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 by 沈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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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 by 沈纯-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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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正待狠狠打下,忽然一股阴柔的劲道从尾端传来,手杖就这么又轻轻的落回了地上。 
 
母子俩抬头,见一个衣着贵气的英俊公子正朝着她们微笑,很快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笑嘻嘻的道:“老人家莫要见怪,我偶尔路过,听你们说得好奇,想请令郎回答几个问题。” 
 
回街上,温惜花才走了几步,后面已经有人叫:“温兄!” 
 
这人乃是楼无月。见温惜花一脸苦笑,他也禁不住苦笑道:“我知昨天温兄对着我这张脸足足半晚,已是不耐之极,但今次事情棘手,还望温兄莫要见怪。” 
 
他话说的有趣,温惜花不禁笑了起来。楼无月此人与乃兄、乃父大不相同,既没有商人的市侩气,又丝毫不显深沉,为人还有几分天真,让人实在讨厌不起来。温惜花道:“你们姻亲两个倒真是前脚后脚,一刻也不给人安逸。” 
 
见楼无月一脸不解,他笑道:“一盏茶功夫前,我刚见着了你未来的二舅哥。” 
 
听了这句话,楼无月的脸反倒阴沉下来,半晌才强笑道:“这些话求你也莫要再提了,给人传的多了,影响了宁三姑娘将来的婚事,我定会心中不安。” 
 
他“心中不安”几个字声音就低了下去,流露出些许无奈和萧瑟,温惜花心里猜到了几分,道:“可是令尊不许你和宁湄的婚事?” 
 
楼无月苦笑起来,道:“给你猜到啦!不过今次不止是我爹,还有我娘、我大哥以及家中长辈,昨日你们一走,家里出动了所有人劝我。到最后我爹更是放下话,若我要娶阿湄,就不准再回楼家。唉,这些事本是我家中机密,但我对温兄向来仰慕,望你万勿说给别人。” 
 
温惜花点点头,心里却在大骂楼定与这只老狐狸。见他已中毒,知晓不管是宁家还是他温惜花,都再无可资利用之处,也没有能与己抗衡的能力,立刻就撕破了脸。此前不管他诸般张扬,楼家还一直隐忍不发,一旦动作就是雷霆万钧,这份沉狠毒辣,细想之下实在心惊。 
 
一边楼无月不知温惜花正在肚子里搜肠刮肚的痛骂自己的老爹,又道:“不过,我这一趟却不是为抱怨这档子事,而是为了温兄你而来。” 
 
温惜花微笑道:“我?我有什么了?” 
 
楼无月一丝也笑不出来,肃容道:“温兄,你可知自己现在正身陷险境,虽则你武功惊世,智慧过人,也千万莫要轻忽了这洛阳城里的风波诡谲。” 
 
温惜花眼睛一转,已明白楼无月说话的用意所在。 
 
楼无月毕竟不是蠢人。楼家种种不寻常,他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或者平日只是有些许疑惑,到了这非常时候,若还没有半点醒觉,那就真的不可救药了。随即,他又想到,楼无月显不知道昨日他该已中碎真茯苓花之毒,却还如此担心,莫非楼家又有了新的办法要对付自己? 
 
他心一沉,已立刻想到现在一个人落单的沈白聿。 
 
楼无月见温惜花脸色大变,还以为是自己惊吓了他,道:“我也不是说有什么人在对付你,不过这件事复杂周折,毕竟怕你出了什么事。” 
 
也不管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救,温惜花已经干脆的道:“我问你件事,那一日会合宁啸中见我,你家中可有人知道。” 
 
楼无月摇头道:“没有,这件事乃是我自作主张,并无其它人知晓。” 
 
温惜花自语道:“这便是了……”可惜楼无月毕竟经验尚浅,虽则他以为无人知晓,行动却都给人料了个正好,反而被用来混淆温惜花的判断力,让他以为楼家和宁家尚有交情。这个人不但对楼无月极是熟悉,对人性也十分了解,知道越是有些遮掩曲折的真相,越能取信于人的道理。 
 
想通这些,温惜花心里已轻了一半,他素知沈白聿的为人,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出事,所以表情也和缓了许多。转头见到楼无月憔悴的神色,他忍不住道:“楼兄,多谢你来向示警。此事本不该我管,不过既然适逢其会,我便僭越问你一问。——你是否心中极爱宁湄?” 
 
