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大哭起来。艾帆又问道:“你可知道这金耳环是何人打制的吗?”
英莲道:“我听我爹说过,是请城南口的周师傅打的。”艾帆遂遣了一名法卒去城南找地保核实此事。又继续看仵作验尸。
不多时,仵作起身拱手道:“启禀推官,初次验尸已毕。死者为一青年女性,年龄约莫十七八岁上下,身高五尺二寸,未曾缠足,儿童期无特殊病症,骨骼发育正常。颅骨前部有一处骨折痕迹,除此之外无其他外伤。目前初次推测为颅骨骨折导致的颅骨血肿引发脑损伤后死亡,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十八至三十月之间。具体死因需要做进一步的鉴证。”
艾帆道:“既然可能涉及外伤致死,那么就是存在刑事案件的可能。那么依据有关条例,本官准予解剖尸体,以查明真相。”
按照大宋朝的一般风俗,人死为大,如果要解剖尸体往往非常困难。但有时候为了查明案情,洗刷冤屈。推官即便在没有死者家属同意的情况下,也可以依据法律的授权直接指令仵作进行细致的解剖——这在死者家属可能就是凶嫌的时候非常有用。
仵作命令学徒将尸体打包带回仵作专用的房屋慢慢弄。此次,城南的地保和金匠周大生也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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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智取金水观(二)()
艾帆命人查验过周大生的身份之后,将那枚金耳环清洁一番再递给他:“周大生,你可见过这枚金耳环?”
周大生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之后道:“是我店里面出去的货。看手艺应该是我儿子的。”
“你可能查到这枚耳环是什么时候卖出去的?”
“回老爷的话,这应该是前两年的事儿了,那时候我儿子的手艺还毛躁,去年成了家以后,手稳多了,做工要比这个精致。具体的时间,可能要回铺子里看看账本,或许能有对的上号的,像这种简单的金器,未必有详细的图谱,不敢说一定能查到确凿的时间。”
艾帆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尽力而为吧。”
忙完了这一切之后,围观的百姓以及官差们都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这真是时候不早了,日头也偏西了。许君白是当然要留在这里不能离开的,不过那个七姨太该怎么办,艾帆还是有些发愁的。毕竟七姨太也是费家的人,一个女人——多少在这个地方还能算得上是贵妇的——在宋国的传统中是不能被拘留或逮捕的,除非她们涉嫌一些非常重大的刑事罪名,比如说造反,或者谋杀亲夫。现在死掉的只是一个小丫鬟,因为这种罪名就把一个贵夫人投入关押着地痞流氓的地牢?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可不好听。
还好,没等艾帆想出个借口,朱明就派人送来了一份担保书还有一万文钱的大额交钞。愿意为七姨太的暂缓拘留提供担保。
也是就坡下驴,艾帆便顺水推舟的把七姨太送了回去。英莲看着七姨太大摇大摆的在丫鬟的服侍下上了马车,眼睛里面快要喷出火来了。她正要大吵大闹,却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头。
李熙站在她身后,沉稳地道:“不要急,她跑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确实,别看朱明派人把七姨太送回了费家,但并不代表他想过问费家的事儿——特别是他早就听说七姨太和常半城似乎有点儿……咳咳之后。
七姨太一回家,就被大太太带着其他的姨太太们连打带骂地关进了柴房。不要说晚饭了,连口凉水都没喝到。
朱明在自己家里,搂着山东大妞锦程,忽然就唏嘘了一阵。大妞是个直爽人,便问道:“老爷为何叹气啊?”
朱明道:“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不过听先生说过一句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老爷真是博学多才,俺一点都听不懂。”锦程躺在朱明怀里撒娇道。
朱明搂着锦程那乡下肤色的健壮胳膊,摸索着红肚兜下耸起的雪峰。喃喃地说着什么“自取其祸”、“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之类不大叫人听得懂的话。
锦程忽然一个翻身,腻在朱明身上,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老爷,俺不懂那些男人的事,只要你对俺好,俺也一生一世的对你好。”
朱明虽然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大英雄,却也难以抵挡这样的红粉柔情的销蚀。在这多情榻上缠绵了足足一宿,第二天一直到太阳都晒着屁股了才晕晕乎乎的醒来。
刚一醒过来就看见弟弟朱清在床边守着,看他那一脸的晦气,朱明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儿了吗?”
“两个事儿。”朱清阴沉沉着脸道:“第一个事儿是费老爷家的七姨太,昨天晚上自己想不开,上吊死了。”
“啊?”朱明一下子坐起来:“这是真的吗?”
“今天早上卯时刚过就报到衙门去了,秋知县派了仵作去验尸,汇报说确实是自己上吊,不是别人弄死再做的假。”
朱明心里叹息了一阵:“那还有一样事儿呢?”
