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的弟弟吴乞买,笑道:“你想说甚么就说!”
吴乞买吞吞吐吐地道:“狼主,你虽然这般厚待那吴先生,又把他的副手王矮虎留了下来,但此人这一回去了,他还会回来吗?”
完颜阿骨打微笑道:“我以诚心待人,人必以诚心报我——再说了,他便是怀有贰意,又怎的?纵然其人真是中华联邦西门庆指使的,但他们算计我在先,被我察觉后我却并没有对他们大动干戈,反而待之以礼,他们也该从此知道好歹了。何况以形势上来说,中华联邦不与我金国接壤,不可能爆发甚么直接冲突,反倒是辽国如今势衰,有大大的便宜可占——牛羊不吃身边的鲜草,却翻过海去啃沙子——这样的蠢事聪明人是不会做的!中华联邦西门庆,我久仰其名,这人,绝不愚蠢!”
这番话,完颜宗用自然是听不到了。他一腔精忠报金国的豪情,紧赶慢赶,终于蹑着耶律余睹的脚后跟儿踏上了京东道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而此时完颜宗用眼前的西门庆,正笑得爽朗:“来来来,完颜宗用兄,我来给你引见辽国的使者——耶律余睹!”这正是:
三国并立悲汉献,两虎相争笑卞庄。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八章 面对面
西门庆命人安排金国的使节团成员休息,自己则带着完颜宗用大步进了中厅,一时间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厅中众人身份最尊的是大理国王段和誉,带着他的王皇后坐在席尊的位置上。这位大理国王看了西门庆所著的《新国》一书后,对其中的治国之道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为了近距离观察时世在西门庆掌中的变化,这位大理国王索性命权臣高氏监国,他自己带了老婆亲自跑到中华联邦做起大理国参议员来了。
大理虽然来了国王陛下,但大理到底是小国寡民,随着段和誉来到中原的人实在不多。吐蕃则不同,在鸠摩智的组织下,呼啦啦来了近百号人,都是各部族的年轻王子一辈,到中原来留学的,一边读书学汉语一边在吐蕃下议院参政实习。这些吐蕃年轻人喧宾夺主,反而是厅中人数最多的一方。
江南明教的人也来了不少。西门庆和方腊经过磋商,实行了一项“交换官员”的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北方南方各选出一些州县做试点,再各自选拔一批精干的能吏,北方西门庆的人到南方方腊那里去当官,南方方腊的人到北方西门庆这里来当官,三年任满后,想连任就得跟本地人竞选了,这三年间如果做不出成绩拢不住人心,只好灰溜溜地滚蛋,从此履历上就得留下一坨污点,必定会影响今后的仕途升迁。
西门庆弄出这么个制度来,是基于多方面的考虑。在任者想连任,哪里敢松懈?更不用说贪赃枉法了;本地人想上台,就得把任上的人轰下来,所以盯得紧紧的。监察机构双方各有人坐镇,保证在任的和在野的都不敢使阴招儿出来——如此二虎相争,还是老百姓得利。
这个“交换官员”的制度暂时只是在梁山和明教之间试行,还没有大理、吐蕃的份儿。非关歧视,主要是因为江南江北从前都属于宋朝,人文环境、人心思想上不存在太大的分歧,梁山和明教间关系又好,因此实施起来没有太大的阻力。吐蕃大理毕竟属于外国,别的先不讲,首先语言就不通,吐蕃甚至还有很大的奴隶制成分,汉法蕃法,大不相同,所以暂时还无法进行人员上的交流。
西门庆把梁山周围济州、衮州、郓州等地的郡县拨出来做交换官员的基地,明教来了不少准备上任的人,也在厅苑中坐了好几张桌子。
余下的就是梁山的人马了,身为地主,虽然很多人都分驻到了外地,但梁山有资格坐进厅里来的人依然是第二多的。这时看到西门庆带着奇装异服的吴用进来了,梁山好汉们先是集体一愣,然后就有不少人跳起来七嘴八舌地招呼:“吴用哥哥(吴军师、加亮先生),一向可好?”
