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西方。塔吉克人也曾经被当作奴隶反复出售给不同的强力部族。”
“塞尔柱突厥帝国覆灭之后,其遗民依然顽固地抗拒夏人的统治,不断地掀起叛乱。因此历代夏王都要对其实行绝罚。将其谴责为罪民。”
“绝罚?罪民?”
“绝罚是夏王朝神权体制中最终极的刑罚。被处罚的是整个部落、家族。被处罚的对象失去全部的土地、财产和人身支配权。一切都失去了,全都成为国家的财产。而他们也被称之为罪民。”
“太残酷了……这笔诛九族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郭山又喝了一口酒道。
“残酷总是相对的。如果夏王朝仅仅是因为残酷就绝罚自己的臣民的话,是无法维系这么长时间的统治的。你们都知道夏王朝是信佛教的,西域的诸多小国原本也都是信仰佛教的国度,从天竺向北,经吐火罗到河中、西域一直到河西走廊,都是万里的佛国。玄奘大师也是走这条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回真经。”
“但是,夏王朝西迁以来,却发现这一路的佛国都已经湮灭,昔日的寺庙都被推倒,和尚被残酷的杀死,信佛的民众被迫改了信仰……”
“所以说,这是一场以宗教为名义的战争?”程祁低声问道。
“你可以这么说吧,佛化西域、河中乃至天竺,是夏王朝凝聚自身的动力。而在这一过程中必然要遭受巨大的阻力,这种阻力让离开了故土的西夏人团结起来,在群狼环伺的西域生存下来。并且能够因此而获得来自东土的佛教信众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
“那么这和牙市有什么关系呢?”
“请稍等一下,让我喝了这口酒。”史老柒道:“简单的来说,西夏在这里的征服模式就是灭国、掠夺,然后强制部落改宗佛教,如果有叛乱分子就对整个部落实行绝罚,屠杀和掠夺奴隶从未停止过——你们有没有想到过一个问题,西夏人进入西域是在高宗时代,只花了三四代人的时间,用了不到两百年就把整个西域给重新佛化了。现在天山南北全都是佛国风光,那为什么塞尔柱王朝覆灭快四百年了,叛乱活动依然此起彼伏?西夏王朝的统治政策当然并非尽善尽美,但塞尔柱突厥所谓的拒绝臣服于异教徒的顽抗,却最终给他们整个民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不是很懂政治,但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冤冤相报无穷尽也。如果说塞尔柱人最初的叛乱还有一定的道理,值得同情之处。那么在经历几百年之后,这些突厥人依然念念不忘于昔日塞尔柱帝国的光辉,想要重新建立一个东起安西,占据整个河中、吐火罗、波斯,势力要囊括更西边的美索不达米亚和安纳托利亚的突厥帝国,已经是痴心妄想了。”
“更为可怕的是,为了这个痴心妄想,他们不惜发动恐怖袭击,将矛头对准平民百姓而不是军队,这就相当下作了。去年在和田,一伙突厥人残杀了几名和尚,今年在撒马尔罕,又是一群突厥人袭击了朝圣的僧侣。面对手无寸铁的和尚他们都能痛下杀手,对待百姓更是凶残至极——他们成群结队的掠夺村庄,劫掠商队,把男人用马匹向不同的方向牵引,女人则掠为奴隶。他们经过的村庄和城镇,所留下的只有黑烟和残破的尸体,这些白匪,是河中所有渴望安宁生活的百姓最为痛恨的匪帮。”
“夏人——已经不只是狭义上我们说的党项人、汉人了,包罗了西域所有的百姓——于阗人、疏勒人、龟兹人,河中的黠戛思人、高山上的塔吉克人、沙漠中的土库曼人、崇山峻岭中的吐火罗人、波斯人,不论是佛教徒、儒教徒还是十字教徒、拜火教徒,在反对这些头缠白布的恐怖分子的问题上坚决地齐心一致。在彻底的把他们从这片土地上铲除之前,和平恐怕永远不能降临。”
