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燕青放马跑出二十步外又拨回马來径直冲向史文恭史文恭不躲不让纵马來迎两匹马八个马蹄如翻盏撒钹相似看看凑近燕青喝一声“着”反刁钻一枪枪尖上挑起一泓疾电直奔史文恭肋窝里來
电光石火间史文恭亦是神速反一枪正撞在燕青枪头上燕青这一枪的枪势顿时就被引偏直歪到交趾国里了等燕青控住了枪时两匹马早已错镫而过又是相距二十步外
到此时燕青已是心服口服当下拨回马头挂住长枪拱道:“前辈果然好身小子敬服”
史文恭亦收枪道:“罢了却不知玉麒麟卢俊义是你何人”
燕青叉不离方寸:“前辈所言正是小子主人兼授业恩师前辈随破我三枪洠Х汛祷抑Ψ潜久胖腥巳绾文茏龅饺绱说夭侥乔氨灿谖壹抑魅耸且黄Σ怀伞
史文恭缓缓点头:“不错玉麒麟卢俊义正是史某人的师兄”
燕青听了再无疑惑当下于马背上深深俯首:“师叔在上恕小侄燕青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史文恭挥道:“免了燕青我來问你你师傅如今还在大名府做他的安闲员外吗”
燕青道:“师叔有所不知我师傅今ri已经被逼离了大名府流落在此间郓州寿张县”
史文恭一皱眉:“你师傅结交官府面豪阔有谁能逼得他背井离乡”
燕青道:“结交官府有如养虎一朝不饱立起食人金银珠宝有尽而贪腐之心无尽到头來亿万家财就成了惹祸丧身之源腐视眈眈之下我师傅若不是有贵人相助也不能死里逃生得回一条xing命流落他方了”
这一言却碰在了史文恭的心尖子上曾头市何尝不是如此刚刚扎稳脚跟就被八方觊觎几代曾家主事人都是殚jing竭虑勉强应付只是贪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曾家便是铜山银海也填不满它们穷凶极饿的胃口啊
想到卢俊义的昨天很可能就是曾头市的明天史文恭心乱如麻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摇头道:“罢罢罢这世道走一步一步燕青我再问你经历一场剧变后你师傅如今身子可安好武艺未曾退步”
燕青喜慰道:“多谢师叔挂心我师傅今ri经历一番挫折后心境磨砺下又明了了一层身子固然安好武艺亦有所jing进”
史文恭听了jing神一振大笑连声道:“好好好燕青你今ri回与你师傅面前替我传话就史文恭当年受了师兄大恩无ri或忘只是自惭武艺低微不敢贸然上门拜见如今师兄來到山东而师弟武艺亦粗窥门径正好请师兄前來一聚当面锣对面鼓了却了前尘恩怨时亦是男儿人生一快”
燕青冰雪聪明的人听史文恭话里有话又想起这么多年來卢俊义竟然绝口不提有这个师弟不由得又起了疑心当下再向史文恭抱拳道:“既然是师叔有命小侄哪敢不从不过请恕小侄好奇当年师叔究竟受了师傅何等的大恩竟致于如此念念不忘”
史文恭仰面朝天长出了一口气道:“也罢史某人心地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便跟你了也不打紧十几年前我与你师傅同门学艺有一次练棍棒对打我敬他是师兄因此招势间处处留着余地;谁知你那好师傅却是当场不让步举不留情一剪之间就将我左腿胫骨打折嘿嘿托师兄的福从此史某人跳跃腾挪的功夫大受影响只能看着做师兄的一ri千里自己只好在一边黯然神伤了”
燕青听史文恭虽然言语间得平淡但正如其人的枪法一般正是于平淡中见锋利不由得心中暗惊
却听史文恭又道:“还好史某人不是个只会怨天尤人的既然步战已有瑕疵那便于马战上别开蹊径好了于是我辗转來到曾头市得蒙曾家人不弃将我如骨肉般看待我就在这里安下根來潜心练枪练戟逐ri家卧薪尝胆只为着三千越甲可吞吴的那一天”
看着燕青的眼睛史文恭轻轻一笑:“这一天终于來了”
燕青虽然能言善辩但此刻被史文恭气势所慑一时竟不出话來
史文恭吸气如长鲸又一吐而出整个人如雪藏十年后新出匣的利剑一般陡然凌厉起來一字字地道:“今ri做师弟的自信已有小成便请师兄再來相会若此番马战中还能打断我的胫骨史某人这才会心悦诚服从此师兄所到之外史文恭退避三舍”
燕青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卢俊义平ri里在自己面前一字不提史文恭原來是年轻时彼此间生了龌龊以至于师兄弟弄成了陌路人
