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扩大自己的知名度,也要搞一些公开课来扩大自己的知名度。有时候很有趣的,两个相邻的课堂上,一位宣传格物学的教授在大讲特讲世界是物质的,意识是人脑的产物;而隔壁的佛学教授却在宣扬四大皆空乃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至于哪一边的学生更多,那就要看哪边的教授更能口吐莲花了。
“原来是丹青课啊。”黄阳对此兴趣缺缺:“还不如去听点儿其他的——崇文院的李教授开了一门四海博物课,每次都会拿一些他收集的动物标本来看,还是去这个吧。”
华芳芙却不停地拉程祁的袖子:“是顾媚哎,是顾媚哎!”
程祁有些摸不着头脑:“顾媚是谁?顾媚……这个名字还真的有些耳熟耶。”
华芳芙踮起脚尖,附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程祁的眼神立即就变了:“这门课,我得去……黄阳兄,再好看的母猴子也还只是母猴子啊!”
安德勃列耶夫,世称“安德生”,辽国宫廷画家,最擅长绘制人体油画。曾经为大辽皇帝的后宫佳丽们绘制“千媚百娇御览图册”供辽皇在勤政之余放松身心。因为这个差事办得相当出色,所以他在大辽宫廷备受小人嫉妒,这才背起画板到南方来讨生活。
安德生久占东北,少来中原,开始流窜了几个州郡都不得意,差点儿沦落到在保定府的妓院给**绘制春宫图为生,好在他在最失意的时候遇上了狂浪不羁的龚鼎孳夫妇,这一对比翼齐飞的伉俪对安德生慷慨的施以援手,还把他一起带回了东京。
现在,安德生正在绛云楼上为柳如是精心制作一幅自己最擅长的人体画。半裸着娇躯的柳如是斜靠在矮榻之上,一道紫色轻纱斜斜的笼在身上,而那纤纤素手把玩着脖颈下悬挂着的珍珠项链。面对着如此娇媚的美人,安德生却完全沉浸在艺术的世界中,似乎一点都不受到生物本能的影响——如果这点儿定力都没有的话,安德生早就在大辽宫廷就被咔嚓了断了,哪里还能到汴京这个花花世界来体验人生的美好。
终于,等他举起左手,示意躺在榻上的美人可以休息了之后,早已经在一边等了许久的顾媚终于有了机会过去与柳如是并肩坐下:“柳姐姐,你可真美。安德生把你画的简直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般——他可是说了,你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就连大辽的皇后和贵妃都不能与你相比。”
柳如是接过侍女递来的道袍披在身上:“可是累死我了……妹妹,这幅画可是只能留在我这里,决不能流在外面。”
“姐姐你就放宽心吧。”顾媚笑意盈盈:“安德生是个老实人,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第三十一章 绛云楼上论英豪(三)()
两位秦淮名妓坐在榻上说起了体己话,安德生自然晓得什么时候该悄悄下楼,把楼上的空间留给两位青春美少妇。
“那个狂浪小子,姐姐曾经见过?”顾媚曲腿坐在榻上,此时天气渐凉,她却敞着胸襟,露着白花花的一片,柳如是知道当年的八位姐妹中,这位小妹最是不羁,每每总有出格之处,虽然后来稍稍收敛嫁做人妇,但所嫁之人也是一位楚狂人,龚鼎孳虽然是一代名士,但同样视礼法如无物,在其父亲死后的葬礼期间,日日狂饮,每夜狂欢,挟妓宴饮,不曾断绝。因此顾媚与龚鼎孳这一对结为连理,可谓是王八看绿豆,针尖对麦芒,你开你的无遮大会,我找我的名士相好,两口子都玩得不亦乐乎,臭味相投。
“确实见过。”柳如是低头把道袍的腰带系上,顾媚却又把它扯开:“那这位小郎君俊俏不俊俏呀?”
柳如是警惕地看着他:“你难道对这后生有意思?”
