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刻功夫,所有形式完全逆转。
“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柳姑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司徒静颜一顿,道,“泄露我们行踪的,你可知是什麽人?”
“四邪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我著实不知。”
司徒静颜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柳依依没有必要瞒他,看来线索又断了一条。
抬头看看天,“夜已深了,柳姑娘还是回去休息吧,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身体。”
柳依依看著司徒静颜的眼睛,忽而冷笑道,“我如今是被你利用,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可能是被别人在利用呢?”说完,拂袖而去。
16.
笃──笃──笃笃──
几声轻轻的敲击声在耳边响起,邢傲一下惊起,抬起手,在刚刚传来敲击声的地方,也轻轻的敲了几下,笃──笃笃笃──笃笃──
马车门悄然无息的打开了,露出了司徒静颜含笑的脸。
漆黑的夜晚,离两辆马车不远处的大树下,两个人席地而坐。邢傲靠著树干,司徒静颜则是习惯性的把头枕在他胸前,低语道,“你还记得这个暗号?”
“恩,”邢傲脑子里浮现了那样的画面,一个孩子在屋里念书,另一个孩子则在屋外轻轻敲著墙壁,想著想著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那时候我每天被义父压著念书,每次要偷溜出去玩,都是用这些暗号联系,” 抬起手,在司徒静颜背上敲起来,“这个是说,现在屋里没人,可以逃;这个是说,义父在守著我看书,走不了;这个是说……”
“呵呵,这个是说,我想办法把师傅调开,让你找机会赶快溜走。”司徒静颜轻声笑起来,“好像都是我把你给教坏了。”
笑罢,声音又柔和起来,“那麽久以前的事,没想到你还能记这麽清楚。”
“记得的,和静颜在一起所有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永远也不会忘的。”
又一阵夜风拂过,邢傲整了整了披在身上的毯子,裹紧了怀里的人,“静颜,外面冷,你还是回车厢里睡吧。”
“呵,没关系,反正你身上暖和。”司徒静颜闭著眼睛,喃喃道,“倒是你,想回去看你妻儿吗?”
“不,不是,”慌忙解释,“我娶柳依依一是想引你来,二也是长老们的意思,只是出於帮派利益而已,我没想过……”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麽回事?傲,我知你的,虽然柳依依生的柔美可人,但你生性严谨自律,并非贪色之人,如果不是心里喜欢,怎麽会和她有了孩子?”
“我……”邢傲用力咬了咬唇,早想到会有此一问,他虽自认问心无愧,但著了柳依依的迷|药这事,在司徒静颜面前要他如何说得出口?
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司徒静颜心里难免失落,却还是忍不住道,“你不想说就算了,那天之前我本已拒绝了你,何况无论如何她都是你选出来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打算共度一生之人,你这麽做,也是人之常情而已。”
怎麽好象反而使自己在安慰邢傲了?司徒静颜心里一阵苦笑,又正色道,“我今天利用柳依依杀了杨地支,你该知道了?”
邢傲微微点头,“青弦看到,已经告诉我了。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你会出手的。那杨地支武功高强,人又阴险狡诈,多少年的师兄弟都能说杀就杀,不是可信之人。留著始终是个祸害。”
“嗯。”司徒静颜心中暗咐,邢傲跟自己想的也差不多,只是似乎没察觉到杨地支对他的心思。
这会司徒静颜还不知道,邢傲会娶了柳依依,也是因为他虽看出了柳依依的精明,却没发现柳依依对他的爱慕之情。邢傲虽精明,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却完全是个门外汉,连唯一一个让他花了大量心思的司徒静颜他都不是很理解,更勿论他根本没有关心过的其他人了。
司徒静颜顿了顿,又想起了柳依依最後留下的话。这麽说来,邢傲也早知道他会想法杀杨地支,却没有管,应该说是邢傲在利用他,还是应该说──邢傲相信他的能力呢?
