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 by 沈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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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 by 沈纯-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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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沈白聿朝沈小小做了个手势,两人一起出了屋子,来到时常下棋的石凳边坐下。沈白聿淡淡的道:“这大半年,我收了不少来信。”  
 
来了。沈小小眼睛骨碌乱转,立刻开始寻找最好的逃跑路径。  
 
沈白聿也不管他,继续道:“先是你爹娘,听说你欺负他们。”  
 
沈小小真正欲哭无泪了,他爹娘骗人的功夫未见多少长进,倒是脸皮厚度愈发精进,仗着是自家人,这样的话也好出口的。  
 
“然后是苏彩衣,说你差点输了她的牌匾。”  
 
“只是差点,又没真的输……”  
 
“还在街头聚众赌博,‘差点’给官府抓到。”  
 
“……”(立刻收声)  
 
“大笑说你把他的酒给换成了千蜘水,喝了一口就去了鬼门关一转。”  
 
“……免费去丰都一游么。”(小小声)  
 
“唐妙说你弄乱了她的药房,害的她整理了十天。”  
 
“……根本不是她整理的,是干爹啊。”(被看了一眼,声音更小了)  
 
“宁总镖头说你偷了他的情丝去做鱼线。”  
 
“……早知道他给我的条件是不可以做鱼线,我就不要了。”(咕哝)  
 
“岑夫子说你一天学堂也没去。”  
 
“……”(缩小)  
 
“雷婆婆……”  
 
“…………”(继续缩小)  
 
“冷紫隽……”  
 
“………………”(缩小再缩小,……为什么啊,温干爹怎么会出来了,还站在门口呢?!)  
 
读完这些信,沈白聿叹口气,却意外的没有发怒,问道:“为什么?”  
 
沈小小身体一震,反而抿住了嘴,一语不发,神情倔强又可爱。  
 
伸手轻轻拍了拍沈小小的脑袋,沈白聿忽然柔声道:“不说也无妨,我明白。”  
 
眼眶猛地有些发红,却抑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沈小小紧紧握住拳头,控制自己不要扑到对方怀里去。把他轻柔的搂进怀里抱了抱,沈白聿没有追究,只是道:“你最近学到了什么新东西吗?”  
 
沈小小脸有些烧,想了想,才摇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更多的武功知识罢了。……要说,有一样。”  
 
沈白聿道:“哦,是什么?”  
 
“人不可坐等其成。”  
 
看着严肃的小脸,沈白聿笑了,道:“还有呢?”  
 
“……人皆有弱点可寻。”  
 
“你以前不是已都知道,否则怎么够本吃遍大江南北。”  
 
沈小小嘻嘻一笑,道:“不错,我以前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竟不知世上有你攻击弱点对付不了的人。”  
 
见沈白聿挑眉,他才道:“譬如温干爹,刚刚那情形,若是性命相搏,他决计不会留手,弱点之说,只有在自己实力与对方只在伯仲,且并非以武功硬拼才可使用的法子。”  
 
沈白聿悠悠的道:“那么,如果一个人没有弱点,或者,他的弱点就是他的强处,再或者,你找不到他的弱点呢?”  
 
沈小小倒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一时结舌,过了片刻,已抬头道:“如果那样,又非要与这人一争高下,我就让自己变成他的弱点。”  
 
沈白聿微微一笑,道:“这倒是很妙的回答。”停顿片刻,他忽然道:“小小,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付出的回报,所以若你要成为一个人的弱点,就要做好他先成为你的弱点的准备。”  
 
沈小小困惑的皱起小脸,沈白聿已停下了话头,山风渐冷,夕阳在他黑色的眸子里一点一滴的沉溺下去,黑暗笼罩了下来。  
 
这一年沈小小十岁差三天,住在云晴谷。  
 
一年零两个月又四天以后,沈小小十一岁,第一次见到了轩辕无名。  
 
 
 
…完…
 
 
第四折 
 
 
 
序 
 
春江水暖。 
 
过了惊蛰时节,绿色就像新发的嫩芽,竞相挣脱白皑皑的大地,绽放在岸边田地、枝头树梢。江面冻结的薄冰也都在一夜春风中消解,裂冰斑斑驳驳簇拥一碧如倾的江心。许是早春水寒,放眼望去水波不兴,如冰冰凉凉一块石青玻璃,通绿见底,比之清无古今的湘水犹有过之。 
 
