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心中感慨,喜气洋洋地道:“师兄承让了!”这正是:
明朝寒士登金榜,今ri跃鲤化飞龙。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63 帝王传人
正当众师兄弟们都在为西门庆得悟本门武学妙理而高兴庆祝时,突然听到悟非大师一声佛号:“善哉!善哉!我等礼佛之人,须当谨记,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却如何这般喧哗?”
见众师兄弟面面相觑,西门庆赶紧上前施礼:“师傅,这个却怪不得众位师兄弟,是弟子方才想通了武学中的一点道理,因此得意忘形起来,拉着大师兄比较了一番,却不想聒噪了师傅清修,还望师傅恕罪!”
“原来如此!”悟非大师点点头,“无se,你且随我来!”
见西门庆随着悟非大师走远了,这才有一个小和尚拉了拉无嗔的袖子:“大师兄,刚才你怎的不上前去替无se师兄求求情?这下被师傅逮了去,只怕又要被罚去面壁了!”
无嗔笑而不答,只是心中道:“尔等哪里知道,无se师弟此去,必然有一番机缘?”
西门庆忐忑不安地随着悟非大师,直进到一间空荡荡的小禅房中,房中孤零零只有几个蒲团,虽然显得逼狭了些,却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无se,你且跪下。”悟非大师指着一个蒲团说道。
西门庆苦笑,他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清规戒律,却要累得师傅大动起如此格局的干戈来。
心里虽然七上八下,但西门庆还是乖乖跪倒,却见无se大师一转身,抹开了墙上的一个暗门,从里面拿了一卷长长的东西出来。
西门庆唬了一跳,心说:“坏了!看那长度,必然是戒尺一类的东西?若是木头的还好,若是铁的,那今天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想到悲惨处,只恨自己不曾练过铁尺排肋的硬门功夫。
等悟非大师一转身,西门庆大松了一口气,原来师傅手里捧着的不是戒尺,而是一个卷轴,展开挂在墙上,却是好一幅丹青妙笔。
这幅画画的是张人像,画中一个壮年和尚,凭高望远,一派英风锐气。画中笔触注重se彩工力,风格刚劲,重钩勒,画得比较工细,将那和尚眉目间的一股忧郁之气,渲染得栩栩如生,让人一见之下,胸中便似有不平之块垒横逸斜出,非纵情一醉或一舞不能尽其意。
却见悟非大师面容郑重,对西门庆道:“无se,这便是我龙潭寺十路潭腿的祖师爷崐崙大师之留影,你叩头!”西门庆一听是本门长辈,心中肃然起敬,深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耳听悟非大师朗声道:“祖师爷在天有灵,弟子悟非,今ri在祖师爷像前,收清河西门庆号四泉法名无se者,为我龙潭寺俗家掌门弟子!”
西门庆一时听得呆了,心说:“龙潭寺俗家掌门弟子,这个名头似乎响亮得很啊!但为什么会是我呢?”
礼毕之后,悟非大师和西门庆分别在画像左右坐下,悟非大师向画像伸手虚托,向西门庆道:“无se,为师知你心中必有疑问,但你可知,本派祖师是谁?”
西门庆又向画像看了一眼,毕恭毕敬地道:“崐崙大师正宗传,潭腿技法妙无边。”
悟非大师点头后又道:“除了潭腿始祖之外,崐崙大师还有一重身份——他是当年周世宗柴荣的兄弟柴贵,曾任龙捷右厢都指挥使,周虢州防御使的便是!”
“啊?!”西门庆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悟非慢慢地道:“当年,那赵匡胤陈桥兵变,周世宗柴荣不得已传位于他,柴贵祖师虽然心中不忿,但奈何其时大势已去,局面已非独木能支,若妄动刀兵,争那一家之位,只能让生灵涂炭。柴贵祖师既不忍陷百姓于战火,又耻于做赵宋之臣,因此远走这座龙潭寺,削发为僧,法号崐崙。后来他在龙潭寺立门课徒,传授武功医道,更研练出一门偏重腿功的武技,并借用发源地龙潭寺的潭字命名为潭腿。”
西门庆听了喃喃自语:“原来,我龙潭寺一脉,还是后周苗裔!”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在清河自己书房中时,自己刚刚称赞了魏徵的《谏太宗十思疏》,悟非大师就训诫自己,休要以这种帝王口气说话。当时自己还奇怪为什么师傅对这种帝王口气如此敏感,原来他老人家就是正宗的帝王家传人!
