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眼角跳了跳。这么个好东西送给他,这个不识货的臭小子,他竟然嫌弃。
“你不要?不要今年就没礼物了。”
息衎看了一眼她的手,道:“师尊要给我个理由令我收下才行。”他盯着那淡紫色的手链,忍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唔,这算是……定情信物?”
曦和脑门上青筋蹦了蹦,当即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息衎躲了一下没躲开,“啪”的一声甚是响亮,一旁的侍女见到这一幕吓得腿一抖险些跪在地上。曦和将手链收回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将勺子扔给他:“闭嘴,吃饭。”
息衎“哦”了一声,耸了耸肩,低下头去喝粥,一副老实巴交的好徒弟模样,看得曦和直想拿筷子抽他。
瞥了一眼仍旧在自己手腕上的藤萝精魄,她心下定了定。
江疑带回来的消息是没有消息。她想想也是,息衎堂堂一个天族太子,即便这一任天帝四体不勤不问政事,可至少自个儿的儿子是要保护好的。他自小在天宫茁壮成长,就算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缠住了,天帝也不该将他这么扔下凡来历劫。
既然一切正常,那么他身上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这应该是他生来便带着的,要么是他母妃有问题,要么是出生时被歹人盯上,身体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要么便是他身为天族太子时便有了问题,只是从前不曾被发觉罢了。如今看来,前两重可能几乎没有。
一来他母妃是个正正经经的凡人,息衎体内的东西如今虽尚未解封,却看着不是个小麻烦,江疑在这凡世这么多年,无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如此手脚,二来在她之前,天界连司命星君都不知天族太子投生于大翎皇室,没可能走漏风声,那么暗害息衎的可能也几乎不存在。
唯一的解释就是,息衎在身为天族太子时,体内便已有此物存在,只是先前因着有一具强悍的仙身或是什么旁的原因压制了这股气息,如今做了凡人则显露了出来。
不过,就目前看来,他身上的这个东西虽然力量庞大,却暂时很稳定,只是因为太过强悍而影响到了息衎的元神,却并无苏醒的征兆。这手链,还是过几年看看势头再给他罢。
面前忽然有手挥了挥。
曦和抬起眼,疑问地看向息衎。
息衎取了块糕点搁在曦和面前的碟子里:“师尊最近常常走神。”
曦和“嗯”了一声,继续喝粥。
息衎见她就这般没有下文了,竟如此敷衍,也没辙,讨了个没趣,只好自顾自地吃饭。
二人在王府中住了好些时日,大抵是因为曦和不太愿意回到白旭山二人独处,王府里虽然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却也不至于仅他们俩朝夕相对,省了些尴尬。息衎对她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旁人看不出来,然而对于她来说,这种变化已经很明显,虽然嘴上恭恭敬敬地喊着“师尊”,平时言语和举动间却并不那么老实。曦和有时会生气,气一阵他便老实一阵,但终究不复从前那般让人省心。
第146章 太子发糖()
既然有了自己的王府,曦和便与息衎商量着将城中的宅院卖了,折成现银还给江疑,后者做作地推脱了两下还是笑嘻嘻地收了,高兴地拉着他们二人并着白鹤一拉老骨头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赌的是真金白银,到最后连白鹤那般仙风道骨的老家伙都兴致高昂精神抖擞地脚踩凳子手抄银票全然不顾往日苦心经营的形象,可惜最后还是把家底输得精光,息衎赢了少许,但也只够将曦和的亏空堪堪填上,唯独江疑一个人乐呵呵地躲在角落里数钱。
封王之后,皇帝逐渐地开始指派一些差事给息衎做,他既顶着个平王的名头,自然不能白拿俸禄,用着百姓的血汗钱,便得帮老百姓办事。京城附近若有个什么水患或是旱灾之类的,皇帝便派遣他去处理,好在息衎上手得很快,办事时秉着素来稳重负责的态度,两三回之后便很得老百姓的欢心,因此在朝中也渐渐有了朝臣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二殿下有了兴趣。但息衎始终不曾上朝,皇帝亦不曾将大事指派给他做,离京城远的差使亦同他不相干,直到他二十岁及弱冠,皇帝亲自给他补了个加冠礼,虽无外人在场,但亦足见其对他日渐重视。只不过息衎再一次拒绝了做官的邀请,皇帝虽明显不悦,却也仅仅是多说了两句,却未采取实际措施。
曦和以为息衎仍旧能够在山上继续做自己的徒弟,然则在第二年,息衎受命赴直丘辅佐郡守平定了小股农民起义后,尚未等他回到朝廷复命,便一道圣旨传至途中将其召回了宫与皇帝长谈,同时另有一封信送到了曦和的手中。
皇帝建议他参军。
那一日是个大晴天,毒日头晒得人汗流浃背,曦和将手里的信捏得死紧,在宫外等着息衎出来。
她深切地明白,皇帝这一改主意,对息衎意味着什么。
他不愿意进官场,是因为幼时生在皇宫那样复杂的地方,厌恨权谋争斗,更对如今官场中贪腐成风结党营私之象愤恨至极,可行军打仗却是实打实的战绩,每赢一场仗,于国家社稷皆有直接的贡献。军中虽亦不乏排挤结党,比起朝中却要简单得多,而他在白旭山上修行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身心清净,战场那样的地方,更适合他。从这几次息衎接到圣旨出去办事时的态度来看,她已经隐隐意识到,这孩子虽随她修行多年不问世事,却到底是大翎的子民,即便心知大翎已回天乏力,只要他有了护民生安定的机会,亦不可能坐视不理。
皇帝给她写这一封信,无外乎提醒她为了息衎的前程着想,告诉她他身为皇帝必然会善待自己的儿子,且不吝惜笔墨地暗示了她虽然对息衎恩重如山,说到底还只不过是个师尊罢了,怎比得上他的血肉至亲和大翎江山。
曦和站在宫门口,面色平静地望着宫门的方向,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手里的心拧成了麻花。
哼,至亲,江山,真真是至重之物,比她这个师尊的分量可重多了。
小半个时辰后,息衎才从皇宫里出来,见到她的身影,愣了一下,快步走上来:“师尊,你怎么来了?”
