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先生,请让我们看看吧。说不定,我们也许会知道她是谁。请你答应我们,先生,做做好人吧。这是不公平的。这里出了命案,就在我们的仓库里。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做做好人吧,先生。”
“你们两个人是谁呀?”
“我是亚历山大·伊斯特利。这是我的朋友杰姆斯·斯妥达·威斯特。”
“你们在这个地方看见过一个金发的女人吗?穿一件染成浅褐色的松鼠皮外套?”
“这个——我不能记得十分清楚,”亚历山大机敏地说,“假若我能瞧瞧——”
“带他们进去吧,桑德斯,”培根督察对那个站在仓库门口的警察说。“一个人一生只年轻一次!”
“啊,先生,谢谢你,先生,”两个年轻人都大声地道谢,“你真好,先生!”
培根转过身来,向宅子里走。
“现在,”他严肃地对自己说,“要找露西·爱斯伯罗小姐谈谈。”
露西把警察带到“长仓库”并且简短说明她的发现经过后,便回到后面。但是,她并没妄想警察不再找她问话。她正准备晚上用的马铃薯片,就有人来对她说培根督察要她去谈谈。她把泡马铃薯片的那一大碗盐水放在一边,便跟那个警察到那位督察等待她的地方。她坐下来,很沉着地等他问话。
她把自己的姓名和伦敦的住址告诉他,然后自动地加了一句:
“如果你们想知道我一切的情形,我可以开几个人的姓名和住址,你们可以向他们查询。”
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一个海军五星上将,一个牛津大学的学院院长。还有一个大英帝国的勋爵夫人。培根督察不由得对她印象非常深刻。
“现在,请问,爱斯伯罗小姐。你到长仓库去找一些油漆对不对?你找到油漆以后又拿一根铁撬,把这个石棺盖撬开,发现那个尸体。那么,你在那棺里寻找什么?”
“我在寻找一个尸体。”露西说。
“你在寻找一个尸体——结果就找到一个!你不觉得这似乎是一件离奇的事吗?”
“啊,是的。那是一件离奇的事。也许你可以让我说明一下。”
“我实在觉得你还是说明一下的好。”
露西简明地说明导致这个惊人发现的一切经过情形。
那督察用一种受到欺侮的声音总结她的话说:
“一位老太太雇你在这里找一个工作,以便在这宅子和庭院里寻找一个死尸。我说的对吗?”
“对啦。”
“这位老太太是谁?”
“玛波小姐。她现在住在麦地生路四号。”
督察把它记下来。
“你希望我相信你的话吗?”
露西温和地说:
“也许不。不过,等你同玛波小姐谈谈,得到她的证实之后你就相信了。”
“我当然会找她谈谈。她必定是疯了。”
露西本想指出:证明她的话是否正确并不能证明一个人是否神经错乱。但是,她忍下来,却说:
“你准备对克瑞肯索普小姐怎么说?我是说,关于我的事。”
“你为什么问这个?”
“这个——就玛波小姐那方面说,我已经达成我的任务。我找到她希望我找到的那个尸体。但是,我现在仍然受雇于克瑞肯索普小姐。这个家里有两个饿死鬼似的年轻人要伺候。而且,在这次意外的麻烦事发生以后,也许还有更多的人回来。她一定需要人帮她料理家务。你如果去告诉她我需要这个工作只是为了要寻找死尸,她一定会把我撵出去。否则我就可以继续做下去,帮她的忙。”
那督察紧紧地盯着她。
“目前我不准备对任何人说什么话,”他说,“我还要证实你的话。这一切也许是你捏造的,谁知道呢?”
露西站起来。
“谢谢你。那么,我就要回到厨房,继续作事了。”
第7节
“我们顶好请伦敦警察厅刑事部的人来帮忙。培根,这就是你的意思吗?”
郡警察局长怀疑地瞧瞧培根督察。那个督察是一个大块头、很结实的人——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对人类极端厌恶的人那副样子。
“局长,那个女人不是本地人,”他说,“我们有理由可以相信她也许是一个外国人——由她的内衣可以判断。当然啦,”他连忙加上一句,“我暂时不打算泄露这个消息。我们要保守秘密,到举行侦讯的时候。”
那位郡警察局长点点头。
“侦讯纯粹是形式,我想?”
“是的,局长。我已经看到验尸官。”
“定在——什么时候?”
“明天。听说这一家其他的人都要来参加。这只是一个机会。他们当中也许有一个人可以认出她的身份。他们全部都会来。”
他查查他手里的一个名单。
“哈乐德·克瑞肯索普。他的名字在伦敦是响叮当的——听说是个很重要的人物。阿佛列——他是干什么的,我不大清楚。塞缀克——就是那个住在国外的。他‘画画儿’!”那个督察说到“画画儿”这几个字的时候,特别强调,使这些字充满了不良的意义,那郡警察局长只是低着头笑笑。
“那么,我们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相信克瑞肯索普一家人与命案有牵连,是不是?”他问。
“除了尸首是在这个别墅发现的以外,没什么嫌疑。”培根督察说,“当然,他们家的那个艺术家也可能认出她是谁,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关于火车命案那一套离奇的、毫无意义的话。”
“啊,是的。你已经和这个老妇人见过面了。这个——唔——”他瞧瞧桌上放的那个备忘录。“玛波小姐,对吗?”
