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书见赵羽指着一帐人的鼻子乱骂,气势上居然丝毫不落下风,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咳嗽一声:“小将军,你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皇室子弟,又是监军,平白和叛逆搅在一处做甚么?听听你方才说的是甚么话助纣为虐!我问你,如果我们在为虐,谁又是纣王?”
赵羽一听慌了,梁中书言外之意,分明是暗指他赵羽对当今官家心怀不满,以纣王来讽刺今上,如果让他那个喜欢踢画画偏还自诩为明君的哥哥知道了,龙心一怒,赵羽不死也得脱层皮。他心中一怯,气势顿时大馁,急忙摆手道:“我没那个意思啊!我就是随口打个比方……”
梁中书肚中暗暗好笑,口中却yin恻恻地道:“你打个比方,说我们这班人都是当家费仲、尤浑那样的jian臣?”
如果梁中书他们是费仲、尤浑,那徽宗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纣王了。赵羽惨白着脸,一时搜肠刮肚,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比起勾心斗角,他哪里是梁中书这等jing英的对手?
梁中书看到赵羽终于萎了,这才笑了笑,温言道:“小将军,我知你年轻气盛,一时受了jian人蒙蔽,这才口无遮拦,我痴长你几岁,自然不能与你计较你这就自家回帐歇息去!莫耽误了我们捉拿叛逆。”
赵羽听梁中书说他不跟自己计较,松了口气,却偏偏不走,反而瞪起眼睛道:“你要拿徐将军张将军怎的?他们不是叛逆,我亲眼见的!”
梁中书一皱眉,心道:“这傻小子不识好歹!”正要虎起脸恐吓他一番,却有手下人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把两封书信递了上来。
展开书信略一过目,梁中书便冷笑起来,向赵羽道:“小将军,你说张清不是叛逆,为何他帐中有东平府叛将董平写给他的书信?”
徐宁张清赵羽听着,心中都是一震。徐宁暗道这梁中书下手好快好辣,这边擒人,那边就去抄检,不用说,自己帐中肯定也被抄了。当然,在自己这里抄不出甚么来,但张清那里既有董平书信,必然脱不得干净。
张清昂然道:“梁大人,董平和小将交情莫逆,有书信来往不假,却不干监军之事!”
梁中书慢慢点头道:“自然不关小将军事,但张清你勾连叛匪是实,却没有冤枉你?”
张清脖子一梗:“董平虽有书信于我,可我没有反叛之意,男子汉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信不信由你们!”
梁中书不屑地冷哼一声:“等你有了反叛之意时,那就迟了!来呀!将徐宁张清拿下去!”
当下有人上来扒了徐宁张清衣甲,拢肩头,抹二臂,将两人捆了后,直提了出去。
赵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大叫道:“好好好!你们说他们是叛逆不是?我是他们的徒弟,我跟他们同罪!你们把我也捆了去!”
徐宁张清听着赵羽的叫嚣,二人相视苦笑。
梁中书不理赵羽,拂袖而出,众人一窝蜂都跟了出去,留下赵羽一个人傻眼。
拿了徐宁张清,梁中书重立中军帐,然后整顿营盘,徐宁带来的三千jing锐金枪班士兵皆是徐宁一手训练出来的,现在被收了军器,暂时监管;一众禁军不属徐宁嫡系,跟谁混都是一样,因此照旧在梁中书帐下听用,当然,底层小兵们的闲话少不了;张清最绝,他是光棍一条跑来“救援”青州的,手下一个兵也没有,倒省了梁中书一番工夫。
当夜,闻达李成带着索超来见梁中书。见过礼后,梁中书笑道:“面上忸怩,心中定有难言之事。你们有何疑难之处?尽可在本官面前道来。”
索超便更加红了脸,还是李成道:“恩相容禀。今ri里白天,索超见了徐宁身上那副好甲,心中实在爱慕。反正徐宁犯罪,这副甲迟早要抄没于官库,不如恩相开个天高地厚之恩,现在就让索超把这副甲赎了!他这些年也攒了几百贯钱,我和闻达再与他凑些儿,现在万事俱备,只等恩相东风了!”