顾媚嗤嗤一笑:“这两日我也没事,就把这小狂生写的《笑傲江湖》读了一遍,书中的令狐公子果然是翩翩一少年,正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你家钱学士不是总说我手写我心么,能写出令狐冲这等人物的,或许也是一位无拘无束的真公子吧。若是真的这样,便是在他面前扇坟自舞又如何?”
柳如是吓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媚儿妹妹,你这是咒你自己夫君早些投胎啊。”
顾媚把她的手搬下来,又将灵活的爪子探入到道袍深处:“不过是打个比方……我的姐姐,说说看,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模样。钱学士请我去做这种事,总是要找个美哉少年才好呀。”
柳如是在榻上左躲右闪,可还是躲不过顾媚的狐狸爪子:“这小子……生的还算周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就是有一点,他身边还有一位倾城倾国的女子,恐怕你倒不是那么容易就成功。”
顾媚倒是一下子就来了劲:“什么?还有个绝色女子?这等有意思的事情,学士可没有与我说。姐姐,快些告诉我,不然,我就……挠痒痒!”
从柳如是那里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之后,顾媚才动身返回校园。钱学士已经帮她打探清楚目标人物的所在,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去制造邂逅的机会,而是先去找一找那位传说中的带着墨镜的美丽少女。
好在在学园中求学的女生寥寥无几,她派出去的丫鬟只用了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就为她打听到了华芳芙现在居住的处所。
那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院,正门上并未悬挂任何表示主人身份的匾额,两根黑漆的门柱也是光秃秃的,顾媚坐在一辆车上留心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虽然也在学园的范围之内,但却相对偏僻,对于一个女生来说,似乎如果要租房子的话,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从这里到学堂,大约坐马车需要一刻钟有余的时间……”顾媚坐在车厢内思考了会儿,让车夫赶着马车慢慢地往学堂的方向去,轻微晃动的车厢有助于让她思考这位戴墨镜的少女的来历。
钱学士并非武侠小说中的江湖百晓生,什么都能查得到,这位华芳芙的来历急切之间他就还没有调查到。不过关于程祁的家世,顾媚已经从钱学士那里了解得一清二楚。程祁据说是数百年前的大学者大程先生的后人,定居江南也有数代之久,数倍人都与徽州、宣州一代的儒学门宗通婚,在当地也是颇有名望。
从柳如是的口中,顾媚得知华芳芙与程祁他们是以兄妹相称,那么推算起来两家应该是上辈子的交情。而顾媚知道这些江南名门有一个习惯,都喜欢搞自己的小圈子。程家是理学后人,那么华家想来也是这个圈子里的……
顾媚几乎都要被自己的推断给说服了,她无意中往外一瞥,却看见一架挂着灯笼的马车迎面缓缓而来。几乎是下意识地,顾媚心中升起一朵疑云:这会不会就是那位华姑娘呢?
