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这个,却不能忍不住不去想他娘,他叹口气说,“这都是你父和我父母的功劳。我们住的地方,也在这阴阳两湖交界之处的一个小岛,到时候住在上面,应该能看到刚才说的奇观了。”
韩宇瞧他心情实在不好,便识趣的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那石船安静的在阴阳湖上空飞着,江九帆盘坐在船头,不知是在打坐运行周天,还是在闭目操作石船,韩宇一个人闲的无事,看风景也厌倦了,便进了船舱洗了那身血水换了衣服,然后成大字摊在石船甲板上,看见了朗朗晴空,也瞧见了群星点缀的夜晚,奇怪的是,这里明明是大楚最为凶险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江九帆的存在,却成了他穿越而来后最为放松的时候。
整整过了两天两夜,躺在船上睡大觉的韩宇才被江九帆拍醒,这家伙告诉他,“到了。”
韩宇迷迷糊糊起来,瞧见的,却是个不大的岛屿,岛上只有几座秃山,山头突兀的建了三间茅草房,看着十分简陋。只是这岛上却有着韩宇极为熟悉的东西——法阵。这法阵却跟韩宇的天罗地网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韩宇不用想,就知道是他爹的杰作。
他连忙下了石船,等着江九帆收了石船后,便上了山。怕是因为有法阵的保护,那茅草屋看起来极为简陋,但这么多年了,却还结实。
他推开中间的那个房屋大门往里走了走,发现里面应是有法阵加持过,却是别有洞天,跟他们平日里住的房子差不多,家具也算齐全,倒是看不出简陋了,只是上面一层浮灰,还有就是那些被褥已经腐化,他轻轻一摸,便化成了灰尘,这才看出时间的久远。
韩宇在这间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江九帆并未跟了进来,便绕了一圈去找他,才发现他竟在屋后跪在块石碑前,韩宇有些狐疑的上前去看,却瞧见上面刻着几个大字,“江承平之妻方柔墓”,他顿时醒悟,为何这一路上江九帆的心情都不算好?
江九帆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不曾说话,也不曾哭泣。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韩宇都深知那种思念亲人的痛苦,他也不敢打扰,便慢慢退了出去,闲来无事干,便用水球术凝了不少水,将三间屋子打扫了一遍,想着八成要住很久,顺便从储物袋里翻了翻,将被褥靠垫茶具锅碗都备齐了,这时候,天都黑了,可江九帆依旧没回来。
韩宇偷偷的跑到房子的拐角处往那边看,瞧着他还跪在那里,便叹了口气,自己退了回去。他知道这种痛,当年他十二岁便没了父母,又寄人篱下,想爹娘时也是这样,不想说话,也不想让人看到,更不需要别人安慰,只想一个人静静。
不要提什么你的痛苦我明白之类的话,那样的话对于他来说,轻的跟风吹过一样,没有半点用处。
他叹口气,瞧着这茫茫的湖面,此时正好阳湖喷涌起来,无数条白鱼在湖面上飞起又落下,更有不少撞击到了岛上的法阵,发出砰砰的声音。他看了一阵,便想回屋去,没想到一转头,却看见江九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了。
韩宇也不敢问他关于方柔的事情,想了想说,“你要喝茶吗?我有我爹从极北大陆摘来的茶叶,十分不错,上次将大半都给了江伯父,现在手上还有一些,味道很好,我都舍不得喝。”
江九帆其实已经好多了,只是没想到会从韩宇脸上看到这种……小心翼翼……巴结的表情,不由的点点头。然后他就看见韩宇跟个猴子似得,连窜带蹦的跑回屋里去了。不多时便听见他招呼,“水差不多了,进来喝吧。”
江九帆便慢慢的走了进去,然后就瞧见收拾的十分干净,特别温馨的房间,还有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倒茶的韩宇。韩宇将一个比婴儿拳头还小的杯子递给他,他品了品,的确不错,滚烫的茶水就像是一双手,慢慢的抚慰着他的胃,也抚慰着他的心。
不知怎地,江九帆脱口而出,“我娘就是死在这里,这几间屋子里。”
与此同时,无尽海中,凌霄岛上,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低着头慢慢走到了凌霄谷外,冲着里面道,“小姐,有消息传来,韩三乌在半年前飞升了,留下的独子韩宇,听说已经出了烈阳宗,被烈阳宗,百兽宗和凝碧宫等五派追击,如今逃进烛龙埋骨地去了。”
凌霄谷内,一红衣女子猛然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和韩宇八成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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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宇当然知道,江九帆的娘就死在这里,否则后面的那个墓是哪里来的?只是却没想到,这人会告诉他。他觉得这是特别私密的事儿,就像当年他父母早亡,他只是记在心里,却从未跟别人提过,因为他觉得,那些人不值得他去揭开自己的伤疤。
难道,江九帆已经如此信任自己了吗?
