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不时还有琴声传出,琴声幽幽渺渺,美妙动听,使人如聆仙乐。
艄公仰头看了看,道:“这里啊,这里是蕊珠宫的听琴阁,不止世家大比和金鳞试这几日热闹,平时也热闹。”
说着,艄公又指了指远处的一栋建筑,那是在湖的另一边,临着城内的金鳞山。
“那边,就是烟雨楼和金鳞山,烟雨楼也是蕊珠宫的产业,大门大派,家大业大啊!”艄公感慨道。
“看起来挺有趣的,上去看看吧!”林修然道。
“好啊,好啊!”洛馨儿和花解语都颇为高兴。
于是,林修然吩咐艄公停船靠岸,付了艄公船资,携着洛馨儿与花解语,登上了蕊珠宫的听琴阁。
蕊珠宫是个全都是女子的门派,又是武朝四大门派之一,气度非凡。
林修然刚一进楼,迎面而来招呼客人的女子,便是个姿色不凡的女修。
虽然她看到林修然是领着两个女子进楼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等她到了林修然面前,便已然换了一副表情,眉目如画,笑容自然讨喜,使人如沐春风。
“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吗?”女修道。
“正是。”
“这两位是?”
女修不招呼三人落座,却反倒问起了林修然与两女的关系。
“是在下的妻子。”林修然答道。
于是,女修便皱起了眉头,板起了脸,道:“如果公子只带着一位女子进来,小店自然是欢迎的,尽可上楼,可若这二位女子都是公子的娇妻美妾,那么公子要上楼听琴饮酒,就得通过本店的考验了。”
“哦,还有这等规矩?”林修然倒是觉得好笑。
他是听说过蕊珠宫喜欢主张“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们还把这主张用在了生意上。
这世界男尊女卑的理学思想严重,寻常女子想自己做主找个如意的郎君嫁了都难,更别提让自己的夫君只娶一个了。
女修瞧着林修然,多有不耐烦,瞧着他背后的花解语与洛馨儿,看着花解语一副迷恋自己夫君的模样,眼中也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色。
“这是自然,本店打开门做生意,自然不会拒客于千里之外,只要通过考验,便也可以同其他客人一样登楼听琴饮酒。规矩是开张时便立下的,从未违背,还请这位公子遵守。”女修脸上,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哦,那在下,倒是想试一试贵店的考验!”林修然看了女修一眼,道:“在下可不想让两位娘子失望而返。”
女修闻言,微眯起了眼。
……
第十一章 咏牡丹()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林修然面对女修的为难,没有慌乱,也没有在意,笑得淡定从容,这让蕊珠宫的这位女修,很是不舒服。
他真以为他能通过考验?
眼前的这个男人,太过自大了。
“小女子牡丹。”牡丹姑娘看了看笑容满面的林修然,道:“不知这位公子,又该如何称呼?”
“在下宁塘林家,林修然。”
“哦?”
牡丹姑娘闻言,表情便一下子精彩起来。
宁塘林家,在武朝并非七大世家之一,但也是七大世家之下的第一世家,不可谓不出名。
宁塘林家能让人看笑话的地方不多,但傻子少爷林修然绝对算一个,尤其是他那件“鱼眼珠子”的事情,在武朝,几乎可以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来形容。真要说起来,林修然在武朝的知名度,甚至不亚于林继礼这个在江湖中威名远扬的林家义子。
即便这几个月来,陆陆续续有人传闻说这位傻子少爷因得了二皇子所赐的仙庭丹药,已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但这也毕竟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先不说是不是道听途说,便是此中的神奇,便不由引人遐想。
如今,这个曾经的傻子少爷林修然,就站在牡丹姑娘面前,这让她如何不神色怪异?
“小女子倒是听说过公子的一些事情,公子待会儿若真是上了楼,可切莫再点什么鱼了,本店的鱼新鲜得很,都是从烟雨湖先捞的,眼珠子圆滚滚,都在的。”
这是在讽刺林修然以前因“鱼眼珠子”撒泼的事情。
林修然闻言,笑容依旧。
重生此方世界以来,心平气和地度过了几年,他脾气倒是变得极好。
一旁的花解语和洛馨儿却是生气了,洛馨儿还好,看着牡丹姑娘,脸上只是充满了厌恶;倒是平时乖巧甜腻的花解语,此刻却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白猫儿,要不是林修然拦着,只怕她已经冲上前去,与牡丹姑娘死斗一番了。
“听不听得了琴,喝不喝得了酒,点不点得了鱼,总要过了贵店的考验不是?不知这听琴阁的考验,是何规矩?”
