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威廉王与玛丽皇后时代的。”斯妥达说。
“我想你的母亲说过——”
“姆妈是法国人。她并不实在了解英国建筑。”
“但是你的父亲说过,那房子是——”
克瑞达克在检查那个信封。
露西·爱斯伯罗真聪明。可是,她怎么会假造邮戳呢?
他仔细地看,但是那里的光线太暗。当然,这在那两个孩子方面是很好玩的,但是,在他看来,相当笨。露西,多管闲事!她没有从这个角度上想,假若这是真的,那就不得不采取行动——
在他旁边,正进行一场渊博的建筑方面的争论。
“来吧,孩子们,”他说,“我们到房里去吧,你们的帮助很大。”
第18节
克瑞达克由两个孩子陪着穿过后门进入别庄。这似乎是他们平常进去的方式。厨房很亮、很舒适。露西围着一个大的白围裙,正在揉面团。靠着食品柜,带着一种小狗似的全神贯注的样子看她做事的,就是布莱恩·伊斯特利。他一边看,一边用一只手摸摸他唇上的那撮大胡子。
“哈罗,爹爹……”亚历山大亲热地说,“你又出来到这里来了?”
“我喜欢这里。”布莱恩说,然后又说,“爱斯伯罗小姐觉得没关系。”
“啊,没有关系,”露西说,“晚安,克瑞达克督察。”
“到厨房来侦查吗?”布莱恩很感兴趣地问。
“并不完全是,塞缀克还在这里。你要见他吗?”
“我想同他说一句话。是的,请你告诉他。”
“我进去看他在不在里面。”布莱恩说,“他也许到此地的酒店了。”
他的身子不再靠着食品柜。
“多谢,”露西对他说,“我的手上都是面粉,不然我就会去。”
“你在做什么?”
“桃酱饼。”
“好哇!”斯妥达·威斯特说。
“快到晚餐时间了吧?”亚历山大问。
“没有到。”
“哎呀!我饿死了!”
“在食物贮藏间有一块剩下来的姜饼。”
两个孩子一齐飞跑过去,结果互撞在一起。
“他们简直是象蝗虫。”露西说。
“我要向你道贺。”
“道贺什么,说明白些。”
克瑞达克指的是那个里面有那信封的照像夹。
“你在说些什么呀?”
“这个,小姐,这个。”他把夹子拉出一半。
她莫名其妙地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克瑞达克忽然觉得让她弄糊涂了。
“你没有假造这个线索吗?你没把它放在锅炉室故意让孩子们找到吗?告诉我——快点!”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露西说,“你是说——”
布莱恩回来的时候,克瑞达克赶快把那夹子放回衣袋。“塞缀克在书房。”他说,“你进去吧。”
他回到食品柜那里靠着。克瑞达克督察到书房去了。塞缀克看见克瑞达克督察似乎很高兴。
“到这里再做一点调查工作吗?”他问,“有什么进展吗?”
“我想我可以说有些进展了,克瑞肯索普先生。”
“发现到那尸体是谁吗?”
“我们还不能一定认出是谁,但是,我们有一个相当聪明的想法。”
“那很好啊。”
“由于最新得到的资料,我们希望说明一下。克瑞肯索普先生,现在由你开始,因为你碰巧在这里。”
“我在这里待不久了。一两天以后我就要到伊微沙了。”
“那么,我似乎是还来得及。”
“你问吧。”
“我要请你详细说明,在十二月二十日星期五那一天你确实在哪里,做什么?”
塞缀克匆匆地瞄了他一眼,然后,他向后一靠,打个呵欠,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在竭力回想,陷入深思。
“唔,我已经告诉你,我在伊微沙。问题是那里的生活天天都一样。上午画画儿。下午三时至五时午睡。然后,如果光线合适再画几笔。然后喝点饭前酒,有时候和市长在一起,有时和医师,在广场的咖啡馆。喝完酒,随便吃点东西。晚上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同那些低阶层的朋友在斯可蒂酒店喝酒。这样你满意吗?”
“我想你还是说实话好些,克瑞肯索普先生。”
塞缀克现在坐了起来。
“这样的话很难听啊,督察。”
“你这样想吗?克瑞肯索普先生,你告诉过我你十二月二十一日离开伊微沙,当天就到英国了。”
“我是这样说过。爱玛,喂,爱玛!”
这时候爱玛·克瑞肯索普由隔壁那个小小的上午使用的起居室门里走出来,她莫名其妙地瞧瞧塞缀克,又瞧瞧督察。
“爱玛,听我说,我是圣诞节前那个星期六到这里度圣诞节的,是不是?直接由机场回来,对吗?”
