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会想起离开的小璃,在你们身边的小琉。
然而,时间果然是可以冲淡悲伤的。
想起小璃时,心里不再像当初疼得彷佛胸口爆裂一般,现在留下的,是小璃的每一个笑,以及她曾经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心里还是会疼,但是那是一种夹杂着幸福的疼,这样的回忆我并不害怕,甚至是喜欢的,那令我觉得小璃并没有离开。
我知道失去的东西再也找不回,但是只要我仍爱着小璃,回忆便永远在我身边,我可以跟自己说,与小璃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我都很快乐、很满足。
离开的那年,我说过我一定会回去,而什么时候回去,我迟迟不曾给过时间。
或许我在自己的心里,也不断问着这一个问题,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什么时候回去了不但可以不让彼此因怀念而痛苦,还可以带回过去的满足与幸福。
现在我依然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太多的想念,让我在这个异乡再也待不下去,尤其是最近这几天,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的全市同一个人。
不怕你们笑,我想的人是小琉。
很想念很想念他的每一个模样,更想念亲亲他、抱抱他时的温暖。跟以往不同的,过去想起小琉的脸庞,总会让我分不清究竟自己真的是想小琉,还是这张脸是属于小璃的。
现在我很容易就可以分办,心底更是明白脑子里盘旋的人究竟是谁。
于是我问我自己,是不是这样就代表自己该回家了?
不管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的,我已经不打算花时间去多想,顿时忘记时间是半夜凌晨,一个人穿着睡衣光着脚ㄚ,匆匆忙忙地就把衣橱理不多的衣服全塞到行李箱里头,还有要给小琉的礼物跟零零散散的物品。
整理好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这种时间既没有车也没有飞机,我忙个什么劲儿?
傻笑着躺回床上,顿悟原来自己早就已经想回家,却傻傻被脑海中自己给自己的一堆疑问压抑住。
明天我要到公司里去一趟,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之后,马上就搭最近的班机回去。
不告诉你们是哪一班,因为或许我到达前这封信根本就还没有送到你们手中。
也因为我不想要麻烦你们来接机。
更因为我希望在回去时,可以看见在秋千架上等待的小琉。
我要回家了!请让我大声的这么喊。
我要回家了!
一个想家心切的傻子
是的,我回来了,但是你到哪里去了?
小琉,现在你究竟在哪里?
第八章
圣音疗养院
「子隐,这个念给我听。」一下课,任泉就抱着一堆书跑到商子隐的休息室,纷纷打开做了记号的页数,要另一半帮他写上英文批注或是直接念给他听。
「你看这个做什么?」看了那些书的封面,发现全部都是从他的书柜里拿出来的书籍,他书柜里的那些书几乎都是专业的医学信息,他一个学计算机的人看这个干嘛?
「我要跟小琉说话啊!我今天很努力在他面前说半天,可是他都一样不理我。」真的是充满挫折感,要知道,对他来说,说那么长的一段话是多么辛苦的事情,也语言障碍的他不过半个小时就咬到两次舌头,还他现在说话或吃东西都还会痛。
「你那么想跟他说话?」他的宝贝过了这么多年,不喜欢跟人接触的习惯依然存在,除了他这个朝夕相处的情人之外,很少有他主动想接触的对象。
「想啊!想啊!他好像故事书里的精灵,好漂亮。」最近他迷上童话书,想时候因为自身缺陷被父母抛弃又被养父母虐待的关系,根本没有接触过多少童话书,再加上他对图形类文字也学习上的问题,就算疗养院的图书馆童话书一堆他还是没办法阅读。
前一阵子退休的张医生找了目前最红的电影原著『魔戒』念给他听,结果就让他迷上了这一类故事,尤其是里头的精灵,让长时间生活在这一个位于森林深处疗养院的他,更有一种孩子气的幻想,让商子隐跟张大夫他们直叹他的童年来的还真是时候。
「漂亮?你也很漂亮啊!」在商子隐眼中,他的宝贝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我是帅气,帅气!不叫漂亮!」学习不少文字的任泉,开始懂得抗议别人对自己的形容,一天到晚有人叫他娃娃,都快被气坏了。
「好!好!帅气!帅气!」嘴里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那一张小小圆圆的脸,白晰的肤色,再加上又圆又大睫毛长的惊人的眼睛,怎么看都是漂亮,完全构不上帅气两个字。
「你看那些书不会有什么用的,小琉已经来这么久,连黄医生都还没听过他说话。」他不是季琉的主治医生,只有在当初他进来的时候见过几次面,自闭症的患者不在他负责的项目里。
「可是,他让我牵手。」任泉嘟囔,心里觉得季琉不跟黄医生讲话,不见的就不跟他说话。
商子隐为他的态度感到哭笑不得,在他宝贝的眼中,似乎把季琉当成了比他还小的孩子,也不想想季琉比他整整大了六岁。
「如果你想努力的话,图书馆有原文书,你把这些书拿去给图书馆管理员请她帮你找就可以了。」
「不早说。」任泉瞪了他一眼,忽而一笑向前在他唇上亲了一个。
「喂!喂!这里虽然是休息室,但是工作场所,请节制一点好吗?」疗养院院长笑着进门,将刚刚到手的一些诊疗表交给商子隐,宠昵地摸摸任泉的头。
任泉浅浅地笑,目光投向院长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
不认识的人,是子隐新的患者吗?
