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么,小爷是大辽领事馆的人,车还在外面停着呢。证件什么的没带在身上。不过你们可以去领事馆问一问,有一位姓祖的参赞是我的舅舅。”
衙役看了一下,那几位金发家丁确实都穿着领事馆的制服,不过他还是问一句:“您的这些下属好像带着火器?”
“彼得、哈丁,你们的持枪证都带着的吧。给这位差爷看看。”吴三桂懒洋洋地给家丁使了一个眼色,家丁假笑着把许可还有两张交钞一起递了过去
衙役检查了一下递过来的持枪许可,确实是戳着两国红章的正式证件,点点头都便还了回去:“还未请教小郎君的尊姓大名。”交钞却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这就免了,祖参赞在大宋就我这么一个外甥,你一说他就知道了。”
衙役扫了一眼:“在下也是列行公事,打扰了。告辞。”
“不送。”
两位衙役出了门后直奔街对面的一辆无号牌马车,轻轻地扣了扣车厢的门,里面微微地开了一条缝:“怎么样?”
“回禀上官,里面那位带头的公子哥儿没有带证件也不肯说姓名。只说自己是领事馆一位祖姓参赞的外甥。还有他的保镖都有火器,拿的持枪证都是真的。”
“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是。”两名衙役却并没有走,而是把那两张交钞也拿了出来:“上官,这是那人行贿小人的证据。”
车厢里轻笑了一声:“算了,这点数字也不犯法,自己拿去喝茶吧。”
“谢过上官。”得了这句话,两位衙役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车厢里的那人过了一会儿才敲了敲车厢的隔板,对车夫道:“去治安公事。第九治安公事。”
车夫犹豫了一下:“使君,这里是第六公事的辖区?”
“去第九公事。”车厢里的大理寺少卿胡鲁把玩着手中的两枚核桃:“冤有头债有主,解铃还须系铃人。”
车夫不敢多说,便扬起鞭子往第九治安公事衙门去了。
蔡岐蔡公事最近心情很不错,分到手上的案子都很简单,没有什么让人挠破头皮难以取舍的案件。他又是个有些本事的能吏,处理起来又快又好,半天的功夫就把今天一天的工作量全部完成了,准备好好地泡一壶茶,到后院去看会儿书,消遣些时光,谁知道茶刚刚泡好,新买的《鹿鼎记》还没看一行字,就被匆匆跑来的下人惊到了:“老爷,老爷,不好了。有,有大官来了。”
“什么不好了!”蔡公事对着没见识的下人吹胡子瞪眼:“汴梁这么大,什么官叫大……要有体统。一惊一乍的,怎么没吓死你。说,什么官儿?”
下人赶紧递过来一张名刺。蔡公事懒懒散散地接过来:“大理寺少卿……哎,我的妈呀,快,快出门迎接。”
“老爷你不是说要有体统的吗?”
“笨啊,县官不如现管!大理寺少卿管着老爷我呢。快,快,大开中门,迎接胡使君。把人都叫来,丢了老爷的面子,我就砸了你们的饭碗!”
第六十一章 第一次入狱(三)()
大理寺是大宋帝国最高司法机关,与全国的其他各级推事院都是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基层治安公事作为兼具治安管理与司法职能的衙门,自然也是大理寺监督的对象。
而大理寺少卿更是位高权重的三品大员,来到这种最基层的治安公事,简直就是蓬荜生辉。
蔡岐把自己手下所有人全都集合起来听上官训示。大理寺少卿胡鲁随处转了转,翻了翻卷宗,对战斗在基层,服务于一线的蔡岐及其僚属们表达了慰问,还主动提出,以后会争取让四级议会给基层的治安公事更多的经费,更多的编制人手,当然还有更好的上升渠道。
蔡岐乐成了一朵花儿,对胡鲁少卿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胡鲁拿起几本卷宗随意看了看,问道:“第九区最近涉及外国人的治安案件多不多啊?”
“第九区内有好几条花街,治安压力还是比较大的。不过涉及外国人的案件并不是很多,汴京的外国人还是以生活在第七区和第十一区为主。”
第七区是使领馆区,有身份的外国人都会在这里置办产业或落脚;而第十一区属于城乡结合部,当地的南欧社团远近驰名,他们可没少给大宋官府出难题。
第九区和第十区处于两者的过渡区域,外国人在这里定居的少,偶尔有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但并不常见。
胡鲁也没打算真看,他拍了拍卷宗:“判决之后还是要执行。现在执行的力度怎么样?”
