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花园外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打断了那宫娥的话:“哈哈,许久不见,我看你如今精神了许多么?”
这笑声再熟悉不过,曦和只觉得脑门上青筋一跳,看了一眼一旁怔住的皇后和瑟瑟发抖的小宫娥,然后转过眼,看向从花园小径拐进来的那人:“你当真是在天帝那边随意惯了,来凡界也不知要守一守规矩?”
来人青色的粗布衫仙气缥缈,弈樵摇头晃脑地笑着,道:“这天祈朝同我犯冲,我才不愿久留,只不过是带人来见你一面罢了。喏。”
曦和这才注意到他身后亦跟着一个人。
她正纳闷弈樵怎会带人来这天祈朝找她,便见那柳树后头转出来一片灰色的衣角。
来人见到她,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幼君。”
第55章 两界交战()
曦和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六界之中,已经没几个人会叫她“幼君”了。
望着那柳树后走出来的人,那逾万年也未曾见过的面孔,又想起近来发生的这么多事,她缓缓攒出一个笑来:“好久不见。”
榭陵居颔首微笑,同着弈樵走上前来。
“天界与妖界开战了,我在鹿吴山待着没事,便想着你这儿似乎有些事情难以解决,便找了他来。”弈樵拍了拍榭陵居的肩膀,一副咱哥俩儿好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一番曦和,“不过我看你这个样子,倒是比先前要滋润很多。”
榭陵居亦道:“上神特来碧虞山寻我,说是幼君遭遇了一些困境,想让我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曦和笑了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不必麻烦你特地来一趟的。”
弈樵微微挑眉:“看来你依然心中有数了?”
曦和一笑。
一旁的皇后愣怔了好半晌,终于反应过来,看向曦和:“这二位是……”
一边前来通报的小宫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那模样倒是有些害怕。
曦和淡淡一笑,心知是弈樵二人从天而降将这小丫头吓着了,对着皇后解释道:“这是两位仙友,与我是旧相识,不懂得凡间的规矩,冲撞了皇后,还请多担待。”
皇后的目光仍旧有些复杂地胶着在那两人的身上,但面色明显松了松,点了点头。
前来的二人这才注意到一直坐在一边的皇后。弈樵敲了敲手心,刚想要赞赏一下这位美人的容貌,却忽然皱了皱眉,眼中一抹诧异之色闪过:“咦,你是……”话未说完,已经蓦地看向一边的榭陵居。
曦和亦在第一时间将目光转向他,只见后者的视线甫一落在皇后身上,便像是被粘住了一般,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望着皇后的眼神除了最开始的震惊,又涌现出复杂的神色,眼珠子怎么也挪不开。
皇后见到那二人如此表现,有些摸不着头脑。
曦和直觉不妙,在榭陵居做出反应之前赶紧给弈樵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拉住榭陵居。她回过头来对皇后抱歉道:“今日失礼,我还有些琐事要办,先告辞了。”然后拉住弈樵,扯了扯他的袖子,后者拽着榭陵居,一阵风吹过,三人皆消失在了这花园中。
那先前进来通报的小宫娥又被吓坏了一次。
“娘娘,这……”
一边的钟稷和钟稜也被这忽然发生的状况给弄得懵了,二人对视一眼,亦悄悄地告退,一出了皇后视线,便撒丫子往莲华苑跑去。
皇后倒是定力十足,只有片刻的怔忡,便仍旧摆出一副庄严的模样来:“别大惊小怪。今日之事,便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许提起。”
小宫娥怯怯地应了声“是。”
皇后看了一眼花园外莲华苑的方向,目中有复杂的神色闪烁,理了理衣襟,站起来:“今日乏了,扶本宫回去。”
小宫娥连忙上前来,扶着皇后的手臂,朝着宫殿缓缓地走去。
****
此时,曦和三人已经落在了莲华苑中,凭空出现这么三个大活人,莲华苑中的宫人们即便已经十分见多识广,但也难免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好在很快反应过来,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做饭送点心的。
曦和前脚领着二人在院落里坐下,后脚钟稷钟稜便气喘吁吁地从门口跑进来,妥帖地将大门关上。
弈樵瞥了一眼一边哈着腰沏茶的钟稷,咂了咂嘴,道:“唔,你果真过得滋润,这宫里的伺候可比青樱那丫头周全多了。”
钟稷呵呵笑着:“那是那是,咱们是专业的。”
曦和解释道:“这对兄妹,是江疑在这凡间收的弟子。”
弈樵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对双胞胎,奇道:“江疑的弟子?他懒得连麻将都不愿出门来打,如今竟然也收徒弟了?”
