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月这时候才抬眼看到江九帆,那一双含着泪水的美目,就这么上上下下打量了江九帆一遍。温明月毕竟是修行多年的修士,与韩宇的动情不同,她还是带着理智的。这是她第一眼看到江九帆,纵然手里还抱着韩宇不舍得放手,只是又开始操心这人是否配得上自己儿子的事儿了。
这时候,就没一个女婿不是敏感的。江九帆几乎在第一时间便绷紧了身体,汗水细细碎碎的从后背的毛细孔上钻了出来——这怕是他进入修炼后第一次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那些汗水压根止都止不住。他费了劲全力,把那张从来表情都不多的脸摆出了个笑模样,冲着温明月叫了句,“阿姨。”
温明月一双美目将江九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会儿,又看着江九帆无比自然抱着韩宇的的双手一会儿,纵然心里有点酸,儿子刚找回来就成了别人的啦,不过总算江九帆这人不错,虽然不是女孩子,不过他们也不在意这些,更何况,她也知道,这孩子先是他爹管着,随后又是自己飘着,她压根没立场。便点点头,冲着江九帆道,“阿宇有你照顾,我放心多了。”
江九帆奇异的感觉到,随同这句话自己的身体陡然放松了下来,然后后背的毛毛汗终于汇成了汗珠子,顺着脊梁骨滑了下来,痒痒的。
一行人自然不是为了认亲这件事,此时比认亲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对付黑衣人,当然,对于温明月来说,就是如何去救出她的丈夫韩三乌。
等着情绪平静下来,纵然温明月和温家长辈的目光仍旧时不时的看向韩宇,韩宇的目光也片刻不离温明月,甚至温外公又拉着韩宇的手不放,可精力却是集中在了黑衣人那边的事儿。刚刚温明月看过了白诺,知道他还没醒,如今真正去过黑衣人那边的,唯有温明月一个人,自然是她说得多。
江潮声先是将如今万象城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叹道,“我们倒是无妨,只是听出去打探的修士回来说,城门处攻击我们的修士,出来前都吃了黑衣人的迷药,说是两日发作,如今还不过一夜时间,因为外面已经乱了。虽然这些人可恨了些,但毕竟是大楚的修士,大楚经此一劫,如今所剩修士寥寥无几,若是能留下些火种,却也该救的。”
温家外公听了后点头道,“多年前我来大楚,这里还是一片生机,纵然是深山密林间,修士的踪迹也随处可见。可此次再来,却是人迹罕至了。最重要的是,你们怕是不知道,西境和极北大陆也不安宁,黑衣人并非仅在大楚肆虐,那边如这边已经是一样了。”
这却是他们囿于飞星盟所不知道的,一听这个,便是连江承平也皱起了眉头。这代表着烛龙竟是真的要将此界面倾覆,同样也代表着,万象城外的修士有多珍贵。
江九帆皱着眉头感慨一句,“只是,时间太短!”
的确,一夜之间,他们又能如何呢?倒是温明月却道,“其实他们的事儿并不着急。”她这一说,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了她,倒非惊讶,而是等着她说出答案,温明月看着韩宇温和说道,“我来之前偷偷去城外观察过一遍。城外的修士怕是知道时日无多,达不到攻城的要求,黑衣人怕是因为白诺不在,有些疲软,已经闹了起来。若是他们不在乎这些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可我却发现,他们任凭这些人闹,却是并无出手的意思,这与他们平日杀人不眨眼的作风完全不同,这说明了,这群人他们定然有用。”
温明月艳丽的面容浮上了一丝明了的笑容,“黑衣人再多,可于大楚比起来呢,于西境,极北大陆比起来呢?他们那些人放在这辽阔的土地上,不过是如同蝼蚁一般。更何况,难不成,他们要杀光这所有人,让整个界面仅留下他们这寥寥人数吗?”