饶是如此,运送南北货和行商的船只,已早就开始在还泛着丝丝寒气的沅江上往来。船头交错时,船老大们都相互问好吆喝,也是讨个一年平平安安生意兴隆的彩头。这一节是沅江较为平缓之地,再向前百里,江水就将尽数注入洞庭湖,所以行走这上下游的,也多是夔州至荆湖南的客商。 
 
也有平日长居岸边的,撑了竹筏渡人捕鱼。他们生于江岸长于江畔,平日里喝江水听江潮,即便闭上双眼,仗着水流平缓,愈轻愈快,把一只细细小小的竹筏轻轻巧巧穿梭行船间,有惊无险,飘得飞快。 
 
有船上相熟的见了,忍不住就朝着竹筏上青色的身影高声叫起来:“哟,三娘子,这么早就出来,给你男人买药啊?” 
 
被叫做三娘子的女子,三十出头年纪,虽只是中人之姿,到底是水边儿女,肤白发黑,眉目间自有一段风情。听得人调笑,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呸呸呸!少触老娘的霉头,我男人死了四年,坟上的草都比你们这些龟儿子的毛都长。” 
 
这三娘子在一带想是熟识颇多,另有一艘小船却缓了行程,又出来几个大汉,朝先前那人嘲笑道:“董老四,想老婆想疯了想上沅江三娘子的床?先去比比毛有没有她男人坟头的草长吧。” 
 
董老四也不气,嘿嘿直笑,咧出一口烂牙,道:“毛长不长有什么,三娘子你要肯让我上你的床,就让你看看我……” 
 
下流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只听一阵风声呼呼传来。旁边的船老大眼疾手快一头趴下,董老四未曾反应就背后中袭,闷痛中一个跟头就势翻进了江里,溅起高高的水花。三娘子后手一挑,重又收回篙杆,点在对面船头稳住身形,青丝在风中乱飞,啐道:“要死啦!吃豆腐也不知道把招子放亮点儿,我秋三娘的便宜也是你能占的?” 
 
从水里被人七手八脚地救上来,董老四昏头昏脑没分清东西,半晌才哇的一声吐出口水来,众人哄然大笑。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沅江三娘子是出了名的母老虎,连湘水帮的瓢把子史通天也吃她不到,哪儿轮得上你?” 
 
“我呸!”三娘子朝发话的人怒道:“你们少给我拿这些牛黄狗宝出来惹人笑话,别说史癞头想叫我给他作小,就是八抬大轿请老娘,也休想!” 
 
湘水帮的帮主史通天早年家贫,剃了头打算到庙里做和尚,谁知剃头师傅本事太差,一个错手硬生生削下了他左额一块头皮。这是史通天毕生大恨,旁人轻易不敢出口。三娘子倒是百无禁忌,这“史癞头”三个字一出,旁边知道典故的,早已撑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调笑间,手上自然慢了。船和竹筏在江心靠得极近,当时众人只顾笑董老四出丑,没堤防黄雀在后。身后一艘大船,插了杏黄的虎旗,行得虎虎生风,很快便赶了上来。顷刻间,大船已拉近几丈,船首巍巍,眼看就要和董老四的船、三娘子的竹筏撞作一堆。 
 
旁边看的人已经忍不住惊呼:“三娘子,打左,要撞上了!!” 
 
立在大船甲板上的一个蓝衫汉子轻轻咦了声,他居高临下,凶险之处瞧得清楚。当机立断,这人右手重重一拍船舷横木,飞身直下,双腿在半途又往船身狠狠一蹬,借力转向,朝着三娘子的竹筏纵身掠过,猛地大吼道:“横过篙杵在船头,借我过去!” 
 
三娘子一震,她是走惯江海的,一咬牙毫不犹豫地就势横篙,就如刚刚打董老四落水般着力搭在对面船头。船、竹筏、篙杆成竖“工”之形,那汉子足尖在篙心落下,喝道:“用力。”他轻身功夫想是不济,三娘子咬碎银牙才撑住篙杆不断,汉子的双脚已湿透,三娘子虎口火辣辣地作痛,忽地叱道:“起!” 
 
