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泰康认定了林修然手中的折扇是宁塘林家搜刮来的一柄神兵,刀枪难透,斧钺不穿,决定暂时避其锋芒,于是他抽剑回身,改为攻击林修然的侧面。
“去——”
剑出,必取林修然要害。
稷下学宫讲君子六御,讲光明正大,如今,燕泰康杀红了眼,所出的招式,却招招都是杀招,看得人胆颤心惊。
大悲寺的老和尚眼一闭,不忍见世间丑态,“阿弥陀佛”一声,替世人告罪赎罪。
稷下学宫几个持身周正的老学究,脸上也多少有些挂不住;倒是燕泰康那个座师岳父,一脸的坦然。他指着场中剑势纵横的燕泰康,对自己的那帮学生道:“这便是我常与你们说的‘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泰康做得很好,你们该学学他。”学生唯唯诺诺,不敢反驳,谨遵教诲。
“去——”
燕泰康杀招又现。
作为新科榜眼,一身“正气”,修为自然不低,况且,荣登新科,使得他有了武朝气运的加持,这几月来厚积薄发、突飞猛进,他已然隐隐与四大门派的首徒实力一般无二。
在他看来,自己这数次进攻不利,都不过是吃了那把“神兵”折扇的亏。
如今,燕泰康成功地避过了林修然的折扇,君子剑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势,直朝林修然的心窝而去。
他要给他的心窝,扎个透心凉,扎个通通透透。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视线又再一次相对。
燕泰康目露凶光,如一尊杀神,林修然却不知为何,竟不知死活地继续笑容满面,脸上,也还挂着一如既往的同情可怜之色。
“是不是,觉得自己……要得手了?”
“不不不,你高兴得太早了。”
满脸笑意的林修然终于不再猫耍耗子似的与燕泰康纠缠,目光忽地一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不紧不慢、轻轻松松地向前一夹,便将他必杀的君子剑的剑尖抓住。
燕泰康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瞳孔蓦地收缩。
他知不妙,想要抽身后退。
但林修然却是不再给他半分机会,手间轻轻发力,双指一拧,那把锋利无比的君子剑便立时化成了无数道碎片。
君子剑毁,燕泰康人也要亡。
在燕泰康慌乱之际,林修然手中折扇也锋芒毕露,那原本不过是纸面的扇面,如今不知为何闪着刺眼的金属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林修然也开始对燕泰康痛下杀手。
“竖子尔敢?”
燕泰康的座师岳父怒目圆瞪,几乎就要抽剑上场。
“然儿,住手!”
林威远也不想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急忙喊停。
但林修然打定主意的事,旁人又如何劝得住。
“唰——”
“噗呲——”
一道凌厉的风势刮过,燕泰康这个新科榜眼无力地倒在了地上,七孔流血,面目狰狞,暴死于金鳞山天梯之下。
天下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
他林修然却独独不愿给燕泰康一份成仙的机缘。
他讨厌他,所以他不配!
这天道,也终将变成他手里的一道法则。
……
第二十五章 噫吁嚱()
场下,燕泰康那位座师岳父望着已然惨死当场的燕泰康,眼中怒火喷薄,形容几近癫狂,再也无法在众人面前维持那副正气凛然的大儒模样。
这林家竖子,竟真敢杀他稷下学宫门人。
好大的狗胆!
被怒气冲昏了头的他已然不去思考为何林修然这个傻子能杀得了燕泰康这个新科榜眼,甚至已经忘记了仙庭的仙人还在金鳞山巅那儿坐着。
他双眼通红,杀心如石。
宽衣博带的他愤怒地将袖子一抖、一卷,抓过一旁学生手中的长剑,脚上脚尖轻踏,径直飞向场中,要取林修然项上人头。
他已近乎失去理智,忘记了方才云涛仙人所说的,金鳞试上,被夺令者所在的门派,不得挟私报复,违令者,当场诛杀。
山巅之上,仙瑶见这位挟私报复的大儒提剑上场,以大欺小,挑战仙庭法旨,美丽的眉眼忽地一皱,目光不由一冷,立时念动一道法诀,祭出一道雷火符,直朝他的头顶飞去。
云涛仙人见了燕泰康的座师岳父这般模样,也甚是不喜,但他毕竟是仙庭的外来派,也曾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也曾经历过这样的金鳞试,知道亲人被杀的痛苦,对于他,云涛仙人还是抱有一丝同情。
于是,在仙瑶的雷火符即将击中燕泰康这位座师岳父的一瞬间,云涛仙人也念动一道法诀,虚空一指,替这位大儒挡下了这道雷火符的攻击。
同时,他又大掌一挥,将正要冲上场的这位大儒一掌扇下了台。
身为稷下学宫大儒,同时也是积年先天高手的他顿时四脚朝天,跌落在地。
他只觉得喉头一甜,胸闷气喘,随即,便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云涛仙人不去看他狼狈的模样,转过头对仙瑶说道:“仙瑶师妹,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才有我等逆天而行,修仙长生。万事万物,也该如此,天道对我们修行者留得一线,我们对待凡人,也留他一线生机吧!”
