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大急,拔腿飞奔。
已无暇多想,心中焦急思路不够清明,正所谓急必坏事,失去冷静。
他却没想想,对方已经知道他会变幻化形,那些普通的绳索,以及分捆手脚的捆绑术,能奈何得了他?
如果想冻死他,为何不将他的衣裤剥掉?
再给他一脚,踢死他岂不省事?
赶快向主子传警,十万火急。
老妖巫阴阳使者受伤不轻,彭刚在他身上留下了五六处刀伤,最重的一刀在左肩后侧,虽然伤肉而没伤到筋骨。
但左臂已无法用劲活动,不能再亲自出动找彭刚报复,巫术失效,撼动不了彭刚的元神定力。
彭刚用神意就破解了他的出神入术。
拼武功,那就差得太远了。
他唯一可恃的是人多,但真能和彭刚周旋的人寥寥无几。
他必须争取时间,把能用的人赶快召来。
彭刚几个人没时间,不可能在此地久留,所以就必须争取时间速战速决,这点对他有利。
争取时间躲避对方的紧迫追蹑,人采用了引诱对方逐窟袭击的妙计,引对方疲于奔命,最后再将对方引至布妥的死亡陷阱一网打尽。
每一个能用的人都得用上,在顺德百里内的爪牙和朋友正陆续赶来。
城内城郊,共设置了八处秘窟,派有精明的人负责引诱。
一天引一两处秘窟,可以争取到四五天的时间,有充裕的时间加强死亡陷阱的强度。
程家大宅名符其实大得有气派,大院一进连一进。
大院子里有小院子,不论大院小院,都是四合的建筑,大概可以住得下二十房子孙,三五百老少住进去,仍然显得冷冷清清。
程家的子侄并不多,长工佃户也在内居住,充其量也不过一两百男女、因此在府城人士的心目中,一致的看法是大而无当。
京师各府州的民间信仰,与南方人一样迷信。
信神、信佛、信巫、信木石妖蛊……妖魔鬼怪决对不比南方少。
信狐仙的特别旺盛,从城市至僻乡,几乎十之七八信狐,必乎每一家屋内的偏僻角落,建了一处供狐他的小小简陋小舍,左邻右舍心照不宣,通常不提那座小舍的用途,心里有数,嘴里不说。
南方人前往作客,很可能认为是犬舍呢!
大宅小宅内闹狐,风怪不怪。
宁可得罪神佛,决不可得罪狐仙。
神佛庙大寺大,管的是大事,小罪小恶,哪用得着大神佛管?
狐仙却是占在内宅的妖邪,得罪了它保证全宅不得安宁。
程家大宅闹狐,是众所周知的事,而且不是一位狐仙,而是一家狐仙,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小狐尤其捣蛋,飞砖掷瓦闹翻天,大白天也幻形捣蛋。
因此府城人土,提起程家大宅的狐仙,莫不人人心惊,相戒不要前往作客,而且敬鬼神而远之。千万别让那一家狐仙闹分家,分迁到其他的宅院、可就灾情惨重。
因此,程家大宅没有人敢一探究竟,达到保持机密的目的,外人守全不知道程宅动静,更不知道程家的人,背地里干些什么勾当。
一二十年来,府城的人从来就没想到,进一步了解程家的底细。
反正程家的主人是东乡的地主,田地并不多,如此而已,并不是真正有身分的人,不是府城的知名人物。
尽量不引人注意,程家做得非常成功。
封山的冀南别庄,却有意引人注意。
把别庄附近划为禁区,摆出豪强面孔,也肯有豪霸的实力。真正的作用,在于掩护程家大宅,一明一暗,暗的绝对安全。
两者相距四十余里,一在城东郊,一在城西山麓,任何人也不会想到,两者之间有何关连。
老妖巫把注意力全放在彭刚四人身上,也就忽略了第三方面的人。
顺德是北天君的地盘,坐镇的旋风虎精明干练,与冀南别庄通声气,不可能有人帮助彭刚而不被发觉。
这也就是老妖巫忽略了第三方的原因所在,别庄的眼线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向他们袭击。
顺德是商旅往来大埠,想把每一位南来北住的旅客底细摸清,不啻痴人说梦,事实上不可能。能发现一些有声望的高手名宿过往,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敢于掩护策应彭刚的人,该是高手名宿。
但这期间、眼线们没发现任何一位高手名宿在府城停留。
树大招风,高手名宿不适宜担任掩护策应。
偏偏一些以为精明的眼线,只知道留意高手名宿的动静。忽略了那些默默无闻的人,默默无闻的人不值得留意。
这期间,就有一群默默无闻的人在府城活动。
城内城外虚虚实实的秘窟,刚建立就被人发现了。
程家大宅也不例外,虽则进出的人,都是在夜间往来,妖巫进出的活动瞒不了有心人。
向程家大宅飞奔的百灵大法师,在接近高庄桥时,脚下已有点不便了,太冷天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哪有闲工夫留意桥旁有人监视?