朱清的脸色更难看了:“庐州那边的来报,常爷已经被控制住了,不过他在那边也是有产业的人。估计很快就会被保出来。”
朱明想了想:“他要是被保出来了,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那可不好说,七姨太死了,常爷要是真的和她有一腿,这剩下来的不都是要常爷背锅么。”朱清愁眉苦脸的道:“哥,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给您留个底了。”
朱明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这里面还有你的事儿不成?”
朱清道:“这倒不是……”
“那是什么啊?”
朱清话到嘴边却又留一半:“算了……这事情以后再说吧。哥,你看眼下这样下去,可不能由着那些穷鬼胡来了。不然以后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朱明道:“你是公门中人,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工人和老板作对,老板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官府就不要问。这件事情要有分寸。”
朱清见他还是这老调调,便也不再多言语了。
话说回来,推事院那边艾帆听了消息,也派人去查验了,确定七姨太柳氏果然是自缢之后,不免叹息:“这样一来,事情倒是难办了。到底是定她一个畏罪自杀呢还是就把这事儿翻过去呢?”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找来王毅道:“杀人不过偿命而已,那丫头死便死了,七姨太不论怎么死的,也算是一命相抵。回头让费家再出点发丧银子就把这事儿了了,你看如何?”
王毅知道艾帆那个求稳的和稀泥的心思。琢磨了一番之后道:“这样处理,往常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怕现在那般愣头青在里面搅和,未必就能那么好了。”
艾帆心里咯噔一下,想这倒也不是不可能。于是乎便吩咐人下去把李熙请了过来。李熙也有自己的消息,他也知道了七姨太的事儿,便推断艾帆少不得会和他商量这其中的事情。
正喝茶呢,便等到了消息,李熙对着同志们拱拱手,潇洒地去了。黄阳望着他的背影道:“接下来这步棋该怎么走呢?”
程祁把一个卒向前一拱:“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屋里就咱俩,玩什么虚头巴脑的。”
“这叫起范儿。”程祁道:“我觉得,即便七姨太死了。金水观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可是要好好地扫荡一番,不然,怎么能对得起那么多老百姓的好奇心啊!”
中国老百姓最可爱的地方就是他们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只需要给他们起一个小小的头儿,就能让他们脑补出许多的故事来。
黄阳一拍大腿:“对了,不能放过那个牛鼻子老道。我也听周围村子的老人家说了。那个牛鼻子老道虽然没有霸占田地什么的,但也不是什么好人。村子里有大姑娘小媳妇去烧香,回来都说牛鼻子不规矩。”
“这不就是了么。”程祁道:“那就去干老百姓最喜欢的事情吧!”
第八十九章 智取金水观(三)()
老百姓最喜欢看的就是痛打落水狗,有权有势的人一旦失去了权势,那么比本来就在底层的老百姓还要惨。因为原来那些被他踩在脚底下的脚底泥都能过来踩他一脚。
黄阳是最喜欢去煽动老百姓的了,现在这事情他干的可得心应手了。这小伙子口才杠杠的,站在桌子上说话和说书先生一样好听。他一番煽风点火之后,村子里面的老百姓都抄起种田砍柴的家伙冲进了无人看守的金水观去,把那些个道姑拖出来扒了衣服,剪了头发,准备游街示众——自古以来,倾轧之中最倒霉的就是女性,不论他们是无辜还是有罪。
还好知县衙门的人及时赶到,不然那些倒霉的道姑还不定会被怎么样呢。不过对于那些村民们趁着狂欢把道观洗劫一空,除了神像和房梁没有搬走,能带走的桌椅板凳被褥枕头,不可移动的窗户门户都被村民们喜气洋洋的扛回了家——好像这时候,就不存在什么渎神的问题了。
大闹了这么一番之后,黄阳晚上又鬼鬼祟祟的来到几位乡老的家里,召集起来对他们说:“那个假道士**道观,把好好地清修圣地弄得污秽不堪,这些年风不调雨不顺的,多半要怪在那个假道士身上。现在村子里的风水坏了,为今之计一是要请正经的道士来作法,把这道观好好地捯饬修整一番;第二个呢,不能这么轻易地饶了那个假道士,把人家的屋子弄脏了还要赔礼道歉,饶上两只鸡一壶酒呢。那假道士不拿一些钱出来补偿给村里人,岂能善罢甘休。”
乡老们纷纷点头称是。黄阳又鼓动道:“最为可恶的是,那个假道士居然还在里面杀人、毁尸灭迹,这一笔账也得和他算。”
乡老们纷纷赞扬黄大才子的高瞻远瞩。第二天一早,一份义愤填膺的控告状就送到上蔡县衙门去了。秋知县看了个开头便一记大脚将蹴鞠提到了知府衙门。宇星宇知府一看这控告状便气得吹胡子:“这群刁民!眼睛里除了钱就没有正义感了吗!”
宇星是有底气说这话的,昨天那些可怜的道姑们若不是被秋知县保护了下来,谁知道会发生了什么呢。饶是如此,那些道姑还是有两个受伤被送到了大夫那里去观察治疗,据说其中一个可能会流产。
作为一名传统的士大夫,宇星虽然能够理解那些乡土百姓对家园被外人污染时的愤慨情绪吗,但同样坚定地认为,弱者的安全始终是应当被放在第一位的。有错的是那个假道士,与这些被欺骗、洗脑了的可怜女子有什么关系,她们腹中的胎儿更是无辜!
