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不是直接就有权,也要沙汰旧臣,任用自己的心腹私人才成。
但现在皇太子已经直接出现在大明的前台,不仅有权,且复掌军。对朱慈烺,怎么研究也是不过份的。
太子在东宫练兵的经过,也是有不少人千方百计的打听,总算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也是。”青年还是一脸无所谓,用浓厚的南方口音接着道:“东宫也是实在有心,京师禁军的一点余烬,全叫他收罗在手。然后半年多时间,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他自己骑射武艺也不坏,还有一大群武官身手都不弱,这么练出几百强兵来,又把部库里的家底都掏了出来……爹看到没,东宫兵身上全是上等锁甲和山文甲!”
说到这儿,他的脸上也是一脸的羡慕:“爹领兵多年,亲兵全是咱们自己人,也练的不坏。不过,带兵的武官不及人家,铠甲什么的就差的更远了……不过,阿爹,咱们干吗把这些亲兵送回凤阳去,虽说给黄闯子也不坏,不过到底不及留在自己手边的好。”
“南京城中,我们留兵做什么?”
这个坐观风云的老人自然就是新任的军务大臣马士英,和他对答的,便是一直领其亲卫的第二个儿子马銮,此子自幼习武,虽然难免有贵介公子哥的脾气,不过一样能在军营中吃苦受罪,算是个能带兵了。
当下马士英只是淡淡一笑,眼神还是看着南京城中各处的情形,半响过后,才又道:“为父已经推举你去干侍卫了,这就是汉朝的执戟中郎,天子近前,你可要给我勤谨当差,凡事都不要落到人后去,你不愿从正途出身,为父也由得你了……你可不要堕了我马家的家风!”
第153章 南京(41)
一听此事,马銮也是十分开心,以武报国,也是他的夙愿。只是当时世家子弟,能读书当然还是得读书。
看复社那帮士子,国公勋戚都不放在眼里,还不就是有个生员的名头?
象马銮这样的,哪里能被东林复社的人看在眼里!
现在好歹有个出身,自是欢喜。
当下马銮躬身答应道:“是,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当出个样儿来……儿志在封侯,实在不愿做寻章摘句的书虫,阿爹今日成全儿子,儿子岂能自毁前程!”
“你明白就好还有,”马士英慢吞吞的道:“要和太子身边的武官好生交结,侍卫处其实也是太子的班底,将来你想有大成就,此中关节,自己可要把握好了!”
因见儿子还有不解之色,马士英摇了摇头,又道:“势所必然。今夜之后,侍卫、东宫、禁军,太子都可插手进去,光是一个侍卫处,将来最少是三万的额兵。你既然有志于疆场,从今往后,就不要有别的主张了。”
有些话,对儿子也不便说,此时此刻,马士英唯一庆幸的,便是今夜不曾应刘孔昭之邀前去赴宴,否则的话,悔之晚矣!
今天晚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夜不安眠,众人肯定也都是在看,在想。
太子坐大之势,今夜之后看来是难免了。
现在这种时局,一切还是看手中的实力。从侍卫处也出动兵马配合,再加上东宫武官们的表现,还有太子留在淮安的实力……眼下看来,大元帅府就算管不了全国的兵马,南京和淮扬一带,也准定入手了。
手中实力,加上大势所趋,才是关键。
刘孔昭此人阴毒狡诈,马士英也是深知他的,两人其实已经有结盟之意,刘某人虽恶,马士英有把握能制住他。毕竟这些勋臣久在南京,外间情形并不清楚,象今次的事,就是干了自寻死路的蠢事!
不过在此之前,恐怕马士英自己也想不到,太子身边的人反应如此迅速,应对也如此妥当干脆!
“当然,还要看善后!”
尽管和儿子是这么一种说法,这么一场大乱,究竟会给人心带来多大的变化,虽然平乱了,但皇太子究竟会做到哪种地步,南京之后,太子的下一步举措如何。
沿江诸帅,如何安抚?
很多大政层面的事,马士英想起来也是十分的头疼……皇太子说起来还只是一个十六不到的少年,他又能有什么善政,只手回天?
“难啊……”夜色之中,首席军务大臣也是面带重重隐忧……大明天下,实在是千疮百孔了啊……
……
天色微明之时,柳如是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终于从封闭了很久的侧门出来。
一夜混乱,到下半夜终于消停了,马队似乎回侍卫处和大元帅府一边的营房去了,只有少量的士兵还在巡逻,在府中,也能听到墙外有士兵的低语声和说笑声,带着浓厚的京师和天津一带的口音。
对南方人来说,也是听不懂这些北方人在说什么,但偶尔有几声惨叫,或是格斗的声响,然后又是一通说笑,或是搬抬东西的声音……钱谦益早就去睡了,军务大臣明天一早一定要面圣,解释此事……天知道皇上会说什么!