她这话说得自然有道理,江承平便道,“那种迷药倒有可能是控制他们用的,只是都是猜测,当不得准,还是需要捉个黑衣人问清楚方能放心。上万条人名,不可忽视。”
温家外公便道,“这是正理。”
江承平便道,“我们也早有此意,只是黑衣人实力太强,化神期以下的修士压根没有交手的可能,我们人手一直不够。如今你们来了,倒是可以一试。温家三名大乘期修士,七名化神期修士,我们这边大乘期唯有我一人,但如今化神期也能调动六人,和在一起,恰好去探探这黑衣人的底。”
这却是正理。温家人自然同意,几人又议论了一会儿行程,就盯在了今日的入夜时分,然后江承平才将心底一直按耐的问题问了出来,“明月,你从黑衣人那里来,可说说哪里是何样子?你可见得了韩三乌?”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温家人已经是听说过了,脸上露出了不忍的表情,而江家人和韩宇,却是等着答案。温明月那张美艳的脸此时却变了颜色,她张张嘴,声音却哽咽了下来,“遇到了,他摘了面具,来地牢里问我,是否认识他?我说他是我的丈夫,他信了。”
“那怎地你一人出来了,他呢?”江承平忍不住问。
“他……”温明月脸上已经满是悲伤,“他放了我走,他不肯。他说,大楚将他当做修仙第一人,他受尽了好处却助纣为虐,他说要去除了烛龙。我等了他许久,却没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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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三乌如今还未出来,却是危险至极了,在座各位脸上都是担忧之色,但偏偏,城门外对不住他们的修士,这些人有法子帮忙,而韩三乌,他们却帮不上。
江承平自责道,“韩老弟帮我甚多,我却从不能帮到他。”
此事担忧却又无解,众人对坐了许久,也只能是叹息罢了。他们如今只知道黑衣人黑衣人,可黑衣人住在哪里,他们究竟有多少人,烛龙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为何连韩三乌都听他的话,这些他们一无所知。
温明月一双美目环视着四周,看着这些大楚已经最高阶的修士却无能为力,只能叹道,“我来的那条路八成他们发现了,如今已经再也找不回黑衣人住的地方了。我……我去守着白诺,说不得能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
说完,她便立时起身离开,韩宇瞧见她是低着头的,怕是眼中有泪,不愿让人看见。
温明月走了,一屋子人相互无言,还是江承平说了句,“城外黑衣人宜早不宜晚,各位去准备准备,入夜我们就出发。”他是主,温家人是客,何况这里江承平也比别人更了解,倒是一时间,两边的几位修士同声应答,气势不凡。
江承平这才起了身,跟温外公寒暄几句后,转头冲着韩宇道,“你外公远道而来,阿宇好好陪陪。”
韩宇此时刚刚从看到母亲的激动心情中平静下来,又听见韩三乌说不得已经遇险,心中一起一落却是愁肠满肚。听见这声音,连忙抬头看,正瞧见温外公笑眯眯的看着他,冲着他招招手道,“阿宇到这里来。”
韩宇连忙叫了声外公,旁边江九帆已经推了推他,韩宇便走了过去。刚到身边,就被温外公紧紧抓住了右手,他外公的那双手,就跟他的身材一样,胖胖的,厚厚的,手掌心像是放了个厚垫子,抓着人舒服极了。
他听着温外公冲着江承平道,“我这一儿一女,明玉听话只是一直没找到伴侣,明月倒是生了一个,可也没带在身边,说起来,我活了两千多岁,这还是第一次抱孙子呢。”他笑眯眯的看着韩宇道,“如今虽然抱不成了,可也得好好看看。”
