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我一路北上,正要去洛阳。”
“洛阳?”沈落雁表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原来道长也想见见和氏璧吗?”
孙瑜轻笑了一声,说道,“这个时候说这天下谁是明主,实在是太早了。”他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过既然有人正在做这件事情,贫道虽然是方外之人,也不免动了好奇之心,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看。”
沈落雁面露思索的表情,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难题一样,孙瑜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说的话,正觉得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沈落雁突然笑吟吟地开口说道,“也好,不过还是要请云中子道长见一见魏公,将您的仁政仔细说一说,魏公心怀天下,必然不吝采纳。”
“这没有问题。”孙瑜回话道。
沈落雁继续笑眯眯地说道,“道长,却不知道你师门何处啊?”
师门?孙瑜立即就反应过来了,既然说到了和氏璧,那么自然可以联想到了慈航静斋,沈落雁的谋主李密,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被选中的希望,孙瑜既然表示了一点点到洛阳去找麻烦的想法,沈落雁他们自然不会反动。只不过看起来沈落雁似乎想得更多一点,孙瑜的道士身份大概让她产生了某种联想,认为孙瑜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明明说明了我对于王权富贵和青史留名不感兴趣啊!孙瑜心想,难道她联想以为我背后有一个师门要和慈航静斋宁道奇这些家伙进行宗教战争?
沈落雁这样一想的话,倒是可以理解讲得通为什么之前孙瑜那样说了,显然,沈落雁一点也没有把孙瑜说的话当真,在沈落雁的心中,孙瑜不表明态度,投向某人,大概还是怀着待价而沽的心态,毕竟他是代表着背后的师门和慈航静斋一样做着投机的生意,因此在情况还不明朗的时候不会理解下注,但是眼下他出来行走,宣扬仁政一方面是对各大势力进行考察,同时结交善缘,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在和慈航静斋她们进行竞争。至少在沈落雁理解来,事件的真相应该是这样。所以沈落雁于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不再试图一定要将孙瑜留下来了,反正留下来不一定有用,不留下来放出去一定有好处就是了。
马车逐渐驶入了荥阳城,孙瑜拉开了窗帘,顺着窗口看出去,在瓦岗军的治理之下,荥阳似乎还保持着良好的市容市貌和秩序,城市里面人员往来似乎表明这个城市正在正常地运行着。和其他地方战乱的情况相比,这是很不容易的,孙瑜看着暗暗点头。
“云中子道长,请看我瓦岗军军容如何?”沈落雁问道,同时提议,“既然已经入了荥阳城,不如下马车走一走,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住处。”
“好!”孙瑜爽朗地答应道,下了马车,在沈落雁作为向导的情况下,被她带领着游览了一番这荥阳城,正行走间,猛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孙瑜的目光立马跟了过去,寇仲和徐子陵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两个人立马畏畏缩缩地躲在了道路的转角处。
“道长,看到了什么?”沈落雁问道。
孙瑜撇了撇嘴,“没什么,猛然之间,好像看到了两条人中之龙,想要仔细一看,却不见了,也许是我眼花了吧!”
“哦?是吗?”沈落雁也不在意,将孙瑜带到了住处,对他说到,“魏公晚点回来拜访你,请你先休息一下,沐浴更衣吧!”这是一个不错的宅子,虽然不大,倒是显得雅致,后院还有池塘和假山,沈落雁已经安排好了侍女和仆人,在门口甚至有两个士兵站岗。
孙瑜做了一个揖,说道,“贫道不用人服侍,请这些人回去吧。”
沈落雁笑盈盈地说道,“这怎么行呢?道长是贵客,总要有个铺床叠被的人啊!况且沐浴总要有人烧水搓背才是。”
古代就这点不好,热水器什么的都没有,要洗澡什么全部要人服侍。
孙瑜默然,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反正我在荥阳也呆不了多久的。”
“这您见了魏公之后再决定吧!”沈落雁说道,同时告辞,“我军务繁忙,暂且告辞,晚点我会陪魏公一起过来的。”
孙瑜点了点头,沈落雁走后,便有大胆的女仆上来请孙瑜去沐浴。
“你叫什么名字?”孙瑜问道。
“奴家叫翠翠。”女仆大着胆子和孙瑜说道,显然,对于孙瑜他们畏惧得很。
孙瑜开始想自己的事情,居然在这里又遇到了双龙,显然接下来大概就是李密干翻翟让的情节了,那么有没有必要留下来掺和呢?孙瑜开始纠结了,同时又开始想,李密这家伙来见我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忽悠他。
与此同时,寇仲和徐子陵也正在嘀咕,寇仲说道,“你说那道士怎么会出现在荥阳,还是和沈落雁那婆娘一起?”
徐子陵没好气地说道,“你没有听说吗?那道士叫云中子,西来一路来宣扬仁政,讲神仙故事,在江湖上已经有了名气,听说他要来荥阳,沈落雁一早就去接他了,打着招揽他的目的。”
寇仲满是纠结地道,“这如何是好,这道士实力非同小可,若是帮助李密,翟让岂不是毫无翻身之力?”