曦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手里拿着一卷圣旨,道:“皇帝要你做什么?”
马车停在了路边,息衎道:“没什么大事,我们上车再说。”
曦和看了他一眼:“嗯。”
外头的车夫甩了甩缰绳,马车嘎吱嘎吱地走了起来。曦和将窗帘放下,随手将已经被揉成一团的信笺随手扔在了角落里。
息衎目光瞥了那纸团一眼,挑了挑眉:“谁惹师尊不高兴了?”
曦和淡淡抄着袖子:“没谁。”
息衎唔了一唔。
“皇帝叫你做什么?”
“江北王叛乱,父皇有意命我随军出行。”
曦和当然不知道江北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也不想知道,继续问道:“做什么官职?”
“监军。”
倒是个没什么实权,却能学到东西且偶尔参与决策的职位。
“你答应了?”
“尚未决定,因此来问问师尊的意见。”
“随你,我说过你的事我不插手。”
息衎见她闲闲地往后靠,闭目假寐面无表情,微微一笑:“那我便回绝父皇了。”
曦和睁眼:“为何?”
“师尊看上去精神不佳,徒儿还是留在师尊身边照顾比较安心。”
“你想去就去,别拿我做幌子。”
息衎微叹一口气。
从他出宫门看她的第一眼,他便晓得她不高兴了,还死嘴硬,哄都不能哄。
车帘随着马车行进微微飘动,曦和便顺着那飘飘忽忽的缝中看着外头,又觉得脑袋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震得难受,动了动脑袋,皱着眉“啧”了一声,下一刻身子便被人往前扶了扶,身后被搁了一个靠枕,她背后靠在软枕上,脑袋也不靠着车壁,好受了些。
却也实在不那么好受。
“多长时间?”
“少则一个月,多则一个半月。”江北王一脉凋落至今,封地割据,且为王者无胆无谋,只是见风使舵一阵子闹脑热反了,根本没有充足的准备,如今虽然各地起义频繁,但此事发现得早尚好控制,不需要花太多的兵力和时间。正因为如此,皇帝才会将这个差使交给他,一来不怕□□,二来可试验他的本事。
曦和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
看他出宫时的表情,便晓得他已经接了这个差使,还来她面前打马虎眼。扯淡。
“记得写信。”
息衎嘴角上扬:“一定。”
于是此事便这么敲定下来了。
息衎开始忙了起来。
军队的调动是一件麻烦事,他身为监军,虽然只是随行,却是给朝廷撑门面的人物,先得去见过主副将且与地方官员通过信才行。曦和便随他住进了王府,息衎则早出晚归,早晨起来她还没吃完早饭,他便匆匆走了,中午晚上她都只能一个人用膳,偶尔有江疑做陪,息衎皆在外头跟别人应酬,有时甚至喝了酒,回来后很快便睡着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军队整编完毕,息衎要出征了。
虽说心里不乐意见他走,可曦和到底还是没忍住去送了送他。
大清早起来,她盯着他洗漱用膳,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唠叨战场如何危险军中如何*,一遍遍来回叮嘱他务必照顾好自己切记万事小心,到最后他已经换上铠甲,忍无可忍捂了她的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都记住了,行么?”
曦和只露出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息衎放开她,转身去做别的事了。
她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从旁边拿了他的新佩剑,快走两步又跟上:“你切记切记,在战场上不论遇见什么风险皆不可使用法力扭转战局,你如今初具仙身,还未修成仙格,插手凡人命格是会遭劫难的……怎么了?”