闻达也笑道:“恩相是最恩宽的,就成全了索超!”说着三人一起拜倒了下去。
梁中书看着索超,猛然间想起了杨志,心中不由得暗暗自悔,思忖道:“当年我派杨志押解十万贯生辰纲,偏偏视十万贯过重,视杨志为轻,派出个老nai公去掣肘他,弄到最后,十万贯鸡飞蛋打,杨志因为立了军令状,不敢回来,只得流落在草莽间。说起来,都是我的过失。这索超和杨志武艺一般,皆是可造之才,这宝甲若是无主,我白送他又有何惜?只可叹……”
当下长叹一声,温言道:“你们三人且起来坐了。”
三将起身后,梁中书道:“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心腹,我便也不瞒你们了。你们可知徐宁因何获罪?就是因为这副宝甲啊!东京城中有个花儿王太尉,娶的是当朝帝姬,因他生平好集甲,得知徐宁有这一副宝甲,就动了心思,先以三万贯去买,不能得手后就借此机会,构陷徐宁与叛逆有牵连,徐宁其实是冤枉的……”
听着梁中书的话,三将皆心生寒意。索超瞪着铜铃大眼喃喃地道:“天爷爷!这甲不穿在战场上,收藏起来何用?为了一副甲就害人,还是在阵前害人,这不是败国吗?”
梁中书轻喝道:“索超!这话你在我面前说了,我不怪你,若你在外人面前说了,传到那干贵戚的耳朵里,我护得了你一时,护不得你一世!你却要谨记病从口入,不是吃不干净的饮食;祸从口中,不是说难听的话!从此之后,不得口无遮拦!”
闻达向索超道:“恩相吩咐你的,都是金子一般的语言,你快谢过了,记在心里!”
索超拜谢了梁中书,心中却是好生郁郁。
梁中书又道:“那花儿王太尉拜了我那泰山岳丈,求了老大人后,早把这副宝甲定下了,否则,只要索超你喜欢,我又有甚么舍不得的?只可惜……这样!大名府我的私库里,还藏着几副好甲,虽然比不上这副雁翎锁子甲,但也不是凡品。回了大名府,大家都自挑一副!索超说的是,甲就应该穿在战场上,收藏起来,没的埋没了!”
三将心下感之极,再次拜谢了梁中书,便辞了出来。临出帐前,索超犹豫着回头道:“恩相,难道……那徐宁就这么冤枉下去不成?”
梁中书叹了口气,摇头道:“回京进了天牢,只要他家里肯使钱,花儿王太尉也不来罗嗦,当今官家是最圣明的,必然不会断他的死罪。我听闻这徐宁使得好金枪,心上也爱惜他,这回的奏表中就与他开脱几句,让他刺配到大名府来!那时楼台近水,也方便照顾他些儿!”
三将躬身出帐后,梁中书又叹了口气,其实他话并没说尽,徐宁蒙冤,不但有花儿王太尉的“功劳”,更有自己老丈人蔡京的手笔。如果徐宁能从梁山手上捞出来慕容知府一家,哪怕他真的和梁山打得火热,蔡京也能将他举重若轻地保全下来;偏偏慕容知府一家都死了,蔡京迁怒于人,就算徐宁再忠君爱国,也只好倒霉了。
有了蔡京作梗,自己就算暗中庇护着徐宁刺配到大名府,徐宁也一辈子出不了头,顶多就是在自己军中做个有俸无职的枪棒教头,只可惜单廷、魏定国的密报中,皆赞叹这徐宁好将才!