楼无月一怔,似是没有料到居是这样一个问题,他神情恍惚起来,许久才苦涩的道:“爱又如何?” 
 
温惜花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心中对宁湄一往情深,她对你也是一样,何必在乎他人的反对。宁湄拿到你那封信之时,在我面前流了泪,私下里,她流的眼泪只怕更多。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你却为何连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不敢追求?” 
 
楼无月听到宁湄流泪,眉头已经打了十七八个结,到温惜花说完,他好久都无言以对,方才道:“温兄,你不明白,唉,我可否也问你一问,你心中可有所爱之人?” 
 
见到温惜花一瞬间茫然的表情,他苦笑道:“你没有。你说得都对,若是常人,此时自该不顾一切的与心爱之人长厢厮守。可是楼家和宁家牵扯颇多,现在互相猜忌,将来也必不能善了。纵然我能抛弃一切,宁湄的父兄呢?以后宁湄又该多么为难!自然,我们也可一起离开,远走高飞。可是宁湄,宁湄她从小生长在洛阳,对振远镖局感情极深,就算现在都丢下了,将来也未尝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温惜花却毫无同情之色,悠悠的道:“你在害怕的根本不是她不幸,而是有一天她真的后悔了,你怕不知如何自处,不是么?” 
 
若换了旁人,恐怕已经怒发冲冠,但楼无月只是一呆,良久才惨白着脸道:“你说的没错……我竟不够爱她至能忘却一切。” 
 
温惜花微笑道:“人皆有为自己考虑的自私自利的一面,楼兄你的顾虑乃是人之常情,若不会思前想后,那反而不可信了。” 
 
楼无月摇头苦笑道:“温兄不必安慰我。不过今日遭你棒喝,我反而清醒了许多,关于我和宁湄……还有楼家,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楼无月走了,温惜花心里却在咀嚼着他那句——“你心中可有所爱之人?”——然后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空虚。旋即,又感觉事情似乎不是如此,还没待他细想,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有人在叫:“温惜花。” 
 
他诧异的回过头,这一次身后的不是别人,却是沈白聿。 
 
心头一暖,温惜花不由自主的笑了,很快已笑得弯下腰,喘着气道:“我也未免太受人欢迎了些,这一路若再多两人叫我,我在这条街便出名了。” 
 
沈白聿走上来,淡淡的微笑道:“若你跳出去说自己是被通缉的钦犯,那我保证你定能名扬天下——混的这么背时的天下第一,不算后无来者,也一定前无古人了。” 
 
两人相视大笑,温惜花看了看天色,道:“回去吧。” 
 
敲过二更天,温惜花醒了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他看了帐子好久也无法入眠,才起身坐在床沿发呆。 
 
最后叹了口气,温惜花只好想着出去探一探白天没有找到的地方,来到沈白聿门前,他起手要敲,却又停住,想了想,轻轻推开了门。 
 
没有人,沈白聿不在。 
 
温惜花把门重新带上,忽然想起白天和宁征、楼无月的对话,各种想法纷至沓来,一时竟心乱如麻。许久,他闭了闭眼,摇头一笑,出门去了。 
 
 
 
 
 
九、 
 
此后的两天,温惜花的日子过得更加惬意,成日喝茶聊天,完全看不出十五之期已过去了大半的样子。 
 
这天两人坐在八方楼上下棋,这临窗的位置这些天几乎给他们坐老了,温惜花拈住一粒黑子正在沉吟,沈白聿忽然道:“这不是楼家的大少爷吗?” 
 
温惜花闻声往楼下看去,只见楼兆风骑着马,后面跟着了五趟车,上面似乎是些箱柜绫罗。两人都有些不解,沈白聿大笑道:“莫非是打算来给你送彩礼?” 
 
摇摇头,温惜花这回倒没了玩笑的兴致,皱眉道:“看起来倒像是搬家。” 
 
沈白聿道:“就算要搬家,也不必做得如此张扬,珠宝行最讲资金雄厚,楼家这样招摇过市,就不怕被有心人加以利用?” 
 
