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葳莞尔一笑,吃披萨比抓坏蛋重要,要是台湾治安全靠易侠君,那不就完了?
被易侠君这么一闹,她连上网的兴致都没了,倒是心情变得不错。
想想会住进这幢别墅并认识佟朗青与易侠君,还真是一段机缘。
二个心态不平衡且离经叛道的劣女不约而同住进这里,居然能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然后一个个被人收服领走……
她呢?谁敢收她?“上帝”吗?
手机又响了。
但这回的响声却让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秀气的细眉愈蹙愈紧。
那是她母亲冯素云的来电。
迟疑了好几秒,她才接听。
“喂?”她的声音疏离且冷漠。
“小葳,在忙吗?”冯素云的声音还是像人一样细柔,只不过听来总带点畏缩的成分。
“嗯,我很忙,有事?”那件事发生后,她和母亲之间变得非常生疏,这是为何她总是一个人住,避着母亲的原因。
“明天……你贺叔又要替我庆生……你要回来吗?”冯素云道明来电的目的。
“是吗?又一年了啊,真快……”她看向桌历,好心情又消失了。
“我有一年没见到你了……小葳,要回家哦,你若没来,你贺叔会觉得奇怪……”
冯素云怯怯地拿贺允山当盾牌。
“怎么?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怕他查出你女儿是个杀人凶手吗?”她无情地道。
贺允山是东方科技的总裁,他和冯素云是旧识,七年前两人再次重逢后,他便展开了追求,并承诺要照顾她们母女。
能遇到像贺允山这样的男人,段葳相信一定是老天可怜她母亲受了太多苦而赏给她的报偿。
年近五十岁的男人,稳重、温柔又多金,她完全可以理解母亲为了保有这份迟来的幸福而对她总是怀有戒心的心情。
如果让贺允山知道她杀了她上一任继父,搞不好他会吓得拔腿就跑。
“小葳……我不是这个意思……”冯素云反驳得一点力量也没有。
“别担心,我不会扯你后腿的,贺叔人还不错,我没有理由杀他。”她冷讥地说。
基于以前的阴影,她对贺允山戒备又观察了一年多才愿意与他交谈,只是也只能做到客气相对的地步而已,她无法再相信任何人,即使贺允山待她很好,供她吃住上学,嘘寒问暖,她依然保持着固定距离。
“小葳!”听她这么说,冯素云惊喘一声。
“这些年来我表现得还不好吗?在贺叔眼中,我是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好学生,品学兼优,独立自主,我已经够给你面子的了,妈。”
十五岁那年以读书为由,她搬出了贺允山的家,独自租屋度日,她受够了母亲小心翼翼的防范模样,好象她是洪水猛兽,随时会表露原形,伤了贺允山似的。她干脆远离她“美好的生活”,免得她经常心惊肉跳。
当初说好,她得在每年母亲生日时回家探望为条件才能离家,而且要守规矩,要好好读书,要……
为了从母亲监视犯人的眼中逃离,她做到了她种种的要求,在贺允山面前,她除了静一点之外,看不出任何异状。
“我知道你这些表现全是为了我,也知道你的为难,可是我是真的关心你,我实在看不下去你这么孤立自己,折磨自己……”
“我哪有折磨自己?我日子过得挺好的。”她刻意用愉快的语调说。
“不……你一点都不快乐……”冯素云看得出她在压抑,她怕她总有一天会崩溃。
“活着本来就是件痛苦的事,何必一定要快乐?”她说得轻描淡写。
“你……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电话里传来冯素云啜泣的声音。
段葳皱了皱眉,每次都这样,说不到几句就哭,为什么母亲这辈子只能用哭来向命运提出抗议?
“我还有事……”她想挂断电话了。
“要来哦!小葳,一定……”母亲的声音随着手机关机而消失,连同那令她头疼的哭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泛出冷笑。
自从十岁那个事件之后,她就发现母亲看她的眼神变了。
虽然口头不说,但她很清楚,与其说她防着她,不如说她怕她!
一个智商二OO又有杀人前科的天才,她对她有着莫名的恐惧与不安,好象怕她随时会杀人似的,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不时地在猜测她种种想法与行为动机,照得她好烦!
哼!她大概在心里嫌弃着这个女儿吧!但她也不想想,当初她是为了她们才杀了那只猪的!
