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辽国是一个很奇怪的国家,在他的东部精华领土,有着不输给大宋繁华都邑的工业,而在广袤的内陆地区,却还是如同两千多年前周公封建时代一样的农奴制度。
在这样的国度里搞起工人运动来,只会影响到辽河流域的少数城市,却不会影响那些犬牙交错的封建堡垒。程祁有时候越想越觉得当初为大辽设计这套制度的高宗皇帝与皇后两口子真是一对天才夫妻。城市乱了,有封建领主们可以率兵勤王。如果领主们造反则有中枢朝廷派出去的各种都督府、总督府毫不留情的镇压。这一套制度结合了周朝封建制度的扩张性与秦汉郡县制控制力的优点,可谓是古典时代政治体制的巅峰之作。
程祁也不指望那些满怀着人道主义同情与关怀的同学们能够顺顺利利地搞起工人运动来,他只需要让宋国的官僚和有产阶级们看到无产阶级发出怒吼时是多么的可怕,就足以说服他们在本国实行改良了。
洪承畴对他的这个想法感到怦然心动,三个人在酒楼的包间里聊到了很久,直到第二天天色发白才意犹未尽的结束。
回到学校之后,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之后,在夜色降临之际,程祁又精神抖擞的出了门,还把补了一天功课的黄阳拖了起来:“睡你麻痹起来嗨!”
“嗨你麻痹我要睡!”黄阳打着哈欠:“你昨晚上哪儿浪了一宿?该不会是去喝了花酒没交上我吧。”
程祁可是喝了一大壶茶才出门的:“当然是要带你去找最大的乐子去了……郭山呢?把他叫上,咱们自救会的第一次务实行动就要准备开始了!”
第五十九章 第一次入狱(一)()
在东京大学园,有一个角落被称之为“旺北”,据说是最早的一批辽国留学生的聚会地,抒发思乡之情,取名叫“望北”,几百年下来,以讹传讹,就变成了旺北。
但是直到现在,这里仍然是辽人在汴京最大的聚落。这里的饭馆都散发着酸菜粉条炖猪肉的香味,酒肆里都飘着浓郁的高粱味道。
程祁他们三人组找到袁雪和马詹的时候,这一对可爱的大学生正和一群老乡喝得可欢乐呢。
“啊,是三位好朋友来了!”马詹快活地给了每个人一个熊抱,然后给大家介绍道:“这几位是我在宋国认识的新朋友——程祁、黄阳和郭山。三位,这是我们辽国来的墨者,他们已经在宋国扎下根了,想要改变世界,我们就要从今天做起!”
坐下来之后,几位辽国来的朋友开始兴奋地带着酒气讨论他们的宏图大业:怎样说服封建领主们解放他们领地上的农奴。
程祁很高兴他们关注的仍然是自己母国同胞的福祉,举起酒杯来祝贺道;“有位哲人说过,知识无国界,是属于公众的,依我看,诸位可以被称之为公众知识分子。”
众人都觉得这个名字非常好,决定将这个名字作为自己以后的代词。
郭山举杯:“让我们为没有国界的大同理想干杯!为属于全体公众的知识分子干杯!”
大家一起举杯庆祝之后,马詹抹去了嘴角的泡沫道;“诸位,听我一言。这次我与几位朋友一起到洛阳作了一番调查,有了一个心得——那就是,要想我们的大业成功,就必须有国内的和国外的支持。国内,我们要继续保持联系,在国外的我们,还要用尽一切手段抨击,抨击那个吃人的制度,宣传我们的理想。宋国有一句话说得好,政治,就是要把自己人弄得多多的,把敌人弄得少少的!至理名言啊!”
“我有一个想法,我们要在宋国办一份报纸——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真相报》,我们要向世人宣告大辽的真相,要让普天下有良知的人都知道大辽的百姓是何等的水深火热。”
“好!”一名络腮胡子的青年站起来,端着酒杯豪气冲天的道:“这个提议我支持!咱们就应该办报纸,要写一写大辽的百姓过得是多么的悲惨,那些贪官污吏的嘴脸是多么可恶,还尤其要写一写咱们留在大辽的那些同学,他们是多么的不容易,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支持!为了我们的理想,干杯!”
“干杯!”
辽人爱喝酒,一喝起来就和狗熊一样,小小的居酒屋里弥漫着呛人的酒精味。程祁他们也快被熏得不行了,不过还是舌头打结的表达了对大辽热血青年的支持,表示自己也一定会帮助他们把这份报纸办好、办下去。
正当这么一群人喝得三七四十八的时候,有人踹开了居酒屋的大门:“衙门检查,例行公事,都配合一点啊。”
原本热热闹闹的居酒屋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喝酒的放下了酒杯,吃菜的也搁下了筷子。一队穿着黑色制服的公门衙役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个小老头儿,他的那一双老鼠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扫;“大家把证件都掏出来,哎,居住证、学生证、朱牒,有什么掏什么,什么都没有的就麻烦跟我们回去一趟,醒醒酒啊,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老头一边嘀咕着一边检查着递过来的各种证件。检查到程祁他们这一桌的时候,他貌似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下刚才那个络腮胡子的证件,眼睛忽然一亮:“陆山樵啊,好名字耶。”
大胡子点头:“是我。”
小老头儿把朱牒递给身边的一位衙役:“你现在是在做什么的?”