曦和笑了笑,道:“毕竟也年岁不小了,总要后继有人么。”然后转向一边静静喝茶的榭陵居,“此番劳烦你大老远的来,实际上又没甚大事,真是对不住。”
榭陵居清淡地笑笑,那眼中却不见得有笑意,曦和倒也习惯了,知晓他这个性情,并不在意:“弈樵上神来我那儿说起了幼君如今的情况,思量着我有没有法子能帮上一些忙,我心中亦有些好奇,便一路过来了。这么久未曾出门,此番出来走一走,倒也轻快。”
曦和笑了笑。
弈樵道:“你方才说那事情已经解决了?怎么解决的?我看你这周身仍旧没有半点神仙的气泽波动,法力也并未恢复,只是气色好了些,也还是凡人一个么。”
曦和道:“此事说来话长。想来你们下来的时候也感觉到这天祈朝有些不太对了。”
榭陵居颔首:“确实,似有结界在抗拒我们进来。”
弈樵翘着个二郎腿:“说说,怎么回事?”
曦和道:“我前些日子在白旭山上找到了当年天地大战后丢失的灵镜,虽然已经损毁十分严重,但仍旧能够用一用。我在里头瞧见了,这天祈朝上方确实有一道结界,且是我三千年前临走时布下的,是封神域。”
弈樵一顿。
“封神域?”榭陵居皱眉,“是禁术?”
曦和颔首:“就是那个封神域不错。”
弈樵“啧”了一声,一脸不赞同的神色:“我就说你这丫头总是乱来。这封神域也是能乱下的?若是放在以前,你这么来一手,还不得被父神活生生扒了一层皮去。我还纳闷你当初在落神涧怎的会伤成那个鬼样子,竟是损了一魄来祭法术。”
榭陵居目光微闪,问道:“幼君为何会在这凡界布下封神域?这代价太过巨大,幼君一向理智,这应该不是一时冲动之举罢?”
曦和道:“具体的来龙去脉我也不清楚,毕竟三千年前的事情我都忘光了。在灵镜中我只看到我同江疑在一起,似乎是为了保广胤周全才设下的封神域,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到如此地步,我却不晓得。”
弈樵咂了咂嘴:“你竟然为了广胤那个毛头小子砸下这么大的血本,可真不像是你的作风。以往那些个徒弟,上天之后想要见你一面都难,可见这个天族太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曦和顿了一顿,微微垂下眼,淡淡道:“胡说什么。”
弈樵扬了扬眉,看她这个模样,倒像是有几分猜中了。但他毕竟是不会在榭陵居面前踩她的尾巴,于是顺着话头道:“唔,如今这结界倒是减弱了许多,想来是你当初重伤所致,否则咱们今次进都进不来。”喝了口茶,“那,现在广胤历劫也历完了,结界也没什么用了,你可想过要将这东西撤了?”
曦和道:“暂且留着罢,我当初既然那般做,便必然有原因,若是贸然撤了,怕出什么变故,那就有些划不来。”
弈樵点点头:“也对。”
曦和想了想,道:“对了,天界如今怎么样?”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弈樵道,“其实在广胤回去之前,天界和妖界便已经开战了。但由于局势尚且不明朗,这四境轮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只有妖界自己人清楚,因此双方皆仅派出小将。天界崇光在后方坐镇,而妖界派出的是九君之中最小的那个,叫做什么什么狼的,我忘了……但广胤回去之后,形势便开始有些僵,主要原因是广胤先前跟妖界打过一仗,那些妖兵虽说有些忌讳他,然而现在有曲镜在后头撑腰,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杀了几场,但都被广胤打回去了。”
“如今呢?”
“妖界一开头便输了,九君心中自然不好受,这不仅仅是丢面子的问题,这战事乃是他们挑起的,却在这才满三万岁的毛头小子手下频频损兵折将,于整个妖界的士气都不太好。”弈樵面色有些凝重,“他们已然歇战两日,但妖界丝毫没有退兵的意思,反倒是听说曲镜要出来了。四境轮一事不是什么小事,我看,妖界此番是要动真格的了。”
曦和唔了一唔,倒并未表现出太过担心的模样,问道:“你觉得曲镜其人如何?”
弈樵想了想,道:“唔,我并未同此人打过交道,但长渊同他挺熟。从他的口风来看,曲镜这几年在妖界混得风生水起,将其余八位君主皆收于麾下,很有些手段,也擅长弄一些小动作,但总的来说还是个英明的君主。”
曦和略略沉吟,道:“与天界开战一事非同小可,且不论如今的天界在六界之中的地位难以撼动,即便是他们赢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曲镜既然能坐到妖界的第一把交椅,那必然不会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此番四境轮暴动一事,恐怕非同小可。”说到这里,她想了想,抬起头看向榭陵居,“你久居碧虞山,对六界之事恐怕知晓的并不多,依我看,你近段时间也少出门为好,两界交战,难免殃及四海八荒。”
榭陵居原本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曦和的话,反应过来,抬起头微微一笑:“幼君提点的是,我在碧虞山待得久了,也不如外头的人能战,能避则避,不会蹚那浑水。”
曦和见他神色有异,猜测他恐怕还在想方才见到皇后的事情。皇后的容貌连她第一回见都觉得眼熟,榭陵居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然而毕竟朝华姬过世那么久,而自己也并未调查出什么真正有价值的消息,此时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刚想开口安慰两句,却见他搁下茶盏,站起身来,道:“我此番来是看看幼君是否有我能够帮的上忙的地方,既然幼君无碍,我便也不需要在此叨扰,我还是先回碧虞山了。”
曦和愣了一愣,站起身来:“这么快就要走?不留下来用午饭么?”
