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安菩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将拓跋赤辞抽翻在地,嘀嗒一声,一颗沾染着血肉的蓝牙直接从拓跋赤辞嘴里飞了出来。
“伏允是你的姻亲,你对大唐心怀怨忿,你不服啊。”
将手上的牛皮手套脱了下来,程处弼踩着木板,身上极为抢眼的全身甲,在阳光下更加的夺目。身后的赤红大氅,郝然画着一张狰狞的鬼神脸。
“没有!没有!绝无此事……咳咳,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拓跋部心向天朝,心向天朝……咳咳……绝无反意,更无反心……啊——”
一声惨叫,程处弼一脚踩在了拓跋赤辞脑袋上,坚硬的靴子用力地摩擦着拓跋赤辞原本就稀疏的头发,头皮被蹭破之后,温热的血水流淌下来,剧痛让拓跋赤辞惨叫哭号,整个十字路口,闻着无不身躯颤栗。
“能从大河工坊偷师新式土工法式的人,不多。”
“能在图伦碛和波斯混种胡人联络的人,也不多。”
“能和蕃人联手,且又能和蕃人有渊源的人,更不多。”
“而这些不多的人里面,跟大唐有仇的,那就……”程处弼蹲了下来,一把抓起满头血污的拓跋赤辞,“很简单对不对?拓跋赤辞,你是蛮子,所以你真的很蠢啊。这个,叫做排除法,长安有些小娘都会的算学之道。”
“我无罪……我无罪……我是平西公,我是朝廷所派的刺史,我要见侯尚书……”
还在挣扎的拓跋赤辞依然没有选择妥协,他哪怕现在痛苦不堪,却也清楚,如果向这个恶鬼一样的唐人认罪,他就真的死了。这个且末恶鬼根本不会在意朝廷大政还是招抚裁量,他只会杀人,只会杀人!
“拓跋赤辞,你大概不会以为,党项八部……是亲如一家吧。”
程处弼的反问,让只会车轱辘话的拓跋赤辞猛地扭动了身躯,他听到了脚步声。然后,瞪圆了双眼,吼道:“步赖——你这个卑贱的细封杂种——”
看着满头血污的拓跋赤辞,细封步赖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但是,他身后两个卫士,却沉闷地发出一个声音:“嗯?!”
脸皮哆嗦了一下,这个同样是党项八部之一酋长的细封部首领,竟是难得地将略显猥琐佝偻的身躯,挺的相当的直。
“下走细封步赖,见过司马大人!”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你为何到此?”
“下走……标下特来向司马大义灭亲,检举拓跋部意图谋反!勾……勾结……勾结……”
忽地,细封步赖有些词穷,似乎在努力想要说什么。
“勾结突厥弩失毕五部。”
身后的雄壮卫士,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勾结突厥弩失毕五部!欲同……同……”
“同蕃人联手谋害朝廷栋梁。”
“欲同蕃人联手谋害朝廷栋梁!”
“拿证据。”
“拿证……这是标下收集到的证据!”
下意识就要继续跟着说的细封步赖,猛地反应过来,然后从怀里套出一张羊皮,上面多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扭曲文字,还有血手印。
“三十万党项,皆为大唐子民,焉能与叛逆同流合污!”
细封步赖进入了状态,大义凛然。
“住口!住口啊!住口——”拓跋赤辞尖叫起来,“你这只细封杂种!你这只给人做奴婢的狗!你……”
“放肆!”
程处弼大义凛然地喝道,“别说你是平西公,就算你是平西王,谋逆也是死路一条!拓跋赤辞,你勾结外敌里通外国,更是联络蕃人欲除朝廷军中干将,简直是罪大恶极!来人,军法如岳,谁敢不服,将此人……斩首示众!”
