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啊,幸亏那个小怪物跑得快,要不然呐,三夫人准是一顿好打。”丫鬟们脸上有怜悯,也有些幸灾乐祸。
“三夫人这两年呐,就是阴晴不定的,你们仔细着点儿,别说错话,惹她不高兴。”说话的人是个年纪稍大一点的老妈子,她站在一群丫鬟小厮的前面,走路也带着款儿。
众人附和,向内院走去。那小身影动了一下,一瘸一拐的从三颗芭蕉树里走出来,这是个小院子,四方的天空割断在她的头顶,阳光的映照下,是个瘦小且……面目丑陋的小怪物,半张脸落满了稍显狰狞的胎印,宛如修罗的怨恨。她两眼惊恐的瞪着,忽然一阵微风吹过芭蕉,几片从高树上落下的青叶子,她猛得向后一退,坐倒在一滩污水之中,前两日才落了谷雨。
浑身瑟缩着,两只吃饱的虱子从她乱糟糟的头发上跳下来,落在污水中,淹死了。脸蛋上的泪痕未干,她左右看了看,将那几枚青叶子拿在手中,喘了口气,咽咽口水,抬头看向正方形的天空,天是瓦蓝瓦蓝的,干净的纤尘不染。
小怪物微微笑了笑,将几枚青叶子小心的塞进口袋里,她穿得是一身青色碎花小衿衣,她再次左右看了看,使劲用满是老茧的手拍打身后染了污水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十分用力。直到稍微干净了一点,她才拐了弯,沿着小路往回走。
“娘亲……”她站在一棵小树面前,摸摸小树的叶子,说:“娘亲……”害怕自己的娘亲不答理,她就擦擦鼻子的灰,在心里解释了一遍,又喊道:“娘亲……”
微风吹过来,小树点了点头,小怪物就当是娘亲不怪自己了。鼻子上的灰,是她到后院的厨房偷山芋时候,不小心留下的,她的小手指在小树身上摩挲着,喃喃的喊道:“娘亲……”
“怎么弄的一身的脏?”小怪物吓得转过头,就看到站在廊檐下的男子,粉白肤色,淡色唇角,琉璃般的黑眸,波澜不兴的盯着她。“我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我……去……去……”小怪物吓坏了,她不停的向后退,“不是我,不是我……”
“洛儿。”男子走近了几步,眉头微皱,将她拉至近前,折扇在她的脸上逡巡着,冰冷的折扇带着一股凌厉。“……洛儿?抬头,看着我?”
“唔嗯……”男子脸上的表情十分专注,比他作画吟诗时,都要用心。
“去三哥房里吧。”男子似乎是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也就没有再开口。眼睛盯着她一身的脏污,有点败兴的味道
“不是我,不是我……”小怪物不停的摇头,希望三哥一定要相信她。
“偷拿别人的东西,就是不对。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懂吗?”男子让她抓着折扇的一头,他则捏着折扇的另一头,两人就这么进了屋子。
那一年,的雨水比往年的都多,天空也仿佛变成了三夫人的脸,一会儿晴,一会儿雨。门窗紧闭,男子低喘一声,当他睁开眼睛找回理智的时候,能清晰的听见外面的雨水叮咚。
“去把手洗干净。桌上有五色果。”男子躺了一会儿,平复了气息,翻身整理好衣服的下摆,看到小怪物抱着几个五色果,在那儿冲自己笑。
笑容有点难看,他皱眉问道:“还不走?”
“三哥……你的病……好点了吗……”小怪物刚才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发着高热,但是“毒液”揉出来之后,只是用手遮住脸,不停的喘息,看不出来好坏,反而是,比第一次严重了。难道说,自己的双手,根本就没办法治好三哥?
男子低头的瞬间露出一抹浅笑,他很少笑,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本来想浅尝辄止的男子第一次在同一个人手里摔了两次,尽管,摔得他浑身舒爽,还会继续摔么……
屋外有点响动,是男子身边的丫鬟红雀,那笑声是小怪物最害怕的,好像有很多人朝这边走过来。男子站起来,走到慌张不知何处可逃的小怪物面前。
“不要动。”男子弯下腰,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红雀在外面笑着说:“三爷还没回来呢。哎,你们说,这王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派二爷去那个北冀救灾?我们堂堂临霄公子,就去不得了?”
