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他们好像听到了前方密林深处隐约传来了一声动物的吼叫。
“老虎吗?”程祁把猎枪端在手上,不太确定的问道。
黄阳左手端着大口径手枪,右手拿着猎刀,也很不确定:“要不要去看看?”
程祁犹豫了一会儿,理智还是压到了好奇心。
“等过完了这一关再去看看吧。”
“也好,我们先放过它一马。”黄阳很坦然的转进,两人一起过了一座桥,正好看见一位猎户背着炸药路过。他招呼两位小哥:“喂,帮我一个忙好吗?镇长让我把这些炸药装在桥下面,然后设好机关,只要回鹘人一过来,我们就让他们变成落汤鸡。”
程祁看看河滩:“这水也不深啊,他们就算是淌水也能过来。”
猎户道:“黄先生说了,咬不死人还可以恶心人。反正这个木板桥搭起来也不费功夫。能给回鹘人添个乱子都是好的。”
布设了陷阱之后,从西方的山谷入口处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黄阳抬眼望去:“回鹘人该来了吧。”
程祁觉得心里扑通扑通跳得有点厉害:“应该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张嫣,那个果断而残忍的妖女,她和他一起做过的那些事情,忽然一下子都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中——直到黄阳拉着他跑到了树林中,等待着回鹘人的来临。
山谷入口处,约五百人的回鹘人马正排成长队,缓缓地进入山谷。他们同来自一个部族,首领名叫赫拉汉——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部落酋长。他充满力量,而且嗜血。昨天下午正是他亲自带着本部族的勇士冲锋,不计伤亡的冲过了夏军在一座丘陵上的防线,奠定了胜局。
那当然是一场惨烈的胜利。夏军不过区区三百多人,只有一个连队的编制,有一名少校统领,他中规中矩的按照步兵操典上的教程占据高地,用工兵铲挖出壕沟,将挖出来的土用麻布袋装了堆成掩体。甚至还安排了交叉射击的狙击台。如果时间再多一点的话,夏军可能还会搭起拒马和鹿柴。在这样充分的防御下,回鹘人猛攻了一个上午和中午,死亡和重伤的近千人,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直到下午,大概是夏军的子弹不多了,手榴弹也用的差不多了,才能让赫拉汉的部族冲上高地,即便是在白刃交战中,回鹘人也没能占到便宜,训练有素的夏军相互掩护着组成战斗小组撤下了阵地,即便是在退却中也保持着良好秩序,不但重伤员被转移走了,甚至连战死的同袍的尸体他们都大部分就地掩埋了。
赫拉汉估计,那一个连的夏军,最后可能还有一百余人跑了出去,就算其中不少都是挂了彩的,回鹘人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代价,却只消灭了两百左右的敌人并且还不是全歼……
虽然赫拉汉没有上过军事学院,但是他也知道这场胜利并不光彩。
赫拉汉小的时候曾经跟随父亲服劳役——夏王国对这些回鹘人防范的很,不让他们从军有获取军功的机会,但是却也不能让他们闲着。每次王国大军出动,都要征发回鹘人自带干粮为军队服劳役——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供应粮草,修筑营寨都是回鹘人的苦活累活。也是在漫长的劳役生涯中,赫拉汉耳濡目染地学会了一些行军打仗的入门知识。
自然地,他也知道王国大军是有多么的威名赫赫,对付反叛分子是如何的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在从夷播海到吐火罗、波斯的道路上,还留着夏军用叛乱部族的人头筑起来的京观呢!