商子隐也注意到院长身后看起来气质颇为不凡的人,不差的外表斯文中透出一股粗犷的沧桑。
不是病患。
多年的经验让他马上就判断出来人的类型。「这一位是?」
「他是宋卫樵,宋先生,来看季琉的。」
「咦?」刚刚还说着要找季琉说话的任泉马上轻呼出声。
不大的声音,但对敏感于季琉一切的宋卫樵来说便已经足够吸引祝他所有的注意力,立刻将目光看向那个跟洋娃娃没什么两样的男孩子。
「你认识小琉?」进到这个疗养时,他便为这里的宽广感到讶异,没想到如此宽广的地方,人情却像是聚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不管说到哪一个名字,总是可以看到对方熟悉的笑容及语言。
小琉在这里,应该被照顾得很好吧?
「认识。」任泉点点头,习惯地仔细打量这个高大的男人,感觉上跟子隐有点儿像,不过比子隐稍微矮一些些壮一点点,子隐的五官比他柔和多了,还是觉得子隐最好看。「你现在要去看他吗?」
「如果可以,我想带他回家。」说出此行的目的。
「啊?」红艳艳的双唇忍不住发出可惜的声音。「马上就要带他走吗?」他还没听到精灵说话呢!
「如果可以的话,你喜欢小琉?」眼前这个男孩子跟小琉一样有着干净的气质,只是看起来比小琉机敏多了。
「嗯!」
「让小泉带你去看看他吧!」院长突然说道。
「可以吗?」他以为他要先带他去看看小琉的主治医生。
「去吧!关于他的事情,相信你已经从古律师口中都清楚了,如果真如古律师所告诉我的,能让他恢复的办法,或许只有你了。」这一个地方,是帮助修复心灵的场所,如果能够修复心灵的人不在这里,那他们就亲手将人送到那儿去。
「是的,我都知道了。」那一天的对话,他一辈子都会深深刻在他的心里,永远也无法忘怀。
「那就去吧!」希望他真的可以把人带回来,从那孤独无人的角落带回来。
「或许,不需要我们的带领,你也可以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在两人走出休息室大门时,商子隐突然接着说。
「什么意思?」
商子隐笑着指指墙上的疗养院平面图,当初疗养院的设计为了方便智力不足的孩子也能懂得利用这里的每一样措施,一张平面图上除了标明现在位置刚地名之外,还划上了各式各样的图案来代表那个地方的特点,像餐厅就会画上刀叉筷子、宿舍就是一个人在睡觉的模样,甚至连每一个医生的诊疗室都分别画上那一个医生的漫画图,在这里想要迷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卫樵看向墙上的那一张图,立刻就明白了商子隐话里的意思。「谢谢,我想我可以自己过去了。」图上有一栋宿舍的院子画着秋千,瞧着那一个小小的图形,他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任泉奇怪地看他快步离开,回头看了商子隐一眼。
「他真的知道在哪里吗?」这里很大耶!
「他知道的。」将人给拉到自己怀里坐下。
「为什么?」
「就像我总是知道你在哪里一样,他当然也会知道季琉在哪里。」
大大的眼睛还是充满疑惑,他对拐弯抹角的或一向不擅长。
「你为什么会知道在这里找我?」耐心慢慢弟跟他解释。
「因为现在是两点啊!」
「为什么两点我会在休息室?」
「你的休息时间。」
「但是我休息时间不一定会在休息室啊!」
「可是因为你昨天值晚班,今天值早班,很累,所以会来休息室睡。」
「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一直都是这样。」
「其它人可不知道。」
「我们天天在一起啊!」
「院长跟护士小姐也跟我天天在一起啊!他们可不知道耶!」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满意地瞧见那张小脸在一个皱眉之后后出恍然大悟的眼神。「懂了吗?」
「懂了!」笑着又亲了他一下,一点也不在意院长仍在一头看着等商子隐看过诊断书。
因为他关心,所以他当然知道,那个人关心,所以他当然知道季琉的习惯,一个小小的提示就够了。
「他跟我喜欢你一样喜欢季琉吗?」好棒呢!他很少遇到跟他们一样的人,除了子隐那几个朋友,跟之前才出院的那个忧郁症患者之外,大家都是男生喜欢女生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很重视他,非常非常重视他!」所以才能懂得他的提醒……所以眼里才会有压抑不住的痛……
※ ※ ※ ※ ※
是的,季琉后来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那天从杨妈妈家离开之后,他打了许多通的电话,还请了一些人帮忙,最后终于让他找到了可以告诉他季琉行踪的古律师。
