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一沉,略有几分忌惮,心有不甘的住了嘴。然后瞪了青璃一眼,气一哼,颇为冰霜的甩着步子,跟了一帮子的随从走进了王府里。
凤迦的视线移到了青璃的身上。
“王爷。”青璃略略欠身,凤迦只是盯着她的脸望了好一阵子。
这道目光很熟悉,在南诏的这一年多来,几次见了这王爷,他似乎都要如此将她望上一望。那目光像是包含了许多东西,又只像是淡淡的打量。说不清道不明。
王府的花厅里,凤迦坐在堂上,青璃坐在堂下,王府的丫鬟们恭谨的递上热茶。
“你是东商哪里的人?”凤迦抿着滚热的龙井茶,漫不经心的问着,瞥了她一眼。
“南都人。”青璃亦不卑不亢的回答着。阿夏尔想是还没回,凤倾夜也还没来,霜儿与阿银下去包扎伤口去了,这花厅里的气氛很沉寂,也有些略略的尴尬。
“那为何,却在东商的皇宫里做了宫女?是你的父母把你送进宫的?”
“青璃无父无母,只是个孤儿,机缘巧合下才进了皇宫做了宫女。”
“你的父母,都已经亡故?”
青璃略望了一眼优雅品茶的凤迦,“我自幼便不曾见过我生身父亲,是娘一手将我带大,六岁的时候,娘就去世了。”
☆、太和城的风波(7)
凤迦静静的品着龙井,丫鬟们又呈上了一碟碟的点心放在青璃的跟前,凤迦暂停问话,转而吩咐那些府中的人道:“今晚陛下和娘娘在府中用膳,让厨房多备些菜,不得怠慢了。”府里的下人领了是就告退自不细说。
一会后,凤迦又漫不经心的问着:“令母叫何名字?”
青璃此时微微蹙眉,但还是回道:“天香。”她见凤迦眉眼间并无任何异样,依旧是一派淡然的询问着,像是长辈在无关痛痒的关切一般。
“你今岁多大,哪一年所生?”
青璃道:“东商永安元年。”
“哪月?”
青璃迟疑了一下,又望了一眼凤迦,只见凤迦那张总是透着些苍白的英修面庞上,朝着她淡淡的笑着,她就回道:“末冬十二。”
凤迦不再开口询问,厅里沉默了起来,好一会后凤迦喝了一半的茶就搁了杯子,“来人,好生伺候璃妃娘娘,本王还有事,得出府一趟。”
“谢王爷盛情。”青璃起身相送。看着凤迦离去的背影,青璃若有所思了一会。
凤迦离开之后,到了书房换了披风,便唤:“来人。”有一人进了书房,“王爷,有何吩咐?”“派人速往东商南都,查一个叫天香的女人。”那下人一愣,“王爷,南都之大,当年又遭过亡城一劫,这,这该从何找起?”凤迦冷冷睨了那人一眼,“本王只要结果。记着,不可声张。还有……天香不像是人名,你可先从花楼还有戏馆子这等地方查起。”那人惶惶颌首:“是是。”
看着下人离去,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底里是深不见底的诡异光芒。
凤迦走后,青璃暂且抛开心里所思,只想弄明白一件事情,于是正好拿了一个王府里的下人来问,这一问,方才知道为什么太和城里,会有百姓和难民当街骂她是妖女是祸害。
原来,她借由天子庙会的时机,与韩枫逃开南诏,凤倾夜撇下祭天的大典率兵前来追赶,惹得各族族长的非议不断,谁知紧接着就是天变,几天几夜的狂风大雨,使得南诏各地发生水涝洪崩。谣言传出,说是因为她,才让陛下触怒了天颜,信奉佛陀的南诏百姓,有闻得此谣言者,必然就将这场灾难,怪在她的身上!
☆、太和城的风波(8)
青璃从那下人口中逼出了这些话之后,就坐在花厅里怔怔的若有所思。看来,凤倾夜和阿金在回到太和城之前就已经猜想到这样的局面了吧,凤倾夜让她当众布施,是为了对抗那些谣言吗?
青璃冥神的想着,忽而闻得阿银哭哭泣泣的声音到了跟前。
“娘娘!娘娘!”