狂奔过桥,脚下踉跄折入至程家大宅的小径。
桥旁的矮凋林中,共有三个人潜伏。
当他们发现彭刚四人经过之后,立即向东面的田野撤走。程家大宅距高庄桥仅里余,传出隐隐的警声。
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如果程家大宅有这种怪钟传出,那就表示程家的狐仙对人不满,正在大发脾气飞砖掷瓦了,最好别管,那是程家的事。
程家的门神、灶君、祖宗都不敢插手干预劝解,外谁敢自找麻烦?
村落镇集如果发生灾难,比方说:火灾、闹强盗,通通鸣锣告警,不会敲钟向邻村求援。
寺庙经常鸣钟击鼓,俗称暮鼓晨钟,钟和鼓都不是告警的器具。
信息传到了,程家大宅进入最高警戒。
主人慌了手脚,死亡陷阱还没有着手加强布置呢!程宅中原有的机关大阵,哪挡得住火攻?
这是一座堂奥深处的厅堂,门窄窗小,白天即使点了灯火仍然显得暗阴森。
息了灯,大太阳当顶,里面也对面难辨对方的面貌。
盛夏季节外面炎热如焚,里面依然有寒气弥漫。
灯光明亮:堂上排列着八名穿了黑袍的男女,腰间有剑,手中有旗、幡、符……稀奇古怪的法器。
高坐堂上人,是气色甚差的阴阳使者程非。
两侧的厢门,陆续出来了不少人。
其中最抡眼的人,是一代女强人周云凤。
天没亮被人紧急叫起床集合,她依然穿得整齐体面,比起其他衣衫整的同伴、她的确在人中最为出色。
人分三方站立,壁垒分明。
堂下东首,是所谓自己人。
以九幽恶客为首。
阴阳双怪也赫然在列,表示他俩确是与阴阳使者沾亲带故,至少也大有渊源、甚至可能已正式投效成为爪牙。
西首,是十余名面无表情的男女.显得突出的是窈窕淑女和飞狐,穿了黑袄黑棉裤,脸色苍白,像两个凄美的女鬼。
下首,是十四个人,以周云凤为首,其他都是她带来的得力臂膀。
十四个男女,一个个怒形于色,身上没携有兵刃,连百宝囊也不在身上。
周云凤像快要爆发野性的母老虎,但强抑怒火的神情显而易见。
“周姑娘,情势不由人。”阴阳使者怪眼中,仍有慑人的光芒闪烁,向眉梢眼角流露煞气的周云凤说:“目下人手不足,生死关头又迫于眉睫,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得完全投入渡此难关。你们,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我明白。”
周云凤强抑怒火,说话的口气仍然强硬:“我不但明白我的处境,也很明白你的用意。老实说;自从你禁止我、限制我的活动范围,变相禁锢在贵宾院,我就已明白你的用意了。”
“情势演变得出乎意外,你能怪我吗?”
“你在食物中下毒,让我们手脚发软,不得不认栽任你摆布,能不怪你吗?你在已知不保的恶劣情势下,禁锢我以便留一条后路,必要时将我作为交换条件,与彭小狗交易,违反江湖道义,也不能怪你?”