柳如是担心冒襄和几个姐妹是否安全,哄了钱老头子睡觉以后,自己索性披衣而起,用网巾束起头发,换了男装,还佩上了宝剑……只是夜深之时,家人打死也不肯开门,一直到天色微明,才有几个壮健家丁也拿着刀剑,或是棍棒,战战兢兢的开了府门。
先是派人去冒家打听,顷刻后有人回报,冒襄在半夜时到的家,混乱之中,和董小宛失去了联络,现在冒襄又是已经出门,这一次,却是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听说之后,柳如是自然是更加的不放心。
乱兵初起时,还算客气,不会弄的太过份。后来被冲散了,东宫兵和侍卫处似乎是见人就杀,并不客气,逃散的乱兵似乎也是带了兵器,所以也有抵抗,在钱府的深宅大院里都能听到动静,谁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而且,她也不止董小宛这一个姐妹,还有李香君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波及!
当下柳如是咬着嘴唇,一时之间,竟是茫然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在她面前,有一队侍卫处的兵正持戟而过,全部是身材高大的军汉,全身铁甲,为首的军官是着灰色的小独科花披风……如果柳如是略懂军制的话,就会知道,这是侍卫处下御林镇的官兵,核心军官,全部是东宫的内操武官和天津抚标,再加上一起出逃的勋戚之家的家将亲丁充实其中。
侍卫三镇,侍卫已经确立只是一营之制,但全部是从七品到三品的武官编制,也是全以勋戚和文武官员的子弟,挑选骑术、射术合格者充实其中。
再下来,就是御林镇与皇帝最为接近,宫中侍卫警备,宫门把守,内外廷之间的护卫,全部是御林镇和少量拱圣镇的职责。
眼前这一队兵,当然都是精锐无比,尽管一夜没有睡,一个个仍然是神采奕奕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有一点疲惫。
柳如是虽然换了男装,不过丽质天生,哪里轻易遮掩的住?
这么大队的兵过来,任是带队的武官也很是多瞧了她几眼,一时之间,差点连队列也走错了。
见他们如此,钱府下人也是十分紧张……面前还有几大滩子血迹,也不知道是乱兵打伤的百姓流出来的,还是昨夜平乱时的杀伤?眼前这么多兵,在南京不久,人也摸不清他们的脾气秉性,这些大兵也等闲不准出兵营,那个姓邱的带兵,听说好也是好,吃饭都同士兵一起,十分得军心。但管起来,也是十分凶狠,一犯军纪就必定狠罚,在南京这么短时间,哪一天军营里都能传来雷鸣一般的军棍声响。这么一来,兵自然有一种凶气,百姓见了,也是十分害怕,亲近不得。
倒是原本的京营官兵,一个个全是南京城住了多少代了,街坊邻居一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起了事端也是没有人怕他们……笑话了,一群无赖就能打跑一大群营兵,这种笑话,在南京城早就不稀奇了。
一见钱府的人如此,带队的武官反而微微一笑,此人也是十分年轻,人甚至有些文弱,虽是北人,但颇有点儿北人南相,身上是铠甲披风,大将打扮,不过按剑步行,并没有骑马,原本是十分严肃的面庞,一笑之下,便是叫人觉得亲切许多。
柳如是心中一动,便想上前,去打听一下这个武官是否知道昨夜被掠的妇女下落。
将行未行之时,那个武将反而面色一变,将手一竖,身后的队列便是立时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柳如是才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是殿下!”
正没理会时,那个年轻武将又是展颜一笑,对面过来的大约有一百余骑,大部份骑士都是穿着大红色的披风和银色的锁子甲……这一下连柳如是也知道,过来的是皇太子的贴身直卫。
直卫在,太子当然也在,还有一些随侍的官员什么的,也是簇拥在太子身边左右。
“臣邱元一,叩见皇太子殿下!”
这人报名之后,柳如是才是真吓了一跳。
老实说,在南京官场和民间心中,邱元一在皇太子来之前,也是一时无二的风云人物。
皇上仓促到南京,身边跟着的太监很少,宫人更少,加起来连两宫皇后再诸皇子公主身边人一起,都不过二三百人。
这么一点人,加上李邦华和冯氏兄弟等大臣,人数也并不很多。
初来乍到,威信大损,勋臣和文武离心,兵丁不附……可以说,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一种危急之状。
皇太子又是离船上岸,前往淮安,而安定南京城内外人心的,就是这个邱元一和他的两千多现在已经分散在侍卫三镇的抚标兵马了。
如此赫赫有名的统兵大将,就这么在大街上步行,饶是柳如是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此时也是睁大双眼,一脸惊异。
“邱元一?”
