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斩钉截铁地道:“夫人,此事必有蹊跷!”
蔡氏点着头,又问道:“那该如何办理!”
如花蛤蟆眼一转,回道:“那些粗笨的下人,都撤了,夫人身边只留心腹的娘子军伺候,便是那个瘸子有甚么歹意,有她们护着,又哪里能沾到夫人一丝头发,如此一來,既保障了夫人的安危,也误不了大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蔡氏听了大笑道:“如花之言,正合吾意!”
于是遣退一众下仆,身边只留大脚婆娘军簇拥,世界清净后,蔡氏一声令下:“來呀,将那瘸子给本夫人提进厅來!”
赵捣鬼进厅一看,只见一堆奇形恶状的泼妇,众星捧月般拥护着中间一个打扮得天姿国se的油面粉头,赵捣鬼不敢多看,急忙当厅跪了。
蔡氏喝问道:“你这厮不是跟着梁中书往城外招魂祭奠去了吗,怎么又一个人回來了!”
赵捣鬼道:“先请夫人恕我无罪,我才敢说!”
这时蔡氏倒冷静了下來,承诺道:“本夫人一口唾沫一个钉,只消你说实话,我便不來你身上撒气!”
赵捣鬼喜道:“谢夫人宏恩,夫人有所不知,您如今正被蒙在鼓里,留守大人他哪里是去祭奠死人,分明是私会活人去了!”
一听“私会”二字,蔡氏耳朵一竖,整个人直从椅子上弹了起來,霎时间已是蛾眉倒立,杏眼圆睁,三岔路口,势可喝断人魂;千军阵前,气能寒彻敌胆,。
“你待怎讲!”
赵捣鬼指着桌案上那一盘珍珠道:“夫人可知,这盘珠子是谁送來的!”
蔡氏虽竭力按捺,但还是浑身乱颤:“这不是死了的冯嬷嬷送回讨恩赏的吗!”
赵捣鬼叹道:“夫人心忒善,将人xing想得美好了,冯嬷嬷死了,但她哪里有这些珠宝,这一盘珍珠,是一个叫做李瓶儿的女人托小的送來的!”
蔡氏也是一个千伶百俐的聪明女人,只听“李瓶儿”三字,诸般头绪,闪电般便在心头理清了,水落石出后,蔡氏只气得七窍生烟,挥手横扫千军,将一盘珍珠摔得满厅里乱滚。
恶狠狠地喘了几口大气,蔡氏戟指着赵捣鬼喝问道:“你这厮,既替李瓶儿那狐媚子做了走卒,怎么突然间跑到我府上來了!”
赵捣鬼苦苦分辩道:“夫人明鉴啊,那李瓶儿许了小人五百贯钱,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就将这买卖接了下來,后來越想越是惶恐,夫人当着河北大半个家,若欺瞒了夫人,死无葬身之地,因此才壮着胆子,來夫人面前首告,只求夫人开恩,免了小人的罪过!”
蔡氏点点头,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赵捣鬼赶紧道:“小人清河赵捣鬼,行医为业!”
蔡氏换了一张脸,安抚他道:“赵捣鬼,你迷途知返,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我要给你在这大名府中开一间大大的药铺,再赏你五千贯钱,以表彰你对本夫人的耿耿忠心!”
赵捣鬼欢天喜地道:“谢夫人!”
蔡氏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你还得先替本夫人办成一件事情!”
赵捣鬼将自己胸膛拍得山响,慷慨激昂地道:“但得夫人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蔡氏咬牙切齿地道:“好,既如此,你听我道來。”这正是:
甘泉竹实引彩凤,香饵金钩吊贪狼,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章 此间好热闹
现在的蔡氏,对梁中书和李瓶儿的怨毒已经入骨,只听她从牙缝里往外蹦字儿:“赵捣鬼,我要你前头带路,去会一会那两个臭不要脸的jian夫贱婢!你可愿往?”
赵捣鬼当然是没口子的应承,说道:“不过,那李瓶儿住在城外远处,如今天晚了,抄查起来,有些麻烦!”
一听“天晚”二字,蔡氏顿时起了多层次全方面的联想,心上正如被马蜂螫了一针,直恨不能跳入九霄云外。
这回,蔡氏是从鼻子眼儿里往外蹦字了:“梁中书,你梁家那点儿荣华富贵到明天中午时就要全输了!李瓶儿,你个狐媚子!敢跟老娘抢男人!今晚我就要你不得好死!来人呐!准备车马,点兵出征!”
当ri梁山泊边儿上,西门庆一出《下河东》,唱得呼延军束手归心。艺术是无国界的,如今这出戏文已经不胫而走,被山寨到辽国西夏去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更是有村社处皆歌。
大名府位于梁山北面不远,山寨得最快,蔡氏这几天既生份了梁中书,又寻不来燕青,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于是就迷上了看戏,一出新编的《下河东》看得她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已经是走火入魔了。
几十号大脚婆娘一集齐完毕,蔡氏怒不可遏之下,张嘴就做效颦之东施:“旌旗飘号角鸣山摇地动”
众大脚婆娘齐齐鬼哭狼嚎地应和一声,将手中的驮水棍、拨火棒、顶门闩、捣衣杵高高地举了起来这就是蔡氏血魂堂近身赤衣卫纵横大名府的四大神器。
蔡氏得了捧,已经入了戏,声情并茂地唱道:“蔡家兵,军士们含悲恨,义愤充满胸,如花儿怒目瞪,凤姐女咬牙根,实可叹,今天有人要苦苦命归yin,此一去,jian贼不除誓不收兵!”