“继续向前走,你们还会看到更多书本上看不到的东西,这也是我在出发前就一直警告过你们的,如果你们承受不住这些,那么明天一早我们就掉头返回吧。”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吧,程祁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推开窗户,干燥但是清冷的山风吹了进来:“我还想继续走,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如果只是待在岁月静好的地方,恐怕一生都会沉迷在风花雪月之中。”
黄阳和郭山没有回答他,他们或许陷入了沉思——也可能是不胜酒力,自己睡过去了。
第二天,游骑兵们把那名少年白匪绑在了马背上,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出发了。他们的头儿看到了程祁他们出来,道;“前面路上可能不太平,我们护送你们过去吧。”
史老柒道了一声谢,与他们过去交换香烟,套套感情。程祁看见一位黠戛思少女正在门口劈柴。便走过去问道:“昨天救回来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她啊……”少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人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家里不太好。她的姐妹还有母亲、姨妈可能都死了,或者被白匪抓去了。看队长能不能把她们救回来吧。如果救不回来,以后她就要一个人过日子了。”
程祁听得心惊肉跳,勉强保持着沉静,道了一声谢之后,准备留下点银币给她,却被那个黠戛思少女生气地推了回来;“这是做什么!”
安大叔抽着烟袋过来:“给我吧,小郎君。黠戛思人惯例是不收钱的。哎,过夜也不收钱。”
程祁听得莫名其妙,上了路他才知道,昨晚安大叔和一位大妈一位少女折腾了半宿,她们对他的努力很满意,临走时还给他送了一瓶酒。
“妻女待客啊。”史老柒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可惜你们昨晚喝多了……黠戛思妇女……可是真带劲的。不过没关系,前面还有……还有。路还远呢。”
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的三位怪客大呼上当,不过看到那些游骑兵们面沉似水,他们也不敢再大呼小叫,只是慢吞吞的跟着队伍前进。
走了十五里地左右的距离,他们遇到了一个被焚毁的驿站,驿站的路边新起了几个坟墓。游骑兵用马鞭指着那废墟和坟墓;“这就是白匪做的好事!那些土里埋着的都是昨天那位少女的亲人!”
程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愿早登极乐。”
游骑兵们肃静地从坟前过去,一位年轻的黑头发的游骑兵把自己准备好的一束花撒到了一个坟头上,驻足停留了片刻才打马离开。
史老柒道;“那位游骑兵心爱的姑娘,应该就被埋葬在里面了。”
如果是无节操的访员,那么想必这会儿已经拍马上去要问一问这位游骑兵:“请问您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你觉得你将来……”估计话没问完就要被游骑兵揍死了。不过大宋国不少访员就是这幅德行,一看到别人家死人了他就亢奋起来了。
好在三怪客还保留了一些节操,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一路过去,又走了二十里山路,在下一个驿站,他们遇到了孙忠诚带着的游骑兵大部队。与昨天的光鲜亮丽相比,他们现在可有点儿狼狈,鲜亮的军装都被硝烟和鲜血染地发苦,好几个伤员包着裹着绷带,就是孙忠诚自己,手臂上也缠着一圈纱布。
三名归队的游骑兵跳下马去:“报告队长,三分队归队!”