要不是那一枪,现在她说不定还在受苦。
双手掩着脸,段葳恨恨地埋在桌面上,母亲没说什么,但其实并未原谅她的行为,她视她为不定时炸弹,把她当成污点,拚命在贺允山面前掩饰她不寻常的冷淡。
还说关心她,算了吧!她关心她自己的幸褔就够了,最好少来烦她……
起风了,窗外的树影晃得更厉害,沙沙的声音,伴随着计算机主机激活的低频声,段葳这一夜又要枯坐到天亮了。
贺允山在自宅中办的生日酒会并不比在大饭店逊色,外包的精馔佳烩全出自名厨手艺,连杯盘酒器也都经过挑选,完全不像他平常的节俭作风。
应邀前来的宾客们都知道,四十岁才结婚的贺允山对妻子非常重视,每年的庆生酒会绝对不会含糊带过,那些高阶员工就常笑称,连公司的周年庆祝会办得都没这么风光,可见贺允山爱妻的程度。
贺允山只发帖给一些较亲近的同事及朋友,所以人潮并不多,霍天行原本以为会是个多么盛大的酒会,但一扺达后才发现只是个小型聚会,他诧异之余稍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并不太习惯和一大批人交际应酬,他的专长是面对计算机,不是面对人群。
“天行?是你吗?”贺允山一看见高窕俊挺的他便朗声喊了出来。
“是的,舅舅,我是天行,好久不见了。”霍天行对贺允山的印象不深,但仍认得出那张与他母亲有几许相似的脸。
贺允山一把握住他的手与肩,热烈地笑道:“欢迎,都十年不见了,那时到美国看你们时,你才十六岁而已。”
“是啊!你和妈都忙,两人十年见不到两次面。”他笑着揶揄。
“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人小鬼大爱损人。”贺允山大笑。
“我不小了,舅舅。”他也笑了。贺允山很有顶尖人物的风范,沉练豁达,又没有架子,他一下子记起自己在少年时代有多么欣赏这个长辈。
“是是,是我老了……”
“你看来一点也不老,我想,大概是舅妈照顾得周到。”霍天行没忽略一直站在贺允山身边的美丽妇人。
“啊,素云,来,见见我姊姊的儿子天行;天行,这是你舅妈,我的妻子。”贺允山牵着冯素云的手互相介绍。
“舅妈,你好。”他行个礼,脸上挂着微笑。
贺允山和冯素云的婚姻很低调,连结婚都没通知亲友,自行注册后才发布消息,当初连他母亲也吓了一大跳。
不过后来他听说贺允山很久以前就爱着这位“学妹”了,也许正因为结婚时的简单,才会有这年年的庆生酒会当成对妻子的补偿吧。
霍天行在心中猜忖。
“天行,谢谢你来参加,早就听允山说有个优秀的外甥,今日一看果然仪表堂堂,气质出众。”冯素云腼腆地笑了笑并称赞。
霍天行终于知道舅舅为何这么执着于这个女人了,她虽已四十多岁,但纤瘦婉约,风韵犹存,气质典雅,就是太过苍白羞涩了一些,而且不知为何五官始终锁着轻愁。
他的心蓦地动了一下,她那眉宇之间的悒郁似乎曾在哪个人脸上看过……
冯素云寒暄过后,眼神就一直盯着大门,时间过了一半了,段葳还没来,她又是担忧又是伤心。
“怎么了?素云,小葳还没回来吗?”虽忙于应付来宾,但贺允山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冯素云。
“是啊……那孩子可能最近比较忙……”冯素云立刻替段葳找借口。
“忙的话就不用等她了,先切蛋糕吧!我们替她留一块最大的就好了。”贺允山并不拘泥一些形式,事实上,他对段葳一年来少有联络的事也并非很在意,孩子大了,想飞就让她飞吧,如果段葳自由自在能快乐些,那他不会强求她做任何事。
“也好……”冯素云飞快地瞄了一眼丈夫,讷讷地点点头。
她自己也矛盾,看不见段葳她会想她,但一想到要见到那孩子,不堪的往事就一再浮现。
她知道把段葳和过去的事联想在一起是不公平的,那不是段葳的错,是她无能软弱才造成那样的局面,段葳不过是为了自卫才会杀了那个混球,十岁的孩子能容忍到那种程度已够令人心疼的了,她又怎能苛责她?