竹篙性软,三娘子手上加了内力,汉子也乘机提气。立刻如离弦之箭,飞纵至董老四船头,右手化拳为爪如灵蛇一般在笔直的竹竿上游动。一把抓住篙杆尾,左掌运气向船身缓缓拍去,沉声道:“抓稳了!” 
 
篙杆上一股大力传来,三娘子心神领会,抓死了竹篙的另一头。董老四船上的也总算回过劲儿来,贸足了气力就朝江边划桨。就这么借篙杆搭成一线又用力互推的当口,竹筏和小船分别得了推出之力,汉子用势已尽,大声道:“撒手,分!” 
 
三娘子猛力将竹篙一撤,直接就篙头点上逼近的大船船身,借着几处用力,硬是险险退开丈许。小船靠近岸边些,也是堪堪避过,几个起落间大船船头已分水滑过,汉子反手两指扣入木脊,一个翻身上了小船船头,再提气纵上了甲板。 
 
沅江江面不窄,大伙儿也都是走惯了的老把式,要不是自持熟识水性嬉戏玩笑,也不会犯这等错,差点将自己小命搭上。三娘子看着驶过身边的大船,这才觉得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大船渐去,董老四的船又凑了上来,有人朝三娘子道:“你没事儿吧? 
 
“没缺胳膊少腿,自然没事。”三娘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朝另外一艘船上的汉子们冷笑道:“大力金刚掌,伏魔鹰爪手,不知沅江今天是烧了哪门子的高香。窦老虎,你们这头生意可算是黄了。 
 
那外号窦老虎的船老大是个三十开外的瘦子,眯起眼道:“这话怎么说的?少林出身的练家子这条江上没死了一百也有八十,莫非沅江三娘子想重操旧业,跟我们不成器的抢点子不成?” 
 
“哈哈哈……”三娘子仰头大笑了好会儿,才摇头叹道:“我就说史癞头怎么十几年就在这三湘上窝着,有你们这些瞎了眼的手下,混到老死也别想出头。刚刚过去的杏黄虎旗没瞅见?天下间除了王侯公卿,谁配用杏黄的旗?少林弟子桃李满天下,谁以大力金刚掌和伏魔鹰爪手纵横沙场?” 
 
她嘴角含笑,却笑脸如刀般冰冷,道:“我倒不知道‘伏威将军’朱远尘来这儿干嘛,不过大家同喝一江水,怕你们做鬼也是糊涂鬼,才提个醒。不爱听拉倒,老娘懒得奉陪!” 
 
纤手一扬,三娘子连撑几下,竹筏刷的掠远。 
 
那董老四的船上忽然有人叫起来,道:“我想起来了,杏黄虎旗,是秦州候莫王的旗子!” 
 
“莫王?……”窦老虎的眯眼眼霎时张大了:“他好好的秦风道不待,来这里做什么?”沉吟半晌,才垂头丧气地道:“兄弟们扯呼,回去跟瓢把子说点子扎手恐伤身,莫要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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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远尘四十多岁,脸色黝黑,满面沧桑之色,他出身行伍,站则如松笔直不动。这么在甲板上看了会儿风景,忽然一阵风吹来,身上打了个寒战,他低头望望湿透的靴子,苦笑着连连摇头。船舱里有人笑道:“远尘,刚刚外面吵的是什么?” 
 
朱远尘掀开挡风的帘帐,莫小王爷正拿了一盘蜜饯美滋滋地吃着,见他进来,吆喝道:“来来,远尘,快坐,外面的风景可好?” 
 
行了个礼,朱远尘道:“启禀小王爷,刚刚是船家喧闹,惊扰了小王爷,请恕罪。” 
 
莫小王爷把装蜜饯的玻璃盆重重一放,叹道:“远尘你这个人忠肝义胆、性情耿直,什么都好,就是死脑筋!我都说了三个月了——出门在外不必拘礼,你这么一个王爷一个恕罪的,多生分啊。” 
 
说完还不算,又扭头向徐及道:“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他不作我的朋友,岂不是让我无人可靠?” 
 