“稍息。”孙忠诚坐在马扎上:“那小子招了没有。”
“招了,他们的的营地在溪木镇西北的一个牧场里,那里废弃几十年了。曾经是喀喇汗人的一个囚牢。很隐蔽,他也只去过一次。”
“妈的,看来得叫上头派人来了。”
孙忠诚站起来:“谁的马最快?去溪木镇找镇长传个信儿给碎叶城。”
“我去。”那名爱人被白匪杀害了的游骑兵出列:“我的马最好。”
“行,那就你去吧。”孙忠诚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皮革封面的本子来,寥寥草草的写了几笔之后撕下来递给他:“快去快回。我们还要在附近的山里搜寻幸存者。他们被我们打散了,还带着伤员走不快。”
游骑兵翻身上马,对着长官和同袍行了一个军礼便驰骋而去。程祁壮着胆子上去问道:“那些白匪……他们……”
“都是一些胆小鬼,不敢和我们正面交锋。”孙忠诚点起一根香烟:“我们休息一会儿,我会派人保护你们上路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塔吉克雄鹰(三)()
休息了片刻之后,孙忠诚叫来三名游骑兵:“赵家裕、张谦,还有詹小左。你们三个带上装备,护送客人去托云。”
托云是个小镇,位于山路的尽头。到了托云,向北就是著名的恰特尔湖。农业的发展离不开水源,西域的农业尤其离不开河流和湖泊。纳伦河是这一地区最主要的农业用水来源,纳伦河也是药杀水(锡尔河)的主要支流之一,对于西汉著名的外交家张骞的凿空之旅而言,越过托云,到达恰特尔湖,也就意味着他距离费尔干纳盆地只有一步之遥了。
众人上马之后,沿着大路向托云而去。孙忠诚带着大部分游骑兵,继续沿着山谷搜索那些被打散了的白匪。
走过了这一段路,安大叔突然话多了起来:“前面有一个山头,山头上有一个农科所。他们种的西瓜可甜了。”
大家快活地笑了起来,仿佛是特意为了化解这一段尴尬一样:“大叔,现在可不是西瓜成熟的季节。”
“还有甜瓜、葡萄、玉米和马铃薯。哎,你们宋人真是会种地,这里的种子都是你们捣鼓出来的。”安大叔竖起了大拇指:“了不起。”
史老柒笑着解释道:“前面的一个农科所是夏王国农业部的科研站,我去过,有四五十人,一半的是咱们大宋人。哎,咱们大宋人这种地的天赋啊,真是放眼全球,独步天下啊!”
大家都开心了起来,被白匪骚扰了的心情也愉快了许多。程祁跟那位叫赵家峪的游骑兵攀谈了起来。小赵今年二十,已经当了三年的游骑兵了。他的父亲、祖父都是游骑兵,并且光荣的战死沙场。他还有个大哥,因为军部的表彰被特选到军校里进修两年,等毕业出来了就会成为少尉军官,继续带领兄弟们干死那些白匪。
“我们塔吉克人据说和波斯人是亲戚。”小赵乐颠颠的说道:“我在撒马尔罕有个认识的姑娘,她是波斯人——她总说自己是波斯公主的后代。嘿,我见过的波斯人,全都是王子和公主。”
“她很漂亮吗?”
“当然了。”小赵信誓旦旦的说道:“佛寺里面的笔画你见过吗?比仙女还要漂亮。”
不知不觉地,他们路过了托云,那是一个全部人口加起来也不到一千的乡镇,镇上本身的人口也只有三四百人。虽然如此,镇子的两头还是分别修了若干个瞭望塔。背着猎枪的民兵在路口来回的巡视。显然他们也已经得到了白匪出没的线报。
游骑兵们把他们送到这里本就可以回去了的,不过在这里驻守的本地民兵说昨天晚上似乎前方发生了交火,今天早上有几个牧民出去侦查还没回来。为了安全起见,游骑兵们还是决定将他们继续护送一节,直到确认前方安全为止。
谢过了游骑兵们的好意,大家在镇子里补充了一些给养,有些迷信的郭山还跑到这里唯一的一个神祠前摆了摆神像——据说是佛像吧,但是看那造型艺术与内地的汉传佛教迥然相异,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几位小郎君也不太肯定。
稍事休息之后,众人再出发上路,走出了山道,前方陡然开阔了起来,高高矮矮起伏延绵的高山丘陵,让眼界一下子开阔了起来。赵家峪指着远方仿佛是挂在天边一线水光道:“那就是恰特尔湖。湖口处还有张骞的塑像,你们汉人路过的时候都喜欢拜一拜。”
是啊,那是汉人来到西域的第一人,凿空万里的博望侯,后世来到此处的有什么理由不去拜一拜他呢?