仙瑶见到自己的雷火符被云涛拦下,也并无不喜,只是望了望场下的众人,道:“天意确实如此,云涛师兄说得对,且留他性命,还是金鳞试的事情要紧。”
云涛仙人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说着,云涛仙人便又大掌一挥,将燕泰康的尸体虚空托起,让他慢慢飘到了他的座师岳父身旁。
云涛仙人高坐云端,对着躺在地上的燕泰康座师岳父道:“仙道求索,从来都是九死一生,金鳞试夺令,并未说不能取人性命,林家子弟此举,并无过错。而且,两人方才的打斗,你这位爱徒也杀招叠出,如今兵败身死,怪不得旁人,倒不如说是技不如人、咎由自取。我念你痛失爱徒,方才的事情,便不再与你追究,但你若是冥顽不灵,便不要怪我降下神通,取你性命。”
哪怕是绝顶宗师,面对仙庭的仙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燕泰康座师岳父经过方才的那一掌,早已冷静了下来,他不敢看山巅之上的云涛仙人,只是痛恨地望了一眼林修然与林威远。
最终,他还是不甘而又无奈地道:“是……是……全听仙长安排。”
云涛仙人见他屈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为难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金鳞试上。
他手指虚空一勾,燕泰康尸体上的那枚白玉升仙令便从他的怀里飞了出来,径直飞到场中林修然的手上。
林修然伸出手,向前轻轻一抓,便将这枚飞来的白玉升仙令抓在手中,道:“多谢仙人赐令。”
“这是你自己赢来的仙缘,拿着便是。”云涛仙人淡淡地道。
“也是。”
林修然当然也只是对云涛仙人客气客气,他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枚属于燕泰康的白玉升仙令。
……
林修然手持着这枚白玉升仙令,在场下众人或惊疑,或震惊,或妒忌,或阴冷的眼光中,悠然自得地漫步走上了金鳞试的起点。
那里,也被江湖人戏称为登仙台。
此刻,登仙台上的一鱼十三人,都好奇地抬眼打量着林修然这个新来的“第十五人”。
与烟雨湖的那尾金鳞一道水箭击败林沐风不同,林修然带给众人的震撼,显然更多些。
烟雨湖的这尾金鳞,并非人族,出场便有神异,谁都不知道它实力如何,它战胜了林沐风,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但是,林修然与燕泰康同为人族,且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林修然能胜,可就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要知道,在战斗开始前,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对战会是燕泰康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但是,谁都没想到,这场战斗的结局,竟是以他惨死收场。
而且,林修然不仅石破天惊地杀死了燕泰康,还因此石破天惊地打破了武朝世家大派之间延续了数百年的潜规则。
他,绝对是数百年来,武朝最大的搅局者。
“各位早上好啊!”
林修然看着这群用怪异眼光打量自己的小屁孩,丝毫不露怯,笑着向众人打了打招呼。
他们这些人,是想通过这条金鳞天梯,登临金鳞山巅,观摩问道之石,明见自身,从而踏上升仙之路;而林修然,也是要踏上金鳞山巅,不过,他和他们不一样,他不是要观摩问道之石,而是要将那块“问道之石”收归己有,填入归一镜中。
一旦天机彻底遮蔽,他也就能放开手脚修行,再不用畏手畏脚,踌躇不前。
林修然打过招呼,众人却都不回应。
这让林修然觉得这群小辈很没有礼貌,本来还想着若是看哪个顺眼,就帮帮他,让他度过难关,现在看来,都得让他们自身自灭,各凭机缘心性。
他们打量林修然,林修然自然也打量他们。
左边那一排,一个个锦衣华服,一看便是“齐沈林燕白魏韩”七大世家的公子哥,其中两个眼神看自己最为古怪的,应该就是上京林家的林卸甲和金陵韩家的韩峰。他们的上方,是那尾眼珠子滴溜溜的烟雨湖金鳞。
林修然只一眼,便给他们下了判词,这一鱼七人里,除了那条鱼有机会通过金鳞试,其他人要么心浮气躁,要么心魔丛生,至少要再回去修炼个十来年,才能有机会登临山巅。
右边的那一排,林修然看了,倒是觉得人才不少。
除了那新科的探花没什么机会外,其他的众人都说不太好,能否登上金鳞山顶,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这里边,原本最有机会的,是大悲寺的圆质和尚,但这半年的红尘游历、捶打人生,他虽一直穿着那件“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破僧袍,但僧袍内的身体,却被磨灭了太多的灵性,以至于落得如今“成也不成”的境地。
至于半年前那个排在倒数第二的青云宗无思子,脸上认认真真,心里单纯至极,如今竟已是这里边心性最高、最有机会的。
再瞧过去,蕊珠宫的苏清婉,确实如江湖传言所说,美艳动人;一旁的魔道合欢派首徒“十欢公子”看得那叫一个意乱情迷,但是,若仔细看,却又会发现他并不为女色所动,脸上的一切,不过都是故意轻浮,他的心性较之他人,都要坚忍。
稷下学宫的元学意,也是不错,龙章凤姿,一表人才,较之半年前应该有所提升才对;他旁边的那个新科探花郎黄茂,模样比他差些,心智也比他差些,和一旁的世家子弟一般无二,但他一张口,林修然便听出了这人正是那日听琴阁中传授举子们“偷人”之道的老司机。
林修然十分不喜,一时眯起了眼,不让杀意外漏。
……
云涛仙人的沙漏已然落尽了最后一颗砂砾。
时辰已至,无人挑战,金鳞试开启
山巅之上,云涛仙人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人心,由四面八方传来。
“仙路开启,凡人进来。”
“起——”
云涛仙人与仙瑶仙子合力催动一旁的问道之石的禁制,只见得问道之石一个震动,激射出一道金光来,径直投往金鳞山下登仙台。
站于登仙台下的众人只感受到一股无形之风骤起,接着,便觉得天地瞬间开阔,是那道金光,洞开了他们眼前的无形之墙。
“呼呼呼——”
灵气漫漫,仙气滚滚。
“走。”
七大世家的子弟最先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穿过金鳞门,踏上金鳞天梯。
其他众人也不甘落后,纷纷紧随其后,或悠然漫步,或紧赶慢赶。
唯有林修然岿然不动。
他望着眼前这条曲折如龙蛇的金鳞天梯,一时有些感慨。
“噫吁嚱,危乎高哉!”