“是的,局长。她对这件事的态度很坚决、很肯定。究竟她说的是不是疯话,我不知道。但是,她坚持她的说法——就是关于她的朋友看到的情形等等。就这一切情形来说,我敢说,这不过是虚构——都是些老太婆的确会捏造的事,象是在园子的尽头看到飞碟啦,在公共图书馆里有间谍啦。但是,有一件事似乎是很明白的:她确实雇用这个年轻女人——这个帮忙家务的女人——并且叫她寻找一具死尸——结果,那女孩子照办了。”
“而且找到了。”郡警察局长说,“啊,这的确是一番惊人之谈。玛波·珍小姐——不知道哪里听说过。这名字似乎很熟……不管怎么样,我要和伦敦警察厅刑事部联络。我想你说这不是一个本地的案子——不过,我们还不能将这件事大肆宣传。目前,我们对报界的人要尽量少说话。”
侦讯纯粹是一个形式,没人出来认那个死去的女人,露西应讯出席作证是她发现尸首的。然后,验尸的人提出医学上的证明,说明了死因——勒毙。侦讯的程序到此结束。
克瑞肯索普一家子由那个举行侦讯的大会堂走出来的时候,天气寒冷,狂风大作。他们一家总共五口人:爱玛、塞缀克、哈乐德、阿佛列、和布莱恩·伊斯特利——那个亡女伊迪丝的丈夫。还有温邦先生——就是办理他们家法律事务那个法律事务公司的经理。他是不辞麻烦特别由伦敦赶来参加侦讯的,他们都站在人行道上,冷得直打哆嗦。四周已经聚集不少人看热闹;“石棺尸首”的详情,非常有刺激性,已经由伦敦和当地的报纸充分地报导。
一阵窃窃私语声:“就是他们……”
爱玛大声地说:“我们躲开吧!”
那辆租来的戴姆勒大汽车开到路边。爱玛上了车,然后向露西招手叫她上来。温邦先生、塞缀克、和哈乐德也跟着上车。布莱恩·伊斯特利说:“我带阿佛列同我一起坐我的小巴士。”于是,司机就关上车门,那辆戴姆勒正准备开动。
“啊,停!”爱玛叫道,“还有那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在侦讯之前苦苦哀求要参加,结果被留在洛塞津别庄了,但是现在却咧着嘴笑嘻嘻地出现了。
“我们是骑脚踏车来的。”斯妥达·威斯特说,“那警察很好,让我们由大会堂的后门进去。希望你不反对,克瑞肯索普小姐。”他加了一句。
“她不会反对的,”塞缀克替她说,“一个人只年轻一次。我想,这是你第一次参加侦讯吧?”
“有点令人失望,”亚历山大说,“这么快就完了。”
“我们不能停在这里讲话呀,”哈乐德不痛快地说,“那里聚集了不少人,还有那些带照像机的。”
司机看到他做的手势,便把车子开出路边,那两个孩子愉快地挥挥手。
“这么快就散了!”塞缀克说,“那是他们的想法,少不更事!这还是刚刚开始呢。”
“这一切太不幸了,太不幸了!”
哈乐德说:“我想——”他瞧瞧温邦先生,温邦先生绷紧嘴唇,厌恶地摇摇头。
“我希望,”他用说教的口吻说,“这件事不久就会澄清,警方是很有工作效率的。虽然如此,整个这件事,就象哈乐德说的,实在非常不幸。”
当他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瞧着露西,而且他的神气明明是很不赞成的样子。“如果不是这位小姐到一个不该到的地方乱翻,”由他瞧着她的神气可以想象到他似乎是这样说。“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这种想法——或者可以说是一种很相似的想法——由哈乐德·克瑞肯索普说出来了。
“顺便请问——哦——爱斯——爱斯伯罗小姐,你究竟怎么会去看石棺里的东西呢?”