想到冤家宜解不宜结燕青再拜拱道:“师叔小侄这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史文恭点头道:“你”
燕青便诚恳地道:“师叔小侄久随吾师深知他肺腑他对于早年误伤师叔之事是深深抱愧于心的”
史文恭冷笑一声:“何以见得”
燕青道:“我师傅他就是这么个xing子但有所疚总是深藏于内宁煎熬着自己也不出來几天前三奇公子西门庆因师叔英勇难敌上门请我师傅出山我师傅一听师叔名字又悲又喜虽然三奇公子于他有保身活命之大恩还是宁愿背负忘恩负义之丑名婉言谢绝了三奇公子的延请贤良之士人人敬负义之徒落骂名师叔啊我师傅平ri不提你今ri宁落骂名也不來见你若非心中有愧于你何至如斯”
史文恭听着心道:“怪不得前几ri我梁山营前挑战梁山高挂免战牌西门庆绝迹不见人影原來是跑搬救兵了嘿嘿卢俊义便是你亲來我史文恭又有何惧”
当下一声清咤喝断了燕青接下來的舌灿莲花就见史文恭瞋目扬眉:“住了燕青任尔小辈花言巧语亦难打动史某人铁石心肠你速速回禀与你那好师傅就史文恭两军阵前专等三ri后不來休怪我要在军前立起牌位she他八辈祖宗了”
这后一句话得太毒燕青虽然存着化干戈为玉帛的玲珑心肠闻言也禁不住胸中腾腾火起猎猎烟生当下厉声正se道:“师叔敬人者人恒敬之你是燕青的前辈还当自重才是”
史文恭纵声长笑:“燕青你胎毛洠蕆u臭未干也敢在我面前嘴哼哼卢俊义他人不來却派了你这么个弟子來军前打探风声其心不善也罢我若出擒你见得是我以大欺小不是光明磊落的段卢俊义有弟子我史文恭也有传人前辈归前辈后生对后生今天咱们是骡子是马拉出來蹓蹓瞧瞧到底是卢俊义的弟子英雄还是我史文恭的传人了得”
罢史文恭一声大喝:“曾涂何在”
曾家五虎的老大曾涂在阵后听史文恭述同门恩怨早已在心中摩拳擦掌替师傅衔冤抱屈个不停此时听到师傅召唤当下生龙活虎般答应一声:“弟子在”喝声在耳人早已飞马出阵
史文恭指了燕青道:“今ri有缘你与你这个小师弟伸伸切记他可以无情你不可无义出时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了他的xing命”
曾涂大叫一声:“喏”提马往上一闯才要大战燕青这正是:
只一门生旧怨又看两阵结新仇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拦惊马
史文恭往下一退,曾涂提马横枪,笑向燕青道:“小师弟,师兄痴长你几岁,可不能以大欺小,今日切磋,让你先进三枪。”
燕青这时已经怒火冲昏了头,闻言没好气地道:“打便打,多说些什么?”说着挥枪直进,曾涂接架相还,二人两马盘旋,战在一处。
人都有长处和短处。若是平地相扑,两个曾涂加起来也不是燕青的对手,但若论起马上功夫,燕青相比曾涂还有一大截的距离。毕竟曾涂心地纯一,从小与史文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因此熬出了一身马上步下的好武艺;而比之曾涂的心无旁鹜,燕青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学,品丝弹竹,无学不精,杂驳之下,自身武艺进境就慢,虽然仗着人聪明,总能举一反三,但碰上真正的强敌如曾涂时,基础实力上的差距就露怯了。
枪腾光蟒,马跃欢龙。前三十个回合,燕青一枝枪纵横飞舞,还能与曾涂斗个旗鼓相当,三十合后,就只办得招架遮挡,一时落尽下风。还好曾涂听了史文恭的叮嘱,枪上适当收力,不为已甚,所以燕青还可以抵挡得住。
燕青见情形不妙,拉马往下一败,要使霸王回马一字摔枪式,曾涂不舍紧紧赶来。两马追逐间,燕青心头的怒火也渐渐平了下来,思忖道:“史师叔虽然言语间有些无礼,但真动起手来,却极有分寸,若这位曾涂师兄有心伤我,我早已溅血多时了。如此看来,他与主人之间,应该只属意气相争,并非不共戴天的仇恨。”
想到此处,心头便是一动:“师兄弟两个,若因一时的龌龊而一个记仇,一个内疚,就这么葫芦提地过下去,空活百岁也是无趣。我何不将计就计,借四泉哥哥之手,将主人引到青州来?那时师兄弟老哥俩相会,只消我在旁边劝解着把话说开,一天云彩也就散了,岂不胜过彼此不相往来,白蹉跎了两个英雄?”
