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神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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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神赋-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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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和当即以法力缠住广胤,曲镜脚下一道光路阻止了他的后退,红鲤剑钉于云间,牙缝中溢出一丝鲜血。

    而这一边,曦和牢牢地凝视着广胤。

    头顶玉冠咔擦一声裂开,长发散开,他吐出一大口血,眼下已有青黑之色,却仍旧死死地盯着她,嗓音嘶哑低沉:“让开。”

    她上前一步:“你还认得我是谁么?”

    他仿若没听到,那双血红眸子里的情绪并未因她的出现而有任何的变化,重复了一遍:“让开。”

    这一片已经没有人敢接近,此时亦无人敢出声。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

    她再上前一步:“你还要杀多少人?”

    他脚步微动,似是想要向后退,却不知为何又止住了,他的目光转向她身后的曲镜,再挪到她的脸上,嘴里都是血,他动了动嘴唇,没说话,眼神却愈发阴沉了。

    她离他更近:“你知道你自己是谁么?”

    广胤脸上的神色变得狰狞,握剑的手虎口已裂,随着他手掌的收紧,血流得更快:“你给我让开!”说着蓦地扬剑。

    曦和一惊,当即抬手去挡,剑锋擦过她的手臂和脸侧,鲜血当即涌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袖,左脸上一道细细的血痕,有一滴血顺着她的脸廓缓缓流下。

    下一刻曲镜已经来到她的身边,扯住她往后退:“你疯了!”

    “不是我疯了是他疯了!”她挣开他的手。

    广胤的目光触及曦和脸上的血色,眼神有一瞬间的摇摆,可见到曲镜上前,眼睛又立刻被血色覆盖,再次扬起剑。

    曦和挥袖击中他的手腕,他的身形一顿,曲镜却蓦地上前,扔了红鲤剑,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那一拳说多重有多重,广胤被打得头一偏,半晌吐出一小口血。

    曦和走上去,伸出手,在即将触及他脸颊时微微一顿,然后拨开他散开的头发,轻轻地碰了碰:“广胤。”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持剑的右手。

    曲镜脚步微微一动,目光愤恨又复杂,却最终不曾阻止她。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广胤,你是广胤,你是天族的太子,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难得倒你。”她将他的脸轻轻地转过来,对上他的眼睛,那里的血色已经停止了翻腾,“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这里。你不是说要娶我么?在我们成亲之前,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方圆百丈都无人接近,场上的将士无人知晓他们在说什么,但在她身后的曲镜却听见了。

    广胤也听见了。

    他的眼神开始颤抖,整个人再次暴躁起来,握剑的手微微躁动。

    曦和用力握紧他的手:“你是天族这数万年来最优秀的神君,就这样让人支配你的身体,你甘心么?”

    广胤眼中挣扎之色愈发明显。

    “不要让我失望。”她靠近他,也不顾场上那么多人看着,放开他的手,转而抱住他,凑到他的耳边,“你可以杀人,但不能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广胤,这个道理你很明白。天界于六界中举足轻重,你也不希望这么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罢?”

    她感受到广胤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手缓缓抬起来,在她的背后一点一点地抱住她。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你要好好地和我成亲,你这副模样,可没有人敢嫁给你。”

    长剑脱手,落下云层。

    广胤眼中的猩红逐渐褪去,身体却变得沉重了些许。

    曦和扶住他,让他稳稳地站着。

    曲镜本想上前将她带走,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半分动不得。

    已是落日的时候,卯日星君特地避开了这片地方,二十七天以下的云层皆有霞红之色,却始终不及此地猩红。云海的上方再也没有白鹤飞过,浓郁的血腥气充斥着整个太皇天。

    广胤抬起头来,看见四处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被鲜血浸透的白云,呼吸变得极为小心。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动,看见她脸侧及手臂上的伤口,颤抖着去碰她。

    曦和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我们回去。”言罢扶着他,转身往二十八天去。

    “站住。”

    她的脚步顿住。

    “他杀了我这么多人,你想就这样算了?”

    她回过头来看向曲镜,反问:“你为何带兵上来?”

    “你怎么不问问他?”

    “我在问你。”

    曲镜看了一眼广胤的背影,牙缝里仿佛都是血肉残渣:“他杀了流琴。”

第120章 情过必伤() 
曦和一顿。

    “你说什么?”

    曲镜盯着她,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她转首看向广胤,有些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么?”

    广胤不曾回首,喉间因有血痰而嗓音沙哑,却平静无波:“我不曾杀她。”

    曲镜从怀里掏出两件东西,狠狠地掷于二人脚下:“她走的时候跟我说来找你,一日之后命牌便碎了,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有杀她?”

    那是一块已然碎为两半的命牌。

    广胤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曦和的目光落在那命牌上被斩断的“流琴”二字,心下微沉,但嘴上还是道:“此事或许是个误会,广胤根本没有杀流琴的必要……”

    “没有必要?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难道杀我这些士兵他就有必要?”曲镜指着下方的血河,再举剑直指广胤,目眦欲裂,“你亲眼见到了这样的场面,却到现在还护着他,还护着他!”