露西已经在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家人会有一个人想到这一点。她以为警察要问的,首先就是这个。她觉得很奇怪的就是直到这一刻,才有人想起这样问她。
塞缀克、爱玛、哈乐德和温邦先生都在瞧着她。
她的答复,不管是真是假,自然已经准备多时了。
“其实,”她用一种犹豫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确实感觉那个地方需要彻底整理,并且清扫一下。而且,那里有——”她犹豫一下,“——一种非常奇特、让人很不舒服的气味——”
她已经正确地预料到,一提起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气味,每个人都会避之犹恐不及呢。
温邦先生低声地说:“是的,是的,当然……大约有三个星期了,我想警察局那个医官这样说。你们是明白的,我们都尽量不要多谈这回事。”他微笑地望望爱玛,表示鼓励她振作起来,现在她脸变得面无人色。“记住,”他说,“那个可怜的年轻女人与我们毫无关系。”
“啊,但是,我们也不敢这么肯定,是不是?”塞缀克说。
露西·爱斯伯罗有些感兴趣地瞧瞧他。她对于这三个弟兄之间相当惊人的差别已经感到奇怪。塞缀克是个大块头。他有一副饱经风霜的、粗犷的面孔,蓬乱的褐发,和愉快的态度。他由飞机上下来回到家的时候,脸没有刮。现在虽然因为要参加侦讯,刮过脸,可是仍旧穿他刚到时穿的那套衣服,而且,那似乎是他唯一的衣服:一条灰法兰绒的旧裤子,和有补丁的、并且有点磨光的、露出织纹的宽松夹克。他露出自舞台上扮得逼真的、一个放荡不羁的人,而且引以为荣。
与之相反,他的弟弟哈乐德,百分之百是一个都市绅士和大公司经理的形象。他有高高的、匀称的、挺拔的姿态,褐色的头发,两鬓已经有些秃了。他留着小小的黑胡子,穿一套暗色的、剪裁考究的衣服,戴一条珍珠灰色的领带。他的样子正合他的身份,一个精明的、成功的商人。
他现在很不自然地说:
“塞缀克,那实在是一句多余的话。”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毕竟是在我们的仓库里,她到那里干吗呀?”
温帮先生咳了一声,说:
“也许,也许是——哦,是来幽会。我听说这里的人都知道钥匙是挂在外面一个饰钉上的。”
他的腔调里含有很痛恨他们如此大意的意味。因为这种意味很明显,所以爱玛很抱歉地说:
“那是大战期间开始的,都是为了空袭时民防队员的方便。那里有一个小酒精炉,他们可以自己煮热可可茶喝。后来,因为那里实在没什么别人会拿走的东西,我们就继续把钥匙挂在那里。这样对于妇女协会的人方便些,假若我们把它放在房子里,使用时就不方便——他们有什么举动时需要把那地方整理一下的时候,家里没人把钥匙送给他们。我们只雇用每天来打杂的女人,没雇住在家里的女仆……”
塞缀克匆匆地、很困惑地瞧瞧她。
“你好象很烦恼,妹妹,有什么不妥当吗?”
哈乐德很气恼地说:
“真的,塞缀克,你还要问吗?”
“是的,我的确要问。就算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在洛塞津别庄的仓库里给人害死了(听起来象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通俗剧),就算暂时给爱玛一个震惊——但是爱玛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我不明白她怎么现在还会这么烦恼。该死,我们对样样事情都会习惯的。”
“有些人对于凶杀案不象你那样见惯了,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对凶杀案感到习惯。”哈乐德尖刻地说,“我敢说,在马觉卡,凶杀案一辨士两个。”
“艾维扎,不是马觉卡。”
“是一样的。”
“一点都不一样——那是两个迥然不同的岛。”
哈乐德继续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你生活在感情容易激动的拉丁人中间,自然会觉得凶杀案是日常见惯的、很普通的事。但是在英国,我们都把凶杀案看得很严重。”他愈来愈生气地加了一句,“真的,塞缀克,穿这种衣服参加公开的侦讯——”
“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对?穿着很舒服呀!”
“这种衣服不适合在那种场合穿。”
“这个——不管怎么说,我只有这些衣服。我为了及时同大家一起出席侦讯,匆匆赶回来,没有把衣服装箱带来。我是一个画画儿的,画画儿的喜欢穿得舒舒服服的。”
“那么,你仍然想画呀?”
“哈乐德,你要当心,当你说我想画的时候——”
温邦先生很有威严地打扫一下嗓门儿。
“这样的讨论是毫无益处的。”他谴责地说,“我亲爱的爱玛,我希望你告诉我,在我回到伦敦以前,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事吗?”
他的谴责,产生了效果。爱玛·克瑞肯索普连忙说:
“谢谢你的好意,来这里参加侦讯。”
“没什么,侦讯时有人代表这一家人注意进行的情形是好的。我已经同督察安排好在别庄面谈一下。我相信这一切虽然很令人难过,情况不久就会澄清的。在我自己想来,关于发生的事一点没有疑惑。爱玛已经告诉我们了,那个长仓库的钥匙本地的人都知道是挂在门外的,很可能在冬天往往有本地的情侣把那个地方当作幽会之地。毫无疑问的,两个人起了争吵,一个年轻小伙子一时气极,不可控制,终于闯下大祸。他因为自己闯了祸非常惊恐,偶然看到那个石棺,便发现那是一个隐藏尸首的好地方。”
露西暗想:“是的,这样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那正是一个人可能想到的。”
塞缀克说:“你说本地情侣——但是,到现在为止,本地人还没一个能认出那女人是谁。”
“现在为时尚早。毫无疑问,不久就会有人认出来。当然啦,我们所谈的那个男的可能是一个本地的居民,但是,那个女的不知道是由什么地方来的,也许是布瑞汉顿另外一部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