江承平连忙拱拱手道,“那是自然。”立时便带了江九帆离开。韩宇瞧见江九帆回头望他,怕他担心,给了他个没事的表情。
一路上,温外公的手便没松开,带着韩宇边走边问,问韩宇小时候的事儿,问韩宇这些年的经历,还问他的修为。他的问题多且杂,若是别人,韩宇这性子却是早就恼了,可偏偏这是他的外公,这个和蔼的老头从一开始出现,就让他感到了安心。韩宇便静了心一条条说,从小时候的事儿就略略的说,烛龙绝地里的事儿就细细的说,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温外公单独被安排在了城主府的一所小院里,里面种满了竹子,名字也随着景色来,便叫了竹苑。修士不喜人伺候,最多是养上两个童子,照顾生活。可也与平日里所说的奴婢不同,他们收童子其实就等于半个弟子,平日里总有指点,愿意的人多得是。
温外公一到了竹苑,果然也有两个十二三岁的童子在了,韩宇瞧见他们,不由想到了白果南星,原本他回了飞星峰,就准备将这两人接到身边的,开始却是不好暴漏行踪,后来行踪不是问题,他回了洞府看了一次,这两个孩子却都在冲关的关键时刻,不好打扰,他便直接退了出来。
如今一想,明明带着两个屁大点的孩子,将烈阳宗闹得人仰马翻好似还在昨日,可竟是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当日让人十分忌惮的夏春亭已经被人掠去,烈阳宗也如荒山一般了。世间变换,可是让人唏嘘不已。
两个童子并不多话,立时忙着泡茶倒水,等着温外公带着他坐在茶几前,已经一切准备妥当,这两人早就退了下去。房门不知道何时被关上,屋子里陡然暗了下来,仅有几缕阳光从窗格之间透过来,恰好可以看到袅袅升起的水雾。
韩宇的心不由漏跳了一下,这哪里是普通叙旧的节奏。
果不其然,刚刚还笑眯眯的温外公,此时那张胖脸竟是严肃起来,一双眼睛却陡然亮了起来。他也没废话,而是问韩宇,“你从烛龙那里逃出,烛龙可否给了你什么东西?”
这事儿韩宇和江九帆只告诉了江承平,但温家人来的晚,人也多,所以三人并未提起,只是大体讲了讲,对于其中的遭遇,更是一字未提。谁能料到,温外公居然怀疑了?
而且,温外公盯着韩宇,韩宇也看着他。他纵然没有大的表情,可那双略带期望的眼睛也出卖了他的在意。他好像很在意这个。不过,随后韩宇就想到了温家人的身份,又觉得这情有可原了。烛龙的事儿一直是韩宇的一块心病,那股子力量在他的身体内积聚,总是在他情绪激动的时候意图控制他,如今他还能压制,可谁知道以后呢?
说不得,作为烛龙血脉的温家,传承了如此多年,有应对的办法?
韩宇便点了头道,“的确是有。”他还未说完,温外公竟是紧紧地跟了一句,“可是烛龙秘法?”这种迫不及待却与他的修为完全不似,他说完怕是也觉得自己急躁了,不由叹了口气,也不隐瞒,“这涉及到温家的生死存亡,乖孩子,外公并非要打探你……”
这可是他的亲人,纵然多年不见,可想着为了他们父子,避世良久的温家人居然集体出动,他如何不感动?连忙插口阻止温外公说些见外的话,“的确是烛龙秘法,我和江九帆原本隐藏在埋骨地里十多年一直无事,不知怎地他便发现了我,直接控制我的意志将我带走,说我是他的血脉,逼迫我去学烛龙秘法。”
一听到这个,温外公不由点头道,“可见你的烛龙血脉浓度之高,那东西如此珍贵,他竟是逼着你学,你学了没有?”
韩宇自然是没学,非但没学,如今还将其当做洪水猛兽一直防着。可他没回答,温外公又自问自答道,“肯定是没有了,否则有了那东西,你的修为怎会只是个筑基期中期?”他脸上一副可惜的模样,不过紧接着问,“你可看了,他给你到第几层?”
