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阳把自己的感悟投给了开封的一份名为西北湾的月刊杂志,本来他只是想应约写一写有关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但却没有想到,国内的读者更关心的是那些回鹘人的命运,特别是陕西路的读者来信纷纷表示他们已经开始担忧自己的邻居会不会半夜闯进家门,把自己的头颅割掉,然后凌辱自己的妻女。
而且朝廷似乎也在讨论这一种无声的变化,毕竟大宋帝国是一个形式上很民主的国家——至少有财产就有投票权,而有财产的人最怕死了。
有不少议员们在各自的四级议会上提出了临时的动议,建议采用一种简便的方式来作出夷夏之别——说起来,以夷变夏或者以夏变夷都是由传统的,关键就是在看提议者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态。
有人提议设立保护区,给番人划定一个区域,让他们在那个区域里自生自灭,但是士大夫们又担心让他们聚集在一起会日久生变。
也有人提议,颁发强制入汉令,就像大辽帝国早期做的那样,不承认存在什么异民族,强制同化所有人——只不过当年是契丹化汉人,当然遭到了历史性的失败,到现在不存在什么契丹化的汉族,只存在汉族化的契丹人。就像他们的鲜卑老祖一样,契丹与汉族早就是血脉相连,无法分离了。
长安府衙门在大家炒得热热闹闹的时候已经开始心动了,一群“热情的本地居民”们浩浩荡荡地游行到了钟楼西北的大学习巷那里,把世代居住在在此的回鹘人店铺都给砸了个稀巴烂,然后给回鹘人的门上都贴上了一个大大的绿色交叉符号。
赶到现场的长安府、县两级差役们只是制止了打人和试图浑水摸鱼的行为,对于“本地居民”与回鹘人之间的冲突并未过多的干涉,很快,夏国的一些先进经验就流传到了宋国,在一些回鹘人或者其他番人稍多的地区,当地衙门都发出了一个温馨的提示,建议这些番人出门的时候都携带一个证明自己是良民的证件,最好再穿上一件由当地官府特制的橘色或者绿色衣服(有的地方选的是绿色高帽,让人老远的就能看见)。
据说,这种“区别但是公平”的生活方式受到了几百个教授的一致好评,他们认为将番人与汉人用明显的区分符号标志出来,有助于宽宽汉人的心,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邻居是大大的良民,而不是潜伏下来处心积虑要看坏事的坏蛋。
而且区分之后,对于官府来说,也会省事很多,因为很多一时半会儿破不了的治安案件,比如说丢了一只鸡,少了一条狗,老婆怀疑家里的十文铜钱不见了,老公怀疑老婆和隔壁老王眉来眼去,现在都有了怀疑的对象了。
很快,许多常年的积案都宣告破案,大家也都发现,果然那些番人到底就是未曾教化之人,街坊们平时丢的东西都怪他们,凤阳县三个月不下雨怪他们,隔壁马寡妇老公死了三年又怀了一胎也怪他们,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切都怪番人们。
到了河北路,这一阵风刮得更厉害了,倒霉的对象已经扩大到了所有的番人——包括到了同为白种人的西班牙、英吉利和法兰西人的头上。
涞水县有一座天主教堂,传教士汤若望就被当地的乡民控告借“育婴堂”之名残杀中国婴儿,“开膛破肚,榨炼骨油,挖心取胆,秘制秽药。”虽然涞水县令觉得这太过于匪夷所思,但迫于民意汹汹,还是把汤若望神父暂时逮捕,交给有司发落。
这一事件还有其他地方(如青岛、徐州、保定等地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冲级教堂,殴打神父和修女的事件,据知情人士透露,那些当地居民可能受到了一些和尚或者道士的煽动)的排夷事件不得不引起了外交纠纷:五月初八,即农历端午节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大西班牙王国、法兰西王国与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一起向大宋帝国鸿胪寺递交了国书。