息衎扔下了手里的包袱,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
因他这一个转身蓦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曦和在胸前拿着剑,稍稍往后仰:“怎……唔——”
腰间蓦地一紧,身子被人往前往上一带,嘴唇立刻被堵住。
旁边收拾东西的婢女蓦地捂住嘴,手里的东西哗啦掉在地上。
曦和睁大了眼睛。
息衎只在她唇上停留了一会儿,离开,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师尊话太多了。”然后从她僵硬的手中抽走佩剑,笑了一下,拿着包袱,身影飞快从原地消失,转眼便到了门口,回头一揖:“弟子远行,师尊保重。”然后转身上马离去。
直到他打马而去,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曦和才稍稍动了动脖子。
他刚才……做了什么?
抬手,摸了摸嘴唇。
这里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温暖而柔软,清晰而不可忽视。
她居然被亲了……
曦和捂着嘴唇,现在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她居然被亲了!
从小到大,除了父神母神阎烬婴勺和洛檀洲的兔子,可没人用嘴碰过她。
可今天,她竟然被自己的徒弟亲了!
她转头看向门口,息衎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曦和脸色五颜六色地变幻。
一旁的婢女有些不忍:“女师,您……要不……先坐会儿?”
曦和盯着息衎消失的门口,咬牙切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一定要……回什么回,干脆别回来了!
京城外。
三军列阵,将士饮酒碎碗告别京师。
大军开拔,主帅上马,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监军大人:“二殿下,您今日看着心情甚好,春光满面啊。”
天上阳光明媚,息衎一身戎装,嘴角挂着笑,回头看了一眼城西平王府的方向,“嗯”了一声:“刚离开便有些想回去了,正想着快些打胜仗,早点儿班师。”
第147章 削皮刺骨()
天族尊神与妖君曲镜一同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妖界稍稍乱了阵脚,但在离苛的镇压和魔尊的帮助下很快便稳定了下来,这还得归功于曲镜花了那么多功夫铲除异己,以至于如今妖界即便无他坐镇亦无人敢擅自造反。妖界军心不稳,直接的获益者便是天界,广胤趁此机会向妖界修书,天界首先稍稍放低姿态,给足了妖界面子,离苛自知如今的天界即便没了广胤做主帅,但无曲镜带领的妖兵亦决计不是崇光的对手,权衡了一番则很快答应歇战,天界的军队退守玉皇天边界,妖军则一直向后退到了接近妖界大门的地方。
两军暂时休养生息。
就在这个当口儿,公主流琴的身体基本上康复,便向离苛提出了要替妖界向天界请和的想法,一开始被离苛一口回绝,这毕竟是他们主君决定的战事,暂时歇战是一回事,求和可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曲镜一日不归,他便不能做这个主。流琴见此法行不通,便换了个方式说自己即便不去求和,也可以借此机会与天族沟通沟通,只要天族在曲镜回来之前不动军队,那么他们便无后顾之忧。离苛听了此法觉得可行,一来这和谈得找个有身份的人去,可此番一战妖界已经死了不少大将,他得坐镇中军,否则天界忽然来个偷袭就完蛋了。二来流琴与广胤熟识,后者虽然暂时被夺了兵权,这段时日也听说其闭门不出,但天帝似乎有意将政务重新交由他处理,让流琴去做这个差使,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一纸诏书下来,流琴代妖界出使天界,天帝也是个聪明人,很快便让广胤全权负责此事。
天族太子办事素来果决,三日之内便将一切事宜准备好,静候妖界来使。流琴终于再一次以正经身份,光明正大地进了二十八天,广晨宫。广胤摆下酒宴,与流琴分别坐在圆桌的两头,中间隔了三尺远,一桌的菜,仅有两个人享用。有些人很奇怪,他们太子殿下素来洁身自好,除了尊神,府邸中可从未留女客过夜,何况那流琴对他们家殿下的心意全六界谁人不知,他们殿下竟然无比周到地接待了她,还辟了西边的厢房给其过夜,第二日遣人将其送至天界大门口,这才算是结束了。
可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公主流琴回到妖界后不久,妖界忽然传出消息,他们公主要嫁给天族太子,就在所有人为之疑惑猜忌间,妖界代主君离苛下诏,因主君曲镜暂时远游,然而公主的终身大事却不可拖沓,特向天族太子广胤提亲。
妖界与天界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诡异的沉寂,所有人都在等待天界的回应。
而就在第二日,广胤上疏奏请天帝,他与流琴情投意合,请天帝主持,择日完婚。
两界霎时哗然。
无数人议论纷纷,但无非是流琴公主单相思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天族太子历来洁身自好可还是过不了美人关之类。仅有极少数人提到了先前广胤与曦和的那一段风闻,但很快便被这件大事的分头压得销声匿迹了。
唯独天帝单独将折子退回给了广胤,可后者拒收,只好暂时压了下来。
天帝近来很头疼。
自个儿的大儿子素来处变不惊深谋远虑行事果决却从不随意做决定,因此从未给他惹过什么□□烦,唯独当年毫无转圜之地地拒绝了流琴的提亲导致两族开战,但这桩事最后也被他自己解决了,可这段时间频频闹出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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