那烛龙秘法,在韩宇还真没翻过,不过他隐隐觉得,烛龙好像并不是只给了他一部分。不过,这东西真这么厉害?他不由道,“我没翻开。不过,我带了回来。”这个老人是他的亲人,虽然他并不喜欢那东西,但若是温家人喜欢,他自然不会藏着。
温外公听了第一句话眼睛都暗了下来,失望道,“你怎地,怎地没看呢?那是多少温家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若是看了,你怕是救你爹也有把握了。”可随后,他便听到了韩宇后面那句,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你带回来了?全都带回来了,他怎么可能让你……”
他紧紧抓着韩宇,让他为烛龙秘法竟能厉害到能够救爹这件事都没办法思考,只听着激动万分的温外公大力的摇晃着他,然后追问他,“秘法到了第几层,快与我瞧瞧,你可直到,这秘法乃是温家人的最大的依靠。”
于是,压根不给韩宇问的机会,他便先听到了一个操蛋的故事。关于秘法的。
温家如今的家主,大乘期修士,他的外公第一句话就将他震懵了,他说,“你八成也听说了,在上古时期,温家衰落,儿孙竟是成了各大派探索烛龙埋骨地的挡箭牌,若不是有一代家主痛下决心,带我们离开大楚,度过了无尽海,去了凌霄岛生活,怕是早就灭亡了。可你是否曾想过,温家此种境地延续了数百年,为何直到那时,才下了这个决心?那无尽海至今还未有修士能大言不惭的说安然度过,为何温家能安然过去?”
韩宇只听着他外公说道,“无他,并不是我们受不了了,事实上,我们一直无法忍受只是没有力量抵抗而已。而是温家在那时候出了一位烛龙血脉极为纯净之人。而他恰恰好在祠堂中找到了温家先祖留下的半部烛龙秘法,温家人,作为烛龙血脉,虽然怨恨颇多,但体质早与普通人不同,唯有烛龙秘法,才是我们该修炼的功法!”
他叹道,“可惜多年来,我们竟是无人知道,致使温家代代衰落至此。”
这话却是惊呆了韩宇,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大乘期修士的亲爹,大乘期修士的亲妈,然后筑基期中期熬着的自己。难不成,一开始就练错了功法了?
只听温外公道,“也正是找到了法子,温家在凌霄岛上才开始复兴。慢慢的修为上来,如今每一代都有一两位大乘期修士。只是,那位中兴的先祖飞升之后,再也无人飞升了。他曾经留下话语,说是若是温家后人有机会,定要让我们找全了烛龙秘法,才能保得温家人代代强大,不再成为别人的玩物。所以,温家人修为到了后,都会来大楚一趟,寻找伴侣是一方面,去埋骨地探探才是最重要的。”
韩宇突然想到了温明月,似乎她一直是跟在他爹屁股后面,呆在望岳峰吧,“我娘……”
这话一说,温外公的老脸也不禁涨红起来,他愧疚的看着韩宇,“这是我的错。她是我的幼女,前面又有明玉已经探过埋骨地,并无所得,我担忧她的安危,当日竟是没告诉她,结果没想到……”
他望着这个外孙,明明怕是他们温家千年不遇的资质,因着阴差阳错,居然被人称作废材,如今不过是筑基期修为,遇到了烛龙秘法,竟然连看也没看。还好,还好,那东西拿了出来,这等资质,练起来可不是突飞猛进,好在并不晚。
韩宇也听出了其中的乌龙,不由瞠目结舌,他外公此时已经一边拽着他的胳膊,一边拿出了一片玉简道,“这是温氏一族多年来对前半部烛龙心法的修炼心得,你且先看看。别怕,这事儿不晚,外公保证,不用多久,追上江九帆只是时间问题。”
韩宇此时已经被这个乌龙馅的馅饼砸蒙了,又是兴奋,又是心酸,还有种要告诉江九帆让他也高兴的冲动。只见外公嘴巴张张合合,可也听不见什么,连忙将自己的烛龙秘法拿出来扔给他,然后便往外跑,“外公你先看着,我去跟阿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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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江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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