虽然吴用跟着宋江离了梁山,但吴用在梁山时纵有千日的不好,也必有一日的好,人总念旧情,阔别年余后突然间见到了,岂有不惊喜招呼的?
吴用心中长叹,抱拳向四下里团团作揖,西门庆则拉了他向周围众人笑道:“好教众家兄弟们得知——假亮先生如今已是受了大金国的重用,赐姓完颜,改名宗用啦!现在世上没了吴用,只有完颜宗用完颜假亮——众家兄弟们称呼之间,可需要讲究些!”
听了西门庆的话,大厅中一时间鸦雀无声,梁山好汉们再看完颜宗用的目光中,已经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眼神儿来,气氛渐渐变得诡异。就连神经粗大的吐蕃人,也察觉出空气中不妙的意味儿来,他们一个个睁大着眼睛,只是屏息灌酒,目光在完颜宗用和梁山群雄间扫来扫去。
隔了一会儿,才有李逵瓮声瓮气地道:“先生哥,你可是在番邦倒踏门招驸马了吗?怎的连姓也改了?”吐蕃的人听不懂倒也罢了,明教大理的人却忍不住都嗤笑了出来,梁山众人却一时说什么也笑不出来。
完颜宗用被西门庆这一下若褒若贬的宣扬,再面对众故人,倒有几分尴尬之意,此时听李逵问得憨,便以佯怒遮脸道:“你这铁牛,满口胡吣!甚么倒踏门?甚么招驸马?却拿这等臭屁来葬送人,岂不反失了从前兄弟间的情分?”
李逵闻言,大大地啐了一口道:“直娘贼!若你还是吴用吴加亮时,便有从前兄弟间的情分;你若硬要做甚么番邦的完颜宗用,连祖宗都弃了不要时,还说甚么兄弟间的情分?”
梁山众人听着,心中都道:“话糙理不糙,铁牛这黑厮虽然无礼了些,说得倒也在理!”众人看向吴用的目光中,陡然便多了丝丝的陌生。
西门庆不动声色地笑道:“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完颜宗用先生感恩大金国皇帝的厚待,因此倾心做国士,也是有的,众兄弟倒也不必大惊小怪。今日的完颜宗用先生,可是大金国御派的使者,是来和咱们中华联邦商议两国间的盟好大事的,众兄弟们岂可无礼?”
辽国使者耶律余睹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这时心下暗喜:“这个完颜宗用,就是夺我大辽东京道的原梁山智多星吴用了。这厮数典忘祖,失了梁山人之心,所以那西门庆才这般讥刺他——如此一来,他完颜宗用还出甚么使?结甚么盟?夹了尾巴滚回主子靴下去,才是正理!”
耶律余睹想到的,完颜宗用也早就想到了,不过完颜宗用并没往心里去。在他看来,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兄弟情分,却有永远的利益。西门庆率领的梁山如今一家独大,再也不是昔日的山寨气象,而西门庆更是明白人,必然通晓国与国之间的交往,都是用虚伪来装裱的道理,讽刺自己两句也没什么关系,不误正事儿就行。
心中想得通达,举止间便潇洒挥霍起来。完颜宗用袖里滑出一柄折迭扇,“唰”的一下展开,风度扁扁地扇了两扇。如果他还是昔日的羽扇纶巾,这运扇成风间,倒也能令人赏心悦目;可是现在他一身的金钱鼠尾女真人的扮相,再摇起风雅的扇子来,却足以令人别扭得寒毛直竖。
豹子头林冲却把手一挥,喝道:“阁下认了外国祖宗,尔乃蛮夷,就不用在这里张扬了!”
林冲言语中的鄙薄,完颜宗用只当听不见,侧转身向西门庆道:“一别经年,四泉兄弟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这里又多了不少新面孔啊!却不知好汉们都有些谁?还请兄弟细细告我!”