    曦和往侧一步挡住他的剑锋,眉目微冷:“今日有我在,不会让你伤他一毫。”

    曲镜手一颤。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语气里尽是愤怒与颓然,“我算是看清楚了,就算出了这样的事,他在你心里还是什么都好,只有我一无是处。”他放下剑,望着她,“这一次我不会再让步了。流琴是我胞妹,这无数将士的血肉皆是我妖界至重之物,他拿命来偿都不够。曦和,我曲镜是个男人,我不会用剑指着你,但他——”他的目光转向广胤,寒冷狠戾,“来日我非杀不可。”

    曦和不由得上前一小步,欲言又止。

    曲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扫视一圈战场,手一扬:“收兵!”

    妖界兵马如潮水般退去。

    妖界之人好战善战,不似人界有上坟祭祖的传统,妖界无坟墓,亦无灵位,只要是战死的人,一律使其暴露于天地之间,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令死者安然逝去,这是他们对于战士最大的尊重。

    天界则稍有差别。生来仙胎的神仙,到得命数将尽之时,会找个安静的地方羽化,从此他的一切痕迹都从世上消失,没有遗体,没有轮回。而从凡界脱胎而来的仙者则化为尘土,天界会将他们的骨尘洒回凡界,意为归根。

    而死在战场上的人,生时未得安宁,死后不得善终,只能让南斗星君或其座下童子前来设祭坛为之超度。

    那是天界所有祭典中最为悲怆的场面。

    在以往,广胤作为三军主帅,在这等场合必须主导祭祀,可这一次,他没有再留下。

    曦和原本想要待他回广晨宫,但他坚持不走,她只好陪他留在了帅帐,交代广澜与崇光主持大局。

    外头南斗星君已经亲自赶到,未来得及见广胤一面便已开始施法。

    一路上二人什么都没说,回到帅帐后,曦和遣散了帐中伺候的下人,将他扶着在榻上坐下,问他要不要睡一会儿,广胤摇了摇头,她便取了靠垫让他坐得舒服些,也没有多问什么。

    一时间帐中极静,只有曦和倒水煮茶的声音。

    她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几块香料,取出来挨个闻了闻,都是静心安神的香,于是拿了一块细细碾碎,搁入雕花鎏金香炉,不一会儿便有温纯的香气飘出来。

    “你……”她在一旁沏茶,半晌才开口,“何时开始出现症状的?”

    广胤靠在软榻上,也未抬眼看她:“你问的是第一次,还是今日?”

    曦和端了热茶递到他的手里:“今日。”

    “战事起于四日之前,有过几次不适,但都压下去了。”广胤喝了口茶,“后来压不住,便成了你看到的那样。”

    “还有没有别的?”

    “在那之前我见过了流琴。”

    曦和抬眸看他一眼:“你倒是不隐瞒。”拉了椅子在一旁坐下,“说实话,她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广胤抬起眼来看她:“我为何要杀她?”

    “我也想不明白,所以才问你呢。”曦和道,“曲镜连命牌都丢出来了,他在此时兴兵,流琴之死不会有假。”

    “她死没死我不知道,横竖我不曾杀她。”

    “她来找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曦和看他一眼。

    “她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她能如何过分?”

    曦和冷笑了一下:“那就要看你了。”

    广胤将茶搁在了手边:“你今日心情不好,我们先不谈这个事。”

    “你不至于杀那么多人。”

    “可我确实杀了。”他的语气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眼中浮起薄怒:“这件事完全是你一手造成,明日六界都会知道这个消息,天族的太子广胤屠杀妖兵形似入魔,你以为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么?”

    他神色平淡地望着她:“那又如何?”

    曦和伸手去握他的脉搏,广胤却手一扬,“啪”地将她拍开。

    曦和怔在原地。

    广胤的手顿了顿,神色有一瞬极细微的波动,却很快掩去,看向帐外如血的残阳,眉眼微垂:“抱歉。”

    曦和半晌没出声。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

    直到广胤有些忍不住了,想要开口,曦和才站起来:“你今日确实累了,我不该再打搅你。”她抬步转身,步履稍快,“你好好休息,有事遣下人来找我。”

    广胤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目光微黯,眼睁睁地看着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掀了帘帐,快步走了出去。

    曦和回去的时候遇见广澜,三军祭礼已然结束,他穿着一身带血的铠甲,正要去广胤帐中,见曦和匆匆走出来,连忙迎上去:“尊神,你的伤……”看着她面色不太好的模样,关切地道,“我去找药君来帮你看看。”

    “不必了,小伤而已。”

    广澜看了看她的袖子,再看了看她的脸,皱着眉道:“流了这么多血,伤到筋骨可得及时治疗。要不尊神你先回二十八天,宫里人照顾得周到些。”

