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镜明显感觉自己被取笑了,板了板脸,道:“我是认真的。”
见他这个神色,曦和原本有一肚子取笑的话,却哽在了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世间风景大好,妖界的女子个个容貌美丽秉性各异,你何必将眼光放在我身上?”
“妖界女子确实不输给天界,但无人及得上你。”曲镜转眼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笑容,冲她抛了个媚眼,“首先,遍寻这六界之中的女子,你是最强的;其次,你都说了,妖界不论男女皆崇尚强者,我又打不过你;再次,我倾慕你已久;最后……”他摆了个舒适的姿态,灌了一口酒,“若是把你弄到手了,广胤他可得管我叫‘师爹’,你不觉得,这比被我砍死还让他难受么?”
曦和顿了顿,觉得自己一时竟无法反驳。
她斟酌了片刻,想到前不久听广澜无意中提起过的话,咳了一声,道:“不过,我听说,你是喜欢男人来的……”
曲镜险些一口酒喷出来。
曦和瞧他呛着咳得厉害,简直要咳出一滩老血,有些于心不忍:“别慌神,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就是真喜欢,也不必咳伤了自己身子啊……”
曲镜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被自己憋死,怒视她:“你听的哪儿来的小道消息,本君竟会喜欢男人?!”
曦和自然不能将广澜供出来,道:“你不喜欢男人?没关系,若是喜欢也不打紧,或许我还能给你张罗张罗,天界也有些年轻才俊好这一口的,你……”
“行了行了,你再说我现在就提刀跟你宝贝徒弟算账去。”
“你单挑打不过他……”
“……废话!本君那是看他年纪轻轻让着他没出全力!”曲镜显而易见地暴走了。
曦和只得沉默。
曲镜望着她,有些颓然:“你明知道我瞧上了你,竟然还在这里埋汰我,也忒没心肝了。”
“只是,我如今……”
“不必多言,我晓得你对我无意。”曲镜掀了眼皮地望着她,“不过,眼下无意不代表将来永远都无意,我曲镜是什么人,这世上,还有我做不到的事儿么?”
曦和觉得此人忒自负。
“我既然说了要把你弄到手,那就做好了被你拒绝的准备,没关系,这只是第一回。本君头一次被一个女人拒绝,这滋味倒也新鲜,够我回味一段时日了。”曲镜斜眼望着她,“不过你可别当我怂,我追你,那是我的事,你要拒绝我,那是你的事,咱们互不干涉,就看谁先改变主意,谁就输了。你要不要跟这个庄?”
曦和笑了一下:“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说的我都赞同,我此番来就是想跟你将此事捋顺了,以免你心里有疙瘩。”她看着他,眼中有着赞赏,“曲镜,你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不是没有道理的。”
“还用你说。我比你那个徒儿可是强多了。”曲镜翻了个白眼,那张阴柔的脸上因坦荡的笑意而变得俊美,“第一回追女人,当然要玩一票大的,除了你,别人可入不了本君的眼。”
“你这个性情,我很是喜欢。夫妻你就别想了,做朋友倒是不错。”她举起酒杯,笑道,“跟我喝一杯。”
曲镜大笑,拿着酒壶跟她清脆地碰了一下:“那就先做朋友,从朋友再发展,我的机会大得很呢。”
曦和无奈地笑了笑,将杯中酒饮尽。
“说起来……”曲镜又忽地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若是我把你弄到手了,咱们两界铁定是打不起来的。待那个时候肯定要联姻,我那个妹妹对广胤那毛头小子朝思暮想死心塌地的,万一她嫁给了广胤,那这辈分岂不是乱了?”
曦和道:“你都想到哪儿去了。”她不打算将自己与广胤的事情告诉他,但并不意味着她乐意给广胤撮合旁的女子,“广胤那个脾性,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妹妹若是嫁过去,可没得好日子过。”
曲镜笑起来:“也对,就广胤那毛头小子,在这风月场上,还得多练个千把年呢。”
此时,远在天宫批阅奏章的广胤忽然甚没形象地打了个喷嚏,手里的青玉雕花狼毫落在桌案上,朱红的墨点子散了一大片。
与曲镜聊了一个上午,后者留她下来用午膳,看着盛情难却她也就应了。曲镜为人洒脱,虽然不要求她现在便给他答复,但一定坚持她要收着那封信,否则便是践踏他的心意,至此她亦不好再拒绝,便将那信自己收了起来。席间,她曾试图暗示曲镜有关战场上的打算,后者每每顾左右而言他,她心知凭现在的交情还不足以动摇其心中对权力的考量,便自始至终不曾挑明,也算是维护二人之间难得的气氛,免得闹得不欢而散。
曦和回到天宫后,广胤并未询问她去见曲镜所为何事,只照旧吃饭睡觉批折子,期间弈樵来过几趟,都是住在广澜宫里的,加上广晨宫中的人口风甚紧,因此他们二人住在一块儿的事暂时尚未被他发现,否则又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
妖界与天界难得太平一段日子,曦和自然不会自以为曲镜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想来是上回弄得两败俱伤,想要好好调整兵马布阵恢复元气再打上来。因而广胤便更有了借口留在二十八天,下面的琐事已全权交给了广澜与青篱,弄得他二弟叫苦连天,直抱怨他大哥有了媳妇便不要弟弟,但也不敢当着曦和的面说什么,广胤有任何交代给他做的事,皆是嘴上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做了。天帝见自己的二儿子难得这么懂事,连日里心情好了许多,乐呵呵分了一些公事给他做,弄得广澜回回见到广胤都要甩他几把眼刀。
这一日弈樵又上天来,因着他已是广晨宫的熟客,下人们并未通报,则让他一不小心瞧见花园里曦和正翻着话本子,广胤在一边摆了张长案,正持着一支雕花狼毫描着她的丹青。好在二人及时发现了他的到来,还未等弈樵来得及大放厥词,曦和便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给他许了个差使:“你来的正好,我恰巧有件事要寻你去做。”彼时弈樵正将八八的牵绳随手在一棵树上绑了,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含含糊糊地问“何事”,她便绕过躺椅行去,“随我去一趟碧虞山。”
“碧虞山?”弈樵愣了愣,见曦和已然往宫殿的方向走去,跟着她走了两步,又回来将八八的绳子解开,牵着它快步跟上去,“你找榭陵居?”