转眼望师傅时,却见悟非大师眼看崐崙大师画像,脸上全是敬仰之se:“再后来,那赵匡胤得了天下,于京城招开武林大会,我崐崙祖师单身赴会,十路潭腿踢遍世上英雄,人前显贵,傲里夺尊,也是要让那赵匡胤知道,柴家男儿虽然拱手让位,却并非无力与抗,只是不想让百姓受那烽火煎熬的苦楚而已。”
“民为贵,君为轻!”西门庆慨然道,“好男儿当如是!”
悟非大师把目光转到了西门庆的身上,眼中全是慈爱:“无se,眼见这赵宋王朝ri渐昏庸,你天星转世之名已成,为师只怕将来会有小人借题发挥,踩着你来上位,因此,今ri见你武艺大成,便收你做我龙潭寺俗家的掌门弟子,你可知其中深意?”
西门庆略一思索,便已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感激到十二万分,却是道:“弟子不知。”
悟非大师昂然道:“赵宋夺了柴家江山,出于补偿,颁下了丹书铁券给我柴家子弟。今ri无se你既已是我龙潭寺俗家掌门弟子,便属柴家一脉。ri后若有人敢和你罗嗦,你便可去沧州柴家,请出铁券,却看谁敢动你?”
西门庆心中苦笑:“师傅欸!你老人家想得太简单了。不久之后,连抱着丹书铁券的正宗嫡系柴家子孙都要在高太尉堂兄弟的小舅子手下吃瘪,何况是我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西门大官人?在一个制度崩坏的社会,最没保证的就是这一类看似特象回事儿的保证了。”
虽然知道这些不足为凭,但西门庆还是心中温暖。同师傅恭恭敬敬把祖师爷的影神图收起,然后悟非大师带他到了无人的练功房,传了一路拳法于他。
看西门庆演练jing熟,悟非大师这才叮嘱他:“周世宗柴荣和本门师祖年轻时在郑州经营瓷器,曾上少林寺跟方丈研修少林拳。后来世宗创出了这路柴王拳,并由五皇子柴熙让传到沧州成为柴氏同备拳,为柴氏家传拳。你今ri学了这路拳法,切记深藏若虚,不可人前卖弄。若有一天到沧州,可于无人处将此拳法在柴家人面前演练一遍,再说自己是龙潭寺俗家掌门弟子,大家自然心照不宣,视你如家人子侄。”
西门庆默默地将心中的感激埋进心底,同时却又有些匪夷所思:“天贵星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啊!想不到世事变幻,居然把咱们变成一家人了!”这正是:
时光似水流旧事,世事如棋谱新局。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64 龙跃于潭
最后,悟非大师又叮嘱西门庆道:“无se,今ri之事,你却须守口如瓶,否则若传扬开来,于龙潭寺、沧州柴家,还有你自己,均属不利。”
西门庆面se郑重,点头道:“弟子省的。”
悟非大师又道:“寺中众师兄弟,知道此事的,亦只有你大师兄无嗔一人而已。他是这一代龙潭寺僧家掌门弟子,你是这一代龙潭寺俗家掌门弟子,龙潭寺一脉的传承与光大,将来就要落在你二人身上了。”
西门庆点头:“原来,我龙潭寺每一代都有僧俗两位掌门弟子。师傅,却不知与您同辈的那位俗家掌门弟子却又是谁?”
悟非大师叹了口气:“唉!可惜!我那师弟,已经逝去三十多年了!回首往事,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就算是为师我,依然还是昨ri那个在佛前偷香火钱的毛头小子!”