想到此处,梁中书再次朝着青州城方向叹了口气。与此同时,西门庆正在城头微笑着扫视梁中书营盘,悠然道:“吾计成矣!”这正是:
世上本无必成计,人间皆有极冤情。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第四十章 斗将斗军
梁中书还是有能力的,自他接管军务之后,军中诸事井井有条,并无混乱之象。两个传旨的太监也继赵羽之后任了监军,梁中书打发了他们一笔钱,这俩阉人mashang眉花眼笑,只是数钱凡人不理了。
徐宁张清yijing被打囚车装木笼,送往东京开封府候审。赵羽这些天要和两位师傅讲义气,缠着梁中书非要享受囚车木笼的特供待遇,梁中书烦不胜烦,对这等皇家纨绔,他也meiyou办法 。倒是徐宁张清,见赵羽为了他们纡尊降贵,心中都是好感大生:“小将军倒是xing情中人。”
看着三百兵丁,一员偏将,赵羽随行,押着囚车木笼去了,梁中书总算舒了一口气。
闻达、李成、索超、魏定国、单廷珪诸人也来相送,他们虽然和徐宁张清没shime交情,但都是一般的武将出身,各人均有兔死狐悲之意。
“他们的今天,会不会就是我的明天呢?”每员武将心头,都有这样的yin影。但是明天没来之前,ri子终究还得过下去,或者努力过上去。
打发走了赵羽徐宁张清,梁中书击鼓聚将,排兵布阵,来青州城下挑战。为首大将急先锋索超,手横蘸金大斧,圆彪彪怪眼瞪开,在阵前纵横呼喝,只待厮杀。
就听青州城里一声炮响,梁山人马随一队队旗幡络绎而出,人如虎,马如龙,jingshen百倍。西门庆掌住中军,zuoyou好汉们如众星捧月一般,正和远处银罗伞盖下的梁中书遥遥相对。
看着阵前耀武扬威的索超,西门庆点将道:“双枪将董平何在?”
董平jingshen抖擞,大声应喏道:“末将在!”
西门庆道:“急先锋索超河北名将,你可敢当锋一撞否?”
董平因为好朋友张清被缚之事,胸中郁郁已久,虽然西门庆派出鼓上蚤时迁前往搭救,但董平依然放心不下鼓上蚤时迁除了轻功了得,其它本事平平,搁了谁也是放心不下啊如今忡忡的忧心又被西门庆一激,哪里还按捺得住?当下董平大叫道:“梁中书河北兵马虽勇,末将觑他如草芥!此去若胜不得,甘当军令!”
众好汉皆壮之。董平提双枪带马,霹雳般一声喝,直杀向索超而去。
索超也是个xing躁的,更不打话,大斧横担,抡开了直取董平,二将征尘影里战在一处。斧头白刃如霜雪,只待砍了人,红梅绽放;双枪尖锋似蛟龙,且等饮足血,野xing飞腾。董平索超各展神通,大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梁中书看得连声喝彩:“董平这厮,怪不得号称‘河北双枪将,风流万户侯’,果然骁勇!”他唯恐索超有失,急忙吩咐李成道:“董平非等闲人可敌,都监且上阵替换索超回来。”
李万应喏出马,挽一对雪亮双刀,阵前大叫道:“索提辖少歇!待我来会会这反国叛将!”
董平听了,撇下索超,径来抢李成,双枪双刀顿时撞出点点星花。索超不yu以一打二,勒马退回本阵。
梁山这边,飞天虎扈成、一丈青扈三娘、铁笛仙马麟都是使双刀的,看见官兵队里也出来一个使双刀的,无不jingshen一振,凝目细看。
但只见二将四臂交加,两马八蹄缭乱,杀气开阖间,那天王李成焰腾腾好一团jing气神,且不说武艺如何,单气势便逼人心胆。就看他掌中双刀上下翻,犹如珍珠倒卷帘。上削缠头裹脑追魂取命,下斩云横秦岭撼地摇山。左插花仙人指路,右插花盘古开天。马快刀捷招数巧,要想抵挡难上难。
扈成、扈三娘、马麟诸人无不看得目眩神摇,皆想道:“此人双刀恁地了得!若换了我,无论如何抵挡不住!”再看董平时,那双枪哪里还是双枪,竟似战到xing发处,幻化成了两条活龙!这双龙摇头摆尾,奋鬣抖鳞,吞吐满场风云,牵搅一天杀气,双刀虽然织出好大张深密的电网,但终究困双龙不住。
再战五十余合,两军阵前俱是轰雷般喝彩。大刀闻达向梁中书道:“恩相,李都监虽然英勇,只恐马力不济,小将这便上前,替他回来如何?”
梁中书点头,闻达提合扇板门刀上马,飞马而来,大叫道:“李都监且退,我来领教河北双枪将的高招!”
