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烾凤头也没回,冷哼一声,一点寒光甩了出来,场中侍从抽搐一下,头垂地,断气了。
“子夜”这架打了近百来回了,死人这还是头一次,太平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少安看着太平的脸色,赶紧吩咐人去把尸体处理了,姬采宁赢了棋,抬头灿烂一笑,闹着太平要喝酒,太平卷起卷宗敲了敲他的头,让人倒了杯酒给他。
酒色淡红透明,入口软绵温和,浓香扑鼻,酒名:无梦。
濮阳茜晓早看他不顺眼了,忍不住道:“我说你这侍僮,也太过分了吧?”
姬采宁故意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杯子,酒香四溢:“嫉妒呀?”
濮阳茜晓给气噎着了,嘀咕道:“有什么可得意的,我又不是买不起。”
她不过是不敢买罢了,偷偷看了眼明缘,濮阳茜晓垂头丧气的搭拉下脸,姬采宁哈哈大笑起来。
冲突
“何事?”秦太后看着殿下畏畏缩缩的宫侍挑起眉头。
“启奏太后,那个,姒国公主殿下跟康擎世女又,又吵起来了……”宫侍结结巴巴的说道。
众人闻言相视会心一笑,这姒国公主跟康擎世女也不知是哪世结的仇家,凑到一处就没安生过。
两人都是天之娇女,姒国公主远来是客,脾气又骄横些,一点就炸,不点自己也炸,康擎世女的性子却是再懒散不过了,视而不见的功力那是一等一的强,十句能回你一句都是心情不错非常难得。
姒国公主尊贵娇纵,康擎世女平淡温文,姒国公主好歹还要顾忌个国体什么的,康擎世女却是个不管不顾的主,连点表面文章都不做。
澹台烾凤每每挑衅就跟拿了拳头去打黑洞似的,不但没着没落的,一不小心,还得当心掉下去摔自己个跟头。要换个常人,几个回合下来,早避得远了,偏这姒国公主却是个拗主儿,偏就爱在康擎世女跟前撩拨,口头上占不了便宜,动手吧,康擎世女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滴滴文弱书生样,稍微吼大点声都恐风吹了去,胜之不武不说,她还占了个地主之利,大姚一干青年弟子早对这异国公主看不顺眼,俨然视康擎世女之举为大快人心,何时姒国公主给气极了忍不住有动手的迹象,不等康擎世女开口,立马就有人自动跳出来接下,硬是闹得堂堂一国公主一口气憋着一口气,越来越不痛快。
这两人的碰撞就是目前宫廷上下最流行的剧目,开始皇帝太后还真真假假的训斥康擎世女几句,应了亲事后,太后一句:“年轻人,都孩子气,在一起闹着玩玩也就是了。”索性就再没人管了,连真真假假的训斥世女之举都没有了。
“这两个孩子真是的,古话说人逢棋手将遇良才,大概就是她们这样了,由着她们闹去,没准也能闹个惺惺相惜出来。”秦太后对姒国特使笑道。
明摆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惺惺相惜呢,就差没动刀子了!
姒国特使心中无奈,闻言却也只能陪笑:“太后千岁说得是。”
都跟公主说了要忍耐要忍耐了,可公主那性子,唉,她们哪里管得了呀……
“卫太平,你只会躲在男人后面吗?”澹台烾凤怒道。
太平近日里都被迫将这个没事就上门找茬的姒国公主当成生活调适品,不曾动过气,却有些腻味了,咬了口李子吃着挺新鲜,挑了一个递给路子归,淡淡应道:“你也找个躲躲去。”
她这般轻淡,招来的也不全是欣赏,也多有人觉得她个性软弱,过和而少锐,缺乏年轻女子该有的刚烈之气,但太平却全不以为然,你不能指望一个八十岁的老翁在公共汽车上因为被人踩了一脚就跟十七八的小伙子打起来不是?她两世为人,粗粗算了也活了四十余年,虽不敢说有得老者一般的智慧,这闲淡的心境却跟八十老翁差不多了,澹台烾凤的行为在旁人看来是忍无可忍的挑衅,在她眼里却不过是个被宠坏的耍性子的黄毛丫头而已,要她动气跟她斤斤计较,又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让旁人当戏看,那很是失了身份,也毫无意义也累得慌,她是决计不干的。
澹台烾凤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状,心中一阵邪火油然而生,不知怎的控制不住的冲口而出:“失贞之人也可为君,卫太平,你倒也不挑!”