西门庆见悟非大师默默发呆,一时不敢再问,只是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那ri大雄宝殿前,师傅一见那寒士窘态,便命我转过身去,原来是他有过切身经历,所以才能一眼看出那寒士想偷佛前的香火钱。”
却听悟非大师慨然长叹:“当年若非恩师慈悲,焉有我悟非的今ri?无se,你虽不是我佛门弟子,但行事之时,这‘空己为人’四字,却也要时时谨记,身体力行!”
西门庆躬身正se道:“多谢师傅教诲!”
他又想起了叶知秋叶道兄所传的九字真经——不欺心,不妄语,守廉耻,若再加上师傅所言的“空己为人”四字,一世人生真味尽浓缩于其中。若人人都可以奉行,世界便将变得更加美好,可惜世上偏偏有撮狡诈小人,皆盼大家个个都成君子,他们却来沾你们便宜,这一来弄得人人自危,彼此提防之下,却把整个世道风气都连累了。
正想得出神,又听悟非大师道:“无se,今ri你武艺已成,天下大可去得,为师也就不留你了,你回家去!”
西门庆一听急了:“师傅,弟子刚刚得悟武学三昧,正要向师傅好好求教,当此一心jing进之时,怎的却要让弟子回家去了?”
悟非大师喝叱道:“错!你今ri刚刚得窥门径,便急着登明堂,入高室,却早已失了jing进之心,而落了躁进之障!须知武道和禅理一般,都有万重境界,前脚不牢,后脚之失,你我之辈,安可不慎?”
西门庆被当头棒喝下,如梦初醒,便向悟非大师俯首道:“师傅,弟子知错了!若非师傅点醒,弟子险些便落了下乘!”
悟非大师面se这才缓和下来:“世间有言,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拳理禅理,均是一般。师傅我传授再多,若你不能自悟,亦不过取他人皮肉贴于自身,终究无益!”
西门庆被悟非大师一言点醒,再不贪功冒进,当ri便辞了龙潭寺众家师兄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一入家门,真好比天上掉下来了活龙一般,早轰动了一宅人。等西门庆到了后宅仪门,早见月娘带着女儿小凤在那里专等,一见西门庆面,未及开言,月娘的眼泪便象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了下来,一瞬间,倒叫西门庆心中内疚到了十二万分。
坐下盘点诸事,尽都井井有条,伙计家人,为转世天星办事,谁敢欺心懈怠?因此大家群策群力,尽心维持之下,倒也办得有模有样。西门庆大是满意,重赏有功人员,让大家的士气又是一振。
贲四又带西门庆又去看那新起的清河第一楼,却见雕梁画栋,美伦美奂,一面绣旗在楼头飘扬而下,“天上双星主,清河第一楼”十个大字迎风招展,而门前又挂着一付楹联,是清河首席老儒陈清亲笔。上联是:千里走单骑闻香下马;下联是:四海使风帆知味停舟。字字遒劲挺拔,真正是用了心的。
正要细看时,早有酒楼掌柜的武大郎听说西门庆回来了,从楼中没命的跑了出来,来到面前,纳头便拜:“西门仙兄,你可回来了!”西门庆急忙将他搀起。
似武大郎这般热情的人,何止一个?接下来的两天里,西门庆家中迎来送往,又扰攘了两ri,还安静不下来。西门庆心中好生不耐,想到如今正是九月,便心中一动,暗道:“也不知,那宋江宋公明杀了阎婆惜没有?我何不就到郓城县去走一遭?若那宋江已经做了出来,我还可以从中取事,成就一个人!”
计较已定,便跟月娘说了,说yu向南方一游。月娘见他回来刚刚几天,就又要远行,虽然心中依依不舍,但这几天家中被一众趋炎附势之徒聒噪得确实不成话了,因此也不拦他,只道:“官人小心。”
第二ri一早,西门庆便提条杆棒,乘了白马,马上驮了一褡裢钱财,出了清河南门,一骑绝尘而去。等有人再上门来认亲认友时,来爵便说,西门大官人已经出门游历去了,那一干人听了,也只能面面相觑,悻悻而回。
不一ri,早进了郓城县,找间高大的酒楼坐下,点了酒菜后,先赏了小二哥十几文辛苦钱,那小二的脸便笑成了个弥陀佛的模样,西门庆这时便问道:“小二哥,这几ri里,本地可有什么新闻没有?”