主意打定,燕青一声喝,猛然回马,枪随马转,一枪杆向曾涂背后扫去。
这一招霸王回马一字摔枪式,讲究力道刚猛,一决无回,先在气势上凌人,再于招式间求胜,但燕青此时心中早无怒意,倒唯恐这一枪伤到了曾涂,所以枪下留情,眼见这一枪来得虽快,却不免失了霸王枪的神髓,画虎不成反类犬。
曾涂哈哈一笑,一个后仰“犀牛望月”,后脑勺直贴到了马背上,燕青这一扫擦着鼻尖儿过去。曾涂这一下纯属炫技,若他只是向前俯身倒也躲得轻巧,但他偏要向后仰身,若一个拿捏不准被燕青一枪杆扫到天灵盖上,打死未必,打傻却是大有可能。
燕青真正马上临敌的经验实属空白,曾涂弄险面不改色,他自己倒心悸起来,收枪时一下子显得手忙脚乱。曾涂看得分明,心下暗暗好笑:“这个小燕师弟心慈手软,只当去考状元,做翰林,上战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心里想着,人已经一个挺身坐直,腕子一翻,也是一记霸王回马一字摔枪式,回敬燕青。燕青只听背后烈风不善,再想闪躲已经来不及了,无奈只好往马脖子上一趴,气凝后背,准备凭一身好皮肉硬抗这一枪。
曾涂这一枪,猛烈凶狠,兼而有之,燕青挨上一下,非抱鞍吐血不可。在梁山阵上众人惊呼声中,却听曾涂哈哈一笑,枪势一沉,正抽在燕青身下战马的后胯上。那马替燕青受了委屈,哪里肯依?吃痛之下“唏溜溜”一声惊嘶,泼开四蹄,驮了燕青飞一样蹿了出去,拉都拉不住。
却听曾涂放声大笑,笑声揶揄:“小师弟,得罪得罪,做师兄的不送了!”
燕青这时哪里顾得上理他?拽着判官头提着缰绳手上加力,虽然把马脖子都勒歪了,但那马儿跑得却更欢了。百忙中扬声向西门庆这边叫道:“四泉哥哥,小弟这里拜托你的妙计了!”音犹在耳,那马星丸跳掷一般,抛了战场征尘,闪得踪影不见了。
这匹马不向官军阵上跑,不往梁山阵上跑,却沿着两军交锋的空白地带直蹿出去,不一会儿的工夫,早把杀斗场甩得远了。见四下无人,那马更是翻蹄亮掌,一阵风般只是往前刮了去。到此时,燕青也只好由它,不过心中对马伸先生教诲的那一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若平原走马,易放难收”——又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跑了半晌,这马虽然已是运动得通身见汗,却偏偏不肯慢下来,还是一个劲儿地冲刺个不休。这时道路渐渐崎岖,原来这一路直向东南,竟冲到了山区里来。道路既然难行,这马也就跟着跳高窜低,燕青在马背上也是跟着东摇西摆,苦不堪言。
百忙中听到前方水音响亮,那马也是精神陡振,跑得更加快了。转过一处山嘴处一个大弯,猛见前方一条阔河在望,那马一声嘶,口鼻间白沫纷飞,一头往河边所了过去。
燕青吓得魂飞天外。倒不是他怕这匹马发起疯来,临清流而萌短见,就此将身赴清池,连累自己送了性命——要知道他在大名府一住多年,夏汛时漳河水中弄潮,就有他燕青燕小乙一个——他怕的是马头前方居然有个青衣女子,挽了长长的秀发照水临妆,按这匹疯马的速度,也就是几呼吸的工夫,那女子就只有垫马蹄子的份儿了!
