但这里是京城,天子所在,天下首善之地,也是整个国家的经济政治中心,因为,大街上仍然是人声鼎沸。
街面上十分宽阔,道路两旁店铺林立,不少小贩正在大声吆喝叫卖,来来往往的马车川流不息,行人也是熙熙攘攘,与空寂的冬日形象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任谁看到这一幕,也会忍不住赞道:“好一个繁华鼎盛之地!”
但代善无暇顾及,也无暇欣赏这一盛世气象。
在将手上的囚犯交付给刑部官员后,代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天知道这次押解这些官员他费了多大的心力。
这一路上,代善是既要防着他们自杀或是被自杀,又要应付接连不断的前来试探的官员,可谓是心力交瘁。
顾不上梳洗和换衣,只是草草打理了一下自己,代善连家都没回,立马递了牌子请求入宫。
好在隆安帝估摸着代善等人的行程,知道他们这几天就回到,早就吩咐了下去,一旦贾代善递了牌子,立马叫进来。
因此,代善前脚递了牌子,后脚便被引入了隆安帝所在的尚清宫。
代善一进去便看见隆安帝正高坐在书桌后面的龙椅上,忙跪下来,口说道:“给圣人请安。”
隆安帝笑了笑,说道:“爱卿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但见贾代善仍是一丝不苟地做完了整套请安的动作,笑意不由加深了不少,又说道:“爱卿此回可是立了大功了。”
他早就收到了代善命人送回来的各项物证、口供等,欣喜地发现,可以说,贾代善做到了所有他所能够做到的事情。
缜密的逻辑,完善的证据链,可以说,当贾代善将人犯压入京城那一刻起,整件案件扣上了最后一环。
毫无疑问,顺安亲王已经是隆安帝手心里的蚂蚱,随手就可以捏死。
其实若不是怕遭物议,要等着所有证据齐全,隆安帝早就把顺安亲王给抓了,哪能等到现在。
又和贾代善问了几句,聊了几句,见他满脸疲惫,也知道他这一路前来是极为辛苦的,当下宽慰道:“那就先这样吧,爱卿先下去吧!其余的事让三司接管便是,爱卿也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代善松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自己还是不参合为好,毕竟这既是国事,也是圣人的家事。
当下跪下磕了个头,跪安了。
走出宫门的那一瞬间,代善的整个心神都松弛了下来。
接过在宫门口候着的家人递过来的一根马鞭,代善利索地上了马往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此时,贾府中的下人却是欢欣鼓舞,进进出出忙着将府里清理一新,以迎接自家老爷回府。
代善骑马到家门口,此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自己的妻儿老母,也看看还在妻子肚子里未初始世的孩子。
贾府大门敞开,七八个小厮立在门口恭迎老爷的回府,忙着给他问安。
下了马,顾不得这是自己最爱的一匹宝马,代善将马交给下人,径直进了府。
代善一路不停,虽担心和挂念自己的妻子,但还是先去了荣庆堂,毕竟第一天回来,还是要先去跟老太太请个安。
一路上,不停有小厮丫鬟向代善问安,讨个吉利,也混个眼熟。
也有不少机灵的下人,看到代善去的方向,忙不迭地先跑去荣庆堂报信了。
待贾代善走到荣庆堂外时,里面的人早已知道了消息,这时,一个俏丽的丫鬟走了出来,对代善福了一福,笑道:“给老爷请安,老太太昨儿刚还念叨老爷呢,可巧今儿老爷就回来了。”
代善知道这丫头是自己母亲跟前极得重用的,名唤“绿绯”的,为人最是刚烈要强不过,平日里从不往他身边凑的。
代善知道,这不是在欲擒故纵的把戏,这绿绯早在老太太面前发下宏誓,将来要外聘出去当个正头娘子的。
因这一点,代善平日里素来也十分尊重她,等闲也给她几分脸面。
“既是如此,那我便进去了。”
绿绯笑着不说话,给他掀开了进门的帘子。
代善一进屋,就看见自己的母亲高坐在主座上,见他进来,忙站了起来,打发人“快去取了我先头吩咐下去的在厨房里备着的点心”。
又打发代善去后面换了衣,左右她这里代善的衣服是常年备着的,等代善换了衣服出来,又叫人奉了茶上来给代善。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竟忙得人仰马翻。
代善虽然面色如常,叫人看不出自己在想些什么,但内心却是十分受用。
坐在下首,代善极为自然地问起自己不在府中,老太太在府里可好,身子骨可还好。
又叫来绿绯仔细地问了问老太太的日常饮食,事无巨细。
老太太坐在上首,见儿子关心自己,又知道儿子回府后第一时间是到自己这里来,内心十分满意。
她笑骂了代善两句:“好了好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还不知道吗?竟是瞎操心。”
虽这么说,但脸上的笑意都止不住。
代善自然知道母亲只是口是心非罢了,说道:“母亲好歹疼我一疼,让我有个表孝心的机会。”
那赖皮的嘴脸,小儿状撒娇,老太太可是许久不见了,不由有些怀念。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儿子脸上开始端正自持,不动声色呢?