那小二jing神一振:“怎的没有?这几ri郓城县中,众口相传,说的都是宋押司杀人的事体。”
“哦?”西门庆挑起了眉头,“却不知,这宋押司又是哪个?”
小二便把大拇指一翘,傲然道:“若说起这宋押司来,山东河北,诸路军州,却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看来客官您是外地人?”
西门庆笑道:“孤陋寡闻之人,倒吃小二哥见笑了。”说着,又递了十几文铜钱过去。
那小二翻手袖起,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见笑客官,小人哪里有那个胆子?世上之事,圣人亦不能全知,客官您就是没听说过宋押司的大名,又何足为怪?”
西门庆捧起酒碗喝了一口,心笑道:“这小二,和宋江那厮果然是一方水土养出来的。刚才还暗讽我孤陋寡闻,有了好处,马上就何足为怪了!”
小二又道:“我们郓城县这位宋押司啊,名江,表字公明,家中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他少年时,因面黑身矮,人人都笑他为黑宋江;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位黑宋江,于家大孝,为人又仗义疏财,现在人人都称呼他为孝义黑三郎,更有那好事人,送他一个美号,叫做‘及时雨’,取他能泽被四方之意也!”
西门庆听了,微微冷笑。这正是:
昔年周公曾恐惧,今时王莽正谦恭。却不知西门庆要在郓城县中如何行事,且听下回分解。
1。65 郓城好汉
接下来小二说起宋江杀人始末。原来,今年七月间,宋江包了个粉头阎婆惜过活,到了九月前几天,半夜里两个厮吵起来,被宋江抄起压衣刀一把,顺手将那阎婆惜给杀了。
那阎婆惜的母亲阎婆岂肯善罢干休?拉着宋江就在县衙门前吵嚷起来,没想到正有一个卖糟腌的唐二哥,叫唐牛儿的,因宋江经常赍助他,见宋江有事,便死命向前,把那阎婆揪着宋江的手一拆拆开了,再向老虔婆脸上一掌,打个满天星,等那阎婆从昏撒中清醒过来,宋江早跑没影儿了。
这阎婆便叫起撞天屈来,将唐牛儿扯上公堂,然后大家就一片忙乱,四下里嚷着捉拿杀人凶手,却哪里还捉得着?
西门庆笑道:“今ri捉不着,明ri便捉着了。我听说郓城县的两位都头,一个叫美髯公朱仝,一个叫插翅虎雷横,都是咬铜嚼铁的好本事,我只怕那位宋押司逃不出这两人的五指山。”
那小二冷笑道:“依小人看,便是一百年也是捉不着的,毕竟公道自在人心!”
说着,向四下里看看,凑到西门庆耳边悄声道:“郓城县中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那阎婆惜有个相好,跟宋押司在一个公案上办事,叫做张文远,小张三。这两个狗男女绞缠在一起,只瞒着宋押司一个。满县人都说,必是宋押司气不过那贼娼妇,这才手起刀落,白的进去,红的出来,正是大快人心!县里的公人都头,都是和宋押司好的,谁肯下气力去捉他?因此小的才敢夸海口,一百年也是捉不到的!”
西门庆便故作惊奇道:“若公人们不肯尽力,知县相公追究起来,那限棒怎能吃得起?”
小二嗤笑一声:“客官你不晓得,我家知县相公平ri里最喜欢宋押司不过,若不是那张文远挑唆着阎婆追案,也早葫芦提的出豁宋押司多时了!这动限棒追责,却又从何说起?”
西门庆便笑道:“看来,这件案子也要依足了官场上的惯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小二亦笑道:“可不是咋滴?小的听知县相公身边的书办师爷来吃酒时说,不是还有一个唐牛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