韩宇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江九帆倒也没有让韩宇安慰他的意思,此时此景,他只是想把心里压抑的话说出来而已。“那一年我十岁,我爹已经是大乘期修士,我娘不过是个元婴期修士,他们特别恩爱,也没住在飞星峰上,而是住在飞星城里的江府里。”
“我记得他们几乎不长时间闭关修炼,每天早上都会陪我吃早饭,然后花上半个时辰来考较我。我爹脾气特别不好,我做得一点点错,他都会大发雷霆,可我娘却温柔的很,她总是护着我。”
说到这儿,江九帆的神色温柔起来,“我那时候很调皮,也不愿意修炼,只喜欢跟在我娘屁股后面,我爹特别不愿意,觉得我既不好好修炼,还打扰他们俩个独处。可即便他气的胡子都快烧着了,可也舍不得动我娘一根头发,我爹的老友们都说,从未见过我爹那么听话过。”
“只可惜,这好日子并没多久。百兽宗的石中玉修为突破出关,找不到趁手的法宝,便看上了埋骨地里的龙骨。他四处游说,不少化神期的高手都答应了,但他们八成觉得还不够安全,便又找了你爹,我爹还有凝碧宫的施慕青。”
江九帆淡然说道,“我爹一直对埋骨地中传说的龙骨感兴趣,他和我娘都是用飞剑的,他想用龙骨锻造一对对剑,他们夫妻使用。一听这个,便有兴趣,应了下来。你爹那时候孑然一身,跟我爹又是多年好友,看到我爹要去,也应了。施慕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便没答应。”
“其实,我娘是不同意的。”江九帆叹息,“上万年来,多少高阶修士都打了这个主意,却在埋骨地陨落,我娘爱他如自己的性命,总不愿他涉险。可我爹总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乘期修为,还有你爹也在,就算得不到龙骨,全身而退却是没问题。便没听我娘的。我娘便也要跟着去,她想着自己在,我爹总要做事顾忌,便不会以身涉险。我爹不知为何,却是同意了。”
“其实,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只是深入了埋骨地,便遇到了危险。”江九帆怕韩宇不懂这其中关窍,跟他解释道,“这里只能算埋骨地边缘,往里使劲飞去,等到过了这两个大湖,才算真正到了地方。那里全都是沙漠。没想到,却在那里碰到了个怪物。”
韩宇忍不住的问了一句,“怪物?”这个词听起来实在是太好笑了,若是他穿越来之前的世界,生化怪物之类的还算可信,可这里是修仙界,连动物都能修炼,又有神马东西能够称作怪物?让一群高阶修士铩羽而归呢?