说话间,一队人已经消失在街角处,看方向竟是要出城。温惜花靠回椅背,笑道:“这洛阳城里的有心人又有几个,认得楼兆风的又有几个,让我猜一猜的话,我倒觉得他是拿家当去卖。” 
 
沈白聿道:“这样便更不合理了。一是楼家该不会走到山穷水尽,需卖家为生。二,就算要卖,这些东西也不该楼兆风亲自出马。如果说里面有什么贵重之物倒是比较讲的通,不过……楼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温惜花笑嘻嘻的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跟上去看看不就好了,你先想想这个吧。”他手中的黑子啪的落在棋盘上,然后侧身一拍栏杆,如一阵青烟般飘了出去。虽是大白天,但因身法迅疾,街上的人还道只是飘过了一朵阴云。 
 
失笑着转过身,沈白聿瞟了一眼棋盘,随手落了一字,点死了右边黑棋的活路。微微一笑,拿起茶盏,悠悠闲闲的喝了起来。 
 
见马车停在振远镖局门口,肖管家和楼兆风指挥着往里搬东西,温惜花几乎没从树上掉了下来。他边看边苦笑:不是送彩礼倒是退赔礼。还好沈白聿没有一起跟来,否则今次不止面子,里子也没有了。心里想着,脚下却有了动作,他几处轻点,乘着楼、肖二人说话之际,跃进了振远镖局的高墙。 
 
这一趟也算是熟门熟路,来到书房前,从窗口可见宁啸中负手而立,远望他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啸中忽然长笑一声,道:“温公子,既然来了,就莫要躲躲藏藏,坐下来陪老夫喝两杯罢。” 
 
行藏被人发现,温惜花也不脸红,他索性大大方方的跳过窗户,坐在宁啸中对面的椅子上,笑道:“宁老镖头不愧是老江湖,虽然失了武功,竟也如此耳聪目明。” 
 
宁啸中摇着头转过身来,道:“我这是积习难改,听见外面树叶一动,就忍不住担惊受怕起来。”他手一摊,掌心的竟是一面小镜子,把温惜花清清楚楚照了进去,两人同时一愣,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笑罢,宁啸中来到堂前,抚摸着悬挂在墙上的神弓,叹了口气,道:“这把弓是我父特意请人给我揉制的强弓,弓弦乃是‘情丝’编制,配合我天生神力,可开五百步,寻常人不能持。” 
 
温惜花静静的听着,宁啸中又道:“那时我父只是一个镖局小小的趟子手,他见我从小好武,又生得一身蛮力,总是把弓拉破,便东挪西借,凑了二百两银子,给我做了这把弓。”说着,他将弓从墙上取下,用手轻轻抚摸,如同爱抚情人的身躯,眼中流露出温柔之色,道:“这装饰的犀角,是我结拜的二弟‘混天龙’董敖所赠,他常笑我这把弓看起来太过土气,我们第一趟拿到保镖的报酬,他全数买了犀角,结果连酒钱也分文不剩;弦上的‘情丝’,是我一生之中最深爱之人亲手绷上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在灯下一边理线,一边朝我微笑的模样。” 
 
将那把弓放到桌上,宁啸中有些伤感的唏嘘道:“我爹、二弟、月娘,他们都已去了,只给我留下了这把弓……”他彷佛从回忆中惊醒,转向温惜花苦笑道:“温惜花,我相信,你或者会瞧不起我这把碌碌钻营的老骨头,但是你绝不会瞧不起这把弓,可对?” 
 
温惜花并不介意他直呼己名,反而肃容道:“不止如此,我还很尊敬这把神弓。” 
 
他说的坚决,眼睛也目不斜视,宁啸中哈哈一笑,神情忽然飞扬起来,他单手拿起百步穿杨,道:“不错。你尊敬它,江湖上的人也尊敬它,因为唯有它,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打出来的天下。这弓上的每一分赞誉,都是我流血流汗、真刀真枪拿命换来的。将来百年之后,也唯有它,才配去见我那去世的老爹和兄弟,才配得起霍月娘的情丝万缕,才配让后人记得!” 
 