小怪物感到三哥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有高热,这让她稍微放松了一点。
“红雀姐,我们也这么觉得。可能是咱三爷年纪小了点,二爷都二十二了。”
“三爷怎么年纪小了……哼,我看呐,二夫人不定捣了什么鬼……”红雀在嗑瓜子,声音嗑嘣嗑嘣。
“北冀大雪成灾,这在大禹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就是不知道,那雪花是个什么样子……就是热!”
雪花……那是什么花?小怪物迷糊的看向外面,男子松开了手,屋外的人都各自忙去了。他蹲下来,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能和任何人说,否则,三哥的病,就治不好了。洛儿?”
疑惑的看向三哥恢复平静的两腿之间,小怪物仍旧狠狠的点点头
给读者的话:
梦里的懵懂。。不能说的秘密。
十一 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入夜之后,整个宫殿都森冷寂静,霍执批完了最后一摞奏章,两座树形的油灯莹莹的亮着,他走下龙椅,看到一直坐在屁股底下的黑狐裘坐垫,不肖说的,一定是米洛坐在这里批阅时要用的。连国号都换了,他猜这个黑狐裘的正中央还绣着一个【禹】字。没有翻开皮毛光滑的坐垫进行验证,就这样把覆灭的大禹坐在屁股底下,也是一种祭奠。
“呵呵~”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来,两个小太监走进来,从训练有素的反应来看,这两个小太监都是熟手。“小仁子,小德子。”这二位小公公也是宫里的名人,还是旧朝留下来的。小仁子原先伺候废帝完颜桀,小德子伺候的就是米洛。
“是,大王,奴才在。”齐声应下,两人跪在地上。
“后半夜就不用侍寝的了,天热,我出去走走。”霍执还不习惯一口一个【孤】,仍旧是我。在一群战战兢兢的太监宫女眼中,他算是较为和善的,可是,谁也不敢直视他。有的人,就是天生的浑身震慑。
“大王,要奴才们跟着么?”小仁子开口问。
“不用。”又脱掉了一件外衫,在吊满灯笼的回廊上,仍不见丝毫的风。他缓步的在亭中漫步,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浴凤宫】的那道门前。
月亮这时拨开了灰色的云,皎洁柔和的月光照进了废窟般的宫殿,能看到几只张牙舞爪的黑寡妇在静夜里使劲的织网,霍执立在门口,看到廊檐下的那些花花草草,手不小心碰到了门上的锁,带动了缠绕的粗长铁链,“哗啦哗啦”仿若是从地狱传来的索魂声。这声音无疑是折磨人的耳朵,霍执繁复的拉动那些铁链,用力摔到门上,一次又一次的制造这种灵异的回响。
殿门是敞开的,没有丝毫反应。他停手了,手扣在那把大锁上,微一用力,锁就开了,门向他敞开,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了进去。霍执如今穿得是龙靴,足下是纯金鞋底,薄薄的一层,走在台阶上,也是铿锵有力的“咯噔”。走到了台阶的顶端,殿内还是没有丝毫反应,他忽然又不想进去了。刚转身,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喘息声,间或痛苦的呜咽。
屋内井然有序,和破城那日他进来时一样,不同的是,梳妆台上的朱钗发饰都整齐的摆了出来,应该是方便要用的时候,随意挑选。也是,没了素荷的服侍,她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略一迟疑,霍执走向了粉色纱帐边,层层的纱帐很乱,触手进去,有十几只吃饱的蚊子飞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不停翻身,满头大汗,呓语不断的米洛,她的头发全都沾在了一起,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要……放开……呜呜……”痛苦的低吟从口中溢出,霍执转身,从洗脸架上将金盆端过来,还有一些凉水,“哗啦”一声,全部倒在了米洛的脸上。
十二 说痛
“啊……”米洛从梦中惊醒,她用手扶住额头,全都是水,转过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模糊的月光里,她猛得站起来,说:“走开,走开,走开!”