江九帆慢慢的抿了一口灵茶,茶水里的灵气蒸腾,让他吐出了一口雾气,他的眼睛在这口雾气中,变得朦胧起来,“的确是怪物,可以聚沙成任何东西,只要碰到一丝一毫,无论是灵兽还是修士,都会在瞬间被吸干血肉,灵力,成为干扁的尸体。无人能逃。至今,我爹提起来那里都觉得胆战心惊。”
“他们当机立断连忙往回逃,我爹让你爹护着我娘,他去断后,如此挣得一点时间,但他也受了伤,还是你爹救了我爹。你瞧我爹如今形容枯槁,便是那时原因。看当他不敌之后,后面的化神期的修士一个个都倒了下去,好在,只要有东西倒下,在吸收之前,怪物并不会往前追。他们因此赢得了时间,终于到了沙漠边缘,可就在此时,那怪物已经追了过来。”
他冷笑道,“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只要逃得比同伴快就可以了。生死关头,谁还管我爹刚刚为了他们受伤,他们没有对后面的怪物动手,而是攻向了受了重伤的我爹。”
韩宇听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判断,果不其然,只听韩宇说道,“他们人数众多,我爹又不防备,当即便漏了破绽。我娘情急之下,便替他挡了下来。结果被一剑刺穿。那时怪物已经攻来,你爹出手将伤我娘的人扔了过去,这才换了时间,他俩带着我娘的尸体往外逃,结果老天垂怜,竟发现了这里。”
江九帆环顾了一下这四周,叹口气道,“我娘便是在这里咽了气。我爹悲痛欲绝,总觉得是他害死了我娘,原想着一起陪葬,只是想到我,才活了下来。”
此时的江九帆悲伤地不能自己,手颤抖的连杯子都拿不住,跟韩宇印象里,那个脸上从无半点表情的江九帆完全不同。他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只能提建议道,“要不,我们去给你娘守坟吧,也多多陪陪她,她这么多年一个人在这里,多孤单。”
韩宇那样子都像是要哭了,江九帆忍不住去揉揉他脑袋,摇摇头道,“不用。都逝去了,再尽心又有什么用?”
他说完,便站起了。明明只是灵茶,他却仿佛醉了一样,身体摇摇晃晃,甚至带倒了身边的家具,那霹雳哐啷的声音,那韩宇忍不住皱了眉头,他想了想,慢慢追了上去,冲他说,“我连我娘都不知道是谁呢?你比我都好多了。”
这句话,其实韩宇并不想说的。但有时候,秘密需要秘密来换,伤痛也需要伤痛来缓解。他最知道这种感觉。韩宇抓着江九帆的袖口,绞尽脑汁地说,“你娘那么爱你爹,就算为了他死,肯定也是高兴的。你这么想着她,她知道了肯定也高兴……”
他其实并不擅长这个,这话其实也都是写车轱辘话,听着好听,其实没有任何用处的。只是这时候,他除了这个,也不知道能用什么安慰到他。这时候,他才知道,语言的苍白与无力,他暗恨自己,为何当初不多听听,现在也能用?
却不知道,此时江九帆正用从来没有过的目光来审视着他。他看着这个小家伙,明明刚刚失去父亲的庇护,被那么多人追杀,处境不知比自己差了多少,却在不停地努力用自己的伤口安慰自己。他瞧着他那不停张合的嘴,不知怎地,心跳却猛然快了起来。
如果说在烈阳宗他对韩宇是从厌恶到惊讶,从秘境是从惊讶到关心,那么到如今,他却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看着这个人,竟会心跳加速?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的感觉,他不知道,他这是真动了感情,还是因为怀念母亲导致情感格外澎湃引起的,他不能确定,便只能当做不知,当即便松了手回了自己屋子。
韩宇哪里想得到,自己费劲巴拉,江九帆只是回过头来定定地看了看他,然后便一句话都没有的离开了。
韩宇顿时觉得……自己的伤口白撕开了,他以为人家当他是朋友,所以陪着人家追忆百年前的事情又哭又疼的,结果人家当他情绪垃圾桶,只是说说就算了!他瞧着已经空了的茶壶,一时间恨不得那是江九帆的脑袋,他想往里倒满滚烫的开水!