周云凤火爆地大声指斥:“你怎么能混到一代神巫的地位的?我实在是感到相当怀疑。”
“小女人,你不必讽刺老夫。”
阴阳使者冷冷地说,居然不曾冒火:“人人有一套成名技巧,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你带来的灾祸,你必须也尽一分力。我目下人手不足,准备不充分,就连太阴别富修炼根基未筑的人,也用上了,仍嫌不足。你们有十四个人,可以弥补五行炼魂阵的缺憾。”
“岂有此理!”
周云凤大叫:
“我们已用不上内力,你要我们送死?”
“当然会给你们解药。”
阴阳使者冷笑:
“同仇敌忾,我希望你们十四个人,心甘情愿和彭小狗全力一搏。如果你们心中不愿,届时一哄而散,岂不同归于尽?所以我一定要知道,你是不是心甘情愿,投入这场生死存亡修烈搏斗的。”
“我有选择吗?”
“没有。”
“如果我不表示情愿。”
“你们就待在客院吧!老夫不管你们的死活了。”
“天杀的!如果起火,我们岂不是连逃生的能力都没有了?”周云凤跳脚大骂。
“大概是的。”
阴阳使者仍不生气,语气更冷森:
“彭小狗是你的死仇大敌,千里追杀你们,你们却无力反抗坐以待毙,确也是可悲的事。”
“如果,我心甘情愿,就驱使我做前锋?”
周云凤不得不压抑冲动,心中思量对策。
她并非不想和彭刚决战,而是不敢和彭刚生死一搏。
经过多次接触,她心中雪亮,真要呈勇生死一决,她的胜算不会超过两成。
以两成的机会一搏,未免不把自己当人看啦!
她有把握和九幽恶客周旋,九幽恶客的法术还奈何不了她。
但与老妖阴阳使者相较,她就差相当远了。
而老妖巫带了人去找彭刚报焚庄之仇,结果她虽然无法知悉,但看了老妖巫的狼狈相,不用猜也知道结果如何了。
目下彭刚又循线找来,这家大宅比冀南别庄,防卫力绝对没有十之一二,早已注定了毁灭的厄运。
把他们十四个人作为前驱,一上去就可能死掉一大半。
“不需要你这种功臻化境的人打前锋,我这里不需要个人的一勇之夫。我要你们替我守阵,发挥整体的力量。你这种已修至以神御功,以意克敌于十丈内的高手.正好替我主阵,比我的得力门人更具威力。”
“我对你们的妖阵毫无所悉……”
“我会派人引领你。五行炼魂阵丸各种法器泄放各种毒物。我给你每人三颗辟毒丹,每天服一颗。三天,彭小狗一定会闯阵送死的。”
她想起窈窕淑女的话,想韦老妖巫改变性情的药,想起淑女与飞狐,被送至太阴别宫修炼。
淑女与飞狐正站在西首那些黑衣裙女人中,神色漠然,性情可能已有所改变了。
她能信任老妖巫的辟毒丹?
会有些什么后果?
与九幽恶客见面时,九幽恶客就曾经露骨表示过。如果她不是贵宾,便会将她送入太阴别宫,和淑女在一起修炼.那就成为冀南别庄的人了,她服了变性药之后,南天君的处境如何?
“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不想上第二次。”
她表示不信任的态度:“彭小狗追逐我而来,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说过,同仇敌忾;所以,我是诚心参与的。这样好了我愿意做前锋,守阵我一窍不通,会误了你的事,如何分派迎敌,我厅你的。”
“也好。”
阴阳使者阴阴一笑:“天一亮,彭小狗将可赶到。早膳的食物中,有解控制气机散气丹的解药。赶快回客院进食,有半个时辰可以准备,你们去吧!届时我再决定如何分配人手。”
“告退。”她不便再追问,也知道追问不会有结果,立即告退,带了自己的人急急返回客院。
只要气机恢复,再临机应变。
但她忧心忡忡,一切受人摆布,的确令她难以忍受。
解药是什么?