“死马!给我停啊!”燕青是真急了。自己三枝川弩箭下伤虫蚁无数,可从来没伤过人。今天如果把一个弱女子给踩死踩伤,就算是荒郊野外无人撞见,就算是背后有梁山撑腰,就算是最后把这辆宝马砸了抵命——燕青自己的良心也过意不去。
尽管燕青两膀叫力,把马头勒得跟竖起的风帆相似,但这马早跑毛了,后胯又痛,喉咙又渴,老远就闻到了这里有水气,好不容易跑来,非跳进水里畅泳畅喝个痛快不可。此时眼见胜利在望,哪里肯停蹄一步?两个瞳孔瞪得溜圆之下,驽马也跑出了麒麟的速度来。
这一下加速有如流星赶月,眼看健马如飞,新钉的马掌衬着阳光水光闪烁生辉,那青衣女子首当其冲,已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燕青虽然拔出了腰刀要割马脖子,却哪里还来得及阻止?
燕青刀出而未落,健马蹄沉而欲扬,这时马头距青衣女子背影只剩一步之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青衣女子霍然回头,万茎青丝遮面不见容颜,间中一双眸子却如寒星般明亮。
迎怒马之势,青衣女子轻轻扬手——燕青居高临下,看她好似意态闲适,姿容间说不尽的清雅自若——但偏偏其势快如闪电,瞬息间一只纤纤玉手已经虚按在马头前,皓腕凝玉处,葱指略向前一点,青丝影中传出一声轻叱:“但使龙城飞将在——”
音若联珠,疾而不徐,偏又抑扬顿挫,音节铿锵,七言之中,竟似蕴涵满了凝山镇帲О愕目植懒α俊
至少,燕青感到座下马突然变得有如铜浇铁铸一般,本来充盈满了爆炸性力量的肌肉陡然间团团僵硬虬结,那种由极动化为极静时的巨力,此时似乎在马匹身上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就连马背上的燕青,都没有因为战马飞驰中的突然静止,而一个倒栽葱向前直摔出去。
一切都显得如此不可思议。在青衣女子虚按的纤手方寸处,战马三蹄点地,一蹄悬空,雕塑一般定在了那里。
反应过来的燕青终于还刀归鞘,然后一跃下马。立于马肩侧时,他这才发现,马儿的眼睛中竟然充满了惧意,这种惧意几乎是源自骨髓——太古之时,正是这种对天敌的恐惧,马匹才能进化出无与伦比的奔驰能力。
青衣女子缓缓收掌。她的手掌越往后收,马匹的眼睛瞪得越大,当她的手完全收回拢到肩膊上时,马儿一声惊嘶,暴然倒退数步,突然一个旋身,发疯一样跑掉了——它这时的速度,足以惊煞所有的千里马。
燕青在后面大喊“回来”,却哪里能挽得住马儿的奔逃之势?至于撒腿去追,更属于痴心妄想。他看着马匹消失的方向,终于一声废然长叹:“唉——!这位姑娘,你猜的好谜儿!”
那女子的声音却从清流之畔的红树丛后传来:“咦?我猜甚么谜啦?”
燕青慢慢回头,却见绿潭红树影参差之后,正有青影婆娑,当下道:“你说‘但使龙城飞将在’,下一句便是‘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却不是打一句俗语——不许胡来吗?”
那青衣女子听燕青解得有趣,不由得“格格”娇笑起来,一时波光与水音相媚,有如天籁。
燕青心道:“我只怕马匹踏死了这女子——没想到她孤身而居山野,却是身怀异术!此时正当深秋百虫吟唱时节,此处却是虫不鸣、蛩不语,鬼气森森,似非善地,我还是趁早走了的好!”这正是:
一字摔枪惊师弟,匹马翻蹄遇红颜。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章 青衣神秘女
燕青虽打定了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