任由她叫唤着,霍执欣赏着她发自内心的慌乱,在那儿站着不动。米洛抽出枕头扔过去,低声呜咽道:“走开,我不是小怪物……走开,走开……”她仍像是同幼年一样,疯狂的逃窜起来,推开那个不动的影子,她赤脚跳下了床,将所有能砸人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一个又一个的扔向那个影子。
小布偶,花瓶,烛台,没有油的油灯,落地就碎的小蝶子,最后她的手里攥着那颗吃了一半的红色五色果,迟疑了半天,她喘息着稳住心神,坐下来将五色果攥紧。
“大王深夜前来,所谓何事?”米洛抬头看向朝这边走过来的霍执,呼吸恢复平常。
“看戏。”霍执回了她两个字,斜靠在壁炉边。终年湿热,这壁炉也就是个摆设,当年诚国流行,米洛就赶了一趟时髦。
“看戏要到勾栏院,大王来错地方了。”米洛揉揉鼻梁,前尘似梦,回忆这种东西,她不需要。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亏心事做多了,这辈子,就别想睡一个好觉。看来,老天还是很公平的。”霍执坐在她对面的檀木椅上,借着月光,看到剩下几个五色果。
“大王深夜前来,就是来说这些的?”米洛咬了一口五色果,细细的咀嚼声分外清晰。
“我看你在这儿很惬意。”霍执站起来,抓住了她那的左手,还没吃完的五色果滚落到黑暗里。
“嘶……”米洛尽量不出声喊痛,每低头一次,就少了一点底气,绝不低头。
“说痛。说,大王,我痛,求你放开我。我就会放开你。”霍执悠闲的另一只手开始抚摸米洛的脸,手指在鼻梁上滑动。
“做梦。”米洛轻笑着,霍执单手将她扔在了桌上,那些洗净摆好的五色果全部滚到了黑暗的角落里,米洛开始担心明日,它们会被蛇虫鼠蚁拖到洞穴里。“呵呵,我一点也不痛,乐得很……”
人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米洛觉得昨夜的霍执有点不正常,最起码当她从桌上醒来时,在感到浑身散架的同时,并没有觉得心力交瘁。他没有再说什么侮辱性的话来挑衅,单纯的只摧毁她的身体,这样的待遇,米洛觉得已经值得了。
暴力的好处在于,你会在暴力后睡得很熟,不再做梦。当下的米洛,只求能睡得一夜的安稳觉。无论是什么方式,只要闭上眼睛,不要再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
外面的阳光依旧很好,米洛赤裸着身子从桌上蹒跚的走下来,双腿有些发颤,她走到衣箱边,找了几件能穿的,又把桌子周围的碎布料全都用扫帚清理干净。
打开门,让阳光透进来,她跪在地上,猫着身子,腰酸背疼的寻找昨夜流失的五色果,那些还能够她坚持好几日呢。
给读者的话:
欢迎催更,但请出示合法的谷粒。谢绝暴力不人道催更,不管卷轴死活者,卷轴亦无视之。
十三 粉面含春的纨绔子弟
大刀阔斧的改革还没有进行,大齐的朝臣基本上维持了旧朝的原貌,除了军事方面的将领频繁更换之外,政坛基本上没有多大改变,甚至还有一些七八十岁的老臣,仍旧面不改色的换上新朝朝服,跟在了一群陌生或熟悉的朝臣后面,队列整齐的站在太乙门前。
太乙门,上朝臣子们的必经之地,今日也和往常一般,时而聒噪,时而无语。
“大王登基以后啊,这又恢复了往常,茶馆又来了一批说学逗唱的。”老臣们对旧朝是很忠心,可是禹国上下都秉持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完颜桀接过父亲完颜策的江山之后,朝臣们都知道,在后面策划国家大事的人,只是那个样貌丑陋的太后罢了。