眼下,那些狂热的黑衣传教士们,叫嚣着“恢复河中,直抵夷播。”想要建立一个从高原到里海,与波斯相接壤的新回鹘帝国。
赫拉汉也想要恢复祖先的荣光,像是攻略基诺城这样的战役已经充分地调动了他骨子里嗜血的本能,那一晚,他做了一个神奇的梦,梦见自己麾下的回鹘儿郎,像是少年时见过的夏军士兵一样嗜血、凶残、英勇无敌,将那些可恶的汉人、波斯人、塔吉克人、契丹人的脑袋都砍下来当球踢,把他们的肠子抽出来喂老鼠,把他们的婴儿挑在枪尖上,让他们的女人在自己的身下婉转承欢……
他自告奋勇地带领着本部族,还有几个关系较好的部族向东进发,去攻略回鹘的旧地夷播海。那里的汉人多,城镇多。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可以大开杀戒,把所过之处都化为火海血河。
这五百人是他从自己部族中挑选出来的精锐,都是在基诺城试过刀的汉子,也是他们昨天的最后一次冲锋打垮了夏军最后的防线——虽然说自己也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是“懂军事”的赫拉汉知道,要想让这些牧民成为真正的军人,身上必须添一点儿伤疤,只靠拿平民开刀是成就不了真正的战士的!
他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带着部族的其他人在后面慢慢地走,自己带着这五百人先行,一来是想要让这五百人的队伍再磨砺磨砺,尽快地成长为一支可靠的队伍。但是可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赫拉汉自己清楚,一支王国的守备部队就能以一敌五的给回鹘人的“起义大军”造成这样的损失,等到那些身经百战的王国老兵从吐火罗、呼罗珊等地调回来之后,等待回鹘人的只有灭族之灾。
但是如果能够拿起一支可靠的队伍,茫茫的草原,未尝没有赫拉汉的族人们的容身之处。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向东,向东进入到东部的天山草原。那里不仅富庶而且承平日久。在那里才是回鹘人复兴的基地。
河中或者夷播,都距离夏人的统治中心太近了。赫拉汉知道在这里想要重建回鹘人的政权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赫拉汉唯一头疼的就是那些狂热的黑衣传教士,他们太执着于宣教的大业了,什么都放在宣教后面,有时候甚至要做很多无谓的事情,只为了宣泄他们的宣教情绪。
比如说在基诺城,本来那些教堂里的人都已经投降了,甚至答应给回鹘人做奴隶。但是那些黑衣传教士却非要选择放火焚烧教堂,活活的烧死了一百多人。赫拉汉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是他绝不认为这样毫无意义的屠杀有什么异议——适当的杀戮可以锻炼勇士、恐吓敌人。但是这样针对平民好不容情的绝杀,却只能让世人看到他们的残忍。
赫拉汉可以想见,在夏王国发现基诺城的惨剧之后,会怎么暴跳如雷,要对回鹘人施加惩罚——按照草原上通态复仇的传统,赫拉汉想想都觉得可怕。为了避免这种可怕的复仇,他决定带着本部族的人赶紧东出山口——到天山去,到东胡草原上去,离开夏人越远越好。毕竟天下之大,除了夏人还有辽人,还有宋人。他们的土地也很广阔,也很肥美。如果他们强悍的话,可以为他们效力,如果他们软弱的话,就可以夺取他们的财富!这就是草原汉子最简单的逻辑,也是他为自己的部族规划好的未来。
但要实现这个未来,必须先通过前面的这个山谷,而这个山谷,似乎寂静的有些诡异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溪木镇保卫战(三)()
赫拉汉耸动了几下鼻翼。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唤来一个小伙子:“你带几个人到前面去看看,我记得山谷里有一个小镇。你去告诉那些人,若是识相的话便乖乖为大军准备粮草供应,安排住宿。若是他们冥顽不灵,也不必与他们聒噪,径直回来禀告即可。”
属下正要领命而去,赫拉汉又叮嘱道:“沿途都是高山,谨防埋伏,若是看到有伏兵迹象,立即退回山口,我们改道便是。
目送属下离开之后,赫拉汉下令部属下马休息,检查武备,随时准备作战。
受环境所限,回鹘人手中只有民用的枪支,即便是在昨天的战斗中,他们也没能缴获夏军的制式武器。