“是的,”爱玛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你是大约午餐时分到这里的。”
“你瞧!”塞缀克对督察说。
“克瑞肯索普先生,你必定以为我们很傻,”克瑞达克和悦地说。“你知道吗,这些事我们会去查的。我想,还是请你把护照拿给我看看吧——”
他停下来,等待着。
“我找不到那该死的东西,”塞缀克说,“今天早上就在找,本来想送到库克旅行社的。”
“我想你会找到的,克瑞肯索普先生。但是,这实际上是不需要的。根据记录,你事实上是十二月十九日晚上就入境的。现在,你也许得告诉我由那时候起到十二月二十一日午餐时分之间,你做些什么。”
塞缀克露出实在很不高兴的神气。
“这年头生活真不自由,”他生气地说,“这一切官样文章,还有填表格。这都是一个官僚政治的国家才有的。不管怎么样,老是这样大惊小怪地问二十日的事干吗?二十日那一天有什么特别?”
“那碰巧就是我们以为命案发生的那一天。你当然可以拒绝答复。但是——”
“谁说我拒绝答复了?你要给人一点时间呀,而且,在侦讯的那一天,关于命案的日期你问得很含糊。从那个时候起到如今,有什么新发现吗?”
克瑞达克没回答。
塞缀克侧面瞧瞧爱玛说,“我们到另外那一间去谈好吗?”
爱玛很快地说:“我还是离开,你们谈吧。”走到门口,她犹豫一下,转回头说:
“塞缀克,你知道吧,这是很严重的,假若二十号就是出命案的那一天,那么,你一定要把你做的事切切实实告诉督察。”
她到另外一间去,随手带上房门。
“善良的爱玛,”塞缀克说,“好吧,索性告诉你吧!是的,我是在十九号离开伊微沙的,不错。本来计划在巴黎中途停下来,到左岸找几个老朋友。但是,事实上我在飞机上遇到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好漂亮的妞儿。明白地说,我和她一起下机的。她是在赴美途中,必须在伦敦住几天,有事情要办。我们十九号到伦敦,住在皇宫大饭店——大概你的侦探还没有发现!我是用约翰·布朗的名义——在那样的场合我从来不用真实姓名。”
“那么在二十号呢?”
塞缀克装了一个鬼脸。
“上午,由于宿醉,一直非常难过。”
“下午呢?从三点以后呢?”
“我想想看。啊,就象你们所说的,到处闲荡。到国立艺术馆——那是很正当的地方呀。还看了一场电影‘牧场上的露安娜’,我始终是爱看西部片的。那个片子棒极了……然后在酒吧喝一两杯酒,回房睡一觉。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同那个女朋友出去,到好几个又热闹又刺激的地方巡礼一番。那些地方的名字甚至大都不记得。她统统知道。我喝得很醉,并且,老实告诉你,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记得。到了第二天早上,感到比上次的宿醉还要厉害。那个女朋友跑去赶飞机。我用冷水倒到头上,然后找一个药剂师给我配了一些醒酒的混合剂,便动身到这里来。我假装刚刚到达希斯洛。我想,不必让爱玛难过。你知道女人都是什么样子。你要不是一下飞机就直接回家,她们就会不痛快。我不得不向她借钱付计程车。我已经一文不名了。不必向老头子借。他是无论如何逼不出一个子儿的。吝啬的老头子!好啦,督察,满意了吧?”
“你能把这些经过说得更具体一些吗?克瑞肯索普先生?譬如说,在下午三点到下午七点之间,都做些什么?”
“大概不大可能。”塞缀克表示乐于回答的样子说,“在国立艺术馆,那里的服务员,眼睛一点神都没有地瞧着你,而且里面看的人很多。不,不大会记得。”
爱玛又进来了;她的手里拿着一本约会记录簿。
“我刚刚查我的约会记录簿。二十号那一天我到布瑞汉顿参加教会修复基金会的会议。那个会大约一点欠一刻就结束了。我同爱丁顿男爵夫人和巴列特小姐一同在嘉丹娜咖啡厅午餐。她们也是基金会的委员。午餐后,我去买些东西,都是到那些出售圣诞节应景的货物和礼品的商店。我去格林福,李欧,斯威夫特,布特几个公司,也许还有几家其他的商店。大约五点欠一刻的时候我在酢浆草茶馆吃茶,然后到车站去接布莱恩,因为他要乘火车来。我大约六点钟到家,却发现我父亲大发雷霆。我已经把午餐给他做好了,但是原来约好来给他准备下午茶的哈特太太没有来,他非常生气,结果关上他的房门,不准我进去,也不让我同他讲话。他不喜欢我下午出去。但是,我有的时候坚持要这样做。”
“你这样做大概是很有道理的。谢谢你,克瑞肯索普小姐。”
其实,他以为不必对她说,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身高只有五英尺七英寸,那天下午究竟做些什么,并不重要。因此,他反而说:“听说其他那两个哥哥后来到了?”
“阿佛列星期六晚上很晚才到。他说他在下午我不在家的时候打过电话来。但是,我的父亲不高兴的时候就不接电话。我的哥哥哈乐德到圣诞前夜才到。”
“谢谢你,克瑞肯索普小姐。”
“我想我是不该问的”——她犹豫一下——“你有什么新发现才这样查问?”