“说的是啊,逃难的都回来了,大街上冲了几次,什么猪血狗血鸭血的,都干净了。改明儿还得遛鸟去。我家里的八哥呀,好些天没调教了,都不会说话了。”遛鸟是贵族们的共同爱好,睿王完颜立的【长乐宫】外,就常年盘旋着一群七红八绿的鹦鹉八哥,这就是财大气粗,又有生活情调的表现。
“咳咳……瞧,是纪空弦。”纪空弦,是纪家现在唯一的支柱。表面上是玩乐之徒,可笑里藏刀,管着刑部的一大批要死要活的囚犯。他本人长得唇红齿白,有人暗地里还笑话过,让一个粉面含春的纨绔子弟管刑部,早晚连刑部的牢狱都要塌陷。
无害温文的长相,遇见那些个弱柳扶风的姑娘小姐,他总是报以浅笑。只要做过牢,上过刑的都知道,全国上下,总共有八百种刑具,有一半以上,是后来纪空弦发明上报的。刑具仍旧与日俱增,听闻,这刑部【九宫门】的死牢里,还搁着他独门秘制的审问工具。
“纪大夫,多日不见。”有人上去同他搭话,纪空弦拱拱手,随意的寒暄了几句,他刚从死牢里出来,昨夜审了一晚上的西辽死囚,掏了几句军事秘密。太乙门轰然打开,还是年复一年的沉闷钝响,纪空弦抬头,鼻梁上还有些汗珠,他低头才发现手上还有未干的污血。
“真难看……”他低声说,看来,这刑具还得再改进改进,在一名路过的老臣身上擦了擦,而后若无其事的跟着众人缓慢的步伐,过了望仙桥,很快的来到了【文德殿】。
和那群整天乱吠的死囚呆久了,纪空弦发现自己的鼻子比以前更灵敏了,怪不得有人会说他是一条趴在地狱门口的恶犬。轻轻闻了闻,他发现站在最前面的戎王完颜澄身上没有了酒气。新王登基那日,这位差点在自己屋里以身殉国的戎王,带着鲜血站在祈天台下,酒气熏天,纪空弦知道,他当日喝得是沸白,一种高浓度的高粱酒,亏得他是个武将,沸白能放倒两头正在交配的野牛。
摸摸鼻梁,他没有抬头,睿王完颜立还是老样子,口袋里放着一只没开口的八哥。整理了一下朝服的下摆,他看到了叶沾也蹲下了身子,四目相对,叶沾厌恶的扭过头去。叶沾就站在纪空弦的左手边,察觉到叶沾脚下的泥土,纪空弦笑着说:“左司谏大人来得很匆忙。”
叶沾,前朝宰相叶淳的次子,米洛在位之时,他是少傅,人走茶凉,他现如今只能和一群小辈一起指点江山,说大材小用也行,说飞来横祸亦可。能在大齐有个立足的地方,叶沾已经没有多想了,毕竟他的三弟叶问是霍执手下的大将,言而总之,叶家的权势还是保住了。不冷不热的看了纪空弦一眼,他护着玉笏,小仁子一声高喝,百官跪拜,齐王驾到!
给读者的话:
齐王。
十四 他只会觉得恶心
“众卿平身。有事请奏,无事退朝。”霍执撂下话,好整以暇的看着大殿内的人,逡巡了一遍,问:“曾少府身体还是抱恙?”
曾少府,原禹国的少府海丞,掌管全国上下的税务。现仍旧是齐国的少府海丞,是百官中,少数没有被降职的官员之一。
“是啊,曾少府还在喝中药呢,本王劝他出府,上街上逛逛,他都走不动啊。”如果把朝堂比作是一个家庭,那么睿王完颜立无疑是这个家中的开心果。不过,话又掰回来,朝堂不是一个多口之家。完颜立看众人都不信的样子,就说:“你们不信啊,原先我们是对头。不过,如今齐王英明,哪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众人默然,霍执点点头,说:“也是,他可是疼妹妹疼得紧,太后不幸死于动乱,曾少府恐怕心里很是难过。”
曾少府,即曾临霄,米洛的三哥。有临霄公子之称,是闻名诸国的美男子,谪仙般无可挑剔的完美长相,说他是齐国的珍宝,也不为过。听闻临霄公子病重,不知多少敬仰的贵族女子站在曾家的门口,还自发的去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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