众人都和往日里一样,明里暗里的竖起耳朵等着看康擎世女五戏姒国公主的好戏,猛然闻得此言,唬了一跳,不自觉愣愣的齐齐转头去看路子归。
太平又咬了一口李子,将剩下的丢一边银盘里,端茶漱口,又取过湿巾来擦嘴。
澹台烾凤话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本来还有些懊悔,这时却见太平如此做派,心中来气,索性暗暗一咬牙越发不管不顾道:“一别数年,小王君就忘了毁你容颜的故人吗?卫太平,你可敢让你的王君挽起袖子来,看看左臂上那守宫砂可还在!”
男子守宫砂点在手臂上方近肩处,路子归若真敢当众露臂,不管最后守宫砂有还是没有,这夫德都算丢了,太平做为他的未婚妻,免不了要被人耻笑。不过这澹台烾凤异国千里之人,居然冲口就能指出康擎小王君的守宫砂点在左臂,看她神态胸有成竹也不像是做派,众人已经是信了三分,不免看向路子归的眼神都有了些异色,窃窃私语起来。旁边伺候的有那机灵的,觉这回事态不对,一溜烟就跑去通知主子了。
太平丢下湿巾,按住欲起身路子归,站起来招过宫侍,低声吩咐几句,宫侍忙不迭的招呼内侍僮摆上笔墨纸砚。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她要干什么,澹台烾凤嗤笑道:“怎么?卫太平,你现在有心情写诗给本公主了吗?”
太平没理她,在纸笺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澹台烾凤:“去我府中领钱。”
澹台烾凤正得意洋洋的伸手来接,闻言手拿着纸笺僵在半空中,瞠目结舌的看着太平,太平淡淡看着她,问道:“怎么,不够么?抱歉呀,我没逛过窑子,不知道姒国花娘的身价。”
原本就静得悄无声息的四下,传来一片倒抽气声,众人皆目瞪口呆的看着太平。
澹台烾凤不敢置信的看着太平:“卫太平,你,你,你这是承认了你的王妃不贞?”
“你做这此营生不容易,千里追债辛苦了,堂堂一国公主,如若不是实在窘迫,恐怕也想不出这法子,既然给你硬赖上了,反正我不缺这点银子,平日里没事鹰犬马鹿都是要养的,只当是日行一善,少养一匹马也就是了。”太平取出一条白色的丝巾,边擦手边道。
澹台烾凤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烫山薯一样丢掉纸笺,指着太平怒道:“卫太平,你竟敢说本公主是,是,是……”
澹台烾凤是了半天实在说不出口,祁玉华从旁边钻出来,捡起纸笺来一看,哇哇叫道:“一万两?!大小姐,你这是酒资还是要给赎身?那少养的该不是大漠汗血神驹吧?这也太亏了!果然是不懂行情,就算是兰桂舫的头牌花娘也没有这个身价。”
周毓也钻出个头,叫道:“祁玉华,你果然是个变态,居然还玩花娘!”
“你个猪头,少血口喷人,谁玩花娘了?”
“不玩花娘你怎么知道兰桂舫头牌花娘什么身价?”
“因为我有脑子会算!”
这两人就一对冤家,哪碰到哪吵,连这是皇宫都给忘了,话是越说越不堪,全然没个贵族小姐样,两家人早已听得是一脸青白。
澹台烾凤早对这老跳出来搅局的二人恼极,一掌拍向当前的祁玉华,却扑了空,只见祁玉华从太平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冲着她直拍胸口,一脸后怕的模样,周毓也缩在她后面,长松了口气,那做派的模样直气得澹台烾凤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刚欲再冲上前,却迎面见一团白色的东西砸过来,她伸手接过一看,却是太平刚擦了手的那块白丝巾,祁玉华回头一脸惊恐的看着太平:“大小姐,你不是气糊涂了吧?”