克瑞肯索普由衣袋里掏出那个像片夹子,用手指小心地抽出那个信封。
“请你不要碰它。你认出这是什么吗?”
“可是——”爱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莫名其妙。“那是我的笔迹呀,那就是我写给玛婷的信。”
“我想大概是的。”
“可是你怎么得到的?她——?你找到她了吗?”
“看情形,我们可能已经——已经找到她了。这个空信封是在这里找到的。”
“在这房子里吗?”
“在这别庄的场地。”
“那么,她确实到这里来了!她——你是说,在石棺里的死人,是玛婷吗?”
“看情形很可能,克瑞肯索普小姐。”克瑞达克温和地说。
“实在说起来,”亚历山大坐在床上,一边吃一条巧克力糖,一边思索着说。“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了不起的经验。真正发现了一个实在的线索!”
他的声音令人听起来不禁肃然起敬。
“实在说起来,整个这段假期都是了不起的,”他很高兴地继续说,“我想这样的事再也不会遇到了。”
“我希望我再不会遇到这样的事。”露西正跪在地下帮亚历山大把衣服装到小提箱里,“这些太空小说你都要带去吧?”
“顶上那两本不要带,我已经看过了。那个足球,足球靴,和橡胶靴另外装吧。”
“你们男孩子出门的时候带多么难携带的东西!”
“这没关系。他们家会派一辆罗斯罗伊斯车子来接我们。他们有一辆了不起的罗斯罗伊斯牌的汽车。他们还有新出的摩西兹·本兹牌的车子呢。”
“他们一定很有钱。”
“钱多得很!而且人也很好。不过我仍然希望不离开这里才好。也许会出现另外一个死尸呢!”
“我诚恳地希望再也不要有死尸了。”
“但是,书里往往会有这种事的。我的意思是一个看到或者听到什么秘密的人也会给人害死的。也许是你呀。”他又把另一条巧克力糖的包纸撕下来,继续说。
“谢谢你!”
“我不希望是你,”亚历山大叫她放心。“我很喜欢你,斯妥达也喜欢你。我们以为你的烧菜本领天下少有。你烧一手精美的食物。你也很聪明。”
这分明是表示高度的赞美。露西就这样想,她说:“谢谢你。但是我可不打算给人害死来满足你的好奇心。”
“啊,那么,你就得当心点才好。”亚历山大对她说。他停下来,再吃了点滋养品,然后稍稍露出随便提起的态度说:
“我爹爹如果有时候到厨房来,你要照顾他,好不好?”
“好,当然啦,”露西说,有一点奇怪。
“我爹爹的麻烦是,”亚历山大对她说,“伦敦生活对他不适合。你知道吗,他常常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他很担忧地摇摇头。
“我很喜欢他,”他接着说,“但是他需要一个人照顾他。他到处游荡,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很可惜,本来有妈妈照顾,可是她去世了。他需要过正当的家庭生活。”
他严肃地瞧瞧露西,又伸手摸出另一条巧克力糖。
“不能吃第四条了,亚历山大。”露西恳求他,“这样你会吃出毛病的。”
“啊,我想不会。有一次,我连续吃了两条,也没出毛病。我并不是那种胆质过多的人。”他犹豫一下,然后说:“我爹爹喜欢你,你知道吗?”
“谢谢他的好意。”
“他有些地方有些傻,”布莱恩的儿子说,“但是他以前是一个很好的战斗机驾驶。他非常勇敢,而且脾气也非常好。”
他停顿一下,然后,他把目光转移到天花板上,有些不自然地说:
“你知道吗?我实在觉得假若他再结婚就会很好。要找一个正派的女人。我本人并不反对有一个后母——我的意思是,假若她是一种很正派的女人……”
露西觉得吃惊,发现亚历山大的话中实在另有含意。
“平常那些关于后妈的话都是胡扯。”亚历山大继续说,眼睛仍瞧着天花板。“那种话都已经过时了。我和斯妥达认识不少人都有后妈——可是他们相处很好。当然,这全靠后妈好坏。当然,如果是带你出去,譬如在运动节一类的日子,那就会使人有点混淆不清了——我是说,假若有两对父母的话。不过,假若你想从中获利的话,也是有帮助的。”他停顿下来,忽然面对着现代生活的问题了。“最好是有你自己的家,你自己的父母,但是,假若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如果是一个正派的人——”亚历山大说了第三遍。
露西很受感动。
“亚历山大,我觉得你很明理,”她说,“我们一定要设法替你父亲找一个好太太。”
“是的,”亚历山大含糊地说。
他露出随随便便的态度说,“我方才想只是对你提起那件事。布莱恩很喜欢你。他对我这样说过。”
“实在,”露西暗想,“这里的月下老人太多了。先是玛波小姐,现在又出来一个亚历山大!”
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猪栏的事……
她站了起来。
“晚安,亚历山大,现在只有你的盥洗用具和睡衣裤,明天早上再装。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