一时间,处处森寒。210181
第四十章 大局()
长安灞水以东有新建的入京客舍里,此里原本是非法聚集,后来由源坤罡主持,将此地化为京中二县的贴补,凡在此处修建客舍馆舍的商号人家,都要交一笔土地租赁费,并且一旬一交“市易厘金”,约是收入的百分之五。
和别处不同,能在长安城落脚做营生的,多能识字,且能建个笼统的账本出来。而长安城中的小吏,也和别处不同,他们能查账。京中二县,还专门“外聘”了一些退下高老的计科老吏,不说慧眼如炬,但往常旧年的把戏,是骗不到他们的。
于是长安城的二县政府财政,相当的良好,乃至连执金吾衙门,偶尔还会通过民部和兵部的作保,问万年县和长安县借贷一笔钱订购灭火工具。
等到第二年朝廷派下来的用度到账,再贴一二厘的利息,还给二县政府。
因此,久居长安的人都知道,灞水以东的客舍里,虽说瞧着有些杂乱,可营生着实是不差的。而且逢年过节,因为往来客商繁多,竟是比城内还要好玩热闹。京中好耍的少年,最是喜爱骑马过去,不拘是看相扑、摔跤、散手还是说剑术枪术较量,亦或是马球、持球、桌球……都是吸引人。
“这是个甚么腔调?”
“会稽来的伶人,约莫是苏常之音。”
一处高楼内,二楼一间雅座内外,都有持刀勇士护卫。内里有华服之人在那里饮酒,春末夏初,吃烈酒的倒是不多,反是饮一些米酒的多。
“侯公,碛南都尉斩平西公一事,陛下之意是……”
“杀一条狗,能有甚么意思?嘿,这女子的唱腔,当真有趣,便跟钻入耳洞里也似。好!”他手掌拍了拍大腿,然后挥挥手,朝着下面指了指,便见一个熊虎之士,在箩筐中,抓起一把开元通宝,从二楼直接撒了下去。
哗啦啦的一片,都是新制的开元通宝,金亮闪光,十分夺目。
一楼乱成一团,二楼还在不停地撒着钱币,楼上楼下,都是气氛热烈。
“这是谁在二楼?是哪个撒币?”
“嘘……二楼撒币的非富即贵,莫要开腔闹事。”
感觉撒币很爽的侯尚书回了神,然后对旁边道:“早先要对付辽东的杂碎,老夫这才饶了他们一回,陛下让党项八部及三十余小部各为本族刺史,羁縻三十余州,也不过是看在不愿再增杀伐的缘故上。”
“如今辽东,高丽奴还剩几个地盘?鸭绿水以南,再有一二十年,便也太平了。拓跋赤辞这条老狗,还是慕容伏允的姻亲,当年追杀伏允的,谁不想他死?偏是惹上了程处弼,不知死活!”
听到侯君集冷嘲热讽的话,旁人小声问道:“侯公,可若是‘党项义从’因此而反呢?”
“那就反他娘的。”侯君集不屑地笑了起来,眼睛放着光,“你以为程处弼真的找到了谁要刺杀他的人?敦煌那是个甚么地方?河北刀客河东马贼团聚过万的法外之地,仇杀一年到头,报复从早到晚,塞个判官过去,也是拿刀砍人的货色。”
“岂非坏了图伦碛大局?”
“大局?谁是大局?在图伦碛,程处弼就是大局!”
一把抓起一只蜜烤羊腿,羊油混着蜂蜜,一口下去,满是汁水在那里横飞。侯君集吃的狂放,狼吞虎咽了几口,这才抹了一把胡须,拎着羊腿指着旁人,“你们还当这是从前吗?羁縻?羁他娘的鸟縻!从今往后,也没甚拓跋氏了。”
众人凛然,忽地有个亲信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道:“明公,莫非和青海牧场有关?”