“我是学生。”
“学生证明呢?”
“没带。”
“那是哪个学院的?”
“居无定所,旁听,私淑。”
小老头儿笑了:“那就是你了,跟我们回去走一趟吧。”
几个衙役就要上来抓人,在座的各位可就都站起来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你们凭什么抓人啊!”
“凭什么?他是乱党。”小老头拿出一个小本本来,翻开其中一页:“陆文,字山樵。大辽帝国通缉犯,传令各地州府协助缉拿。今天接到举报,说乱党分子在此集会,你们几个年轻人若是再阻拦官府办案那么就视同乱党一起抓回去。”
要不然怎么说人喝多了就误事呢。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在先,反正第二天程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睡在牢房里了,冰凉的水泥地上只铺了一层稻草,身上盖的是看不出颜色的棉絮,真不知道有多少跳蚤。
他吓得赶紧跳了起来,定睛一看,身边还有几个熟面孔:黄阳和郭山,还有马詹也都在。
“快醒醒,快醒醒。”他赶紧把大家伙儿都推醒了;“我们是怎么进来了的?”
这可就难说了,黄阳等人揉着眼睛醒来之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昨晚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都喝多了,记不清了。”郭山苦着脸:“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围子呢。”
“好像说的我进来过一样。”程祁嘟嚷着:“回头写本回忆录,就叫《我的奋斗》吧……居酒屋暴动,不知道冲锋队长该让谁来当。”
还好这时有人来了,叮铃哐当的一阵响声之后,一个牢头带着俩人走了过来:“程祁、黄阳还有郭山,你们三个都出来吧。有人保你们了。”
哥仨瞪大了眼睛;“谁呀?还有这好事……不对,我们还有个哥们在里面呢?怎么不一起给保了啊。”
“他是辽人,要走领事馆,你们几个先放出来。”牢头挥挥手;“先出去换个衣服吧,下午来接人。都是学生娃,以后别学人家喝酒打架了。”
赶紧道过谢之后,程祁三人与马詹先告了别出了牢房,还没来得及适应阳光,就看见了华芳芙身边的那位管家。
“哦,老伯,原来是您啊,是芳芙把我们保出来的吧。”
“正式,三位小郎君快上车吧,事情有些不妙啊。”
“怎么了老伯?”
管家领着他们往外走;“我们家姑娘想把几位都一起保出来的,不过那几位是辽国的朋友需要他们领事馆出证明,所以姑娘她就让那位袁姑娘去了领事馆,谁知道袁姑娘一进去就出不来了。我们姑娘觉得有些奇怪派人去问,结果领事馆的人说根本没有什么袁姑娘——这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亲自赶车送袁姑娘进的领事馆,怎么会不见呢?我们姑娘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立即就找了关系把几位保了出来。”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马车边上,管家把他们都送上车后也跟着上来了,嘱咐车夫道:“去胡大爷家。”
上了车后,管家继续道:“等办手续的时候,小老儿也打听了一些里面的情况,昨晚被抓进来的除了几位小郎君之外,还有七个辽国人,有两个也已经被保释了,还有五个——包括你们的那位姓马的朋友,还有那个络腮胡子姓陆的。他们都收到了上面的指示,一个都不许放。”
汴京西北角,一处园林内,华芳芙正陪着一位有些谢顶的士大夫在院子里漫步。
“你说的这个事情啊,我也知道了。按理说有你作保,只要不是杀官造反的乱党就都能放出了出来。”士大夫慢悠悠地道,华芳芙随口掐下一片常青灌木的叶子:“那他们几个留学生都是杀官造反的了?胡叔叔。”
大理寺少卿胡鲁嘿然一笑:“叔叔可没这么说,不过他们几个都是辽国大使馆点名要的人。他们在辽国还真说不准干过什么杀官造反的事情呢。”
“可他们也不能在大宋境内抓人啊。”
“并没有啊,他们现在是因为治安问题被拘留的,不过要应大辽国的请求,移交给他们的司法部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吧,辽国大使馆做出承诺了,他们会受到公正和公平的审判,而且其实他们也没什么,除了那个叫陆文的是真正的负罪潜逃,其余的几个都是逃避管教,擅自出国。辽国大使馆把他们领回去也都是交给父母严加约束,不会怎么样的。”
“可还有个叫袁雪的,她进了辽国大使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我怕会出事。”
胡鲁思考了一下:“袁雪……名单上似乎没有这个人啊。”
第六十章 第一次入狱(二)()
辽国领事馆内
二楼的一间会客厅里。吴三桂吴小将军正悠闲地坐在一张方桌后面,穿着马靴的一双大脚翘在桌上,手中拿着一只刚刚点燃的上等雪茄,杯中还有琥珀色的美酒,如果面前的那位美人肯柔情相待,那简直是最美没有了。
只是可惜,对座在西洋家具上的袁雪,凛然怒目,显然对吴小将军非常不满。
“表妹啊,我劝你还是听哥哥一句。别和那些脑后长反骨的家伙瞎闹,你可不知道家里面为了你是操碎了心。”吴三桂酝酿了好久,终于说出来这么一句,却被袁雪立即打断。
“瞎闹?我们没有瞎闹。我们是救国救民,是有大爱。”
吴三桂噗嗤一声笑了:“救国?我大辽国国势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哪里需要你们几个小毛孩子来救了?你们就属于多吃了几天白米饭,闲的骨头痒了。什么提高工资待遇,减轻农税负担。我说你们知道不知道咱们家的吃穿用度,一切开支都是从你们所谓的剥削中来。没有农奴、没有工人,你能够有今天的锦衣玉食么,你能有钱去读书上学么,你能不出去做工到处乱跑吗?”