一见面古律师就跟他说幸好他是先找到他,而不是先找到季母的妹妹,如果先找到的是季母的妹妹的话,他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季琉一面,就这样擦身而过。因为季母的妹妹只会告诉他,季琉已死的结果,没有更多的故事。
古律师是负责季家事业及各种纠纷的合作伙伴,跟季负也算的上是莫逆之交,不果可惜季父不是一个会闲话家常的人,否则他早从季父口中得知宋卫樵这个人的存在,那就不会让季琉受到那么多的苦,宋卫樵也可以在事情发生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季家。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说如果也无法挽回。
宋卫樵离开台湾之后,季家跟以往一样过着简单生活,只是季母不再到公司帮丈夫工作,留在家里一边工作一边照顾自己的儿子,季琉也天天在秋千架上等他回来,有时候拿着画架把一张又一张季璃的笑全都画出来。都初宋卫央把魏鸣叫来看他的画,让魏鸣自觉又找到另外一个宝,选了不少的画作放在自己的画廊并要求季琉可以多画些作品,使季琉在心灵有了别于等待之外的寄托,如果宋卫樵不问古律师,而是去问魏鸣的话,也可以得知季琉的去向。直到今天魏鸣都一直有收到季琉的画,并因问季琉的才能而格外照顾他的生活,帮忙隐瞒季琉的去向不让其它人知道。
第四年的清明节,季家夫妻载着儿子往墓园去探望女儿,没想到半路竟然发生车祸,可恶的肇事者不但逃之夭夭,甚至也没报警叫救护车。等到路人发现时已经晚了,季家夫妻因为伤势过重,诊救太慢,第二天便已双双离开人世,季琉车祸发生当时坐在后座,脑袋、胸腔、肩部受到撞击,有轻微的脑震荡,肩骨出现裂痕之外,危及生命的是肺部遭到肋骨刺穿而引起的内出血。
受伤到第四天才算脱离险境但是仍还不能离开加护病房,可是就在古律师还没有处理完季家夫妻两人的丧事、保险事宜跟公司托付时,林雅棠的妹妹林雅雯突然跟丈夫一起出现在医院,并且身边有律师跟着证明他们是季琉的监护人,而将仍在加护病房中的季琉带走。
等到古律师知道时接下来得事情便成了麻烦,林雅雯夫妻两个的确是在季家夫妻去世之后有资格取得照顾季琉权力的人,但是他很清楚这一对夫妻的意图根本是在季家夫妻两人去世之后,季琉获得的公司股份跟巨额保险金。林家姊妹两人婚后的生活呈现极端差距,林雅雯的丈夫固然不是什么好酒好色好赌之人,但是一直是一事无成,这队于看姊姊活在富裕生活中的林雅雯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刺激,当一个可以挥霍的有钱人成为她心里念念不忘的事情。
不过她也是个平常人,太狠的事情她做不出来,只好一直干巴巴等待机会,等了数十年好不容易才有这一个机会,她马上请最好的律师想尽办法取得季琉的权力,并且在法院还没下决定时强自带走季琉,又怕古律师会打乱他们的计划,因此把仍在伤中的季琉给藏起来。
「可惜我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说到这里,古律师自负的一笑,他在这行已经太多年的时间了,人性他看的比什么都清楚,他并不能让无辜的季琉因为父母亲的去世而让这些觊觎钱财的人迫害。
他马上当机立断请侦探找出季琉被藏起来的地方,并且请人偷偷把人带离不让林家夫妻俩发现,以季琉失踪为由将那一大笔钱冻结,同时利用有证人可以证明林雅雯两人带走季琉的事实,将失踪的可能性扣在两人身上让他们不敢有任何举动,假装相信两人编造出来季琉在家重伤不治而死的谎话。
「你不知道那两个人是怎么虐待季琉这孩子的,他们巴不得他死,不但没有给伤重的季琉任何医疗上的照顾,连吃的、穿的、用的都没有提供。若是我请的人晚一步把那孩子带回来的话,恐怕今天林雅雯夫妻俩的说词早就成为事实。可惜我没能连那一栋房子也保住,在我四处奔走的时候,他们趁机取得了房屋契约,还以最快的方式脱手,你绝对想不到那一栋漂亮的房子竟然连两千万都卖不到。」那个地段可是上亿的,尤其是里头家具全都在,还都是原装进口的材质,当他知道房子以一千七百多万成交时,他都快被气疯了,那可是好友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所经营的家啊!
「那现在小琉人在哪里?」这是他目前最急切知道的,至于怎么对付林雅雯夫妻跟车祸肇事者,那也是见到小琉之后才有心思考虑的事情了。
「他现在在圣音疗养院,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古律师将准备已久的名片交给他,上面有着圣音疗养院的联络地址、电话。
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季璃的男朋友,但是从他的神情,他相信这个人一定可以好好照顾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