虽然心里一样痛恨吴用的卖身求荣,但西门庆也不会意气用事,讽刺上完颜宗用两句,也就罢了。当下如吴用所愿那样,西门庆脸上堆起了虚伪的笑容,举手道:“来来来!小弟来给完颜宗用兄做个详细介绍。”
于是从大理国王段和誉开始,一直介绍到明教的阚万林,完颜宗用彬彬有礼地和众人打着招呼,心中却在暗暗吃惊:“西门庆这厮,势力膨胀得好大,竟然不知甚么时候,连大理和吐蕃都收在怀中了。幸亏西夏国没有与西门庆这厮结盟的趋势,否则……”
突然间转念又一想,完颜宗用大惊道:“啊哟不对!西夏和大辽是郎舅关系,若这回辽国和西门庆勾搭成了一路,西夏还能独立袖手吗?那时五路联盟,必然分薄了我大金国的气运!”
这么一想,敌视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辽国的耶律余睹身上,耶律余睹也不甘示弱地反瞪着他,两人之间气势飙升,西门庆似乎听到了电火花含苞欲放的声音。这二人一个是大辽的天皇贵胄,一个是大金的新晋宗室,此刻各为其主之下,彼此间交流的都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完颜宗用冷笑着问道:“四泉兄弟,却不知高踞独坐在这边的这位英雄好汉,却是哪个?”
西门庆笑道:“完颜宗用兄有所不知,这位乃是大辽国使臣耶律余睹,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而来,意欲与我中华联邦建交;耶律大使,这位却是大金使者完颜宗用,意是为国之气运而不惜驰骤千里的忠臣——两位惺惺相惜,却要好生亲近亲近。”
耶律余睹哈哈一笑:“这个何消元首大人吩咐?来来来,我借花献佛,先敬大金使者一碗美酒!”耶律余睹这是看完颜宗用一副天生招驸马的小白脸模样,难与美酒相兼容,因此摆明了车马要欺负他。
完颜宗用虽然酒量浅,但智量却深。当下冷笑着端起酒碗,以最诚挚的语气向耶律余睹说道:“今日有幸与大辽的勇士相会,真天作地合也!这碗酒却不忙饮,且让我上一泼敬天,下一泼敬地,中一泼敬过往神明,保佑我大金和大辽世世代代地友好下去。”
耶律余睹鼻腔里喷出两道冷气来,温柔地从牙缝里往外蹦字儿:“大金使者善诵善祷,正说中了咱们两国交往的窍要!”
西门庆、完颜宗用、耶律余睹三人互相对望,突然间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这正是:
尔虞我诈三相笑,你死他活两不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九章 折冲在樽俎
西门庆看着耶律余睹和完颜宗用彼此间亲切地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脸上笑盈盈,心上喜盈盈——这俩货就是一对儿鹌鹑,撮合到一起来可有几嘴子斗打好看哩!他们鹬蚌相争,中华联邦正好渔人得利。
当然,在这筵席上并不是斗鹌鹑的最佳场所,耶律余睹和完颜宗用言语间较量过几个回合后,就发现对方都是脸厚心黑,非等闲之辈,想在只言片语之间折冲樽俎,那真是白日做中国梦了——不过来日方长,总有叫对方哭都找不到地方的机会,现在先办其它要紧事,金国和辽国间的恩怨,日后再说。
所谓的其它要紧事,就是寻求外交上的同情。这个同情并不是后世人民公仆之间共同消费一个或几个情儿的粉红色暧昧,而是真正在此杯觞交错之际争取国际友人的支持——谁说古人智慧不如今人?自从苏秦张仪纵横战国之后,中国外交史上的异彩就从此熠熠生辉,不逊于任何时代,任何格局。
现在,耶律余睹便同吐蕃众人投合了脾气。吐蕃的那帮年轻人不但一句契丹话不会讲,而且他们刚学汉语,正处于把“要紧”听说成“跳井”的过渡阶段,因此和耶律余睹之间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但即使如此,当耶律余睹端起大海碗,面不改色货真价实地跟他们连尽三碗美酒之后,所有吐蕃人看他的眼神就全变了。