一直端坐一边安之若素的路子归也微微皱起了眉,伸手去拉太平。
太平伸手止住路子归,看着澹台烾凤,声音冷淡道:“你辱我未婚君郎,孰不可忍,决斗吧。”即使是小孩子,过分了,老人也会给点教训的。
澹台烾凤好一会儿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昂头狂笑,闻讯赶来的景帝太后等人都没有来得及阻止她接下挑战。
“太平……”景帝叹了口气,“也罢,不可闹出人命!”
太平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见她这模样景帝无奈摇头,又看着澹台烾凤道:“烾凤公主,我国康擎世女卫太平向你要求决斗,你可当真接受?”
澹台烾凤忙不迭的点头:“私人决斗是吧,输赢不牵扯任何旁事,我刚弄懂了,都依你们大姚的规矩,皇帝陛下,开始吧。”
她兴奋的手都抖了,她早就想揍她了,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哪有不肯之理,生死不论,她喜欢这个生死不论!澹台烾凤舔舔嘴唇,眼里尽是嗜血的寒光。
姒国特使慌得一头大汗,刚没来得及阻止澹台烾凤应战,现只得拉着澹台烾凤的袖子急切的细声道:“公主,教训一下也就够了,不可当真闹出人命呀!”这康擎世女身份特殊,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么微妙的时候,轻易杀不得呀!公主身份尊贵,未必有事,可她一个小小特使,回国后陛下怪罪下来,如何担当得起?
“皇子,您慢着点,当心摔着,慢着点……”宫侍追着姬采宁满脸着急的叫唤。
澹台烾凤取了一柄华丽的弯刀,缓缓拔出鞘来,锋利的刀刃闪闪寒光,晃得刺眼,姬采宁刚冲过回廊,就被太后派人一把揪过,塞帘子后面紧紧拽住,刚放眼急忙寻去就看到这刀光,本就没了血色的脸更是刷的一下苍白如纸。路子归没有随内眷们退场,在皇帝视而不见的默许下,就在廊下站着,手里还掂着两个李子。
一个公主,一个世女,公证人是皇帝,这大概是大姚决斗风兴起以来规格最高的一次了。
太平下场,景帝传音道:“太平,不可出人命!”
姬嬽心中叹气,她是再三再四的叮咛了,太平听进了几分就不可知了,看澹台烾凤犹是一副得意之相,想想善后工作,无奈之下景帝也有几分抱怨,这人蠢也就罢了,但怎么能蠢到非要找死呢!
“卫太平,挑武器。”澹台烾凤叫嚣道。
不像澹台好歹还脱了外裳露出一身华丽劲装胡服,太平就这么长袖曲裾飘飘摆摆,闲庭信步如逛花园般的下来了,素着一手,淡道:“该有自然就有了,不劳费心。”
澹台烾凤大笑:“你这文弱书生也就今天还有几分火气,别说本公主欺负你,本公主先不还手,让你三招。”
这般轻蔑,虽然两人一看就实力悬殊,大姚众人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太平却出人意外的眨眼认真道:“当真?”
澹台烾凤越发狂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尽管出招就是了。”
太平施施然走至澹台烾凤身前,上下打量了澹台烾凤许久,澹台烾凤不自觉握紧了刀柄:“卫太平,你若怕了,现在给本公主磕头赔礼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眼前一片白影晃过,未等回神,脸上已经“啪啪”挨了两个耳光,紧接着屁股一痛,身体便飞了起来,饶是澹台烾凤身手不错,中途变招,没有掉趴在地上,也是摔了个踉跄,狼狈不堪。
太平优雅的收回脚,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浅浅笑道:“三招,谢了。”
场内外鸦雀无声,众人瞠目结舌,景帝抬手抚额,头疼不已,却又忍不住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这个小霸王……
澹台烾凤的脸涨通红,低吼一声,举刀扑了过来,太平后退两步左右晃过,体态修长轻盈,广袖长衣,随风而动,翩翩如蝶,不似生死之博,倒像是风中起舞,说不出的好看,只是这好看下的狠辣,却不是非行家能看明白的了。
祁玉华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大,大小姐,她,她,她居然会武?”