袁雪更是气鼓鼓的:“你这就是剥削,你是把自己的奢侈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样子是不对的,应该出多大力得多少果。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做的人,什么都不该得。”
“得了吧我的好妹妹。”吴三桂很无所谓的道:“你们啊就是闲的,等你们再过两年成家了知道过日子不是过家家,就该收收心,庆幸自己投胎在个好家庭里——你就安心在这里呆着吧,过几天哥哥回家,把你带回去。”
袁雪愣了一下:“你也要回去?”
吴三桂有些幸灾乐祸的道:“这回舅舅抓到了陆文这个反贼,可不是要安排人手押解他回去受审么。我怎么能错过这么一件热闹,我已经向舅舅请命亲自押解他回中京。”
袁雪有些担心的问道:“那其他人呢?”
“应该没事,最多象征性地关几天就放回各自家里管束。陆文这个反贼估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我听说他有可能被流放三千里吧。”
吴三桂把脚从桌上拿下来:“你也别胡思乱想了,这次跑出来只留了一封书信给家里,可把你父母急坏了,都打死了几个丫鬟——你说,你口口声声要对她们好,却害得她们白白丢了性命这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啊。你啊,要是真想救人,就回家以后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不然啊我看你还得再害死几个丫鬟。”
被吴三桂这么一说,袁雪也默然不语。吴三桂看她有些软下来的迹象,走到门口吩咐仆人进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姑娘,她要是闷了就那几本小说书给她看。除了不许出这个屋子,什么事情都能依着她。要是她出了这个门……哼,别怪我吴家的家法无情。”
丢下这话后,吴三桂飘然而去,准备出门悄悄地找一些乐子——尽管上次出去找乐子却给自己丢了一个大面子,不过到底是这中原的花花世界,吴三桂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着出去撒野。平时有舅舅表哥看着自己他不得出门,今天他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几名吴家的家丁早就在领事馆的后门守着了,一名金发的家丁问道;“公子爷这回想去哪里找找乐子?”
“哼,还找乐子呢。”吴三桂冷哼一声:“彼得那个臭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金发家丁道;“上次公子爷教训过他之后,长了记性。这几天都养着伤呢。”他看了一眼吴三桂,又道;“彼得他皮厚肉粗的,估计伤也好了。”
吴三桂点点头:“把他叫上。咱在东京住不了几天了。有什么该玩的都去玩吧。以后别说小爷亏待你们。”
“是。”众家丁一起答应:“公子爷赏罚分明,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三桂带着众家丁从后门出了领事馆,上了一辆外交号牌的马车,径自就奔了花街而去。也许是一心赶着去享受最后的花花时光,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一辆黑色的无号牌双轮马车。
进了戏园子,吴三桂的家丁给他找了个最好的包厢,还有意无意的露出腰间的牙雕手铳,可把戏院老板吓了一跳,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二世祖,赶紧吩咐自己手下跑堂的都把招子放亮一些,免得吃亏了说不出来。
他们忙前忙后的把各色糕点,蜜饯甜品往包厢里送去的时候,戏台上暖场的猴戏也开始翻腾了起来,吴三桂也把注意力集中到舞台上,还不时的和周围的家丁说笑,显然颇为享受着南朝的繁花似锦。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地叩响了包厢的房门,一位家丁拉开一条缝隙,见是跑堂的在外面便大大咧咧的打开了门:“没事别来……”话音未落,只见跑堂的被人推开了去,两名身材高大的汉子从死角走了出来:“例行检查,拿出证件来。”
家丁想要把门关上却已经晚了,一名大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如同铁钳一样夹住了他的脉门让他出不上力气。另一名汉子却已经进了包间:“衙门巡视,请配合工作。”
吴三桂略略歪了歪头:“哪个衙门啊,大白天的就来干活。”
“办事不分早晚,这位小郎君请配合一下。”
“看见了么,小爷是大辽领事馆的人,车还在外面停着呢。证件什么的没带在身上。不过你们可以去领事馆问一问,有一位姓祖的参赞是我的舅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