那些可恶的夏军士兵,他们在撤退的时候带走了绝大多数的武器,少数无法带走的,也都想方设法予以破坏。赫拉汉知道这是夏军的传统,但是现在他深切地体会到这个传统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这些枪打打狼还行,要真的两军交战还是力有未逮的。不然昨天的战役也不至于损失如此之大。训练不如人、装备不如人,件件都不如人,赫拉汉心知肚明和夏国正规军正面硬刚,是断然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恐怕不要说和正规军硬碰硬,就算是和民兵对打,这些被夏王国故意削弱了数百年的游牧人,恐怕也不见得能占到上风。
赫拉汉耐心的等待着他派出去的侦察兵的回报。这座山谷让他想起来了少年时代的一些往事——夏国的大军在吐火罗盆地的山谷中追逐着煽动叛乱的突厥人,但有时候追逐却会成为一场埋伏,在兴都库什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指挥官稍有不慎,精锐的王牌部队也有可能成为泥潭中的猛虎。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他父亲交给他的话。做人如此,打仗也是如此。
受命去侦查山谷的年轻人叫卡拉,他是赫拉汉的一个远方侄儿。今年才二十二岁,也是整个部落中最早追随黑衣传教士的青年人之一。他与叔父以及祖父辈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从未真正见识过夏王国大军的铁蹄,只是从故事中听说过在遥远的过去,伟大的回鹘汗国是如何在汉人的阴谋下灰飞烟灭的。
光复汗国,重建王庭。回鹘的青年们都这样想。但是仅仅是以部落为单位的话,恐怕仅仅是为了确定谁才是回鹘汗国王帐的真正主人,回鹘人就能自己先把自己杀了三分之二。还好,有了那些黑衣传教士们,回鹘人终于可以以同一个信仰的名义再次团结起来,去光复伟大的汗国。
卡拉带着自己最亲密的几位伙伴一起骑马进了山谷,这里的地形让他们感到叔父的谨慎确实是相当有必要的——山谷的两侧都是密布树林的高山,山谷的中央有一条宽阔且平缓的溪流由东向西流出山谷。沿着溪谷有一条宽约五米的砂石道路同向谷内的集镇。
卡拉带着人顺着这条路向里走去,当他们看到几座挺漂亮的民居的时候,同时也看到了持枪守在鹿寨背后的猎户们。
镇长站在一个木板箱上,拿着个报纸卷成的话筒:“喂,你们这些陌生人。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溪木镇是我们的家园,不会让你们这些豺狼糟蹋的!”
虽然镇长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卡拉还是要试一试。他举起猎枪对天空放了一枪:“镇子上的人都听着。我们是回鹘汗国的大军先锋,你们要……”
他话音未落,镇子上的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枪,子弹擦着卡拉的马匹飞了过去,把他的马吓了一跳,原地挣扎了起来。卡拉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坐骑,但是气势已经全然没有了。他气恼地用回鹘话大骂了几句之后,便拨转马头准备回去禀告叔父,要把这个叫溪木镇的小镇变成和基诺城一样的血海才肯罢休!
正当他们策马原路返回的时候,在溪水的对岸的某个巡林客的树梢小屋上,一支长长的高精度鸟枪对准了领头的卡拉的身体,手搭在扳机上的黑人退伍老兵喃喃自语道:“这可比打靶容易的多了。”
一声枪响之后,卡拉的身子坠落到溪水之中,他的同伴惊慌失措的四处查看,却根本找不到狙击手的所在。
无奈,他们只能带着卡拉的尸体回到山谷外。赫拉汉听闻自己的侄儿惨遭无耻的偷袭,不禁激发了他体内复仇的火焰。
“这些卑鄙的小人,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赫拉汉当即下令,五百人的军队全部整备进入山谷。同时,他派出传令兵,让跟在后面的大队人马立即加快行军步伐,准备到山谷里过夜。
沿着道路,五百人的人马分成两列长队缓缓地进入到山谷内。蹲在狙击台上的猎手们看着镇子的方向,全镇最高的建筑是一座钟楼,现在上面飘着一面蓝色的旗帜,这是按兵不动的意思,等到五百人全都进入山谷之后钟楼上的旗帜变成了橙色。狙击手们开始各自找准自己的目标,耐心的等待最合适的机会。
站在钟楼上的黄太吉,举着望远镜看着回鹘人的马头越来越近,直到他们大约一半过了那座木桥之后,才对身边的一个小孩子说道:“好啦,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机会!”