赵捣鬼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蔡氏这荒腔走板的声音直剜人的耳朵,他已经出现将要呕血三升的前兆了。
幸好,众大脚婆娘们在如花凤姐的带领下,轰雷般地喝彩,这才遏制了蔡氏的表演**。如花献媚道:“夫人这金嗓子若到梁山边儿上一亮,那些原唱就得歇菜了!”
凤姐也不甘落后:“梁山再山寨,比起咱们来,还是夫人更山寨一些!”
蔡氏被捧得jingshen抖擞,意气风发,娥眉倒竖,好似穆桂之英,杏眼圆睁,宛如花木之兰,一声断喝:“兵贵神速,众将士随我征进!”
众将士齐应一声,梁府中门大开,四五十口子人乱纷纷坐了车轿,赵捣鬼前头骑马带路,一行人轰轰烈烈往南城门来。
因要防范梁山好汉来袭,虽然还不到时候,大名府已经要闭城霄禁了。蔡氏一到,竖眉厉喝教开城,哪个敢不开?城门官本来还担心天黑有匪,准备派兵保护,于是凑上来想请问蔡氏兴兵要向何处去,蔡氏能告诉他这是要铁流千里捉老公吗?当下冷哼一声,如花一个耳光就掴了上去,打得城门官头盔都飞了。
这一下威震全场,城门守军就此瘟了头脑,再无一人敢凑上来自讨没趣儿。
城门官吃了这一番羞辱,虽然气恨,但夫人昏夜出城,事体太大,不得不赶紧派人去报梁中书。但梁中书早已微服出城私会李瓶儿去了,寻不着人,最后只好禀到了总轄大名府兵马的闻达李成那里。
闻达李成一听是蔡氏惹出了妖蛾子,两个人的头顿时就大了三圈儿。他们心里qingchu,虽然自己两个得梁中书的器重,是大名府威风凛凛的兵马都监,但在蔡氏眼里,比之府里的家丁头儿也高不到哪里去。如今这位跋扈夫人起兴夜游,谁敢追上去阻拦,纯粹自取其辱。
于是闻达道:“夫人此举,必有深意!”
李成应和道:“你我肉眼凡胎,看不破此中奥妙,若贸然上去惊扰,只怕好心办了坏事!”
二人异口同声地得出了结论:“既如此,咱们还是静观其变为上!”
于是吩咐下去,大名府各城门,都要仔细,因为天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夫人才会倦了夜游之兴,那时她有可能跑到任何一座城门下叫城,若城头上奉承了稍慢一些儿,又将起一场老大风波。
轮值的官兵们怨声载道。托蔡氏的福,今天晚上铁定是不能喝酒博戏了。抱怨之下,便有人咒道:“只盼某些人迎头撞上了梁山好汉,也替咱们这些苦哈哈的弟兄们出一口腌臜恶气!”众人听了,齐声喝彩。
万幸这话没落在蔡氏耳朵里,否则,她能把大名府的城门给拆了。此时的蔡氏,只恨车轿走得慢,不住地派如花凤姐去催前头领路的赵捣鬼:“怎么还不到?!”
赵捣鬼只是诚惶诚恐地道:“快了!快了!”
十五里路程,蔡氏倒催了一二十遭儿。终于,在四面秋蛩声中,总算看到了李瓶儿宅院里的几星灯火。
“夫人,李瓶儿便在那里了!”赵捣鬼下马来到蔡氏轿前禀道。
如花凤姐撩起轿帘,蔡氏裹了昵斗蓬,从轿里钻了出来,笑得比夜风更冷:“哼哼!李瓶儿!你这狐媚子!当年让你得了命逃过一劫,就该缩到壳儿里一世不出头才是正理!谁知你好大胆,敢来气你祖宗?今ri把你推上山去摔死,摁进河里淹死!”
那些大脚婆娘都是一帮泼妇,各家仗着蔡氏的势,平ri里在大名府横行惯了的,今ri却被窝在大车里吃了一路的冷风尘土,肚子里的怨气如何能按捺得住?当下齐齐把四大神器抡得呜呜作响,夜幕中顿添肃杀之气。
蔡氏将赵捣鬼叫过来问道:“那狐媚子手下,还有何人?”
赵捣鬼回道:“只是两个丫环随身服侍,再没甚么人了!”
蔡氏听了笑道:“如此甚好!小的们进去,先把小狐儿擒了,当面杖杀在那狐媚子眼前,也来个杀鸡给猴看!狐媚子纵不心慌,也叫她心疼!然后我再来设法慢慢摆布消遣她,亦是一乐!”
如花问道:“还有梁总管怎么办?”
蔡氏咬牙道:“我倒几乎忘了这厮!选派几个有力量的,进门先将他捆起来,打断两条腿再说!这天雷劈脑子五马分尸的下作黄子,可是我使唤出来的好人呢!竟然吃里爬外,窜着jian夫贱婢一条藤儿来对付我,须饶他不得!”
分兵点将已毕,众泼妇野娘一声喊喝,如花在左,凤姐在右,蔡氏督中军押后阵,一拥而上间,先将这小院子的篱笆墙推倒,踩踏了个粉碎。
梁中书和李瓶儿方诉完几度离情,二人兰汤沐浴了,正在含情脉脉吃宵夜的空儿,却听外面人声喧哗,有如天塌地陷,唬得梁中书直跳起来。
急忙抢到门口一张望,正看到梁伟锁威风凛凛从耳房里冲出来,喝道:“是甚么人在此喧哗?可知老爷在此……”
话未说完,“咚”的一声,脑袋上早吃了一驮水棍,梁伟锁眼冒金星,顿时萎缩倒地。几个大脚泼妇狞笑着扑上,将他按住,熟练地捆绑起来,往当院就是一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