“阿银,霜儿,你们这是怎么了?”见阿银和霜儿都哭成个泪人,不仅发髻凌乱不堪,连衣衫妆容都是不整,青璃很是诧异。
“娘娘,奴婢刚才和霜儿去下房里上药包扎,谁知那墙根下有几个丫鬟片子也在说娘娘是个妖女,说娘娘的不是,奴婢气不过,便与她们扭打起来,这些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她们怎把娘娘您说得那样不堪,所以,所以就……”
阿银眼里尽是愤懑,哭哭啼啼的说了一半不清不楚的,门口上就走进来几个人。
“兰儿,说出来,是哪个大胆的奴才,敢打了你。”
凤弥天身后跟着两个眉眼刻薄,有些得意之色的女子,但也是头发凌乱,衣裳不整,青璃一瞧,便知道与阿银打架的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两个丫鬟了。
“小王爷,就是她们俩!”那叫兰儿的丫鬟神气活现的指着阿银和霜儿。
青璃一眼就看出,是凤弥天给了这两名丫鬟狗胆子。
“这太和城里,谁人敢打我的奴才,就是打我,你们上去替小王掌嘴,直到她们肯认错为止。”凤弥天嘴噙着笑意,轻蔑的望着青璃,两个丫鬟壮了胆子撸了袖管走出来。
青璃移开两步站在霜儿和阿银的身前,那两个丫鬟一时不敢下手,青璃坦然的望着凤弥天那分明刁难的眼神,嘴角牵动一丝浅浅的讪笑,“小王爷可知道,翘儿在东商的时候,曾对我说过什么。”
她看见凤弥天的眼睛就是一眯,逼上来:“翘儿说了什么!”
青璃坦然直视着他:“翘儿对我说,她之所以选择你的皇兄,是因为他惊才绝艳,是因为他胸怀大志、深谋远虑、一诺九鼎,更不会仗势欺人,欺侮的还是两个下人!”
“小賤人!你说什么,你胆敢再说一次!”凤弥天眼里顿时阴冷,倏然掐住了青璃的脖子!
☆、太和城的风波(9)
“小王爷不信吗,还是小王爷不肯相信?”
青璃的脸涨得紫红,霜儿和阿银急得大叫。
凤弥天用力掐紧了青璃的脖子,恨不能狠狠的一下就把这该死的賤丫头当场给掐死了,然他却忽然眯了眸子,咬牙切齿的讥讽笑道:“賤人,你确定你说的是我那皇兄,谁人不知皇兄残暴绝情,嗜杀成性,放浪形骸,孤高卑鄙!你胆敢再次耍弄我!”
“在翘儿眼里他是怎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小王爷不肯相信,是因为小王爷根本就知道,翘儿的心里,为何没有选择小王爷!”
“賤人!”凤弥天目眦欲裂,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掐断手里这美丽的脖子!
但是青璃知道,他不会。
这样清高自傲的人,的确如凤倾夜所说,自尊心是他最为重要的软肋。
丫鬟下人们站了一屋子,都吓得动也不敢动,噤声不语,青璃忍着喉咙里的不适,依然是坦荡的与凤弥天对视着,凤弥天脸上的怒容渐渐的消冷下来,手中的力道也减弱了几分。
“弥天,还不住手!”与此同时,阿夏尔的声音闯了进来。
凤弥天恨恨的瞪了青璃一眼,松了手,青璃喘着粗气,摸着酸痛的脖子看着同阿夏尔一道出现在眼前的凤倾夜!