酒品好,人品就差不到哪里去——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被聪明人利用得一溜熟,卓有成效之下也给后世无数酒囊饭袋的上位创造了恒河沙数的机会。
总之,耶律余睹虽然囿于语言,但依然创造了外交上的奇迹。发挥北人善饮的长处和吐蕃众打成一片后,耶律余睹冷笑着转头寻找完颜宗用的身影,想要用这骄人的战绩压一压对手的锐气。
完颜宗用当然没有耶律余睹这样的好酒量。当初在梁山时,虽然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可吴用的酒量从来没见涨过,梁山弟兄虽然粗豪,但有一样还算文明,就是不会硬灌军师哥哥的酒。到了北地完颜部后,吴用可算是倒了霉了,女真人坐在大炕上喝酒,兴起时敲着鼓传木头饭勺子,传到谁手里谁就得喝,不喝就揪着耳朵硬灌,完颜阿骨打虽是大金皇帝,在劫难逃的时候照样得服软——吴用就亲眼看到过,蒲家奴揪着完颜阿骨打的耳朵灌过大金皇帝的酒,也看到过大金皇帝揪着不止一个臣僚的耳朵灌过对方的酒——皇帝都不得免俗,吴用这个客人还有得跑吗?被硬灌了几回后,虽然差点儿醉死,但吴用的酒量还是没一丝儿增长。
即使吴用改名换姓变成了完颜宗用,但骨子里还是改不成女真人喝酒的海量。但完颜宗用之所以是完颜宗用,并不是在喝酒上说话,他现在正鼓动起了三寸不烂之舌,跟大理国主段和誉言谈甚欢。
段和誉同完颜宗用一样,都是玉面小白脸,两个并肩在一起时,很有一丘之貉的感觉,再加上说到大理的国师本识大师就是曾经和完颜宗用一起劫过生辰纲的晁盖,双方更显得亲密起来。
耶律余睹一眼挑衅过来的时候,完颜宗用也正把得意的目光睥睨过去——两位使者的眼神儿在半空中相遇,狠狠地互拼了一记,这才若无其事地转了开去。
西门庆旁观者清,在一旁乐滋滋地咂着美酒中的滋味儿,回味无穷。这种旱地钓人鱼的感觉真不错,尤其是这两条人鱼都有一国之巨的时候。
这一顿筵席,只吃得宾主尽欢,丝毫不出意外的,大部分吐蕃人都喝高了,耶律余睹也陪着他们僵在那里,连眼睛都睁不开——吐蕃人喝起酒来几乎没有任何节制,而契丹人端起杯子后似乎也不是循规蹈矩的典范。
在梁山士兵吃力地扶着至少重了一倍的辽国使者下去安歇的时候,完颜宗用的嘴角扯起了一缕冷冷的讥笑——装!再装!这种酒品如此不好的人,可见其心术如何!
完颜宗用先生似乎好象忘记了——在女真族时,他自己不止一次地装过醉,否则他早就肝硬化了——只有装过醉的人才能看穿另一个装醉的人。
不过现在完颜宗用懒得攻讦装醉的耶律余睹,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彬彬有礼地向西门庆、段和誉告辞后,完颜宗用回到了自家的使节团驻地,挥手吩咐道:“去将那个赵良嗣传来见我!”
他身边的吴良小哥答应一声,转身离去。其人做为完颜宗用的贴身心腹,堪比后世校花的贴身保镖,主子成了完颜宗用,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摇身一变做了完颜兀良,一举跻身进了大金国外围宗室子弟的行列。
不多时,赵良嗣随着完颜兀良来见完颜宗用:“拜过使臣大人!”
完颜宗用笑道:“免礼!赵大人亦曾为使者之身,你我相会,也是有缘,既如此,不必拘礼,且请就坐。”
赵良嗣告个罪坐了,问道:“却不知使臣大人唤小人来,有何吩咐?”
完颜宗用同情地看着赵良嗣,叹息道:“想当年,赵兄亦是一时之豪杰,万里独行,乾坤摩弄,谁知一朝龙困浅水,虎落平阳,四海难投,一身无主,就此委顿在这里——赵兄甘心乎?”
赵良嗣心中一动,亦叹道:“便不甘心又能怎的?如今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小人虽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亦无可奈何矣!”
一片山重水复的愁绪中,完颜宗用柳暗花明地展颜一笑:“吾有一计,或可消君胸中块垒,赵兄愿闻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