张口破骂,抡袖动手的反击太不体面了,林修然选择用其他方式,找回场子,打打牡丹姑娘那张美人儿脸。
“那小女子便跟公子讲讲我听琴阁考验的规矩。”
“牡丹姑娘说便是。”
“我听琴阁考验的规矩很简单。往来我听琴阁的,既有文人骚客,也有江湖侠士,公子若是先天高手,能力举千斤之鼎,则第一关过矣,接下来再回答小女子一个问题,便可登楼听琴饮酒。”
牡丹姑娘看了林修然一眼,道:“不过我观公子的修为,还远未达到先天高手境界,那便只剩第二条路可走,不知公子,诗文如何?”
诗文如何?
呵,一个傻子,就算如今开了窍,诗文又能好到哪里去?
学问之事,与武学一样,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是水滴石穿的辛苦功夫。
牡丹姑娘在心里,早已给林修然判了死刑。
“呵呵,诗文啊,应该还算凑合。”
林修然不说好,也不说差,与牡丹姑娘打着太极。
“公子若选择诗文考验,那第一关,便要先作诗一首,第二关,是上位客人留下的一个上联,公子需对出下联来,再出一联,以考验后来者,这便算是闯过第二关,之后,同样只要再回答小女子一个问题,便可登楼听琴饮酒。”
“听起来倒是有趣。”
蕊珠宫不仅要考验他们这群拥妻携妾的“滥情”之人,在对联那一关,还要他们这群滥情之人相互为难,相互攻讦,由上一个接受考验的人去出题给下一个需要接受考验的人,不可谓不歹毒,不可谓不有趣。
歹毒、有趣中,尽是蕊珠宫对“他们这些男子”的恶意。
“那在下便选诗文一途的考验。”
“如此,那小女子便出一题,由公子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牡丹姑娘说着,转过身,从女账房先生那儿取过文房四宝,将宣纸铺在桌上,捏起一方上好的墨锭,在砚台上加了水,替林修然磨起墨来。
“牡丹姑娘出题便是。”
“既如此,小女子便出题了。小女子贱名牡丹,眼下四月光景,也正是牡丹盛开的时节,公子不如就以‘牡丹’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牡丹姑娘磨好了墨,放下墨锭,侧身让开一边,请林修然“泼墨挥毫”,当场作诗。
林修然眉头紧锁。
洛馨儿见相公眉头紧蹙,看得着急,以为相公这是被这女子给难住了,正要想办法帮助自己的相公,却不想林修然并不理会她,也丝毫不给她思考准备的时间,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了笔。
“糟了!”
洛馨儿暗道不好,花解语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在为自己的相公担心。
但两女却是冤枉了林修然,林修然之所以眉头紧锁,不是被牡丹姑娘难住了,而是,这题太简单了!
林修然在纠结自己是要写“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还是诗仙李白的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抑或是那首“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但最终,林修然都没选。
他看着牡丹姑娘一副看自己笑话的表情,打定主意,写下了那首不怎么出名,却非常合时宜的《咏牡丹》。
林修然沾墨,落笔,不停一字,诗成。
“枣花至小能成实,
桑叶虽柔解吐丝。
堪笑牡丹如斗大,
不成一事只空枝。”
枣花虽然很小,但却能够结出果实;桑叶虽然软趴趴,也不甚好看,却能够用来喂养春蚕,使蚕吐丝。它们都有自己的实用之处。而牡丹,除了硕大如斗、心高气傲外,便一无是处,比之枣花、桑叶,多有不及,不过是徒有盛名而已。
这首《咏牡丹》,既是写花,亦是写人。
先前,牡丹姑娘以“鱼眼珠子”讽刺林修然,如今,林修然便以这首《咏牡丹》,又讽刺了回去。
这样的还击,才有力量。
牡丹姑娘看着林修然写的这首牡丹诗,脸上的表情,比方才更加精彩了。
那抹笑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阴晴不定,既是笑,又是怒,既有鄙夷,又有好奇,复杂得很。
“世人咏牡丹,都爱夸赞,公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倒是标新立异得很。”牡丹姑娘捧着林修然的这首《咏牡丹》,通读了一遍,夸奖道。
也不知她这夸奖,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牡丹姑娘谬赞了,不过是首歪诗,在下还得承蒙牡丹姑娘关照,让我过了这第一关呢。”林修然谦虚地一拱手。
这首《咏牡丹》,写得绝不差,过这听琴阁的第一关,毫无问题。
若牡丹姑娘因私心,判定此诗不能过诗文考验的第一关,那便只能让蕊珠宫蒙羞。
牡丹姑娘孤傲是孤傲了点,却也不傻。
“什么关照不关照的,说好了诗文考验,自然终究是以诗才决定,公子这首诗巧妙得很,过这第一关,绝不是问题,小女子身形虽不比公子大,心眼却绝不比公子小。”牡丹姑娘说着,却又灵机一动,道:“不过,在恭喜公子过第一关之前,不知可否对对小女子的一个上联?”