……
第二十六章 芝麻与西瓜()
“轰——”
几乎是在众人踏上金鳞天梯的同时,金鳞山上,一道巨幕骤然拉起,如海市蜃楼一般,呈现在众人面前。
巨幕上出现的,赫然是此次参与金鳞试的十五名赛者的逼真影像。
身形、衣裳、模样、表情,全都一清二楚。
金鳞山下的众人,可以通过这方巨幕,清楚地了解到此次金鳞试,天梯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简直就是一场仙侠版的现场直播。
仙庭遴选人才,从来都是看重心性与机缘,仙庭也自是光明磊落,绝不徇私舞弊,敢于将金鳞试的全过程,都公布在世人面前,无半分私心,无半分畏惧。
巨幕上,七大世家七名世家子一马当先,似七枝离弦之箭,疾射而出。
七大世家之首的齐家公子齐墨,身法在众人中最为出色,实力也最为强劲,走在了众人的最前头,与其他人拉开了足有十余步的距离。
沈家麒麟子沈居安,也一往无前,毫无保留,全力以赴。他沈家走的是杀生无悔之道,他沈居安身在金鳞天梯,也要不撞南墙,绝不会回头。
其余世家的五名世家子,则落在这两人的后头,几乎不分上下,并肩而行,互相争先。
场上,与这七大世家的“七只离弦之箭”不同的,是其余众人。
无论是圆质和尚,还是无思子、元学意、苏清婉,抑或是合欢派的十欢公子、烟雨湖的那尾金鳞,甚至是那个新科探花黄茂,都没有与他们这群世家子争个高低的打算,都是按着自己的节奏,慢悠悠地前行。
似乎这不是一场升仙比试,而只是一场踏青的春游。
天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林鸟惊鸣,倒也真有几分春游的味道。
林修然一声“噫吁嚱,危乎高哉”后,也一抖手中折扇,扇着凉风,踏上了金鳞山天梯第一阶,远远地跟在这群人的后头,不紧不慢地走着。
……
场下,身为四大门派之首的大悲寺,此次前来观礼金鳞试的,却只有一老一少,两个苦和尚。
他们和圆质和尚一样,身上都穿着件破僧袍,显得邋遢难堪。
尤其是老和尚身上穿的那件,已经不能用缀着无数块补子来形容,更应该说是这无数块补子组成了他那件旧僧袍,东拼一补子,西凑一块,俨然是一件“百家衣”。
老和尚披着这件“百家衣”僧袍,盘膝而坐,闭口、闭目、闭心,掌心相握,如莲花盛开,在这吵吵嚷嚷的金鳞山脚下,静坐参禅。
老和尚身旁的小和尚穿的就还好些,僧袍上的补子只有四五块。他模样甚是讨人喜欢,只有七八岁,唇红齿白,眉眼灵动,很有几分灵气。
小和尚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长长的黑色念珠,直伸到膝盖处,因为太长了,一直摇摇摆摆,弄得他很是不舒服。
小和尚毕竟小,还是孩童心性。
他见自己这个师父枯坐山脚,不爱搭理人,一时玩闹心起,有意要逗弄一下自己的师父。
他抓起自己脖子上那串长长的念珠,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老和尚的身后,想要用念珠套住自己这个师父的脖子,好好勒一勒他,让他不要整日地就知道念经参禅。
至少,趁着现在人多,师父该去找他们化化缘的。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小和尚静悄悄地将念珠套住了老和尚的头,脸上现出得逞的笑意,正准备用力一勒,给老和尚来一个措手不及,却听得老和尚忽然开口,道:“圆明,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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