她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尽管她在百毒天尊处,多少了解一些毒物的常识,但距真正了解的境界、还是遥之又遥。
毒物有千百种,生理与心理的伤害程度各有不同,性质各异,想摸清谈何容易?
有些毒物是没有解药的,会造成永久的伤害。
有些剧毒入中封喉,根本就不可能有解药。
她只有将生命作一次豪赌,赌老妖真需要她共渡难关。
而且,她必须作最坏的打算。
天快亮了,天候更为恶劣,彻骨的罡风一阵紧似一阵,天宇中彤云飞驰,不可能有阳光。
担任防守的人双目难睁,穿得太多,手脚也不灵活,耳目的感觉迟钝,与可怕的高手生死相拼,胜算能有多少?
难怪十个蛰伏在妖阵内的人中,有九个不住发抖。
风沙漫天中,小径终于出现四个人影。
彭刚领先开道,后面是两位姑娘,江湖秀士断后,每人相距十步左右鱼贯急进。
他们仍是那身紧装束,浑身都是杀人家伙。
但这次不用健马装备,每人仅携带了一匣改造的旗花,一匣针筒,一袋箭,一把强弓。
彭刚走在前面,他推动着一株带枝的两丈长,小碗粗的小树,像一支巨大的扫帚,沿小径向前推。
如果有伏弩或陷坑,小树便成了最好的探测用具。
距程家大宅还有半里地,前面枯草坪升起一个黑色的人影,堵在路中挥手示意,表示请不要再进。
“我来毙了他。”
云裳仙子取箭搭上弓弦。
“在下迎客。”
那人高叫:“请彭老兄赐教,冲江湖道义,在下有权要求先礼后兵。”
“好,先礼后兵。”
彭刚不敢大意,独自推着小树向前接近:“他娘的!在下毁了你们的冀南别庄、宰了你们不少人,彼此已势同水火,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实在想不起,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那人再次挥手,陆续站起三个人。
九幽恶客是最后现身的人,取代了那人的位置。
“阁下,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
九幽恶客不再以强者的面目打交道,明显的采取低姿势:“江湖兴衰是常事,兴盛时一条龙,衰败了一条虫,死伤是家常便饭,不需怨天尤人。就算是死仇大敌,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凡事皆可以洽商解决之道,是吗?”
“喝!你是主人呢!抑或是说客?”
彭刚放下小树,语含嘲弄:“目的没达成,你是不会死心放弃玩弄队谋诡计的。好、你的目的达成了,我愿意听你意见.愿听你的所谓解决之道,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我冀南别庄与你无冤无仇。”
“混蛋!你怎么说这种话?”
彭刚大骂。
“咦!你……”
“你包庇我追捕的凶犯,我投贴先提警告,与仇冤扯不上半点边。你做你愿做的勾当,我做我该做的事,各尽所能,如此而已。天下各地牛鬼蛇神甚多,有能力有胆量包庇的人,不只你一个九幽恶客,也不只一座冀南别庄包庇罪犯。
你敢包庇,就必须有胆担当挑冤担债,就必须面对包庇的后果,这是江湖道义,这道义不是我订的,任何一位江湖朋友都会认为我的理由正当,你少给我另订规矩,你还不配订江湖规矩。”
“我九幽恶客不是没有担当的人。”
“表现给我看。”
“你是胜家。”
“毁了你这程家大宅才算数,现在自认为胜家那是吹牛。”
“我把周云凤交给你。”九幽恶客脸都不红,真像个有担当的人,挑得起放得下,江湖道义不值半文钱。
“他娘的!你真有担当。”
彭刚怒火上冲:“你们还没输光,实力仍在,输了几注,就把受包庇的人交出,你真丢尽了江湖朋友的脸。”
“住口!”
九幽恶客羞怒地沉喝。
“你又怎么啦?”
“我们还没决定是否要包庇那女人呢!而且根本还没谈妥包庇的价码。”
“真的?”
“绝无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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