她的老冤家周毓不知道什么跑来站她身边,闻言嗤笑一声道:“大小姐是君家人,怎么可能不会武?有听说过君家人不会武的么?”其实她自己惊讶的程度一点也不下于祁玉华,不过可以取笑祁玉华的机会她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祁玉华一怔,嘴巴开合了两下,终哑口无言。
“卫太平!”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一直在被耍弄的澹台烾凤嘶吼着,两眼一片赤红。
太平松开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牵牵长袖,还是淡淡浅浅的笑:“怎么,不满意?想玩真的?如你所愿。”
说罢一道青影凌空直扑澹台烾凤,素手纤指直奔澹台烾凤脸面要害,澹台烾凤慌忙举刀招架,两道人影翻飞交错,偶尔几点寒光闪现,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大部分人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没看不出谁强谁弱,没多会,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景帝突然一声喝道:“太平!”
一点寒光堪堪停在澹台烾凤脖子上,不知在何时,澹台烾凤的弯刀已经握在了太平的手里,而太平的另一只手两指间夹着一枚簪子,簪尖在澹台烾凤的脖子上划过一道弧形血痕,停在耳下,鲜血缓缓渗出来,澹台烾凤已是披头散发,大汗淋漓,脸上一片灰白,金珠花钿散了一地,她绝对没有感觉错,刚才只差那么一点点,她是真的要杀了她!
近距离欣赏了一下澹台烾凤恐惧收缩的瞳孔,太平放开她,将她的弯刀丢在地上,拍了拍根本就一丝不乱的衣服,耸耸肩道:“没劲。”转身就走。
澹台烾凤瘫坐在地上,长出了口气,而后一脸怨毒的看着太平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弯刀,眼中寒光一闪,手刚欲动,腕上却传来一丝刺痛,一道金光擦过自己的手臂,将她的袖子钉在地上,正是自己的黄金簪,簪身大半没入青石砖中。
姬采宁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上这才开始回血。
秦太后也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才轻轻一声叹:“有君家女儿三分狂妄了,兼带七分阴险,笑里藏刀呀……”
齐书网其实澹台烾凤的功夫并不至于这么弱,认真打起来未必会输得如此不堪,不过太平却算计了她心高气傲,先是三招羞辱气得她失了冷静,然后仗着自己身法快,根本没有给人家出招的机会,连消带打,招招下手阴险狠辣,全是杀招,澹台烾凤心乱了,先就多了两分畏惧,只想着闪躲招架,自然手脚就越发放不开,一路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如果不是事先澹台烾凤太过轻视太平,没把她放在眼里,就凭她一身马背上练就的硬功夫,大开大阖的施展起来,太平决不可能赢得这么轻快。
不过,今日这畏惧的种子算是在澹台烾凤心里埋下了,文不行武不能,从此后,她对太平就多了一层心理障碍,难得冷静面对,道理不能想通彻的话,以后两人再对上,她多半还是只有输的。
隐忍果决深沉狠辣,如此心态行事,这当真只是一个不满十八的女子?未免有些可怕……
路子归帮太平正正冠,理理鬓发,难得的赞道:“好身法。”路子归显然也是一个懂行的,所以不赞她好功夫,只赞她好身法。
太平边擦手,边弯眸柔和的浅浅一笑,非是作态,只是心境当真如此罢了,澹台烾凤虽然欠打,但凭她想让她上火却还差得远,路子归俨然明白,眸中也有几分失笑。
果然是蛮人,普通教训根本不管用,非得打了才服,她原本还想着下暗手阉了这个野蛮公主的,后来反应过来,她是个女人,怎么阉?只得作罢了……
小采……原本心态尚平静,此时想来却多了两分悲哀……
还是这个人,青衣广袖,素白的脸,玉手纤指,细腰盈盈一握,懒懒闲倚,说不出的风流赢弱,众人的眼里却多了七分寒意。
姬嬽一阵头疼,你是痛快了,还不得要朕来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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