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对你们很不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郑叹突然产生一股向对方倾诉的冲动,他也真的将案件的初步分析结果告诉了廖青森,“那把水果刀上只有白苏一个人的指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廖青森放在口袋里的手狠狠握紧,目光锐利地盯着郑叹:“所以呢,你们现在就要给他定罪吗?可是你别忘了,白苏是我的病人,就在三天前,我刚和医院里的其他几位精神科的教授一起给他做过会诊,会诊报告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白苏有间歇性精神疾病,偶尔会出现难以自控现象,所以,你们不能拘捕他!”
“你别紧张。”郑叹表情无奈地冲着廖青森摊了摊手,“我也没说要怎么样他啊,只是想让你了解下案情,然后尽量配合我们的调查,以便早日找出真凶,毕竟你也不希望白苏背负着杀人的罪名吧?”
廖青森勾了勾唇,笑得凉薄,“你不怕人是我杀的?”
郑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上一副轻松自在的神色,心底却犯起了嘀咕,暗自留意廖青森的神情,笑道:“水果刀上可是只有一个人的指纹,怎么可能是你?”
廖青森冷冷一笑,并不答话。
相对默然,过了许久,郑叹将烟蒂丢进垃圾桶,说道:“你放心吧,我们现在还不会带他回警局,不过,你下午最好还是去一趟警局,说明情况的好。”
廖青森点点头。
郑叹在病房里待了很久,期间白苏一直未曾开口受过一句话,渐渐地他便有些心灰意冷起来,起身准备离开,廖青森送他。
两人走到病房门口处,一直沉默着的白苏突然开口了。
他说:“我没杀人。”
郑叹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之感,反应过来究竟是谁在说话之后,又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郑叹满含期待地注视着白苏,小心翼翼地问:“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没杀人。”白苏的眼神仍然有些呆滞,孟佳的死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他回视郑叹,费力地叙述着,“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孟佳在,我一个人在病房里玩电脑,到九点多的时候觉得有些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然后突然就睡了过去……”
“等等!”郑叹打断他的话,有些疑惑道:“你平常都是几点休息的?”
白苏答道:“是十点半。”
既然如此,那晚又为什么会那么困呢?郑叹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线索,但想到之前几天经常见到白苏犯困,又觉得或许只是巧合,“后来呢?”
“后来我突然又醒了,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病房的地板上……”白苏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越发苍白,他激动地站起身,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声音带着颤意,“……孟佳躺在我面前,肚子上有个大洞,不停地往外流血,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液体,她离我很近,那些血很快就流到我的脚下……”
廖青森看着白苏毫无血色的脸,心知不好,连忙上前揽着他,低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
郑叹心里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问道:“那你手上的那把水果刀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白苏又显露出慌乱的表情,瞪大了眼眸,语无伦次地说道:“我醒来的时候手里就已经握着那把水果刀了,上面还在滴血,我很怕,就想把它给扔掉,但这个时候护士姐姐进来了……”
廖青森警告地狠狠瞥了郑叹一眼,一边温柔地哄劝着白苏。
郑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讪讪地笑:“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你睡着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白苏摇头:“没有,当时我睡得很沉,醒的时候也是毫无症状的就醒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郑叹皱眉沉思,正常情况下,孟佳被人捅了一刀肯定会发出惨叫的,即使口鼻被人堵住,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吧,如果白苏当时就在距离她几步之外的地方睡觉,为什么一会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呢?
只有两种可能,白苏和孟佳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个被药物控制了,接下来要查证的是究竟谁被药物控制,以及下药的人是谁,郑叹这么想着,下意识地排除了白苏撒谎的可能。
离开的时候,郑叹突然盯着廖青森问道:“能告诉我那天晚上你站在病房外,看到了什么吗?”
廖青森脸上的表情明显地僵住了,过了片刻,他忽然回头从未关闭的房门间注视着白苏,淡淡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他在说谎,郑叹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现在没有办法撬开廖青森的嘴,这个人看似温和,内里却冷漠坚硬。
白苏大概是廖青森唯一的软肋了,只可惜他同样是郑叹不愿意去伤害的人。
法医对孟佳的尸体经行了检验,断定致命伤是腹部那一刀,死于失血过多,凶手的手法很精妙,伤口整齐平滑,这说明凶手很有可能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而且他在杀人的时候很坚定,没有出现丝毫犹疑。
验证报告上同时表明,在孟佳体内并没有发现任何药物的痕迹。
没人比郑叹更清楚这两条线索意味着什么了,他不想怀疑自己的朋友,但在生命和法律面前,他并没有权利隐瞒真相,那会让他良心不安。
送走郑叹之后,廖青森回到病房。
白苏抬头看他,目光充满依赖,轻声问:“他会抓我去坐牢吗?”