她扭头对自己身边的丫鬟道:“你下车去跟着对面的那辆马车,看他们去哪里,做了什么,车上都有谁。完事以后自己去绛云楼等我。”
丫鬟喏了一声之后便从另一侧开门下车,然后按照主人的吩咐不远不近的步行跟上。而顾媚搭车回到自己目下暂居的一处别院。
别院的主人正是现任东京大学园祭酒(校长)吴栋,东京地价虽然昂贵,但是以吴栋的身份弄几个别院都不需要自己去烦神。这座别院他也是久置未用,现在正好拿来做个人情,安排给好友龚鼎孳夫妻俩。
龚鼎孳在东京大学园的安道学院教授诗文——这是他的副业。作为与钱谦益齐名的江右三大家之一,他的狂生做派虽然为许多士林中人不耻,但却依然在社会上有无数的粉丝、迷妹。此刻,他估计又不知道被哪位拥趸请回家去饮酒作乐,或许在汴河上与一些歌姬舞姬促膝长谈或也未必。
顾媚早已习惯龚鼎孳的这些所为,况且他不在家,龚鼎孳的那些姬妾也正是需要人多加体贴,好好温存。
第二天一早,响晴薄日。神清气爽的顾媚在家里用过朝食之后乘坐着马车来到了自己的课堂——像她这样的美女兼才女,如果没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把守,兼查验身份,恐怕课堂早就乱成了菜市场。
还好,学院的山长特地为她安排了一座幽静院落,门口两位壮汉分别检查着学子们的身份——凡是没有在花名册上的人,不管衣着多么华丽,器宇多么轩昂,全都通通的赶出去,如果还想闹事,那么就要问问这砂钵大的拳头同意不同意了。
山长可是吩咐过了:对待学生要以礼相待,温柔可亲。但对于妄图骚扰教授的不法之徒全部都要严厉打击,严惩不贷,并且还要送到县里去办一个“扰乱书院清净秩序”的罪名。
唯有如此,顾媚才能在课堂上安心地为底下的学生们讲解传统山水画技法与西洋油画光影艺术的相似与不同。而那些慕名而来的好奇宝宝们,也只能暂时安心地等待着顾教授的公开课之日早日到来……
第三十二章 金风玉露初相逢(一)()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一位身材高大的老教授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了《孟子》中的这一句名言之后,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们就从这一句话开始讲起,说一说夏人西迁以后的事情。”
课堂的坐席没有固定的次序,来得早的可以先挑,来得晚的只能挑别人挑剩下来的。
但程祁每次都是坐在最前面,一来是容易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学的好印象;二来呢,他也确实发现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不虚心学习是没有办法做一个好的穿越者的。
而且说起来,也真的是很有趣,在程祁原来的那个世界,小而强的西夏王国一直在河套地区坚持到了蒙古铁骑横扫天下的时代才亡国。而这个时空的西夏在宋高宗赵顼熙宁变法的时候就失去了横山屏障,被迫西迁。
沿着河西走廊西行,那时候的西域有几个主要的势力,最东边以高昌和轮台为中心高昌回鹘王国与中原联系较为密切,曾经多次向宋朝遣使朝贡。夏人西迁之旅也得到了他们的相助。至今高昌回鹘王国仍然是大夏帝国治下一个半独立的封建王国。
在高昌回鹘以西,信仰天方教的喀喇汗王朝与信仰佛教的于阗国相互征战多年,喀喇汗王朝背后有萨曼王朝的支持,而于阗国却因为远处西域之边陲而得不到中原王朝的援助,在战争的初期虽然屡次获胜但国力却日渐损耗。等到夏人西迁的时候,喀喇汗王朝的骑兵已经攻入了于阗国的首都,并大肆屠杀。于阗王族被屠戮一空,几乎亡族。
幸运的是,在城破之前,末代于阗王将一名王子和一名公主先后送出城外,分别向高昌回鹘和大宋求救。途中,王子死于天方教刺客的追杀,抵达高昌回鹘的公主因为故国沦亡,高昌回鹘王国也因为顾全与喀喇汗王朝同属回鹘分支而不愿出兵最终忧虑而死,其后人也一直定居在轮台。
但是高昌回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牵挂的同族羁绊在已经改宗了的喀喇汗王朝眼中一钱不值。在于阗灭亡后不久,昔日的同胞变成了战场上的对手。到夏人西迁的时候,双方已经互相攻伐数十年,不分胜负。