当此时,西班牙王国是欧洲最为强大的国家(虽然他的无敌舰队已经被海盗一般的英格兰人打败),他在非洲的西部和加勒比海以及中南美洲也同样拥有广泛的殖民地,是白种人的骄傲。法兰西王国是欧洲陆地上的霸主,它正处于未来的太阳王路易十四的统治之下(目前暂时还由红衣主教马扎然摄政),在北美洲有着名为路易斯安娜的殖民地,曾经多次与辽国人在地面交锋为未落下风,被称为基督世界的拯救者。荷兰共和国在东方的代表是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他们是南海合众国多年的贸易伙伴,号称是海上的马车夫。这三家,再加上因为内战而停摆的英格兰王国(或共和国),恰好代表与黄种人争夺世界的白种人势力。
三国虽然理念各有不同,利益上分歧也很大,法兰西和西班牙前几年还在三十年战争中打得你死我活,但是现在眼看从夏国发端的这一场排外主义浪潮已经席卷了整个中华世界,白种人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也意识到,若是不能联合起来,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
程祁在给大宋东方旬末特刊的评论员文章中指出,以宋辽夏和南海合众国为核心的黄种人世界是以儒家思想为根底,兼顾佛老的多神或者无神世界,而欧陆各国甚至于天方教世界根本上都是出自于沙漠亚伯拉罕一神教体系,两者的世界观是对立冲突的。而不论是黄种人的世界观还是白种人的世界观,其实都是有着强烈扩张的倾向。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黄种人占据了所谓的先发优势,比欧洲人早一步发现了美洲西海岸,更早在非洲东岸各地建立了殖民据点。但西班牙的航海家们同样杰出,他们登陆了中美洲加勒比海,虽然误以为那你就是传说中的天竺,弄出了一个西印度群岛的地理讹误,并且在非洲西部和南部也进行了有效的开拓,法兰西人、英吉利人还有荷兰人都是挑战大宋帝国全球海洋秩序的竞争者。
现在宋国人也已经从全球独大的迷梦中醒过来了,需要开始认真的应对全球挑战的危机——过去的五十年里,外国人不断地进入中华,我们认为那是外邦来朝的表现,并为之沾沾自喜。现在我们必须审慎的评估,这些非我族类之人进入中华的世界,经商、求学尚可,可是放任他们传教、聚集,甚至密谋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也是可以的吗?夏国的动乱很难说不是宋国的前车之鉴啊!
这一篇评论员文章在宋国知识界立即引起了很大的轰动,金陵大学的一名教授表示这如同一声春雷惊醒了整个沉睡在天朝上国迷梦中的宋国士大夫们,由于过去几百年对白种人的优势而形成的骄傲自大的心理仿佛一夜之间被人戳破了一样,大家伙儿终于开始正视,那是一个人数比自己多,文化未必有多么逊色于自己的“蛮夷”而且可怕的是,这伙蛮夷还在积极地向自己学习。一百年前,麦哲伦越过太平洋到达南海合众国完成白种人的首次环球旅行的时候,驾驶的不过是几艘破破烂烂的风力帆船而已,而现在,停泊在松江、杭州、广州港口内的欧洲客商的货轮已经换成了蒸汽动力的铁壳大船。
“他们正在快速地学习,我们想要保持优势地位,就只能采取断然的措施!”有人在全国四级会议常务会议上呼吁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护侨(五)()
断然的措施指的是什么?没有人能够搞清楚。但是程祁的这一篇文章却成功地将国人的目光转移到了欧洲白种人的身上,而不是和那些天方教的余孽们小打小闹。
毕竟说到底,那些到了人类登月的时代也还只会玩肉弹攻击的家伙,如果没有圣母玛利亚的照顾,也没有拉偏架的养贼自重某机构疼爱有加,说到底是无论如何也干不过近代工业化武装了的文明人的。
万幸,现在的夏国首先没有什么圣母,其次没有什么大如天,非要说有的话,那么只有夏王震怒大如天。
近代骑兵收割叛军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而辽国秘密的提供了一种可以连发的高速设计的枪械之后,步兵阵地硬杠上万名原始骑兵的充分也只是抽根烟的问题。
黄太吉作为辽国军事观察组的首领在一个步兵阵地上亲自观察了五个高度机密的“高速连发弹丸击发装置”的实战效果之后,对这种抗击骑兵冲锋的有效武器惊叹不已。
“这一定会改变战争的面貌,这是一种全新的武器。”黄太吉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复杂的机械装置击发时机械结构的运转,“它的发明者是谁?”