循着他的手指方向,众人望去,只见高原之上,微微一线寒光,仿佛遥遥挂在天边,真如神话中传说的那样,是仙女在倾倒玉液。
正当众人在马上遥遥的欣赏这一美景的时候,忽然远处仿佛升起来了两道硝烟——程祁是没有发现的,只有经过训练的游骑兵们那如雄鹰一般的锐利的眼睛才能发现湛蓝的天空中两道小小的硝烟烟柱。
“前方有人鸣枪。”赵家峪道:“按照草原上的规矩,鸣枪就是示警,可能有人遇到了麻烦,我们要过去看看。”
史老柒手搭凉棚:“在西北方,大约十到二十里地之间。”黄阳把自己的双筒望远镜递给了他,史老柒接过来一看,大惊失色道:“是白匪,我看见白匪了。”
游骑兵们也掏出自己的单筒望远镜来看了一下,确认是白匪之后,赵家峪道:“小左,你留下,我跟谦哥一起去。”
史老柒却道:“不用去了……我看见他们正在朝我们这边来,他们在追杀什么……好像是行人,他们没有带行李。”
“肯定是遇到白匪,为了逃命全都丢了。”黄阳道。
郭山此刻也终于鼓起了勇气:“路见不平,自然应当拔刀相助,我们应该帮那些人。”
赵家峪道:“我和谦哥去接应他们,你们在此做好准备。”
安大叔喝令骆驼都坐下,郭山的三个黑人保镖都把枪上膛,半蹲在驼峰之间做好准备射击的姿势。程祁等人有心杀贼,可是却也知道自己这拙劣的骑马和射击技术,上去了只能是给白匪送菜。只能拿着手枪,在马背后面做好警戒。
两名游骑兵没有直冲过去,他们稍稍迂回了一些,划了一个弧线,才对着白匪发起了冲锋。
白匪用的枪比他们的要差一些,射击的精度也不怎么样,虽然他们发现了游骑兵却也只能砰砰砰的胡乱开枪,根本伤不到人。
可即便是如此,躲在骆驼和马匹后面的程祁也感到心惊肉跳,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如此惊心动魄的骑兵交锋!虽然自己这一方只有两名骑兵,可是他们的冲锋却好像是千军万马一样势不可挡。两名游骑兵冒着敌人的枪弹,一直冲到了他们佩戴的马枪的精准射程范围之内,才端平了马枪,瞄准,射击。
“砰!”他们第一轮开火就把一名白匪击落在地,然后他们迅速地转变了方向,上膛,再开火,又是一名白匪落地。
游骑兵们娴熟地射击着,把白匪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程祁也在心里面默数着——十七、十八、十九……现在还有十九名白匪。他们似乎没有什么首领,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有的停下来与游骑兵对射,有的还在追逐那倒霉的行人。程祁感觉机不可失:“现在是出击的好时候!”
史老柒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对那三名黑人道:“现在场上局势一片混乱,与其在这里干坐,不如出击一番。三位兄弟以为如何?”
三位黑人虽然说得不愿意搅和进去,不过他们毕竟是多年的退伍老兵,都是在战场上见过血和火的,岂能分辨不出这种局面对于己方是大大有利——若是等到对方反应过来了,自己这边人少,未必就会占优了。
他们也一点头:“抄家伙,上!”
史老柒等四人骑上马,风驰电掣而去,他们如猛虎下山一样,先丢出去一串的手雷,然后再用步枪横扫,白匪们纷纷落地,少数还在马上的,一见势头不妙,也赶紧拨转回身,仓皇逃命去了。
史老柒喊了一声:“穷寇勿追!”对准落在最后的白匪补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