广胤见那二人不打一声招呼便走,无奈地笑了笑,让宜曲将未作完的丹青收起来,自己也跟过去,一面同弈樵解释司命前段时日提起的有关上官晓竹之事,一面帮曦和收拾行李去了。
第93章 山中无岁()
碧虞山坐落于西海之西,旁边有汤池为伴,每日金乌东升,黄昏则落入汤池栖于巨木之上。榭陵居正是出生于碧虞山腹中,早年与天界众神交好,算算他的年纪,比弈樵还要大上许多。只是因为其虽生于天界,其身却集六界之精气而成,因此严格意义上并算不得天族人,早年亦因此被一部分六界之人排斥,在碧虞山中隐居了许多年。
而他与朝华姬的情缘,便是在汤池边上结下的。
对这一段历史,曦和并不甚了解,向弈樵打听,然而在榭陵居同朝华姬好上的那个年代,弈樵也还是光屁股的小娃娃,只晓得他们二人鹣鲽情深,就连后面朝华姬被天罚之事,他虽目击却并不真正了解事情始末。曦和以为,凭榭陵居对朝华姬的情分,若是直接询问,难免伤及感情,他也未必愿意告诉他们,因此思量着得想个旁的法子套一套他的话。但榭陵居性情原本就清冷,这么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该如何让他进这个套。
“榭陵居是同父神母神一辈的人,可帮过你不少,我看他虽然性子不甚讨喜,却并不像是心术不正之人,兴许是你多心了呢。”在前往碧虞山的路上,弈樵坐在八八的背上,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如是说道。
“我只不过是猜测,还没给他扣帽子呢。”曦和立在云头上,身侧的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我只是觉得,最近这些事儿回回都与上官晓竹有关,她区区一个凡人,虽有朝华姬的气泽,却并非真正的朝华姬。你掰着手指头算算,现在这六界之中,认得朝华姬的还有几个?能够注意到她并联想到朝华姬的,除了我们,便只有榭陵居了。”
“你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或许他只是用情太深,插手了一下那位皇后的命格,其余的事情未必同他有干系。”弈樵道,“你说,那偷了慧义棺的人既然能够弄出一个假的来将你们引到天祈朝去,那也未必不晓得榭陵居与朝华姬的关系,兴许是刻意陷害,顺带着转移了你的注意力呢?”
“这也不无可能。”曦和道,“但我们现在只能找榭陵居,慧义棺已经失窃这么久了,却半点线索都没有,紧接着四境轮又出了问题,去了一趟鬼域竟然发现了阎烬的元神……”她揉了揉眉心,“我总觉得这些事皆是冲着阎烬来的,这六界恐有大事发生。”
弈樵咂了咂嘴:“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我最近也有些愁……罢了罢了,反正就是一个榭陵居么,他一不会打架二没有帮手,咱们俩一起上阵,还怕搞不定他?”
曦和一笑:“说得有理。”
二人又飞了一段,弈樵坐在八八的背上没事儿干,看了一眼前面的曦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个……你和广胤……”他见到曦和微微转过头来,咽了一口口水,“你不会是……真的同他好上了罢?”
曦和脚步未停,沉默了片刻,道:“若是真的,你支持么?”
弈樵半晌没回过神来。
八八晃了晃脑袋,却忽然被揪住了耳朵,连忙快跑几步追上曦和。弈樵与曦和并肩飞着,转过脑袋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不是在诓我罢?”
“这种事,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以前也没有过这种事给你机会诓我啊。”弈樵顿了顿,还是觉得不敢相信,“你竟然会看上广胤?老天,你活了这么长的年岁,什么人没见过,这广胤虽说才貌皆很是出众,但这么多年才貌出众的也并非没有,你怎么就偏偏看上他了?”