是了,是自己当年因为后宅龌蹉,糟了别人的道,险些丧命时,善儿跪在自己床头说一定会保护自己开始的。
从那以后,原先调皮捣蛋的善儿仿佛在一夜间长大了。
原来一晃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善儿已经这么大了,连赦儿都快要娶媳妇了。
“母亲,母亲。”代善看了看正在愣神的母亲,疑惑道。
回过神来,老太太笑着说:“无妨,只是有些走神了。”
又看了看墙角的自鸣钟,“已经这个点了,我也有些乏了,你去看看你媳妇吧,晚上不用过来了,你们自己吃吧”
代善见母亲面露疲惫之色,知道她确实是乏了,心下不由暗叹一口气:母亲,确实是老了。
不忍继续打搅,便离开了荣庆堂,径直前往荣禧堂而去。
那里,自己的妻儿正在等着自己。
第8章 堂前教子代善失望()
上回说道代善处置了边关一应事物,携着大笔财务并押解囚犯返京,至此,边关弊案就此告一段落。
至于由此引发起来的朝堂波澜,代善是丁点不想沾染,早早避了开来,仍凭圣上借此在朝上大动干戈。
而代善终于能够安安心心的在家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他思及自己膝下至今只两个儿子,但联想到顺安亲王一事中不少被牵连的老大人,就是因为家族中子孙不肖,误打误撞才上了贼船,以至于家族倾覆之祸,就越发感到了子嗣教导的重要。
因而代善回家的第二天,在往老太太处请了安后并吃了饭后,便命人叫了贾赦和贾政两个儿子到书房回话。
因贾府素来有“儿子怕老子”的传统,加之代善常年不在家,偶尔回京总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唬得两个儿子每每看到自己的老子便有些战战兢兢。
听到自己老子的传唤,两人也不敢耽误,忙换了衣裳去了书房,恭恭敬敬地给代善请了安。
坐在书桌后边,代善看着恭立在下面的儿子,虽一脸恭敬,但还是能看出有些紧张。
叹了口气,代善心想,算了,慢慢来吧!
代善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儿子。
良久,看了一眼大儿子,见他有些定不住,时不时东张西望,一副静不下心来的样子,便知他是个浮躁的,需要好好打磨打磨。
再看自己的二儿子,贾政则是恭敬地立在下面,偶尔抬起头来偷瞥一眼自己的老爹,见自己的老爹眼神扫视过来,当下不敢与之交汇,立马低下了头。
代善有些失望,原先他听自己的妻子总是在自己耳边夸老二孝顺有家,功课又好,是个会读书的,心中不免对他抱有些期望。
可如今看来,连和自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自己还是他亲爹呢!
这样的人,一看就没什么担当,就算会读书,将来上了朝堂怕也没能有什么建树,也斗不过那些老狐狸,还得家族中有人出来给他保驾护航才能安安稳稳的把官做下去。
(不得不说,代善不愧是老狐狸一只,看人极准,立马真相了,只是他没想到,贾政连书都读不好!)
代善皱了皱眉眉头,对自己的这两个儿子的性子都有些不甚满意,但还是想要考量一下他们的真实水准。
当下,代善说道:“赦儿,你上前来了,说说看,你已经学到哪里了?”
贾赦上前,有些尴尬,回道:“老爷,夫子正在教儿子读史书。”
代善一听,顿时明了,贾赦这个年纪,正是求学好进的好时光,读史书虽能让人明事理,但到底一看便知这人已经放弃了科举之路。
但还是疑惑道:“谁让夫子教你读史书的?”
贾赦颇为不好意思,但到底不敢在父亲面前扯谎:“是老太太,她听儿子说不愿也不擅读书,便叫夫子将历朝历代的史书讲给儿子听。”
“哦,那老太太还说了些什么?”代善饶有兴致地问道。
贾赦回答道:“老太太说,既然儿子不善读书,便不用在这方面下大功夫,只要多读几本史书,明白事理便好,好歹咱们这样的人家,上进的机会原就比那些出身贫寒的人多些。”
代善一听,心中有些赞同,他自己其实也不是正经科举仕途出身的,之所以看重家中孩子的学业,不过是他目光长远,已经看到勋贵们虽然富贵,但到底不如那些清流们清贵。
况且,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天下初定这些年,自然是自己这样的勋贵势大,但是天下承平的时候,还是那些读书人家,尤其是科举正途出身的人前途更加远大。
同时,勋贵人家出身的孩子,多长于深闺妇人之手,膏粱纨袴多,奋发自强者少,多数只能靠家族荫蔽,一旦自己这些老人们一去,怕也离没落不远了。
若是能转换家风,诗书传家,贾家也能够如同江南那些世族一般延绵不断传承下去。
但这只是美好的期望罢了,谁又能指望勋贵出身的孩子能够吃得了这个苦,立马成材。只能慢慢来,培养家族的重学风气罢了。
因此,他虽然有些失望贾赦在读书上没本事,但到底他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
这样一想,赦儿虽然不能光大门楣,到哪守成到底是绰绰有余了。
这时,他移过眼神,看见站在贾赦旁边的贾政眼中颇有些不屑之色,心下有些不满,但到底没有发作,只是看着贾政:“政儿,你念到哪里了?”