榭陵居笑了笑,道:“不必麻烦,我看到幼君安好,便很放心。”然后对着二人拱了拱手,“告辞了。”
曦和点头,然后便见他袖袍一动,周身空气如水波泛起,身形便隐在虚空之中。
弈樵咂了咂嘴,刚想说过了十数万年这榭陵居怎的仍是这般清冷性子,便见曦和忽然皱了皱眉。
“怎么了?”
曦和收回目光,想着榭陵居方才走时的那一股气息波动,总觉得有些异样。
淡淡道:“没什么。”
第56章 事出反常()
待确认榭陵居的气息已经消失在附近,二人重新坐下来喝茶。
曦和见他神色放松,端了茶盏送至嘴边,一面吹着热气,一面问道:“还有什么话是要避开他说的?”
弈樵道:“还有个消息,是我从天帝那儿套来的。那小老儿被我套了消息,拽着我的袖子一个劲儿地后悔,说万万不能告诉别人。然后我便同他说我只告诉你,他肯才放我走。”
曦和喝了茶,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话我是当真未同别人提起过,虽说榭陵居久居碧虞山不问世事,但我也得防着他。”弈樵神色微正,道,“天帝说,妖界此番出兵,打出来的号头恐怕不是假的,那四境轮确实是因为有人动过才发生的暴动,而那作祟之人,确实是天界之人。再要具体的我也问不出来了,那天帝老儿的嘴封得死紧死紧的。”
曦和挑了挑眉:“这我也猜到了。曲镜是个有脑子的统领,不可能平白无故向天界发兵。”
弈樵点点头,道:“依我看,曲镜此番确确实实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我是七日前去西海之西找的榭陵居,那时候曲镜便已经在妖界后方坐镇了,估计这会儿都已经出来带着妖兵同天界轰轰烈烈地打了一仗了,只是不知结果究竟如何。”
“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弈樵咂了咂嘴:“要我说啊,这曲镜年纪比广胤大上一倍,在妖界那般混乱的地界也能有今日之威,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但天界毕竟强盛了这么多年,根基之稳并非他这几年才整治起来的妖界所能媲美的。况且,说到这个带兵的主将,近些年崇光说是自己年纪大了,想要退隐,天帝想也不想便将兵权交给了他大儿子,事实证明,他这个大儿子做得确实不错。我下来之前去看过一次广胤,他穿着一身铠甲,虽说杀心并不太重,却很是杀伐果断。依我看,这场仗还真是胜负难料。”说着拍了拍曦和的肩膀,赞叹道,“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曦和道:“且不说这些。长渊他怎么看?”
弈樵道:“你还要担心这个?虽说魔界同妖界有些交情,但这四海八荒谁不晓得魔尊长渊同尊神曦和乃是自洪荒以来最是亲密无间的一对儿,曲镜他就是脑袋被八八踢了,也不会在这个事情上犯糊涂么。”
曦和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什么自洪荒以来亲密无间,你跟我说清楚。”
弈樵惊异:“外头都说你同长渊年龄合衬样貌也极好,简直是天生一对。且咱们三个整日腻在一块儿,像我这般上了年纪的人便不掺和了,而长渊总是将魔界丢在一边跑到你洛檀洲去小住,你们二人之间必然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这些话都是外头人说的,你别瞪我,这事都传了万儿八千载,你竟然还不晓得?”看着曦和那呆滞的神色,他咂了咂嘴,“你果然不晓得。也罢,回头你去找你徒儿要几本话本子,那上头可都是编的你同长渊的风月。”
曦和嘴角抽了一抽:“话本子?竟然还有话本子?这么大的事儿,你怎的不早些同我说?长渊他也不曾告诉我?”
弈樵道:“唔,大约是都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但并不放在心上罢,我看长渊听说这事时也不甚在意,说不准早就忘了。就唯独婴勺那丫头一本一本地买来当宝贝压在枕头底下看呢,要是你此时回洛檀洲,往她枕头底下摸一摸,必然是一沓话本子,保不齐还带插画的。”
曦和脑门上青筋跳了跳,勉强压下去。难怪,当初广胤在洛檀洲见到长渊时神色那般怪异……不对,这关广胤什么事?
她咳了咳,道:“罢了,这些都是小的们闲来无事找的谈资,也无可厚非。咱们且先不说这个,你有没有觉得,榭陵居有点反常?”
弈樵见她一下子便换了话头,愣了一愣,道:“如何反常?”
“他在碧虞山待得好好的,即便天地大战之时也未曾出来蹚浑水,怎的此番你去请他,便这么容易跟你来凡界了?”曦和道,“你去找他的时候,就没想过他那个性子,十有八/九是不会跟你下来的么?”
弈樵道:“我当然晓得他大约不会来,因此只不过想去碰碰运气。况且他近来似乎身子骨不太硬朗,我去他住处时闻着一股药味,还当他生了大病,原本想着还是不麻烦他了,但他听我说了是你在天祈朝碰上了这般怪事,便主动说陪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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