曦和笑了一下:“这种事儿我自个儿也说不准,就忽然看对眼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弈樵扯了扯嘴角:“你是认真的?”
“嗯。”
“这个事情长渊可晓得?”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弈樵咂了咂嘴:“要是被他晓得了,肯定又要拿自个儿跟广胤比了……想当初他瞧上你的时候,你可是半个眼色都没给他,如今竟然跟那样一个小子看对眼了……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都是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曦和一哂。
“其实罢,上回曲镜掳了你的时候,我便发觉广胤对你很是不一般,心中便有些猜测,却只当他格外敬重你这个师父,但谁晓得这么快就坐实了……我说呢,难怪上回我在广澜那儿住的时候,他便给我挤眉弄眼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原来是暗示我你俩的关系。”弈樵拍着大腿,“这小子手脚倒是挺快,还做得这般隐秘,竟然连我都没瞧出来,他还有这份本事。”
曦和笑了笑:“广胤虽然年轻,但做事很是周全。此事你可得给我好好守住了,若是哪日我耳朵里听见外人传的八卦,必得扒了你一层皮。”
弈樵连连应“是”。
于是二人便这么一路聊着,便往碧虞山去了。
碧虞山所处之地乃是四海八荒以外的地界,不仅没有仙人,连寻常生灵都少有,唯独漫山遍野长满了奇花异草,都是外头寻不到的珍宝,皆可入药。榭陵居生长在这样一片地方,甚通医理,连天宫的药君都很是不如,可以说是六界之中无出其右,因此天地大战后白笙奄奄一息时弈樵才会想到他。
榭陵居在山中以竹木建了一方庭院,清远幽静,终年无人打扰,唯有山中草木鸟兽为伴。
曦和二人自云头上俯视下方景象,对视一眼,向下落去。
双脚终于踩上实地,耳边有清远的鸟鸣,不知由何处传来,在山中清脆地回荡。
二人落在了小院的门前。
院中寂静,竹木所制的栅栏将院子围起来,竹扉虚掩着。
弈樵走上前去,轻轻地推开了竹扉,有“吱呀”一声轻响,然后缓步走了进去。
“可有人在?”
可惜无人回应。
二人走进院子,院中有一方石磨,旁边有一摊金灿灿的包谷正躺在太阳底下晒着。房屋全以竹木制成,朴素却很精致。
弈樵轻轻推开房门:“榭陵居?”
仍旧无人回应。
“大约是在山中采药去了尚未回来,我们在院中等一等罢。”曦和道。
弈樵颔首,从阶梯上下来,将八八绑在了石磨的推柄上,在庭院中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曦和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四下打量了一番,道:“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
“是啊。”弈樵看着旁边那一摊晒得整整齐齐的包谷,叹道,“这些人里头,就只有他一个,自始至终都是如此,不论外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所谓‘山中无甲子’,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曦和笑着看他:“你羡慕了?”
“羡慕他这个心性,可惜我是个俗人,体会不到这其中的乐趣。”弈樵道,“还是来往六界比较合我的心意,做神仙岁月太长,还是要找点乐子来消遣的。”
曦和笑了一笑:“那就是了。”
二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院门口终于有了点儿动静。
小院门被推开,穿着灰色布衫的榭陵居走进来,在看到曦和二人的时候怔了怔。
他将背上的竹篓搁在一边,笑了一下,点了头算是打招呼:“弈樵,幼君。”
弈樵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笑道:“我们不请自来,你可别见外啊。”
“怎会。”榭陵居走进院子,将晒在地上的包谷整块布往有日头的地方拖了拖,直起身来,就着井边的水桶洗了手,道,“难得你们来,进来坐罢。”
曦和微微笑着点头,二人跟着他进了房中。
屋子里打理得十分干净,布置得很简单,仍旧是按照洪荒时候的习惯来摆设的——没有桌椅,仅有矮榻和竹席,桌上搁着一套木质茶具,看着已经用了很久。墙壁上,朝华姬的画像安安静静地挂着,万年如一日的光华绝世。
榭陵居从屋外的炉子上取了热水进来泡茶,弈樵接过水壶:“不必那么客气,我们就是许久不曾见你了,来跟你唠嗑唠嗑。”
榭陵居倒也不矫作,笑了笑便将茶壶递给了弈樵,将竹窗撑得再开一些,令外头的日光投进来,屋内更亮堂些,然后在竹席上坐下,道:“天祈朝一别,已有数月不曾见你们了,怎么,慧义棺找到了?”
曦和摇了摇头,将茶杯递给弈樵,让他用热水冲了一道:“哪儿有那么容易,连个影子都没有。我们眼下束手无策,闲着也是白闲着,想着也许久不曾来你这儿吃茶了,便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一直很好。”榭陵居帮弈樵打开茶壶的盖子,用竹镊夹了茶叶进去,“这山中的日子很是平静,我一个人哪会有什么不好。”
“就是因为你一个人,我们才要来看看,这么孤单寂寞的日子,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能耐得住。”弈樵将热水倒入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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