停在此处,许久,激昂的语气才平复下来,宁啸中道:“昨天我和征儿说了会儿话,这些年,我已很久没有和自己的儿女好好说过话,已忘记怎样听别人的话了。” 
 
温惜花此时心上雪亮,宁啸中今日如此反常,定时宁征将昨日与自己所说的话说与乃父,激起了这位迟暮老人对过去雄心壮志的怀念。 
 
想到这里,却见宁啸中已经回头,目光灼灼的盯住他,一字一句的道:“温公子,如果十五日之期到了,你没有查出这件事,你可知道你会怎样?” 
 
温惜花微微一笑,摊手道:“大不了不当这天下第一,我已经当的烦透啦。” 
 
宁啸中却没有一丝笑容,又道:“你可知道,振远镖局又会怎样?” 
 
温惜花依然在笑着,道:“大不了你也不要做天下第四,宁家可以重新来过。” 
 
宁啸中仰起头长笑一声,猛地又地头,看着温惜花冷笑道:“重新开始?温公子,你是世家子弟,又是武林名门,从小没有吃过苦、受过累,一生事事如意。怎么知道我为这镖局多年来费尽的心血有多少?又怎么知道,这‘重来’里将有多少屈辱,多少无奈?!” 
 
温惜花也不动气,笑嘻嘻的摇头道:“宁老镖头,莫要殃及池鱼,你说这样的话平白没了身份。” 
 
宁啸中微一沉吟道:“是老夫说错了。你的名号不是自己封的,也不是温家送的,而是江湖人承认的。” 
 
人们在将到一个人的成功时,常常说他幸运,也常常说他生来便比他人出色。却常常忘了,这世上,本没有不吃苦受累,不流血流汗就可以成功的事情。 
 
所以温惜花只是笑笑,悠悠的道:“况且,至少你的儿孙已拥有了许多,他们还有这振远镖局,还有你的‘百步穿杨’。” 
 
宁啸中苦笑道:“可惜,我的儿子没有一个使弓的。” 
 
温惜花斩钉截铁的道:“就算再也不没人会拉开,‘百步穿杨’也仍在。人们会忘记你,会忘记宁渊宁征,甚至会忘记振远镖局这个名字,却会一直记得这把神弓和它的故事。” 
 
宁啸中眼睛亮了,他放声大笑起来,声音震的屋脊也在发颤。笑罢,他一拍桌子,道:“好!重新来过又有何不可?我宁啸中现在也才过五十,不过是多活二十年罢了,难道我还等不得!”转向温惜花,他大笑道:“温公子,请。若你下次来洛阳,莫要嫌弃我们镖局里外都是粗人,记得来和老夫喝上两钟!” 
 
温惜花走在大街上,太阳已升的老高,打的人身上懒洋洋的,也让他脸上的笑容懒洋洋的。 
 
他心情很好。 
 
直到听见有人叫住他为止,温惜花的心情都很好,甚至,还可以就这样好下去。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穿着紫纱的美人,甜甜蜜蜜的叫住了他,然后马上挽住了他的手,贴住他半边,就那样亲亲热热的跟着他在街上并肩而行。 
 
一条大街的半数的眼睛都在发亮的瞅着那无暇的美人,另外一半的眼睛则在温惜花身上打量。 
 
温惜花浑身不舒服,觉得好似全身上下给这些眼光戳出十五六个洞来,他朝身边的女子苦笑道:“楼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拖着个男人在大街上走,我真怕给令尊的金环打破了头。” 
 
楼舞雨娇笑一声,道:“你不是江湖上有名的浪子么?怎么我今天见你却好似没出过道的雏儿,被个女人挽着也这么婆婆妈妈。” 
 
温惜花皱起眉头失笑道:“若有美人要跟我私会,甚或私通,我自然不介意她挽着我;可惜我知道大小姐你根本没这份心情,又何必让我难受呢?” 
 
楼舞雨扭着头看他,神态可爱,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要拉你去上床?” 
 
她口气半真半假,微带娇痴,温惜花却笑得很难看,道:“如果是那样,说一声就好,温某无所不从,何必刚见面就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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