第二天江九帆起来的时候,自然不会瞧见韩宇的好脸色,这家伙从储物袋里找了不少好食材出来,给自己熬了一锅香喷喷、灵气四溢的粥,就着白果腌好的小菜吃的不亦乐乎,瞧见他了,连招呼也不打,显然是昨晚的事儿生气了。
江九帆一夜间也不能想清楚,原本还想着反正时间长,慢慢相处再看看。谁料到韩宇的反应这么大。他哭笑不得的问他,“等会儿我带你在岛上走一圈,日后我们便在这里修炼了。这里灵气浓厚,必定会对你有好处。”
韩宇撇着眼回答他,“大早上别人做了饭,你不吃嘟囔什么。”
江九帆这才知道,这粥还有自己的份儿。他从筑基期后,就很少吃东西了,往日里也没这习惯,可今天韩宇发了话,再说的确闻着味道不错,江九帆不敢惹他,只能入乡随俗,也跟着坐了下来,盛了碗粥,就着小菜吃了起来。
只是那粥一进口中,却是奇香无比,饶是他这个不好口腹之欲的人,也忍不住赞了一声,“这粥味道可真棒。”
韩宇一听便美了,“那当然,过两天这里喷涌黑鱼和白鱼,逮来做肯定更香甜。”只是这话说完,才想起自己正生气呢,立刻又闭了嘴。
江九帆哪里想得到他将阴阳湖里的东西都惦记上了,顿觉得韩宇可爱——却不是当初说他喜好享受不修正道的时候了。只是又瞧见韩宇不理他,想着这人那么记仇,八成要气很一阵子,便挑了他喜欢的话题跟他说话,“你娘的事儿,其实我是知道些的。”
韩宇一听,果然抬起了头。当然,他不是思念亲娘——他可是个穿来的,他怕被别人认出来。江九帆只当他关心,便道,“百年前,韩叔父受过一次重伤,听说当时失忆了,被当地的凡人收留救治,还在那里结婚,后来你娘生你的时候难产而死,他痛失爱妻受了刺激,才又想起了前尘往事,抱着你回来了。你娘应该是个凡人。”
韩宇顿时愣住了,他哪里想得到,自己居然是这样的身世?江九帆却又道,“你资质差也是因为如此,毕竟,凡人之躯有修仙资质的万中无一,你得了你娘一半骨血,自然资质也差了许多。”他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忧虑,这世上总有法子的,我也可以帮你。”
与此同时,凌霄岛上,数年闭关未出的温明月终于打开了凌霄谷禁制,她的哥哥担忧地问她,“阿妹,你……你竟已是大乘期修为?”
温明月却道,“闭关百年,终有突破。”她抬头望向温明玉,“阿哥,当年我爱上韩三乌,趁着他失忆化作凡女与他结成连理枝,又发现他法力有所恢复,借着生育脱身,只为圆一段感情。我那孩儿韩宇,我从未喂养过他一天,也从未教导过他一天。我自认当不得他的母亲,原想着这一辈子便远远看着便是。可如今,韩三乌既然已经护不了他,我的儿子,我却不能任他被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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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明月这话说出,温明玉却没有半点不同意,还在一旁叹道,“早早便说,你当年应该把阿宇带回来,你却偏偏要留在韩三乌那里,我们温家子弟岂有流落在外的?如今却让他受了如此多苦。你且等着,我去点几个人一起去。”
温明月一听哥哥提起了当年事,神情不由恍惚。
温明月与韩三乌的孽缘,说起来还要从温家的秘辛说起。
温家并不是大楚任何一个小型的世家,它的存在已经有数十万年,上可追溯到如今人人艳羡的上古时代。据说温家第一代家主乃是上古修仙世家——如今已经早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古家的嫡出二小姐古亭芳。
当年还未进入末法时代,每隔几十年便有修士飞升,各派的高阶修士数不胜数,远不是如今的大楚可比拟。可即便如此,古家仍能够坐稳第一修仙世家的宝座,由此可见,古家弟子中,惊才艳艳之辈有多少?
而古亭芳在其中虽然不算拔尖,但假以时日飞升却不是问题,也算是古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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