这是哪儿跟哪儿的话?朱远尘早已习惯这位小王爷的言行无忌,只得跟同僚相视苦笑,师爷徐及赶忙解围,笑道:“小王爷你知道远尘就是这个性子,就由得他去吧。远尘你来得正好,我和小王爷刚刚说到行程,想找你来参详参详。” 
 
莫小王爷大喜,道:“没错,大家一起坐,一起参详。来人啊,上酒!”一瞥眼见徐及正待开口,立刻道:“别别别,不好听的话都别说。什么领命在外不可放浪形骸,以免落人口实的忠告你就省省吧。” 
 
拿过侍卫递来的酒壶,倒满酒杯一饮而尽,莫小王爷又续道:“在京城我要小心,做钦差出巡我要小心,陪公主出嫁去大理我也要小心……回到秦州不用小心了,我可以想喝就喝,想玩就玩了吧?那些什么御史司谏还时刻不忘‘补阙’‘拾遗’,三天两头上本参我。唉,做王爷做到我这样,也真真憋气。你们看看,出来半年,我这金玉满堂的富贵脸硬生生瘦了一圈下去。” 
 
他这话一说,别提徐及,连朱远尘都绷不住脸大笑起来——莫小王爷长了一张圆圆胖胖的脸。人生的只算结实,脸庞倒是富贵逼人,要多饱满就有多饱满,莫小王爷倒时常揽镜自夸,说这叫福禄圆满、金玉满堂。 
 
见大家都笑了,莫小王爷也乐呵呵地给两人斟酒,他为人诙谐、宽己及人,最没有架子。老王爷年迈退养,他独领藩务,在秦州上下官民中无人不喜。朱远尘本来也同他交好,若不是顾及这不是秦州地界,莫小王爷身上又有皇命,也不会特地强调上下之别。 
 
徐及也知道说之无用,身为师爷却不得不劝道:“小王爷今次随文昭公主出访大理,乃是得蒙圣恩,结果却滞留大理国内月余,朝廷上下必定哗然,所以行事还是收敛些吧。” 
 
“没事儿,”喝了口酒,莫小王爷挥挥手,满不在乎地道:“反正他们要叫也是去皇上面前叫,我听不见正好落得耳根清净。” 
 
徐及为之气结,却知道莫小王爷为人似粗实细,多年来一直深受皇帝宠信,甚至御赐了府邸给他在京歇脚,可见一斑。这些年被参的折子没有千把也有百八,却始终未曾给抓到过实据,行事并非外人可道。沉思半晌,还是道:“小王爷避长江而就三湘,虽然远离秦州少了许多闲话,但我们押负大理国给本朝的岁贡,路途奔波,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 
 
“唉唉唉,远尘都闭嘴了,你还说,就数读书人唠叨多。” 
 
这一番话听得莫宗如喝酒的兴致也去了大半,心中不免郁闷自己有眼无珠,居然挑了一个苦口婆心另一个直口直心随行,这一程下来被徐朱二人念得老茧也起了小山那么高。他知两人乃是一片赤忱,偶尔也作席正襟危状,实则左耳进右耳出,回头照样呼朋唤友花天酒地。不过今次滞留大理,却是暗领皇命,否则藩王勾结外邦,这顶大帽子一扣,他这圆圆胖胖的脑袋就岌岌可危了。 
 
内中详情也不必细说,莫小王爷晒道:“哪里这么严重了,莫要耸人听闻。大理岁贡也不该我来送,不过是一些民间玩意儿,赏玩的古董珍藏,再加上皇上特别交待帮段贵妃收拾的过去心爱之物……再说了,出差池还要远尘答应呢!别乌鸦嘴,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二话不说丢下你俩跑路,黑锅也给你们背了。” 
 
朱远尘忍不住笑道:“小王爷,这跑路的说法,你从哪里听来的?” 
 
说到这个,莫小王爷忍不住眼睛发亮,笑嘻嘻地道:“不可说,不可说,山人自有妙计。正好正好,我刚刚和徐及说水路走了这么多天走得我心中烦闷,不如改走陆路,你看如何?” 
 
和徐及对视一眼,朱远尘道:“始终都是要走陆路回京,既然小王爷不愿走水路,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随沅江入洞庭,溯游而上到江陵府换车马;还有就是走漕运……” 
 
“太慢太慢,”拿起一颗蜜饯,莫小王爷不耐烦地道:“坐船坐得我全身散架,有没有快些上路的路线。” 
 
主子如此,还有别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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