青璃的脸上顿时飞快的掠过一抹异样的尴尬的光彩。
“这儿是怎么回事,兰儿,你来说。”阿夏尔看着兰儿唰时惨白了脸色,便清淡的道:“来人,将她二人拉下去家法伺候。”那两个丫鬟一听家法伺候,顿时惊得脸如死灰,哭着就要向凤弥天求情。
“还不拉下?”阿夏尔平淡的声音,对这府里的下人来说似乎颇有威信。两个丫鬟噤声,再不敢上来多说一句,只有认命的跟着家丁下去领受责罚。
凤弥天阴冷冷的瞪了凤倾夜,不悦的甩袖离开了。
阿夏尔深切忘了凤弥天一眼。然后回过身来,说:
“夜儿,我先下去让下人准备晚膳,你也累了一日,我让人给你拿衣裳来先换了。”阿夏尔说完盯了青璃一眼,那一眼里似乎藏了些古怪的神色,“阿银,霜儿,你们也随我过来一起帮忙。”阿夏尔把所有的下人都喊走了,厅里一时间只剩下青璃和凤倾夜两个人。
☆、平安符(1)
两个人相视了一会,青璃微微一握双手,“我也下去帮忙。”谁知凤倾夜挡在她身前,眼里透着和阿夏尔一样古怪的神彩,说道:“惊才绝艳?”想来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他身躯缓缓逼上来一步,“胸怀大志?深谋远虑?一诺九鼎?……还有不会仗势欺人?”他连连的将她逼到了桌角上。“阿璃,你真是不够了解我。”他的眼底里透出几分她熟悉不过的恣意笑容,轻勾起她那张就快要低垂到衣襟里的脸,“弥天倒是比你更了解。”
她的脸上一阵阵的青红交加,双手将他推开,反驳道:“你,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啦。”
“你说什么!”他猛的攥起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扳回来,一个转身压她在身后的桌子上,阴鸷的目光似乎颇有被打击的神色,“阿璃,你敢再说一次!”
“哦,我说你很有自知之明。”她一双明亮的美眸,水光潋滟的坦坦荡荡望着他。
他的目光灼热,就笑了,“阿璃,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不再怕我了?”
不想气氛骤然之间变得暧昧朦胧,两人四目相对许久,看见彼此眼底里的倒影,他的目光浓浓的暗下来,随着他俯身下来的脸,那两瓣妖艳的薄唇透着桃花般诱人的色泽,心荡神驰的就要吻上她的嘴。
她一时间被他眼底里那惑人的笑意恍住了眼睛,没能反应过来他要对她做什么,就在那唇差一点就吻上来之时,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脸色遽变,双手下意识就奋力一推,她没能推得动他,不过他眼里的慾望瞬间就消退了。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还是在想他,还是不肯死心,还是想离开南诏!”
她脸色黯然着,美眸望着他闪烁着执著的忘光,“我……”
“不必回答!”他用力一握她的手,她疼得皱起眉头,没有说完的话就被他截断在肚子里。
“陛下,您的衣裳,奴婢们拿来了。”一声低微的说话声恰巧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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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凤倾夜的安排下,青璃暂时住在了凤迦的王府里,白天则依旧前往太和城内派发粮食,布施热粥救济那些难民,虽然在南诏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每天帮助那些南诏的百姓她也没有懈怠,眼看着日子一晃又过了半月,离两年之期也越来越近了。
☆、平安符(2)
还要再逃吗,她似乎也已经心力交瘁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中土的一切都在远离着她,回归的路途遥遥无期。
这一场暴雨带来的风波并没有渐渐平息,反而是愈演愈烈,一半骂她是妖女,一半道她是菩萨,谁又知道她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子而已。
薄暮的晨光从茜纱的窗户外,淡淡的透了进来,黎明前的天空,是暗蓝色的一片,清冷的美丽着。
听着更漏敲响五声,她睁开眼醒来。
鼻端依旧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床头的白瓷花瓶里插着一束沾了露水的合欢花,每天一束,搁在小几上,这半个月来从未间断过。