“是一名工程师,姓马。”
“他可以获得一枚金质勋章,然后还有一个侯爵爵位。”黄太吉开玩笑道:“这种武器就用他的名字命名吧,马氏机关枪,嗯,听上去还很不错。”
马氏机关枪在战场上得到初次验证之后,它的发明人很快就被招到大辽皇宫内受到了皇帝的当面嘉奖,马工程师也被大辽皇家工程学院列为荣誉院士并真的再后来获得了一枚金质奖章——当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在无敌的机械力量面前,叛军的力量可谓是不值一提。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北方司令部已经很低调的宣布本次平叛战争在王上的英明决策,各部堂的通力协作之下,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参与叛乱的回鹘上层人物基本都已经被击毙或者被俘,尚有少数潜逃在外的,但在游骑兵们的地毯式搜索下,想来也很快就会落入法网。
在天一城西北角,夏国王族太庙之畔有一座类似天地坛的建筑物——虽然因为王爵不能直接祭拜天地的立法限制,但是夏王在两三百年来早已大大的僭越了最初的限制。这座修建于两百年前中宗时代的祭坛气势恢宏,与汴京郊畔的天地坛已经相差无几。
祭坛一南一北分为两座,北面是一座圆形祭坛,以青石垒成,南面是一座方形祭坛,用五色土堆垒,分别象征着天圆地方。
两座祭坛中央轴线对称,在两座祭坛中间,就是夏王历代宗庙,到目前为止,按照文武昭穆制度分别供奉着以下七位先王:
太祖李继迁——夏王国首创者;
景宗李元昊——夏国开国皇帝;
康宗李秉常——夏国西迁第一代君王,奠定今日夏王国格局的一代英主
孝宗李安嗣——迁都、汉化、拓疆一气呵成,是君王中的豪杰,史学家誉为“守成之令主,中兴之伟君。”“党项之孝文帝”
中宗李有道——以偏室身份结束了长达三十年的内乱,恢复孝宗以来的伟业。
绪宗李广烈——当今夏王之祖父
定宗李子煦——当今夏王之父。
除了这七位先王之外的神主都在“地坛”正南方向的两列昭穆神庙**奉,等到当今夏王大行之后,他的祖父绪宗也会被移出宗庙,改在昭穆神庙**奉。
在宗庙之中的七代先王的神主接受的是全体夏王族的供奉,庇佑所有的夏王后裔。而昭穆神庙中的先王神主只接受自己直系后裔的供奉,旁支血亲一般也不入内朝拜。
而夏王亲自祭奠历代先王,大开宗庙的行为非常稀少,每年只有中秋和除夕各一回。除此之外的节日如正月十五、寒食清明、中元等日子以及日常供奉都是由专门的机构太常寺负责。
今天就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虽然不挨着什么节日,但也是一个黄道吉日。第十七代夏王带着自己的后辈儿孙、同宗兄弟以及各路远房亲戚们浩浩荡荡地来到郊外,举行盛大的郊祀仪式。
在正式的仪式开始之前,太庙之外已经堆垒起了两座雄伟的京观——京观是一种收集战场上敌人尸体,封土而成的高冢,在中华大地上这种传统可以追溯到商周之际,春秋时已经成为一个传统,楚庄王未按传统将晋军阵亡者尸体筑成京观反而值得史官特地记上一笔。夏人西迁以来,历年的征服战争残酷无比,为了震慑宵小之辈,每获大捷之后,夏王都要命令在前线用对方士卒的尸体筑成京观,同时在京城用俘获的敌人高级俘虏献祭太庙。