徐子陵道,“我看着道士绝非屈居人下之辈,怎么可能帮助李密?他不是说他是神仙么?”
寇仲道,“他说了你就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只是不知道这道士一路招摇撞骗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子陵道,“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神仙,但是他的武功真的是比娘都厉害,还打跑了宇文化骨,今日被他盯了我一眼,我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样。”
寇仲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快点将素素姐救走吧!”
徐子陵丧气地说道,“她硬要留下来陪小姐,怎么说动她和我们一起离开呢?”
两个家伙躲在翟让的府上继续商议着应该怎么办,却不知道沈落雁早就知道他们已经在荥阳城了。
第007章 烽烟处处胡尘扬7
且不去说沈落雁准备怎么调教寇仲和徐子陵,单说这天晚上,李密果然带着徐世绩、沈落雁和祖君彦三个人前来拜访孙瑜了。
李密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很有读书人的气度,只是在不经意之间眼中流露出锐利的光芒。他对孙瑜很客气,见礼之后,五个人围坐下来喝茶。
孙瑜特意仔细打量了一下在座的人,沈落雁且不去说她,这女人有女人天然的优势,心思细腻,善于把握细节。徐世绩不愧是有唐一代有名的战将,身形魁梧,顾盼之间,双目炯炯有神,神态始终泰然自若似乎是做什么都胸有成竹的样子。祖君彦则有些矮小,形态有些猥琐,不过同样目光锐利甚至有些阴毒,他日后替李密写《为李密檄洛州文》,中有一千古绝句“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直接催生了罄竹难书这个成语。这四个人中间,以这个人对孙瑜的态度最冷淡,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高傲,当然,祖军师很有可能不赞同利用孙瑜刷声望的计划就是了。
坐下之后,刚刚喝了一口茶,李密便直截了当地步入了主题,“当今天下,隋室失其德,杨广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李某不才,愿以微末之身,成就不世功业,拯救天下黎民百姓于水火,请云中子道长教我。”
你倒是真直接。孙瑜喝了一口茶,看了看所来人的表情,李密一副诚恳请教的态度,沈落雁嘴角含笑,徐世绩神色严肃,祖君彦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孙玉便说道,“这种事情,魏公如何问我?”
李密道,“道长一路云游,宣扬仁政和救民,李某听的传闻,心生敬仰,故而问之,请道长不吝赐教。”
孙瑜微微一笑说道,“君君父父臣臣子子。”
沈落雁突然插话道,“道长说的对啊!本来若是世上人人遵守礼法,各归其位,这世上怎么会有斩获纷争?正是杨广为君不正,几征高丽,大败而归,又掘运河,大兴土木修建宫殿,劳民伤财,他本人骄奢淫逸也就不说了,他得位不正,害死了自己的哥哥,继位后又和自己父王的妃子通奸,因为君不君,所以臣不臣,这世道便是杨广弄坏的。眼下魏公起于微末,带领瓦岗兴义军,赈济百姓,正是天命所归。”
“诶!”李密急忙摆了摆手说道,“我不过苦于百姓生计,况且领军瓦岗也有自保的心思,只不过见这乱世凋零,心有不忍,唯有盼望早日终此乱世,结束百姓的苦难,我李密日后于圣君帐下,能得一万户侯亦可矣。”这番话李密真是说得激动人心,感人肺腑,孙瑜看到徐世绩的眼睛里面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祖君彦也是一副感叹的表情,“正是,当今天下,要保一方平安何其艰难啊!流民义军此起彼伏,这里面有所多少是心性凉薄,追名逐利之辈,如同魏公这样仁德的实在是不多见。”
这就是所谓的自我表扬吗?孙瑜冷眼看着。
李密大概是连自己的感动了,擦了擦眼睛说道,“我听到了云中子道长所谓的仁政,正与密的念头相合,所以邀请云中子道长不吝赐教。”
孙瑜终于有一种哈哈大笑的冲动了。当然,这绝对不是李密在虔诚的信仰道长,只不过是他借着这个机会和孙瑜沟通,想要展现他个人的魅力和思想罢了,就如沈落雁所设想的一样,要借着这个机会提高自己的声望。对于古代的人来说,宗教是一个很好用的东西。每朝每代篡位总会搞点童谣或者祥瑞之类的东西,譬如李唐后来高祖李渊就公然宣称自己是老子的子孙,一方面是说明自己不是胡种,另一方面也是借道教的势力。到后面武则天篡唐的时候就信佛了,让和尚出来替自己吹嘘。
孙瑜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旅行,在淮河流域和长江中下游地区已经产生了一些名望,不少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神仙,很多小地方势力在他手上吃了亏,也知道这家伙不是个普通人,于是沈落雁就产生了这样一个计划,如果在己方的阵营中有一个“神父”的角色的话,说不定会极大增加我们的实力,加上按照孙瑜行走的路线估计,他不会绕过荥阳。于是就产生了一开始沈落雁来接孙瑜的一幕。
现在,在孙瑜的面前,李密表现出了足够的礼贤下士和谦虚请教的态度,其目的不言而喻了。
孙瑜要说的话自然不是李密想要听的,他说道,“仁者,人也。所以所谓的仁政就是拿别人当人的政治。皇帝自称天子,若是自矜于自己是天子不当人子,上位者将百姓视为蝼蚁都不是仁政。仁政就是我是人,你们也都是人,既然大家都是人,那么凑在一起一起考虑该如何相处,将自己视为人,将别人都不视为人,或者再相反都不是仁政。”