这麽一想,心里豁然开朗起来。有些事情,从另一个角度看,性质便变得截然不同了。他司徒静颜是心甘情愿在做这些事情,保护心爱之人,本就是应该的。若要说邢傲是在利用他,除非邢傲对他的感情是假的。
那又──怎麽可能?
思至此,又不由想到司岳留下的信,表情不由一黯,静静地听著邢傲的心跳,司徒静颜接著道,“傲,若是你发现你极其信任之人有可能背叛了你,你会怎麽办?”
“我──”极其信任之人?邢傲的心里几乎没有这个概念,想了想才答道,“我会在第一时间亲自去问那个人。若是他极力否认,我自会想办法调查清楚。”
司徒静颜莞尔,“这样的话,那人和别人在你心里有什麽不同呢?
“若是我的话,我不会去逼问他,更不会耍什麽机谋去套他的话,我会等,等那个人在我可以允许的时间内,主动说给我听。”
“允许的时间──那是多长?”
“视情况而定──呵呵,不过不管什麽情况,那个时间都不可能太长。”
沈默了一阵,邢傲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怀中人的额角,“静颜,你如此聪敏,很多事你心中必有计较。你知道我这个人对别人是没什麽感情的,可是所有你关心之人,我必会尽最大努力去关心,所有你想保护之人,我必会尽最大努力去保护。只要是能让你展颜之事,我都会尽最大努力做到。相信我。”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司徒静颜闭著眼睛,没有再说话。
这一夜司徒静颜靠在邢傲怀里睡著,邢傲一夜未眠,只是小心翼翼的搂紧怀里的人,低著头轻轻吻他的额角。习习远远的站著,愤愤地望了良久,掉头走了;柳依依远远的瞟过一眼,无声无息的掉头离去;青弦睡在高高的树上警备周围的一切异动,对那树下的两人却是至始至终没有看一眼。
很久很久以後,邢傲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一夜的所有,坐在树下紧紧偎依的两人,如同两只偎依取暖的幼兽,这夜风很轻,,只是那暗藏著刺骨的寒意,隐隐暗示著隐藏在安静而祥和的气氛下,两颗同样不安跳动的心。
17.
那天之後,一行人的形成明显的加快,不几日便赶到了少林,司徒静颜先行一步,因为他们都是黑道上的人,与白道素来交往不深,再加上邢傲曾因“四邪”诬陷而被黑白两道通缉,本以为入少林多少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守关的僧人一听他报上名来,竟是喜形於色,直接迎了他们入寺。
“这麽大的事!如何不通报一声?!”入了门,只听一声爆喝,一个长者打扮的僧人走了出来,约四十来岁,生得虎背熊腰,步步生威。司徒静颜略一思量,已知此人身份,抱拳行礼道,“在下地狱司秦广王司徒静颜,见过戒律院首座无寂大师。”
那僧人这才正色向这边望过来,目光如炬。跟在他身後的另一僧人已抢先开了口,“奇了奇了,你与无寂素未谋面,怎的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
问得司徒静颜倒是一愣,只见问话之人体格适中,一身上下并无半点气势,年龄看起来并不在无寂之下,问话的语气却是如同小孩子看到了什麽新鲜事物般充满了好奇。
一愣间,无寂已冷声答道,“行走江湖,见过我的人不少,即使是素未谋面之人,听闻过我相貌特点看出我身份,有何奇怪?” 语气中大有拒人之势,只是见了一干人之後眉目间一点极力隐藏的喜悦没能逃过司徒静颜的眼睛。
司徒静颜心里正思量,只见那僧人听了无寂的话,已向他转过头,“我没在江湖上行走过,这位施主能看出我是谁吗?”