今日,太庙之外的两座京观都是从被俘或者投降的回鹘叛军中挑选的头人、长老,前线将这些具有一定地位的敌人的脑袋砍下来之后用防腐技术处理之后运送到京城,由太常寺按照一定的规格,堆垒成两座可怖的头颅宝塔。
夏人崇信的佛教与汉传佛教不太相似,也并非雪域吐蕃上流行的黄教,而是北传佛教中的另一支派雍中派,这一派是原李氏于阗的国教。雍中派在很多地方接受了汉传佛教的理论,但是在仪式和戒律上更接近于黄教。
因此,这些可怖的骷髅被那些佛教大师们装点的万分狰狞,让人远远的一看就想到十八层地狱几个字。
从汉白玉的御道上走来,两排林立着白色的招魂幡,手持铃铛、木鱼等法器的太常寺供奉们念着往生咒,召唤着在平叛战争中英勇牺牲的将士和无辜死难的百姓。
夏王带着自己的子嗣们紧随其后,在他们的身后跟着身着军服的宗亲贵戚们,还有已经出家了的叔伯兄弟们也都穿着最华丽、隆重的法袍走在第三方阵。
当夏王走上祭坛的时候,九尊重达千斤的青铜巨鼎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其中一尊青铜鼎底下已经点燃了熊熊的烈火,当夏王展开卷轴,用铿锵有力的长安口音宣读一段国殇中的选文的时候,若干名身强力壮的卫兵,将那些身份最为高贵的回鹘人活着投入到煮开了的沸水之中
被煮熟了的回鹘人当然不配用来献祭给祖先享用——夏王的祖先们享用的是传统的三牲。而那些被煮熟的回鹘贵族,他们的骨头架子会被捞起来,按照科学的方法装订成套,教给若干位大师下了最深刻的诅咒之后,送入到国家博物馆内陈列展览——在过去五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人们走进博物馆的时候,依然能够看见那些森森白骨,并指着它们说道:“看啊,这就是叛国者的下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护侨(六)()
有一句俗话说得好,打一巴掌也要给个枣儿。
虽然在平叛战争进行中,有罪的无辜的回鹘人被杀了至少二三十万,但是战争结束之后,该如何处置剩下来的回鹘人呢?
大夏王朝还是祭出了他们最利索的三板斧。
首先,大张旗鼓的表彰了一波忠心耿耿的回鹘人,其中不乏军队中坚定地站在王国一边,为平叛战争立下了功劳的将士们,连古兰丹姆这个小姑娘也因为黄太吉爵爷的推荐,而获得了一枚荣誉勋章,表彰她为王国的贡献。
并且,他们还获得了一份殊荣,就是被户部改了户籍,成为了一名“归化汉族”,在大夏王国还沿用着三六九等的区分政策,最高一级的是王族——顾名思义就是有夏王和他的亲戚们组成。次一等的是华族,包括了最早西迁来的党项贵族、汉臣家族以及原来西域佛教国家的王族。位于第三等级的是人口众多的普通汉族(包含归化汉族),他们是中小地主、家境殷实的商人、学者和工场的拥有者,是大夏王国最重要的支柱。这一等级的人拥有参加科举考试进入朝廷的特权,第三等级以下的人只有通过军功或者其他门路先取得汉籍之后才能晋升进入上流社会。同样是参军,第三等级以下的人只能以士官的身份获得嘉奖,而永不可能成为军官,更不用提是高级军官了——这也是为什么在这场叛乱中,军队始终坚定地站在朝廷一边,未能酿成安史之乱一般的祸患的原因。
第二板斧就是迁徙和分化。对于那些态度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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