祖君彦当即扬了扬眉头,似乎想要说话,但是马上又被李密的手势压了回去。
“道长,”沈落雁说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人者食人,之于人者食于人。”
孙瑜摸了摸下巴,“确实,所以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他摊开了手,“所以你知道的,反之,则会出现什么样子的事情。”孙瑜含笑,当下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注解。不过在孙瑜看来,门阀势力过于强大导致社会贫富差距拉大,加上对外转移矛盾失败,皇权威力下降,地方势力没有了压制自然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加上流民太多,就成为了地方势力的天然的兵源。李密的瓦岗寨不过是适逢其会,瓦岗寨的领袖们几乎都是原体制内的失败者,所以他们就成为了农民革命的领袖,这是因为农民阶级缺乏领导自己的能力,因为他们始终处于文化的弱势,封建社会的教育也不能培养出地主阶级自发地反对者。关于这一点,将时间轴向后推一下,仔细研究一下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崛起就能够明白,加以对照就可以对封建社会产生足够的理解。
孙瑜知道自己所说的人政肯定不会符合眼前这些人的胃口,对于地主精英来说,他们对于农民有着天然的心理优势,他们或许会同情贫苦农民和流民的处境,但是绝对不会将其提高到与自己平等的地位。要不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不会在唐后成为千古名言了。在更多的时候,农民百姓都是如李密这种人手中的工具,被他视为工具,只有和他同阶层的人才会被他视为和自己等同的人类。所以李密从孙瑜的口中听到这样新奇——也不算是新奇,不过是孔子的观点的推广阐发而已,李密自然是没有兴趣的。他更希望谈一谈怎么获取民心,扩充军队,让军队给自己买命等等,最好谈谈天下大势,合纵联横之类的。
可怜孙瑜也算是经历了革命洗礼的人,一肚子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构思,支队建在连上天才的组织构想,统一战线的政治策略,这些好货都卖不出去。
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何大量快速地培养军队骨干,这是孙瑜脑子里面最宝贵的东西,可惜的是李密们注定了不会有知道的机会了。孙瑜表露了原始的社会主义的想法,最根本的政治构思,也就是最原始的人人平等的思想,用孔子的思想包装出来,拿给了在座的人看,可惜的是没人识货。不过孙瑜没有受到打击,毕竟他已经给十个以上的势力头目讲过这一套了,被儒家思想包装过的平等思想不是那么惊世骇俗,但是也给这些已经习惯了王权和地主官僚体系的人以怪异的感受,他们本能的排斥这些东西,虽然孙瑜可以以三代历史来作为包装讲解平等思想的好处——思想上的这种平等主要依靠地主的自我克制来完成。
就如《论语》中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所以如果说儒家最了不起的地方,大概就是这种思想上的自我克制了——克己复礼以为仁。
既然这样基础的思想平等不能够获得赞同,那么接下来的经济建设计划和经济平等就不用说了。李密和孙瑜谈了一晚上,双方各自引经据典,最后李密的出来的结论是,这个道士大概读书读傻了。
李密从孙瑜住的地方出来,已经是满脸的失望了。所幸的是,这道士武力值不低,按照沈落雁的说法是,云中子道长将会去洛阳,针对慈航静斋用和氏璧作秀选秀做出某种针对性的对抗。
“这样他也算还有点价值。”李密摇了摇头说道,随即他便用不满的目光盯着沈落雁,“落雁你怎么推荐这样的人给我?听了一晚上的废话,简直是浪费晨光。”
祖君彦瞥了沈落雁一眼,“这人能够一个人从长江走到这荥阳来,看来决不是普通人,只是没有想到想法居然这样迂腐。”
徐世绩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直到李密叫他,他才沉吟道,“我观这道士绝非迂腐的人,他也知道自己说的东西要实现很难,我估计他是故意这样和我们说的。”
“是吗?”李密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狰狞来。
第008章 烽烟处处胡尘扬8
好半天李密才稳住自己的情绪,叹了一口气,沉吟了半晌才说道,“这世道果然还是豪门大户的天下,想不到我瓦岗寨十数万军队,居然还被一个野道士如此看不起。”按照李密的理解,居然孙瑜知道某些东西不和他说,那么自然是看不起他了。
沈落雁、徐世绩和祖君彦都一躬身说道,“属下等有罪。”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李密既然已经显露出了野心,他对待自己的手下也逐渐拉开了距离,这也是建立政权所必需的,黑社会也有规矩不是,小弟和大哥的地位始终是不一样的。
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李密鼓舞了一下自己手下的士气,到了秘密场所再次商议了一下怎么放翻翟让,至于孙瑜,目前还不知道他的底,和他把关系搞好,面子上过得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