“嘿。”
侯君集眼睛在鲸油灯下放光,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他支起一条腿,胳膊架在膝盖上,手中的羊腿还在向下滴着油脂和蜂蜜,“‘卡瓦哈’那物事,进献的那个甚么胡人,带了几种羊种,有一种贾氏在青海做了配种,那毛又浓又密,比眼下的河套羊、河北羊、凉州羊,都要好得多。”
“是叫沙赫利,取了个汉名,唤作悟净。”
“对,就是这个沙悟净。”
舔了舔嘴唇,“吐谷浑旧地,党项人占了三十余州的地盘。其中拓跋氏最大,老子当年打过去时,卫公也在营帐里收拾羊毛呢。那等地盘,给那蛮子放甚牛马,简直是暴殄天物。”
说到这里,侯君集眼睛微微一眯,显得极为阴森:“拓跋氏不死,怎么圈地养羊?难道靠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来感化这等匪类?”
“明公说到羊毛,下走倒是听说,大河工坊也在寻这新羊种的圈养地,河套那边听说也在赶人。”
“呼延部那些匈奴废物罢了。”
对这些了如指掌的侯君集冷笑一声,“你们记着,出了凉州的这条丝路上,蛮子兵有那七千‘党项义从’,都他娘的太多!”
“尚书说的乃是老成谋国之言。”
“侯公一片公心,诚为我等钦佩。”
一番马屁袭来,侯君集哈哈一笑,不过心中却是暗暗道:程处弼杀拓跋赤辞,怕也是正中了皇帝的意,敦煌宫乃是钦命御赐兴建,岂能让蛮子们聚兵成军来去自如?
豳州大混混虽然是个流氓,人品差也不假,但他不是傻子。图伦碛是个什么光景,他亲自带兵打过去的他不知道?
那地界,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需要人命去填。
光靠眼下这点关内人,不够!
他还是征西行军大总管时候,就琢磨着让“党项义从”都去背土挖矿,只是不得要领。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河北道辽东的大农庄、大洛泊的大牧场,成例在前,图伦碛和以往的治理控制手段,就是天壤之别。
以前种地,摊到人头上,用了甚多农民。如今么……大农场中,要的就是牛多、八牛犁多、机器多,就是不需要人多。
人,都得被赶到工场、屠宰场、战场,让他们去剪羊毛、泡羊毛、洗羊毛,让他们去杀牛宰羊,让他们去杀人送死。
问为什么?
侯君集听着苏常唱腔的伶人唱戏,摇头晃脑吃肉喝酒,然后哈哈一笑:“吾有千斤万两银呐!”181
第四十一章 时代变化()
正如侯君集所说的那样,以后的确也没有什么拓跋部。并且帮着瓜分拓跋部,抓捕拓跋部男丁的主力,正是党项另外七部。
自古背叛自己族群的人,屠戮、迫害曾经的族人,是比敌人更加残忍更加严酷的。但是如细封步赖之流,却心知肚明,这不是他们区区“三十万党项”可以违逆可以抗衡的。
哪怕此时“党项义从”再怎么高呼“天可汗万岁”,并且诶拿出十数万牛羊,几千匹党项马,也不能够挽回哪怕一个长安城实权贵人们的心。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啊。
长安城内的权贵们,就算再怎么不忍心,却也看不到边陲发生了什么。落在尚书省长官案头的文书邸报,打开一看,不外是又添丁口几何,又开多少疆土。短短一句话之外的故事,任你千家哭泣还是万人血流,与相公们何干?
“怎么一下子就要这般多的石匠和土工?”
武汉录事司内,办事的几个年轻官僚听到了张德的质问,也不敢拿捏什么同僚仪态,反而小心翼翼地上前,声音若蚊:“观察,观察是知道的,这兵部刚得了油水。这油水,又是分给民部和鸿胪寺的,前头鸿胪寺蕃人司的人,跟疯狗也似,一窝蜂的去了青海……”
“说人话。”
老张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
“碛南都督府都督乔公要在图伦碛以南筑城修寨,民夫脚力多多益善。”
“乔师望这老货居然真让他上位了,运气不错啊。”
摸了摸下巴,张德忽地问道,“打听个事情,之前你们去京城,这碛南都督府举荐为官,内定了多少?”