贾政见代善看向自己,心中有些得意,心想自己可比大哥有本事多了,喜滋滋地回道:“老爷,儿子已经念到四书了。”
代善又问道:“那夫子有没有说过,你可能下场谋个童生了。”
一听自己的父亲这话,贾政的脸红了红:“夫子说,儿子的文章还不大好,还是要专心攻读两三年方可下场试试。”
代善听闻这句话,心中更是喟然一叹:他虽不是科举出身,但好歹也在朝中为官多年,颇有些见识。
他也听说,在江南文风昌盛之地,六七岁的童生比比皆是,在他儿子的这个岁数已经取了秀才名头的也不在少数。
可相比较那些贫寒士子,自己这个儿子出身国公府,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己费尽苦心给他们请了极富盛名的塾师做馆,却连个童生的名头都还要再读个几年。
这份资质,代善心中不免有些羞恼,亏他之前还以为自己这个二儿子诗歌会读书的,结果怕是有没有中人之资还在两可之间。
这样想着,他接着考量了贾政几个问题,竟发觉他小小年纪便有些迂腐,只一味地照搬书本知识,又命他拿了以往的课业,发现他的功课虽然字写得不错,但其中斧凿之气也十分浓重,心下有些失望。
心中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常被人夸是勋贵人家难得的上进的人,但事实是,他在科举一道上怕是没什么成就了。
况他之前还窥到了政儿对赦儿竟有些不满之意,刚刚经历了顺安亲王一事的代善此刻对任何兄弟隔阂的事情极为敏感,最怕的就是家宅不宁。
但一方面贾政是他疼爱了许久的幼子,他到底不忍太过于苛责;另一方面想着自己以后反正是经常在家,多多看顾一下便可,只是今天出现的这种苗头要打压一下。
回过神来,代善又看了站在一旁的大儿子,仔细考究了他几个问题,发现他虽然还有几分灵气,但被娇生惯养了这些年,竟被老太太宠的有些天真了。
问他几句高深的圣人之言,他是一问三不知,但谈起金银古玩、奇闻异事之流,却是说得头头是道。
代善不由有些好笑,这小子。
但心中还是有些失望,自己的这两个儿子,这辈子怕就是这样了,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凭借着自己在圣上面前的那一点脸面,倒是勉强可以守成。
若是想要广大贾府,怕只能看孙子辈的了。
或许,可能还可以期待一下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代善望着荣禧堂正院的那个方向。
第9章 瓜熟蒂落龙凤出世()
匆匆,一转眼,已经翻过了年,在这段时间,代善除了每日上朝及不得不参与的同僚应酬外,等闲并不出门。
他窝在家中,同时叫来宁荣二府的族人严厉告诫不准出去惹事,否则逐出宗族。
因他位高权重,在二府族人中素来有很大的威信,因此族人也都缩起头来,安分了许多,倒让许多在暗中观望想要拖他下水的人暗恨了许久。
这日,正逢代善休沐,他一大早起了来,想着这段时间在他的严格督促下,两个儿子的表现虽然还不尽如人意,但到底长进了一些,心情倒也不错。
因此他也没往书房去,只在正厅里和贾母说话,他看着贾母已经隆起的肚子,不由有些担心:“薇儿,我记得你还要等半个多月才到预产期,怎么肚子已经这么大了?身子可还舒服?”
又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切道:“我听说肚子太大的话,孕妇生产不易,你可还好?”
见代善关心自己,贾母心中一甜,笑道:“老爷倒也不必担心,只是因为我岁数大了,稍微补了些,所以肚子才大了些。”
又说道:“况且我已经生了赦儿和政儿两个孩子,比那些没经验的妇人已经好了不少。”
正说着,突然“哎呦”□□一声。
代善急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贾母忙摆摆手,笑道:“老爷不必担心,是孩子在肚子里踢了我一下。”
代善一听,极为好奇,他的几个孩子在妻子肚子里时,他多在外头,竟是从没感受过胎儿胎动的感觉,于是伸出手来摸了摸贾母的肚子。
这胎儿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家爹爹的存在,忙又踢了一下母亲的肚子。
代善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劲道,笑意满满:“是个好动的,若是个小子,必是个无法无天的皮小子。”
贾母一听,笑嗔道:“瞧老爷说的,那若是姑娘,又该如何?”
她不知道代善的身体状况,且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横竖在贾家已经站稳了脚跟,并不在意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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