不过看到那义愤填膺的控告状上第一位签名的是一位本府议会代表签字——巧的很,那位代表的老宅就在这个村子,昨晚与黄阳谈话的一位乡老就是那位代表的本家大伯。他义不容辞地去找到自己的侄儿让他签了名,其他的村老乡贤也都签字画押,这样的一份控告状,不同于普通百姓的控诉,捧在手上,宇星都能感到沉甸甸地分量。
“哎,免不了叫那个死道士破财吧。”宇星跳过前面的套话,直接去看最后的请求,全都是钱,钱,钱!宇星虽然疑心死道士许君白有没有那么多钱,不过还是打发人去推事院的地牢走一个过程。
许君白倒是很惊讶那些和善的村民陡然一夜间爆发出来的破坏力与野蛮。当他听到村民们的请求的时候,更是勃然大怒,几乎要从铺着稻草的地上跳了起来:“那些穷鬼是疯了吗?居然敲诈到我的身上来了!他们去死吧!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他们。”
宇星派去的人碰了一鼻子灰。艾帆听了也觉得好笑:“那让厮在牢里面多住几天吧,等到常半城回来之后一起算账。”
不过,正如朱明所担心的那样,常半城果然不回来了。他交了保释金之后就上了火车,然后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跑到哪里去了一时还没查到,但天大地大的,没出洋的话也得花半年十个月的时间去找他。
听到这个消息,艾帆也感到头大了。但是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好消息那是一个接着一个啊——四级会议总有结束的一天,费俭仁老爷带着他的智囊团终于要回到寿州府了。
此时,作为先给费老爷的头号大礼包,当然不仅仅限于他的七姨太上吊,表弟卷入杀人案弃保潜逃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乘坐火车离开汴京的当天,汴京的著名时政报纸》每日读卖》就全文刊发了,上蔡县两千多名失地农民要求费氏集团给予公平补偿的请愿书。
这件事情在整个大宋朝开国七百年的历史上,估计也是破天荒的都一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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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工会和农会(一)()
“污污污污污……”火车进站了,大佬回家了。
他离开的时候,费氏集团稳如磐石,盘踞在寿州为中心的两淮上下。他只不过去开了一个会,然后回来的时候发现火车站外迎接自己的那叫一个人山人海,红旗招展。
只不过那些旗帜上的字怎么看着那么陌生啊!
“打倒土豪劣绅,保护农民权益!”
“血汗工厂,还我健康!”
“工人要有工会,工人要有安全!”
偌大的寿州火车站站前广场上,挤满了人——在费俭仁的记忆中,这里应该满满的都是小摊小贩才对,今天却好像闹得像是上万人的大集会一样,衙门派出来的人官差竭力维持着秩序,可是四面八方都有工人在喊口号——而且绝对都是什么不太友好的口号。
费俭仁停下了往自己的私家马车去的步伐,他对自己的秘书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朱明就来到了他的跟前。这位山东大汉此刻也是一脸的晦气:“费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寿州都快要翻天了。”
费俭仁杵着手杖:“这是怎么回事?”
朱明正要答话,一个大姑娘终于挤破了官差们的封锁,跑到了费俭仁的面前:“费老爷!费老爷!我是《江南旬末报》的特约访员,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费俭仁皱了皱眉头,他在汴梁已经被那些政论记者烦的上火了,更不想被什么小报记者缠身——汴京的那些嗅觉发达的政论记者已经无孔不入得把费老爷的私生活翻了个乱七八糟,连他几岁断的奶都挖掘出来,由此还找了个半仙考证他是不是内心住着一个小魔鬼。
可是眼前这位大姑娘长得太俊俏了吧,那些官差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就没见过女人,对这位大姑娘根本没有下狠手阻拦,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放了过来。
幸好这时候狗腿子发挥了作用,一名秘书机智地冲了上去挡在了姑娘的身前:“有什么要采访的,我们会安排时间留给各位朋友的。”
这样的话是无法让大姑娘止步的,她恨不能跳起来提问:“听说您的七姨太卷入一场谋杀命案,现已畏罪自杀。该事件是否属实?”
费俭仁的脸一下子变得特别难看,朱明小心翼翼地道:“您不在的时候,家里出了一点事儿……”
“上车!”费俭仁用手杖捣了捣地面,铁青着脸走到马车上。
朱明看了一眼那个大姑娘,找来一个手下:“盯紧那个丫头,看她住在那儿,和什么人接触。”
吩咐完了,朱明也跟着上了马车。
费俭仁坐在他的座位上,朱明面对着他背对着马车行进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坐下。费俭仁仍然握着他那一根心爱的手杖,微微闭着双目,等马车动起来了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朱明选着重要的,把金水观的事情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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