司徒静颜暗想看无寂的样子加上以前的耳闻,怕是难从他嘴里套出什麽话来。此时问话之人敢直接叫无寂的名字,身份定是不低,这第一个问题定要好好答了才是。虽是如此想,但他只知道少林寺中与无寂同辈的共有六人,其中除了少林方丈无绝和半路出家的罗汉堂首座,其余四人都很少出入江湖,却是难以确定此人到底是四人中的哪一个。
正思量,却听邢傲似是无意的敲了敲桌子,猛然醒悟,笑道,“在下惭愧,只一眼确实是认不出大师身份,”说到这里,只见那僧人表情很明显的有些兴奋,就要说话,司徒静颜抢著把话说完,“只得看了第二眼,才知道与在下说话的,是少林寺藏经阁首座无悲大师,失敬。”
从容不迫的把话说完,见那僧人和无寂同时一愣,心里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那僧人很快反应过来,表情更是惊喜,“你又如何知道我是无悲?”
司徒静颜也不隐瞒,照实答道,“武功如此高深莫测,心性却如此纯净无垢,除了自小入寺一心只钻研武学的无悲大师,还有何人可以做到?”
无寂眉目间喜悦更深,这才认真向众人施了礼,“施主说得不错,我师兄自幼便入了藏经阁,一向只钻研武学,少理世事,故而论武功堪称我们少林第一人,心性却像个小孩子般。只不过一般人见我师兄这般年龄,都只当他开玩笑而已,并不知他本性如此;他武功已达返璞归真之境,若非武功高强之人,更是看不出他的武功功底。如今施主不仅能看出来,更能以此推断我师兄的身份,秦广王机智之名,果然不假。”
司徒静颜忙回了礼,不由向邢傲微笑著点了点头。原来司徒静颜和邢傲各有一套识人的本事,只不过司徒静颜第一眼看的是性格,邢傲看的却是武功。刚刚邢傲那几下敲击,就是在告诉司徒静颜此人武功极高。
顺利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交谈虽然顺利很多,但无寂只是安排各人住下,却不愿将《易筋经》拿出来。一干人又是奇怪又是心急,无奈无寂口风甚紧,总探不出个究竟来。
司徒静颜料想《易筋经》作为少林秘籍鲜有外传,无寂怕是做不了主,便要求见少林主持方丈无绝大师,几次相求,总被无寂找借口推掉。司徒静颜无奈之下,忽然想起司岳让他带给无绝的信,忙拿出来说是重要信件,定要亲自交给无绝才能放心,无寂推托不掉,只得道,“主持师兄在闭关练功,正是紧要关头,无法见客。”
司徒静颜心中早有计较,又追问了几句,忽而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无寂大师德高望重,为何要欺瞒我们这些小辈?”
无寂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施主这是何意?”
“无绝大师无法见我,是因为他此时根本就不在少林寺中!无寂大师为何不如实相告?”
18.
“无绝大师无法见我,是因为他此时根本就不在少林寺中!无寂大师为何不如实相告?”
无寂也不否认,叹道,“不知施主还看出了什麽?”
司徒静颜态度反而更加诚恳,“我们来此,大师心里其实高兴,言语间却颇有顾虑,莫非是有什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却又顾虑我们的身份?少林素来为江湖之中流砥柱,若是少林有什麽动荡,必将影响整个武林的安危。我们虽是黑道的人,也懂这个道理,更何况如今我们有求於少林,大师有话不妨直说,能尽力的地方我们比当全力以赴。”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无寂已然动容,却仍有犹豫,司徒静颜见状,笑道,“如今我们人在少林,少林那麽多高手,大师要我们的命轻而易举,还有什麽不放心的?”
话至此,无寂摆摆手,“罢了罢了,再不说,倒是我显得小家子气了。我主持师兄不在寺中,施主想必也能猜到他在什麽地方。”
司徒静颜一听,面色不由凝重起来,“难道是在──龙坛?”
无寂长叹一声,点点头,“师兄的确是被‘三奇四邪’用奸计困在龙坛,不止他一人,同时被困的还有……”
接著又报出了十来个名字,每报一个,语气就凝重上一番,等到他说完,纵是司徒静颜能保持镇定,声音也不由有些急切,“想必同时被困的,还有随著这些人前去的各家好手吧?”