李成双刀一压,拨马回走,董平更不打话,一鼓作气便来扑闻达。闻达大刀翻起,逼过双枪,喝道:“董平,我不来占你便宜,你连战两阵,且回去歇气换马,再来会吾!”
董平大笑道:“土鸡瓦狗,何足为虑?只管放马过来!”
听此狂言,闻达大怒:“竖子安敢无礼!”纵马抡刀,把董平卷入绵密的刀光之中。
闻达生嗔怒,大刀断人魂。翦翦如瑞雪,飘飘似残云。斜挥夺蝇首,横截破龙身。万人胆寒处,热血染红尘。
纵然闻达刀法如神,看得乱人心动神夺,又过五十余合后,兀自战不倒董平。两将再一次错马时,董平猛然看到梁中书银罗伞盖就在前方,心中突地一动:“败得再多的敌方将领,也不算功。这梁中书是蔡京女婿,若拿得其人,胜过破了雄兵十万!”
想到心热处,顾不得汗透征袍,又是一声吼,匹马直撞过梁中书阵上,径往银罗伞盖下抢来。索超吃了一惊,急忙上前阻截,但董平马跑得xing发了,真如星飞电掣一般,索超仓促催马之下,哪里拦挡得住?李成见势头不好,急忙大叫道:“恩相快走!”
闻达turan被董平劈了腿,顾不得大怒,先yijing大惊。正要回马救梁中书时,梁山阵上早一骑飞出霹雳火秦明,截住闻达厮杀。
梁中书这时脸上变se,拍马往阵后而走,避董平凶焰,zuoyou将校三军,个个拼死力上前阻挡。
却听梁山阵上急鼓声大作,西门庆马鞭一挥,梁山人马齐声呐喊,如山崩峡倾一般趁势扑来。这一下,梁中书人马顿时大乱,董平身先士卒,奋勇冲至梁中书银罗伞盖之下。
谁知李成护着梁中书早已去得远了,这执着银罗伞盖的虞侯被乱军阻在了后面,跟不上趟,反倒把董平这个大虫招了来。董平扑了个空,心中恼怒,挥枪戳死把着银罗伞盖的虞侯,伸手将银罗伞盖抢过,大力挥舞间声如雷震:“梁中书头已在此!”
众三军听着,官兵信以为真下无不胆裂,梁山人马却人人奋勇,个个逞雄,嗷嗷叫着直扑上来,刀劈枪刺,溅起血lang无数。
官兵大败,直逃至自家营寨之前,忽听得千百**声呼喝:“恩相在此!”
河北军士急抬头看时,却见营寨中望楼上,梁中书手挥令字旗,昂然而立。梁中书在大名府恩恤士卒,素得军心,看到他安然无恙,众官军不由得欢呼起来,士气陡振。
“恩相在此!”
“恩相在此!”
……
呼喝声越来越大,最后在官军营寨前连绵成一片,喊声震天。河北军士bijing久经cao练,非difang厢军可比,此时见梁中书尚在,军心便稳了下来。梁中书令旗挥舞,他麾下一个个指挥使、团练使、正制使、统领使、牙将、校尉、正牌军、副牌军,各依旗令,驰马飞出营寨,往战场各处指挥,崩裂的残军顿时活了起来。
西门庆见本来的大胜居然变成了小胜,急忙唤过小李广花荣,指着敌营中望台上的梁中书道:“杀!”
花荣纵开战马,挽起强弓,前把如推泰山,后手似抱婴孩,“嗖”的一箭,穿尘度雾,直she梁中书要害。
望台上空间狭小,天王李成心系恩相安危,紧随在梁中书身边所驾。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花荣这一箭来得虽如霹雳迅电,但李成早已挽起大盾,遮护在梁中书身前。
就听“笃”的一声,李成已是脸上变se花荣这一箭好大力道,竟然穿盾而过!李成急忙道:“恩相,这里已成险地,恩相快快下望台去!”
梁中书虽然被这一箭惊得面se惨白如纸,但却凛然道:“此刻胜败悬于一线,岂容帅者轻动?本官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李成听了,热血沸腾,他挥舞着被利箭she穿的盾牌,气运丹田,眼望血se战场,长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