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儿看着镜子里自己黯淡的影子,突然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却叫我拿什么脸去见他?……”
李桂卿一边热水里绞了手巾给她揩脸,一边叹息道:“都是那个姓陈的小厮,做了这等败兴的事情出来,倒把姐姐你也牵累了。唉!姐姐莫哭,不怕不怕!那杀千刀的老虔婆一张嘴里铺满了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全是好话(画)儿,必然能哄得西门大官人喜欢,再不计较此事!只要你再把他奉承欢喜了,大家过起来,还是极好的ri月!来,这是我的胭脂,姐姐先点上了!”
李娇儿一边在桂卿手下整妆,一边含泪道:“这些天来,都是妹妹暗中照应我,姐姐心里,永远记得妹妹的恩!今生今世若不能报,就是死了进了yin曹地府,来世也要变驴变马,酬酬妹妹的恩义!”
听李娇儿说得凄凉,桂卿也流下泪来:“我是个什么东西?能有多少恩义给人?姐姐的今天,就是妹妹的明天,我照顾着今天的姐姐,只是盼着明天能有别的妹妹来照顾我罢了……咱们这行的姐妹,都是些命苦的……”
两个女子正搂着泣不成声,楼下老鸨子却浪着嗓子叫了起来:“娇儿!娘的心肝宝贝乖女儿!西门大官人今天看你来了!还不赶紧下来见一见久别的情郎?”
嚎完一嗓子,又回头冲着西门庆嫣然一笑,那脸上的铅粉便扑簌簌地效窗外之落雪纷飞,同时嗲声道:“西门大官人请宽坐,让老婆子下去给大官人看茶来!”
须臾茶到,那老鸨子便陪着西门庆说些闲话。言语间见西门庆面se平和,不象是要来挑事的模样,便先放了一百二十个心,自思道:“是了!这西门大官人现在虽然是清河县里的头一位星主,但从前却也是个荒唐的,只有人想不出来的,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他那女婿陈小官儿,正是得了他的真传,翁婿两个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正是王八瞅绿豆——对眼儿了,哪里有什么酸醋飞醋好吃?”
越想越对,老鸨子放下心事,便把心思转到了西门庆带来的大褡裢之上。眼睛斜剜着那脑满肠肥的一巨砣,心里更是热得如火炭一般,只恨李娇儿怎么还不死下来?
谢天谢地,楼梯板儿一声声响起,李娇儿娉娉婷婷的,终于下来了。老鸨子偷眼观瞧,却见李娇儿换了衣服上了妆之后,人便jing神了好些,虽然这些天受了多少委屈,不免憔悴,但人一瘦,反而显得风吹得倒,我见犹怜,一步一摇晃间,别有一番风情。
于是老鸨子便叹气道:“西门大官人,我这乖女儿,听得你地府还魂,riri望眼yu穿,只恨不能背生双翼,好飞去见你一面。谁知大官人你好狠的心,今ri不来,明ri不来,却让我这乖女儿一片深心,付之东流。你看她想你想得,连饭都吃不下,连觉都睡不着,若大官人再不来时,必然有失xing命!大官人若不信老婆子话时,你自己亲手摸摸,我苦命的女儿身上都瘦成啥样儿了?”
正好李娇儿来到身边,这老鸨子便使一招顺水推舟,把李娇儿娇怯怯的身子直推到西门庆怀里去,其发力、转折、收放,无不得心应手,挥洒自如。如果张三丰生在北宋见了老鸨子这一手,他必然长叹一声,自愧不如,那太极拳注定是发明不出来的了。
西门庆手在李娇儿身上一搁,便皱起了眉头,轻轻地把李娇儿的身子扶好站直,李娇儿只是低头不语。
想了想,西门庆突然笑道:“老嬷嬷,我和娇儿多ri不见了,却想要诉诉离情。我们这便上楼去了,你这茶,且先不领了!”说着,拉了李娇儿,便直直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