廖青森摇头,语气很坚定:“不会的。”
“可是美玲姐姐说,当时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白苏很迷茫。
迎着白苏清澈如水的眼眸,廖青森的手狠狠颤抖了一下,可最后它还是稳稳地落在白苏的发心处,一下下轻抚着。
隔天。
“你要带他去哪里?”廖青森将白苏护在身后,敌视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郑叹微叹了口气,“你不要让我为难,已经牵扯到人命案里了,事情根本不是我能掌控的,就算今天我放过他,明天上面也会派别的人来调查,到时候恐怕对白苏更不利。”
廖青森寸步不让,“那可以在青山医院里做检查,为什么一定要去别的地方?”
郑叹默默和他对视,轻轻笑了一笑,意味深长道:“你应该知道原因。”
两人僵持片刻,谁都不想轻易退让,最后还是听明白因由的白苏开了口,他看着郑叹道:“我同意和你一起走一趟。”
廖青森还想再说什么,白苏却堵住了他的话头,笑道:“廖医生别担心,没事的。”态度却意外地坚持。
“那好吧。”廖青森默然许久,最终只能无奈同意,他对白苏道:“当时你家人把你送来的时候,再三要求我们绝对不能放你出去,院长同意了,想必你也知道这医院里有很多你家里派来的保镖,他们应该不会同意让你离开。”
这些保镖是孟佳死后白家特意送来的,平常隐匿在人群之中,并不会限制白苏的行动,前提是他没有逃走的企图。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去溜溜,却又遇到这样的难题,白苏很苦恼,哭丧着脸看着郑叹,“那该怎么办?”
郑叹思索了会,打了个响指,“别担心,我有办法。”然后拉着白苏的手就走。
廖青森注视着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目光无奈又悲凉。
第53章 谜(七)()
白苏坐在墙头上,望着下面对他伸张双臂的郑叹,紧张兮兮地问:“真的要跳?”
郑叹狂点头:“快点啊,别怕,我接着你。”
所以你说得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这样子的么,敢不敢不要这么坑?!
青山医院里一半以上的病人都是精神科的,为了防止他们乱跑,院墙筑造的比其他地方的要高很多,足有两米半,白苏身处其上,被冷飕飕的夜风一吹,顿时摇摇欲坠起来。
看着对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郑叹鼓励道:“没事的,放下,哥在这里呢,肯定不会让你伤到,放心大胆地跳!”
他说得气镇山河,看起来可靠极了。
于是白苏信了。
一分钟后。
白苏颠了颠屁股,身下软乎乎的肉垫坐起来舒服极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嗯,确实没有受伤。”
“小祖宗哎……”郑叹试着抬了抬身子,扭过头去看他,“咱能先移驾别处吗?”
白苏起开,郑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招呼白苏道:“走吧。”
两人沿着医院周边的小路慢慢走着,这附近杂草横生,出租车比较少,索性人都已经出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白苏又有意散心,于是两人边走边聊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起的话头,总之,不久之后,他们将话题绕回到孟佳那件凶杀案上了。
“其实,你也发现了吧?”郑叹笑得意味深长,视线轻飘飘地在白苏脸上绕了一圈,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笑道:“廖医生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呢。”
白苏迈出去的步子冻僵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他想了想,盯着郑叹,语气异常认真地说道:“廖医生对我很好。”所以廖青森不可能做出陷害他的事。
“是,这个我同意。”郑叹点点头,手指夹着一根烟往嘴里送,在微弱的火光映衬下,那张脸上的笑容越发耐人寻味起来,“可是,孟佳身上的伤口平滑整齐,凶手显然是精于用刀之人,你猜,凶手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才有机会经常接触到刀具呢?”
“杀手?军人?屠户?……”白苏试图举例反驳他的话,有些慌乱地说,“难道这些人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郑叹先是微笑了一下,然后突然加重了语气,“可是你别忘了,这世上不是每个屠户都有勇气去杀人,更别提在杀人的时候做到干净果决,毫不犹豫,而军人管理严格,你知道他们没什么理由为难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姑娘,至于杀手……”
他噗地笑出声来,揶揄道:“你以为现在是在拍电影吗?”
白苏被他的话打击得溃不成军,丧气地垂下了头,轻声道:“不是说水果刀上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吗?”