望着那合欢花好一会后,她起了床,拿来桌上的针线,就着烛光缝了一个平安符。
她轻声轻脚,没有扰醒在屏风后安睡的阿银和霜儿,披着外衣走出屋子。院子里栽种着几颗高大的树木,嫩绿的树叶葱葱郁郁,透着天幕上毫无星光的黎明前这一刻。
握了握手里的平安符,冰冷的双手合十,“慕言,双燕,今天是你们的生辰,双燕……,还记得旧年你说,你能和大皇子同一天生辰是莫大的荣幸,说自己沾了大皇子的福,一定会大富大贵,还有啊,我们酿在尚宫局的桃花酒还没喝完的吧,我大概……回不去了呢,不如你记得回来把它喝了吧,你不是最爱喝我酿的酒吗……”温热的泪,不断的从眼底涌上来,“可惜你大概……也喝不到了……,双燕,你还活着的是吧,燕儿,我好想你,就算回不去我们的故乡,也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今年的这一天,我还是不能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长寿面,你是不是很失望呢……”滚热的泪水一串串从眼角掉落下来,哽咽声在喉咙里千回百转,“慕言,我不在了,谁会替你做一碗长寿面,你说你从没有在生辰的时候吃过那样一碗平凡的长寿面,你说你羡慕我,你说等你生辰的时候要我亲手做给你吃……,可惜一直……,你都没能吃到。对不起,不是阿璃食言,只是……,阿璃……觉得累了呢,这条路太长太长,不论我怎么走,都走不到你的面前,也走不回曾经的日子,双燕,辛姝,天河,胭脂……,我们都走了太远太远了,如果从此真的就一生隔天涯,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两行滚热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来,她哽咽着呜咽的哭声,站在那清晨的薄暮里哭得心也碎了,用力攥了又攥手里的平安符,蹲下来用手拨开地上的泥土,将那寄托了她浓浓思念的平安符安好的埋在这树荫下。
☆、飞蛾扑火的爱,无路可?。
当人去,那树桠还在露水中沙沙的响,一直站在暗处的人才踱步走了出来。看着树荫下那丕被人松动过的泥土,他蹲下来,翻开泥沙,拿出那枚平安符在手里望了许久。
“夜儿。”一只手轻轻拍上他的肩头。
他紧紧的握着那平安符,脑海里浮现着刚才那抹立在这树荫下哭得悲伤欲绝的人影儿,他僵直的站在这,仿佛一尊晨风里冰冻的雕塑。阿夏尔望着凤倾夜凉薄苍白,眼底还透着深深疲惫的面孔,叹息道:“如此痴情的女子,倒是难得。”她抬头望着渐渐明亮的晨曦,眼眸微微的眯起,道:
“夜儿,也许你该放手了,不要再彼此折磨。”
他死死的握着那平安符,发狠了道:“即使要痛苦一生,也休想我放她走!”
一颗灼热的泪,映着朦胧的晨光,无声掉在泥土里。
阿夏尔惊讶的看着那颗泪,这一颗泪,该有多沉痛才能从他眼里掉下来,多少年她再不曾见他掉过泪,还记得那个执拗又孤僻的美丽少年站在床前的月色下摸着脸上的泪痕,向着她信誓旦旦的发咒,从今后再也不会哭,再不让人看到他的软弱。
忽然一股悲涩就从心底里涌了上来。
也许爱情里本就没有谁对谁错。也许夜儿倾尽了所有来爱,可是,感动后真的就能变成爱情吗?阿夏尔想着,仿佛还依稀记得当年初遇那两个同样出色,同样俊美的南诏王子,那是一段最美的少女梦。凤迦待她十多年如一日的好,南诏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最幸福的王妃,拥有一个王爷无上的宠爱,若是凤迦有一日去了,她必定会以死跟随。
只是谁知道她的内心深处,那一个最隐蔽的地方,住着的永远都是另外一个男子。
阿夏尔的眼睛也湿热了起来。
她知道,夜儿不是凤迦,青璃也不是她,或许他们会有不同的结局。
“夜儿,你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别再累垮了身子。”
凤倾夜依旧紧紧握着那平安符。
阿夏尔说:“水涝之后,南部紧接着传来了瘟疫,没有想到,我那兄长会拿这次的天灾大做文章,鼓动各族,加大谣言的扩散。当年,阿爹本是想将族长的位子传给我那英明正直的二哥,可惜二哥英年早逝,大哥一直是野心勃勃的人。我南诏不比中土,中土的名族都是汉族,而我南诏是族群聚居的国家,各族若联合发生暴动,对南诏政权,是不小的威胁。”
☆、飞蛾扑火的爱,无路可?。
凤倾夜噙着一抹冷笑,“只怕瓒昆一人,没有这等能力。”
“夜儿,你在怀疑,我兄长也是受人指使?”
凤倾夜替她拢紧了披风,“不必替我担忧,我会解决一切事情。”
“可是这两日来太和城内已经不安全了,各大族人都有兴兵动武的势态,只怕青璃的安危也让人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