“牡丹姑娘问便是。”
“我这上联是,鹦鹉学舌争似凤。”
她嘴上说着心眼不小,却还是出言反击,以牙还牙了。
林修然自然也不会被他难住,抬眉间,便道:“那我便对,蜘蛛虽巧不如蚕。”
你说我写诗骂人,是“鹦鹉学舌争似凤”,我回你出言反击、不过尔尔,“蜘蛛虽巧不如蚕”。
对仗工整,平平仄仄。
于是,牡丹姑娘的表情,便更加精彩了。
这次,她的表情中,多了几分猜疑。
莫不是“林修然是个傻子”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谎言?
这一切,不过都只是林威远因忌惮上京林家,而故意捏造出来的?
真正的林修然,是个和林卸甲,沈居安一样的人物?
牡丹姑娘富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修然,收拾了脸上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道:“恭喜公子,闯过我听琴阁,第一关。”
……
第十二章 烟锁池塘柳()
“相公!你……”
林修然刚才的表现,显然已经大大超出了洛馨儿的预料。
洛馨儿从未想过自己的相公有这般才学。
这几个月来,他开了窍,书自然是读了些,但也只是读,洛馨儿有时考校他功课,他却总说不会、记不得。
洛馨儿便也当了真,以为他刚开窍,一切都得从头慢慢来,甚至想过世人天赋有别,他此生难以做到与自己诗书相和,但她却不曾想到,今日,平时一问三不知的他,竟在烟雨湖听琴阁中,一鸣惊人,震惊四座。
这还是当初那个呆呆傻傻的相公吗?
原来,他开了窍后,不止会带着自己逛街逛酒楼,陪自己玩乐,还能在人前七步成诗,做那个令人扺掌叹服的大才子!
洛馨儿不由热泪盈眶,以前的怅然、不甘、委屈,在此刻,通通化作了欣喜与热泪,还有那一丝内疚。
上天赐给她这么好的一个夫君,她却不懂得珍惜,想过逃走,还咬疼过他!
“相公,真……真好……真厉害……”
花解语却是高兴坏了。
少爷被吓傻之前,一直都是很聪明的,是被老爷和夫人寄予厚望的。
现在他开了窍,不过短短数月,那些以前的聪明才智,便全都回来了,老天爷果真开眼了,她许多年来的日夜祷告,终于没有白费,终于在今日实现。
……
与两女的热泪盈眶不同,周围人表情,却是精彩得多。
蕊珠宫的女子自不必多说,表情复杂得很。
那些刚进听琴阁,没有左拥右抱,自可登楼去也的客人,见到有人正携美接受听琴阁的考验,倒是不急着上楼,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好戏。
不知不觉间,听琴阁一楼的门口处,早已围满了围观的人群。
这里头,有吃过蕊珠宫一夫一妻“考验”的亏的,如今正同林修然同仇敌忾,为他加油叫好;却也有来得早,知道林修然傻子名声的,此刻脸上俱都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更多的,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围在此地,不过只是为了单纯地看热闹,看看是哪位风流才子拥妻携妾登高楼,又是如何冲冠一怒为红颜?
牡丹姑娘从刚才的失神中缓了过来。
经过刚才的笔落诗成与“蜘蛛虽巧不如蚕”,她已然对林修然有了一个全新的印象,不再将他当做一个普通人来对待。
聪明人的特点之一,便是不会放不下面子,死鸭子嘴硬。
而牡丹姑娘,自认为非常聪明。
她备好了笑脸,道:“公子可做好闯第二关的准备了?”
“当然。”林修然答道。
“说来,林公子真是不走运。”牡丹姑娘说道。
她虽不再把林修然当成普通人来对待,但就算是一等一的才子,也未必能对出上一位“拥妻携妾者”所出的上联。
因为那上联,是此次武朝科举状元,元学意出的。
“诗文考验的第二关,说来,一直都是极为容易的,原本想让你们这些男子相互为难,相互攻讦,却不曾想你们这群男子都爱互相帮助,互相提携,出的对子往往连刚蒙学的孩子都能对出来。这情况,到了元学意公子这儿,才有所改变。”牡丹姑娘道。
“哦,他出得很难咯?”
“是很难。”牡丹姑娘点了点头。
“那还请牡丹姑娘念来听听。”
“这倒是让林公子见笑了,小女子未必念得准这上联,还是请林公子自己看吧!”
说着,牡丹姑娘拍了拍手,便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写有上联的长幅从二楼抖下,众人抬头望去,这才看见了长幅上所写的上联——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不懂的人看了这上联,直道狗屁不通。
看懂了的人,却都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嘶——”
一个中年儒士试着读出这上联来,道:“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一个老翁却有另一种读法,道:“海水朝潮,朝朝潮,朝朝落。”
一位青年也读出了一种读法,道:“海水朝朝潮,朝潮朝朝落。”
……
“难怪牡丹姑娘说读不准,原来这个上联,竟然有如此多种读法,不好办啊,不好办,这元学意,自己娶着几房美妾风流快活,却是要绝我等后路,太不厚道了!”有人已经开始抱怨元学意出题太难,要绝他们这群人的后路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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