    曦和摇了摇头:“我暂且住在此处,你给我辟一间帐子出来,不要离他太远。”

    广澜当然知道那个“他”指的是广胤。

    “尊神对大哥真好,连父君都不曾这么关心过咱们的。”他咂了咂嘴,想到先前的事情,觉得应该为自家大哥说说好话,“大哥方才不是故意的,他那时神志不清,没认出尊神来……”说着忽然想起一事,眼睛一亮,一拍手心,“对了,大哥递上去的那个折子前两日得了批复,父君已经同意——”

    “广澜,我有些累了。”她已全然再无认真听他说话的兴致,出言打断道,“你给我找个住处,去看看你大哥罢。”

    广澜半句话噎在嗓子里,这么多日好不容易得来一则喜讯就这么被她截住了话头。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神色:“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

    看她否认得如此果断,广澜眉毛跳了跳:“……哦。”

    曦和看着他那个表情,刚要赶人,他便赶紧道:“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别急,立马给您弄帐子去,我肯定看好我哥,有事儿一定叫您。”说完一溜烟跑了。

    曦和:“……”

    广澜手脚很是利索,片刻便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帐子来,就搭在广胤的帐子后面,且派了两名得力的小仙娥照料,送了最好的伤药和膳食。

    小半个时辰之后,药君还是来瞧她了。

    仔细瞧过了伤势,两名仙娥拉了帐子给曦和伤药包扎,药君立于帐外,微微弓着腰,一面道:“好在尊神身手好,太子殿下下手也不算太狠,剑气未伤及尊神肺腑,不过这手臂上的伤却触动了筋骨,恐要花上不少时日将养,尊神必得好好照料着,莫要碰水,亦莫要有大的动作。”

    曦和在帘帐后“嗯”了一声。

    药君捋了捋胡子,道:“还有这脸上的伤口略深,二殿下已经将最好的伤药送来了,涂抹个七八日也就痊愈了,只恐留下疤痕,小仙开些祛疤的药给尊神,待伤口愈合了,尊神抹上半个月,便能完全消除。”

    “多谢,不过这祛疤的药便不必了。”曦和淡淡道,“太子的伤势如何?”

    药君沉默了一下:“殿下此番激战,不仅耗费精气,且内外皆伤,半年之内最好莫要再过分动武。至于殿下今日为何会有此异状……恕小仙无能,仍旧无法详查。”

    她沉默了片刻,道:“这不怪你。”

    药君顿了顿:“尊神此言何意?难道您已经知道……”

    “这些你不必再问,你只需照顾好他的身子便足矣。”曦和语气微凉。

    药君沉默了一下:“是。”

    “退下罢。”

    “……小仙告退。”

    药君缓步退出了营帐。

    纱帐后面,小仙娥将曦和换下来的血衣搁入盆中,一面给她换上新衣裳,一面问道:“尊神为何不要药君的灵药?尊神是天界第一的美人,难道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吗?”

    曦和道:“为何要在意容貌?”

    小仙娥想了想:“究竟为何奴婢也说不上来,可这世间的男男女女哪个不将自己的容貌看得至重的?”

    “这是因为你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一些,便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了。”

    “那尊神在意的是什么?”小仙娥问得好奇而天真。

    “我在意的?”她怔了怔,微微垂下眼,张开手掌,又轻轻地握了握,只觉得手中空无一物,“我在意的,是足以用性命守护的东西,为之伤,为之死,皆无憾。”

第121章 封印之毁() 
消息在短短几日内很快传遍了六界,天帝虽然并未明确表态,但显然并不欣赏广胤的做法,因此借口养伤将其召回了二十八天,大将崇光暂代主帅之职,掌三军帅印。

    南斗星君走的时候见了曦和一面,只留下了一句话:“八千条人命,此乃悖天离德之恶举,还请尊神转告太子殿下,务必自重。”然后拂袖而走。

    广胤回了二十八天。

    其实自那一日之后,曦和每日都会去帅帐查看广胤的伤势,问上一两句,却始终没有再多的言语,广胤亦始终是不咸不淡地回应,甚至连她的伤势都不曾过问,她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也不多留,每每片刻便出来。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闹了不痛快,广澜一面心中埋怨自家大哥不解风情,一面又每日跑到曦和那儿嘘寒问暖,帮大哥说好话,却把曦和弄得烦了让他以后再不能在她面前提他,导致广澜每每想到要将奏折的事情告诉她之时便欲言又止,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直到广胤被撤了军职收了帅印,广澜晓得曦和必然放心不下却又不肯拉下脸来继续住在广晨宫,便提议让她住到临晨宫去,说是虽然冬日已至没有了极盛的荷花池,却还有些戏台子聊以解闷,曦和说他那儿素来人来人往甚是吵闹,广澜则大呼冤枉,说是眼下出了这么一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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