“轰隆!”一阵爆炸声响起过后,木桥飞上了天,正在桥上的回鹘人连人带马坠落到溪水中,虽然万幸溪水并不是很深,也并不急促,但是正在桥面上的那些倒霉蛋还都受了重伤,其中还有人正好在炸点的正上方,被连人带马炸飞到下游,落在一块礁石上当场摔死。
整个队伍当即都混乱了起来。
赫拉汉还没有来得及下达任何指令,不知道从哪里又飞来了子弹,好几个骑手当场落下马来!
“小心!有狙击手!”赫拉汉脑门一热,仿佛又回到了兴都库什山脉中少年时代,骆驼和马匹的嘶鸣声。惊慌失措的反击,还有对方沉着冷静的击杀。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孩子,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大活人在眼前被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冷枪击落马下,伤员的惨叫更是让现场一片混乱。
赫拉汉爬下马来,发现情势对自己相当不利:被炸毁的木桥把他的部队分割成了两部分,而打冷枪的狙击手似乎四面八方都有,所有人都趴在地上,躲在石头后面,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赫拉汉感到一阵窝火,他知道这种被伏击之后的感受,无力、恐惧,一时间全都涌上了心头——即便是精锐的夏王国的小分队,在中了突厥人的埋伏之后,也只能且战且退。敌暗我明,敌人占据了伏击的优势,如果在这个时候还要莽撞的冲击过去,那么就是一头猪猡!
“就近寻找掩护,找到那些胆小鬼躲在哪!”
他声嘶力竭的喊道,但是现场一片混乱,有人试图骑马逃跑,结果确是成为猎手们的目标。
好在有这些胆小鬼吸引了猎手的注意力,赫拉汉终于看到是在半山坡上的树冠中,有一些深褐色的小屋,屋里伸出来一根长杆的物体,正在一点点的收割着草原勇士的生命。
“注意那些小屋!”赫拉汉喊道:“到他们的死角去!”
回鹘人终于找到了规避狙击手的手段,他们利用河滩上的石头作为掩体,逐渐地接近那些巡林客的小屋。而一旦他们冲到了火线之类,因为射角的限制,射手们只能被迫从小屋中撤离——毕竟,这些小屋被设计是用来巡防山火而不是真正的军事用途。
随着猎手们的撤离,回鹘人的压力大大减轻。赫拉汉匆匆收拢队伍,下令立即向溪木镇进发。他已经被这股子窝囊气弄得快要爆炸了,现在他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一儆百。
过了河的回鹘人摆出一个散漫的队形向溪木镇压了过去。他们也不敢走大路了,全都散开贴着山边水边走,有时候一只野兔或者一只野鸟都能把他们吓得半死,更不用说那些猎人有时候还真的躲在某个旮旯角落,悄悄地来一个冷枪打不中也吓死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溪木镇保卫战(四)()
这一段路不会超过五里路,但是赫拉汉和他手下的所谓精锐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跌跌撞撞地摸到门口。
眼前就是溪木镇了,可是镇上的居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用废旧的家具和原木组成了路障,在房顶上用麻袋装土堆起了掩体,从山林里走小路撤回来的猎手们也都各就各位,随时可以给予侵略者无情地打击。
稍有常识的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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