“回禀上官,最近人手有些紧张,一些不太好执行的案件都搁着没有去执行,还有一些执行工作移交给推事院的执事曹,委托他们代为执行。”
“执行的力度还是要加强。”胡鲁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只有判决没有执行,还是废纸一张。一定要让百姓们真真切切地看到判决的结果,才会从内心树立起对法治的信仰。”
“是,上官教诲地对,我们以后一定会加以改进。”
两人正在说话,一名门房跑了过来禀告:“大人,外面有人来告状……是上次那个戏班子的班主来了。”
蔡岐本不想处理这些破事儿,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在大理寺少卿面前露面的好机会啊。他便吩咐道:“问问是什么事情,然后带到后堂来。”
不多一会儿,庆春班的班主就见到了蔡岐大老爷还有另一位青天大老爷。
“这回来找本官是什么事情啊?”蔡岐端着茶盏,悠然道。
“回大老爷的话。”班主跪在门口:“小人要举报,上次猥亵小人班内女戏子的那个辽国人这次又在街上犯事了。”
“又惹事了?”蔡岐真是头大:“这回又去调戏漂亮女戏子了?”
“回大老爷的话,这次他们打人!打伤了小人的兄弟!”
“好,既然他敢不遵我大宋的朝廷法度,那么本官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蔡岐把茶盏放下:“叫王捕头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孔武有力的捕头要挎绣春刀,手提水火棍,全套家伙披挂在身的走了进来——平时王捕头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九大件全都穿戴整齐,可这不是为了要给上头的上头留一个好印象么,辛苦也就辛苦点儿了。
“王捕头,现在有人当街行凶,打伤良民。你随这位报案人同去,将嫌犯缉拿归案。”
王捕头一抱拳道:“遵命!”
蔡岐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这位百姓,你随王捕头同去,并将你那被打伤的兄弟一起带来,本官这次一定将这顽劣不改的恶人恨恨地重罚一番。”
班主千恩万谢,对王捕头说了地址,王捕头听了之后却皱了皱眉头,对堂上两位大人拱手道:“杨柳街不在我们辖区,是否需要通知第六区的弟兄们?”
蔡岐琢磨了一下:“按照制度办吧,不要让罪人跑掉了就是。如果跑了,本官唯你是问。”
“是!”
王捕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胡鲁捻须一笑,也找个借口走掉了。不管怎样,他对那位小娘子算是有个交代了。
祖大寿是在大宋帝国的鸿胪寺与主事官员商谈移交大辽国的潜逃罪犯陆文时收到了一张纸条,知道了自己的外甥又进了号子。
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这臭小子一条到晚给自己找事,祖大寿还是要给会谈桌对面的那位青衣小官好好解释这陆文是何等的丧心病狂、狼子野心,犯下的罪行实在是罪不容诛,必须引渡回国。
不过那位青衣小官却一直打着哈哈:“祖参赞,您说的我都听了,这些资料呢也都看了。陆文还是你们大辽国的贵胄,高祖以降都是实封的侯爵,他本人也是年轻才俊,受过良好的教育,为什么会意图谋反呢?这不合情理呀。其中或有关由,鄙国不能草率行事。”
“陆文意图谋反——或者说是宣传谋大逆的资料,那可是证据确凿啊。”
“这些都看了,按照我们大宋的法律,士大夫言论自由,陆文贵为列侯之子,又有功名在身。发表一些出格的言论并不算犯罪。”
“但是按照我们大辽的法律,宣扬共和这就是谋逆,要论罪的。”
“这一点我也不否认,只是他现在人在大宋,是否犯法,就应当依照大宋律比对。他在贵国的言行并未触犯我国法律,这次被拘留只是因为治安问题。我国有关部门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暂不移交给贵国司法机关。”
祖大寿有些急了,他和这个家伙谈了一上午,茶都喝了六七壶,结果就是这个结局?再说了,这也和华北总领事说好的不一样啊。总领事通知他过来就是办一下交接手续,怎么却平地起了波澜?他压抑住心头的火气,问道:“贵官这个说法,是代表大宋帝国朝廷的吗?”
“正是。这是大宋帝国御史台、大理寺和鸿胪寺三方共同决定的结果。陆文在贵国的行为依照大宋律不构成犯罪,不符合贵我两国引渡条例中关于应当引渡一节的规定,经有关部门研究决定不予引渡。”
祖大寿真的火了,他一拍桌子:“贵国既然早有决定,为何要与本参赞啰嗦半天?”