一代天骄的雄主李秉常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机会。他秘密命人在民间寻找到了于阗公主之后,与一名有着于阗王室血统的女孩缔结婚姻,然后以佛教的捍卫者名义带领夏人与回鹘的联军出征讨伐喀喇汗王朝。
西夏人来的正是时机,此时的喀喇汗王朝已经不是当年的西域一霸,深陷在王室内斗之中的王朝无力抵挡装备了先进火器并且身经百战的西夏老兵。而李秉常偏生又出奇的长命,直到七十余岁还能率军出征。内部稳固的夏人在熟悉地形的高昌人的带领下,用了十年的时间夺回了于阗诸镇,又用了十年的时间犁穴北庭,一统西域。
深信佛教的李秉常等西夏贵族目睹了喀喇汗王朝对西域佛教圣地于阗等地的摧毁,狂热的西夏军把整个天方教世界都视为了最为凶恶的敌人。孔历1675年夏军攻克了巴拉萨衮,并建都于此。此后的西夏历代君王以此为据点,先后征服了布哈拉、撒马尔罕等丝绸之路上的明珠,将国境扩展至西到里海,南据河中的广阔地域。
萨曼帝国覆灭之后,夏人逐步蚕食南方疆土,用上百年的时间将国境缓缓的推到印度河流域。为了根除天方教的影响,夏人在新获得的疆土上,采取了军事管制与宗教清洗的双重政策。即每征服一个地区,先设立军事总督府,对于敢于反抗的武装力量采取灭族、强制迁徙等政策,而当统治秩序恢复之后,则以刀兵强制当地居民改宗佛教。孔历1688年至孔历1723年在位的夏昭宗李仁孝下诏国境之内以佛教为国教,以汉语为国语,凡科举考试必须按照儒释道经典作为依据。并推行耕战令瓦解传统宗族势力,史称“乾祐变法”。
到了程祁现在生活的这个年代,西夏国境之内已经完全实现了“逆天方化”,佛教徒可以安然的行走在昔日大唐高僧求法的山路上,聚居在山区的各族部落也被带领着慢慢走向了文明开化之路。
这一个过程当然是很漫长的,而且还是在进行中的。最后教授总结道:“夏人的西迁,极大地拓展了华夏文明的西方界限,是自憻罗斯之战以后中华文化的又一次向西拓展。通过夏人四五百年的努力,不但光复了原有的佛教范围,更密切了中土世界与波斯、天方地区的联系往来,给生活在奴隶主专制制度下的西域、河中、萨珊波斯等地各族百姓带来了文明之光、进步之火……”
离开了教室之后,程祁一边与黄阳走在回去的小路上,一边还在还在回味教授刚才的话语。并肩而行的黄阳有些生气的道:“真没有想到高教授居然是一个帝国主义者。”
“嗯?”
“可恶的西夏人,他们对河中、波斯等地所谓异教徒的屠杀完全是华夏之耻,野蛮至极!这件事情应当被钉在全人类的耻辱柱上一万年。”
程祁沉默了一会儿:“或许,长远的看,这对波斯人、河中人都是一件好事……至少,把他们从一种野蛮的军事奴隶制度中解放出来了。”
黄阳还要与他辩论一番,却听见前面的小树林里,似乎传来了一个女子焦灼的呼救声:“救命啊,有人抢劫了!”
两人齐齐望去,只见右前方的树林中,一个男人怀里揣着个东西,正低着头夺路狂奔。程祁与黄阳会意一视,一起冲上前去拦住了那个男人:“呔,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被拦下的强人后退两步,见是一对学生娃,似乎底气又足了一些。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刃在空中挥舞着:“小毛娃娃,快快让开,否则爷爷的刀子可不是吃素的。”
程祁弯腰捡起一根树枝,黄阳也捡起来两块有棱有角的石头:“吓唬小爷是么,小爷是吓大的么。小爷打死你和玩儿一样!”说着,他狠狠地丢出了手上的石头,程祁也挥着树枝大喊着一声:“八嘎,死啦死啦地!”跳了起来。强人大概也是没见过这套路,一愣神之间,被程祁一棍子打在胳膊上,黄阳又趁机窜了过来狠狠地一脚踹在他腰窝上,将这强人踹倒在地。
程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地紧跟其后,一脚踏在强人手腕上,将他手中的匕首踩掉,黄阳也扑过来将他按住:“孙贼,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
等到这一对配合默契的好友把那倒霉的孙子压得死死的,不住求饶之后,后面气喘吁吁地苦主终于追了上来。
程祁只一看,便如被孙猴子定住了的一般动弹不得,原来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