郑叹皱了皱眉头:“这也是我最为头疼的地方,不过,我最近好像有了点思路。”
白苏唰得一下睁大眼眸,“是什么?”
“你知道网上最近有一部关于心理医师的电影吗?”郑叹停了下来,偏首注视着白苏,俊朗帅气的五官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内容很有趣,讲的是三个男人合谋奸|杀了一个女孩,并将她抛尸荒野,那女孩没什么亲人,警|察也不大上心,案子最后不了了之,三个男人继续逍遥法外。”
白苏不知不觉间入了迷,连忙问道:“后来呢?”
郑叹道:“很多年后,这三个男人功成名就,地位超然,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开始不断做噩梦,性情变得越来越暴躁,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最后,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杀人,当然,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白苏听出来了点意思,若有所思地问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一个心理医师;他给他们做了催眠,下各种心理暗示,不留痕迹地引导他们犯罪。”
夜色沉沉。
周围太过安静,恰好让白苏听到郑叹唇边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以及那句几不可闻的话。
郑叹说:“廖青森在进青山医院以前,曾经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心理医师。”
给白苏做身体检查的是一个老医生,从业几十年,很权威,有自己的私人诊所,私下里和郑叹交情不错,所以才答应帮这个忙。
老医生给白苏抽血,郑叹在一旁着急,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急什么,检测报告明天才能出来,折腾了老半天,你先带他去旁边吃点东西。”老医生一边说,一边暗中对郑叹使了个眼色。
郑叹心中一动,连忙带着白苏到隔壁的休息室中,拿出些点心给他,然后借口上厕所又回到问诊室,着急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老医生脸上的表情很沉重,有些犹豫地说道:“刚才给他抽血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血液好像有些问题,不过我也不太确定,算了,还是等到明天的检测报告出来再说吧。”
郑叹翻白眼,语气有些急躁:“等什么报告,您我还信不过吗,快点说,看出什么来了?”
老医生道:“有人在给他喂安眠药,而且,似乎不是一两天了。”
安眠药?郑叹心中咯噔一下,他想起了白苏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犯困,孟佳出事那晚,他也说过自己是突然就睡着的,难道真的是有人在给他下安眠药?
可,为什么是这种药呢?
如果凶手真的是那个人的话,他完全可以用所学的心理知识控制白苏的情绪,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那样做的话暴露的机会不是更小吗?
没等他想出答案,老医生突然又给他扔下一枚重磅炸|弹,炸得他简直头晕眼花起来。
老医生十分困惑地盯着他说:“你说你这个朋友有点精神问题,可是为什么在我看来他很正常呢?”
是啊,平心而论白苏的言行举止哪一点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郑叹悚然一惊,如果不是先入为主,谁会认为白苏是个疯子?
那么,如果白苏是正常人的话,他又为什么要一直装疯?
郑叹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迷惑了,他已经看不清目前的形势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廖青森不放心他们,所以他一直在白苏的病房里等着,看到两人才放下心来。
郑叹盯着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廖青森照例为白苏梳理头发。
“呵,好一副深情款款的画面,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门口处有人笑着调侃,语气中却隐含着明显的恶意。
这话听着真是刺耳极了,白苏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同上次一样,韩文轩穿着纯白色的西装,淡蓝色的衬衣,脖颈处扎着漂亮的领结,就连满头黑发都被一丝不苟地打理了上去,衣冠楚楚的样子倒真像是贵公子。
让人诧异的是,他手里竟然还捧着一束艳红如火的玫瑰花,红艳艳的一簇,看起来足有几十朵。
因着上次的事,廖青森对韩文轩很是厌恶,看到他进来,不由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探望故人的。”韩文轩微微一笑,透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如果不是差点被这人活活掐死,白苏恐怕也不免心生好感,当然,也只是如果而已。
“谢谢韩先生的好意,阿苏需要多多休息,还是请回吧。”廖青森不想让他接触到白苏,注意到他的动作,连忙上前将两人隔开。
“是吗?”韩文轩惋惜地摇了摇头,看白苏似乎不想和自己交谈,他便停下脚步,说道:“廖医生实在不必太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送完花就走。”
他说着将玫瑰花隔着廖青森递了过去,恰恰停在白苏的鼻尖处。
然后,白苏突然色变,控制不住地开始打喷嚏,他狼狈地后退一步,一边用手推拒着那束玫瑰花,一边大声道:“拿走!快点拿走!”
廖青森看了看已经退到阳台处的白苏,眸色几度变换,最后回首盯着韩文轩,笃定道:“你是故意的。”他虽然说得坚定,但心里却也有些疑惑,之前白苏入住医院的时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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