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忘记段葳杀了人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太好了……我们安全了……”
十岁的孩子眼中有三十岁的凄怆,相对的,也有着超龄的智能与心机……
她变得不敢抱她,不敢接近她,毫无理由的恐惧从那一刻起不断堆积,直到现在,母女俩的关系降至冰点。
也许,段葳早就看穿她的心思了,那早熟的孩子,比谁都聪明,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她。
冯素云走向大蛋糕,心头乱纷纷地想着。
这时,一个捧着一束香水百合的纤巧身影走进了客厅,简单的一件灰色小洋装,脸上带着一副细黑框眼镜,从容地踱向冯素云与贺允山。
霍天行端着鸡尾酒,下意识转头,一看之下不由得瞪大眼睛。
段葳?
酷得会让人浑身结冰的她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更令他不解的是,她脸上正堆满了他印象中完全找不到的灿烂笑容。
她在笑!
这比太杨从西边出来还让他吃惊。
段葳没注意到他,径自穿过人群,来到冯素云身后,轻喊一聱:“妈,生日快乐。”
冯素云猛地回头,莫名被段葳一次比一次纯熟的演技吓出一身冷汗。
“小葳……”段葳眼中的讥讽让她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太好了!小葳,你赶回来了,刚才你妈还担心你不会回来呢。”贺允山见到她,开心地笑道。
“我怎么可以不回来呢?今天是妈生日啊。”段葳微微扯出一个笑容。要扮个乖女儿还不容易,人生最难的不是演别人,而是演自己。
“你长大不少,一年不见,你妈很想你,如何?一个人过得好吗?”贺允山亲切地询问。
“还好,贺叔,您和妈都别担心。”她客气有礼地回答,目光轻轻飘向母亲,露出深沉的表情。
母亲在紧张了。
冯素云避开她锐利的凝视,掩饰着忧喜参半的心情道:“回来就好……来……来吃蛋糕吧!”
“好啊,我就是回来吃蛋糕的,来,我帮你切。”她跟着大伙上前领蛋糕,表现得像个贴心的小女儿。
霍天行自从她开口喊冯索云“妈”时,就诧异得愣在当埸,几乎成为化石。
段葳居然是他舅舅的继女?
老天!这算什么该死的巧合?早知道就别把关系搞得太僵,看看现在该如何去收拾。
他正在心里头嘀咕,就听见贺允山召唤的声音。
“天行,来,来见见小葳。小葳,你过来。”
正在吃着蛋糕的段葳听见贺允山喊她,笑着抬起头,但当她看见迎面走来的男人时,愕然得笑意在瞬间褪尽。
霍天行!
他怎么会在这私人的酒会出现?
“小葳,他是我外甥,叫霍天行,一直住在美国,是数理方面的专才,二十六岁,未婚。”贺允山在“未婚”两字加重语气,半开着玩笑,又道:“天行,她是我女儿段葳,我都叫她小葳。”
“幸会,霍先生。”她收起惊瞠的表情,又恢复作态的微笑,并主动伸出手。
“叫我天行就可以了,小葳。”他紧握住她青葱般的细白小手,也不点破她佯装不认识他的话,只是用研究的眼神盯住她。
今晚的她不同于昨日,老实说,虽然是在演戏,但她笑起来的模样还真是秀丽,比那刻板似的晚娘面孔要好看多了。
“谢谢你来帮我妈庆生,天行。她暗地使劲抽回手,皮笑肉不笑地直视他,声音中的冷冽也只有霍天行听得出来。
“这是应该的,你母亲等于是我舅妈,难得回台湾,总要来问候一声。”他勾起唇角,没有被她深藏的怒视击退。
“真没想到贺叔会有你这种外甥。”她一语双关,冷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也没想到舅舅会有你这种继女。”他回敬她一句。
贺允山见他们谈得“融洽”,就去招呼其它人,让他们两人去好好聊聊。
段葳待他一走,小脸愀然拉长,冷哼道:“我想,老天没收到我的祈祷,否则不会再让我遇见你。”
“咦?露出原形了?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到最后呢!”霍天行不笨,他虽不明白事情的端倪在哪里,不过就他的观察,他敢肯定段葳与冯素云之间的母女之情很耐人寻味,而贺允山似乎并不知道这种情况。
“面对你我不需要强颜欢笑。”她含了一口蛋糕,却觉得难以吞咽。
“何必这么介意昨天的事呢?严格说起来,你算是我表妹哩!”他挖苦地笑了笑。
“我姓段,不姓贺,别把我扯进这种虚有其表的姻亲关系,我们之间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边,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莽撞无礼又无聊的陌生人!”她一口气撇清两人的关系。
“嘿,别因为我撞坏了你的计算机就这么敌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