无寂苦笑一声,“那些就更不计其数了,白道好手几乎倾巢而出,若是无法救他们出来──”
“几乎整个白道的力量就此毁於一旦。”司徒静颜接道,低头思量了一阵,又道,“听闻他们武功奇高,我与‘四邪’打过交道,武功也能勉强与他们中第三第四相抗衡,白道也不乏高手,不至於──”
“唉,他们中的末流,并不属於当年七人,武功自然要差上很多;‘四邪’之中武功最高的蒋乾坤,一个人的武功便能抵得过其他三人;而‘三奇’中最弱的一人,也能抵得过四个蒋乾坤。最主要的是他们武功歹毒,‘四邪’功力不够,只有抓住了别人才能吸人家功力,那三奇却是出手招招都能吸人功力精气,是以根本难以近他们的身,更有奇怪的法子,能将他人的攻击都给轻易化解掉。而且他们不光武功极高,还懂些旁门左道,心性阴险毒辣,稍不小心便会著了他们的道。这次主持师兄他们便是被诱去,结果还没真正交上手,就被困於龙坛之中了。”
司徒静颜听罢,也不由皱眉,“我听说无绝大师能眼观大局,洞察秋毫,怎麽这次如此冒进?”
“唉,师兄本看出有诈,不欲去。奈何前段时间不少武林中名门人士落在三奇四邪手中,他们隔一天抛一具尸体出来,都是当天被杀,死状极其可怖,甚至还有些连个人形都看不出来,却还留著一口气未死的,那些有亲人弟子被俘了的,哪里坐得住?主持师兄慈悲为怀,已知危险,又不能放任不管,这才亲自上阵。他临走之前想是已有预感,嘱咐我看住寺院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出动。我现在是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妄动,只有求助於你们黑道。”
司徒静颜深知事情的严重性,眉头紧锁,思量了一阵,正要说话,那边已有声音传来,“无寂大师不必惊慌,救人一事,看似艰难,其实简单。”
司徒静颜一惊,抬头一看,赫然是青弦推著邢傲,缓缓行了进来。
“搞什麽鬼?!前段时间他们龙坛那帮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害得你累死累活的带著他跑,这会能出风头的时候一个个都冒出来了!说什麽终於联系上──呸!我才不信!”
习习愤愤地骂了一阵,见司徒静颜坐在窗边翻著那本《龙啸》不说话,有些泄气的一屁股坐在床上,“二哥你说话啊。”
“有什麽好说的?”
“什麽叫有什麽好说的?那邢傲明明说进他们龙坛还另外有暗道,为了众人的安危愿意说出来,却又瞒著瞒著偏要无寂大师先把白道的残余的人手都召集起来再说。哼!他这安的什麽心,谁看不出来啊!我看反正那和三奇四邪合作的洞庭王他女儿还是邢傲的老婆,洞庭王还是邢傲的岳丈,那龙坛被三奇四邪收买的还是邢傲的部下,没准都是他早就安排好的!故意借机陷白道一干人於险境,然後他再跑出来充英雄!哼!这般狠毒,换了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行了,行了,你不也是猜测。”司徒静颜放下书,伸手逗弄刚飞回来的小天,心里却是一片混乱。习习所说的何尝不是他所想的,只是,他不愿去想罢了。
“唉,他最能说服别人的就是那一身伤,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装出这副样子来,你看,年少有为,遭奸人所害还坚忍不拔,危急关头还能力挽狂澜,最後恢复健康恢复武功,一切大功告成,到那时他的江湖地位那就真是无人能及了。比演戏还精彩呢!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可能是故意的,那种伤,哪个人能忍得了啊?”
司徒静颜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咯!一下,若是说忍的话,那孩子,的确是忍得了的……
想著想著,不由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去了,忽然听得习习惊叫一声,回过神来一看,没人搭理的小天正在桌子上泄愤似的撕扯著什麽。
“啊!小天!这个不能撕!”看清飞扬的纸片是哪里来的,司徒静颜慌忙伸手把小天抱开,小天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