“参赞先生,何必动怒?”青衣小官依然慢悠悠地打着官腔:“小吏的话还没说完呢,鄙国三方研究认为陆文虽然不属于应当引渡的对象,但也能属于可以引渡的对象。从两国司法协助的长远考虑,如果贵国能够提供更充分地证据或者证明,证实陆文属于可以附条件引渡的对象,那么鄙国三方会重新考虑引渡一事。”
祖大寿按下心中的火气:“原来是这样。既然贵国依法办事,那么谨遵法律也是我们的义务。请阁下给在下一份书面通知,也好让在下依法办事。”
“这是当然。”
青衣小官站起来递给了祖大寿一份官方文件,然后含笑送他离开。
“祖参赞慢走,不送了。”
“改日再会。”祖大寿匆匆登上马车,车夫扬鞭而去。青衣小官在门口目送他远去之后,擦了擦汗,转身回到衙门里的一座三层大楼中最大的一间书房:“回禀上官,辽人已经离开了。”
洪亨九放下手中的一本古书:“好,麻烦曹老弟了。这几个人我有大用处,不能轻易地让辽人把他们带回去——得让他们拿点儿东西来换。”
鸿胪寺的曹主簿猥琐地一笑:“那得要看是什么样的好东西了,一般的东西,亨九先生可看不上啊。”
第六十二章 第一次入狱(四)()
程祁他们接难友马詹“出狱”的时候,正好遇上“老朋友”吴三桂及其家丁被押进来,双方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地完成了一个置换反应,各自心里却都把对方咒骂了一千万遍也不止。
按照宋人的习俗,大家伙儿先去了一家剃头铺子剪短了寸许的头发,又修了修面。然后一起逛了个大商场,买了一身新衣服,最后去一家酒楼来个一醉方休。
酒至半酣时,大家又说起那天被打断了的话题,讨论起办报纸的事情。宋国的文化氛围极为宽松,办报纸基本上只需要几个会耍笔头的人就可以开干。具体地刻字、排版、油印这些小事儿都有专门的工坊去做。而且也没有哪个衙门闲着去审查市面上多如恒河沙数的报纸和书籍。
经历过共和革命之后,宣言共和主义这种无君无父的理论都不触犯刑法;而在江右王学门徒们的鼓吹下,似乎男女大防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春宫图也是可以挂在店面门口做招牌的,各种理论,各种怪力乱神,只要有市场那似乎也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唯一的问题是发行的对象,正如程祁他们事先对工人们所做的调查中发现的那样,工人们所获得的薪酬仅仅只够勉强维持生活,为子女提供教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了少数的技术工种,绝大多数的工人都是文盲,扁担放倒了也不知道是个一字,这让他们吃够了苦头,但是生活的沉重压力让他们根本不可能负担起子女的学费,而半大的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还算是半个劳动力,处于对眼前利益的考量,家长也宁愿将孩子送去学做工。
因此,这份以揭露工人的悲惨境遇为主要内容的报纸,它的发行对象最终还是落在了大学校园里那些家境优渥的学子们身上。
第一期的发刊词公推有马詹执笔来写。经过两三个日夜的修改,他最后写成了一篇日后成为经典的《为受剥削者鼓与呼》的文章:
“亲爱的同学们、朋友们,当你们在商店里挑选精美的衣物,当你们乘坐火车前往各地旅行,当你们坐在汴京而享用海中的鱼翅,山中的珍品的时候,是否曾经想到过,这些大自然的馈赠与人力的伟大造物,是怎样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马詹是一个富有诗意的文章家,他笔下如滔滔黄水,打开报纸便有一股雄辩的力量扑面而来。这篇文章在发售的当天就被传遍了校园,《真相报》这份小报也迅速地成为了一种时尚。
“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啊。”程祁喜滋滋地对辽国同仁们道:“我看我们的步子还可以再大一些,胆子还要放得再大一点,直接就提出辽国领事馆无缘无故的扣留我们报社成员,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正愁为找不到好的方法来解救心上人的马詹也如梦初醒,这回他的效率更高,第二天就捣鼓出来一篇社论,再加上其他程祁的《洛阳工人阶级状况》的节选版以及其他同学们的踊跃投稿,很快《真相报》的第二期就问世了。
《真相报》一期共八个版面,比起市面上的大报如《汴梁每日新闻》、《汴京读卖》、《东方旬刊》、《旧京报》自然是不值一提,但它很独特的不走市场化的路线,根本不用报童追着黄包车和出租马车问“先生,先生,要买报纸吗?”全靠热心的同学们在各自的小圈子、小集体里传阅,但却很快就在汴京的学生圈子里传出了名气。
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不论孔老夫子如何强调有教无类,接受高等教育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一件相当具有稀缺性的事。在这个时代也更是如此,汴京虽然有好几万的大学生,但他们的出身却都相当的清一色,几乎家里都是相当的书香门第,彼此的圈子都有很大的重叠。在这样的一个圈子里,很容易形成同气连枝的氛围,几乎每隔几年都会有一位引领潮流的人物出来办个报纸,搞个社团把周围的同学们组织起来,作为日后进入社会后的核心。程祁也是顺应历史的进程,当然还有一些自己的奋斗。
第三期报纸还在组稿的时候,第二期报纸已经通过一些学生传递到了他们的家长手上,其中有一份被某位家长批了“竟有此事?岂有此理!”八个大字后送到了有关的衙门去,衙门一看到大人物的批语自然不敢怠慢,立即通过官方渠道给大辽华北领事馆去了文,就这样当第三期的油墨还在飘香的时候,袁雪终于在同学们的簇拥下走出了领事馆的大门。
“这就是斗争的力量。”自救会的成员终于又全部团聚了之后,郭山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团结就是力量。我们下一期的主题就是要号召同学们——不分国籍的团结起来,共同声讨辽国朝廷,要求他们在对待国民的问题上更加人道。”
第四期报纸的矛头直接对准了辽国朝廷,来自大辽的自救会成员们黑起自己的家庭来真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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