“这……”
“跟我还支吾?老子拿银元是喂狗的?”
“除了且末、于阗、碛南三城,其它的入流官都有了人。平康坊那些个‘选人’,没有门路就是拿钱,五万贯起。能混上弩支城的税官都行,有个甚么关的大使,巴蜀那边凑了二十万贯,外加两万匹好货色。”
“谁干的?”
“这……”
“嗯?!”
一看老张眉头一挑,嘴角一歪,武汉录事司的清官们顿时尿了。
秃噜嘴的倒霉蛋一咬牙,跟老张咬耳道:“是长孙皇后。”
卧槽!
猴赛雷啊!
眼睛一眯,老张搓搓手,低声道:“此事,怕是你们东家也屁股不干净吧?”
“……”
“……”
这下,录事司的牲口们终于闭口,再也不说话了。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顶头上司啊,得罪皇帝,像他们这种小虾米,顶天就是不做官。得罪顶头上司,鬼知道扔个坑给你踩,改天就流放三千里,全家灵车漂移,这特么谁受得了?
“要筑城修寨,只这吃喝,就是一大笔开销。怕是粮价要涨上一些,不过眼下粮食不值钱,倒是盐值钱……”
因为冶金业的发展,导致了运输工具得到了加强,进一步使得传统物流也能降低不少损耗率。
如今在陇右的商道上,粮食是不缺的,两年三年的陈年粮就算人不吃,牲口也能吃。再一个因为加工工具的提升,有些看上去牲口都不吃的陈化粮,做成米粉米饼,还是能当作日常消耗。
尤其是在青海,大多数的奴工,主粮就是拿陈粮混合杂菜。
至于这些年油料作物的推广,加上捕鲸业的发达,油脂需求虽然还处于一个相当饥渴的水平,但主要人口区的城市人口,已经脱离了需要“真·油水”来增加补充自己能量的范畴。
“如此说来,‘运粮换引’这个政策,还能持续下去。”
老张让人统计过,自从这个政策出台头,数学没他好的地方豪门巨商,都立刻得出了一笔帐,就地屯田比直接运粮划算。
于是就在府兵制的当下,出现了局部地区国家屯田没有商业屯田来得规模大的奇葩现象。
说到底,还是盐的赚头大。
尤其是伴随着“工业区”的出现,人口密度越是集中,对盐的批量需求也就越大,单位时间内的销售额也就越高,且回款容易收账便当。比私盐贩子翻山越岭冒死跟獠人以物换物那是强了三条街,更比小盐贩子走街串巷爽多了。
因为海盐的大批量出现,对盐业市场的冲击影响力是相当大的,但后来朝廷就规定了销售区域,将冲击缩小到了局部地区。
又因为盐的品质不同,也导致了市场进一步细分,可以说是相当复杂的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设立碛南都督府,是一个前奏,是唐朝要恢复汉朝地位的信号。
而现在,碛南都督府不但具备别的同级单位所不存在的特殊人事权,还具备了深度大开发的一个重要条件……人力。
党项人被拆分肢解,占据三分之一人口的拓跋部完蛋之后,剩下的党项人只要不是太蠢,都已经明白命运是什么。
谋生谋出路,只能看跪舔抱大腿的姿势到底如何。
而细封步赖,他的姿势很美,引起了碛南都尉程处弼的好感,所以,他可以优雅地给碛南都督府效力,喝着“卡瓦哈”,混着牛奶和蜂蜜,然后美滋滋地给上官拍马屁,争取来年的新年封赏,可以混个世袭的给力头衔,将来争取在首都弄一套院子,然后传给自己的子孙。
少酋长忍辱负重干翻“天可汗”为爹报仇……不存在的。
“你们录事司也捡了油水?”
“便是借了点鸿胪寺蕃人司的光,若是能调拨些许工匠过去帮忙,能收一笔钱。工匠也是有额外饷酬的。”
“笑话,鸿胪寺要不是唐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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