朱慈烺也是没有想到,一队步卒里头,突然窜出来个统兵大将。眼前这个将领,将来是要真正大用的。他看着邱元一,颇有点哭笑不得的道:“你怎么率众步行来着?”
“臣是看看商铺和百姓房舍伤损,叫将士们能搭把手的就帮一下,损失点验清楚了,赶紧报上去,臣想,若是官府没银子,臣还积有一点俸禄,受损重的,就帮一下也好。”
邱元一行礼之后,就静静的站在朱慈烺马前,此时从容对答,话语也是恬淡从容,而从眼前这个年轻将领嘴里说出来的话,虽然十分高尚无私,却是叫人十分信服,并不是有意邀买人心,又或是在主上面前媚行。
朱慈烺也是动容,当下便道:“有我在,叫你出什么钱?不过你担心官府没钱,恐怕也担心对了,这样吧,钱就由大元帅府直拨……你去领就是了!”
第154章 南京(42)
“殿下这话……”
邱元一并没露出多少感动的神情。能给眼前这位皇太子效力,天津时的风云际会和皇太子的身份是一码子事,而皇太子处断事情,从来都是这么明快果决,而且总会叫人心悦臣服,这才是最为关键的地方。
他此时的心思,却是用在朱慈烺所谓的“官府没钱,这担心对了。”的话上,邱元一是极聪明的一,一句话里,便已经听出学问来了。
朱慈烺知他心细,挥了挥手,笑道:“赶紧走吧,你好歹也是总兵大将,就这么在路上行走,成何体统。”
“是,臣告退。”
打发走了邱元一,朱慈烺才又转向路边的柳如是等人。
虽然他一夜没睡,眼中也有点血丝,不过还是一眼看的出来,柳如是是一个女扮男装的绝色美人。
看到皇太子瞟自己,柳如是心猛然一跳,因为已经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当下也是连忙跪下,只是她身为大臣妾侍,女扮男装私自出外,这一下可是不敢自报姓名,只能一声不出的跪下叩头。
钱府下人,此时更是吓的哆哆嗦嗦,哪里还敢出声来!
一见如此,朱慈烺微微一笑,当下就要策马而行。
柳如是突然心中一动,忍住痛,膝前几步,叩头道:“臣有话要奏给皇太子知道。”
“胡闹了!”直卫中有人策马向前,喝斥道:“你一个百姓,怎么敢在太子驾前擅言,赶紧退下了!”
“何必如此?”朱慈烺拂然不悦,道:“人家有话就叫人家说,能有什么?”
他也是看出来,眼前这女子不愿暴露身份,当下也不说破,只和颜悦色的向柳如是笑道:“有话直说就是了。”
“是,那恕臣大胆了。”
柳如是原本就是爽利痛快的性子,又是向来义气,秦淮河上诸多姐妹,有那么多以她为首的,钱谦益的身份是一宗,而柳如是原本的性格也是更大的原因。
此时担心董小宛的下落安全,哪里还顾得上太多?
当下仰首言说,黎明时分,离的远的还看不大真切,隔的近的,都是看的发呆。
就算是男装,秦淮八艳之首,也是寻常人难见的绝色美人!
“好,我知道了。”到了此时,朱慈烺不知道眼前人是谁,大约也就是头猪了。他对女色虽寻常,不是那种色中饿鬼,不过,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大约男人在这等绝色面前,恐怕也没几个人撑的住。
当下便连连点头,答道:“遇上了,就救她回来。遇不上,就着人寻访。你放心便是了。”
说罢,自己也是多看了几眼柳如是,这才打马离开!
心中当然十分羡慕老钱的福气,这厮一生风流,为官不顺,但钱财很多,住着园林别墅,享受副部级待遇,还有大票小弟捧臭脚,家中还有这等妙人为妻……
乱了一夜,天虽快亮了,街道上仍然很少行人。
一夜戡乱,不少地方还有战斗的痕迹和血痕,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
好在逃散的乱军不多,二三百人在城中乱窜,百姓当然全部拒而不纳,他们又无处躲藏,打着火把的骑兵到处追杀,到这会子,十之八九都被搜出来杀掉了。
街坊四处,也是挂着这些人龇牙咧嘴的人头,昨夜兵乱时,不少商家百姓遭遇抢劫,有一些妇人被强暴,或是被调戏侮辱,还有一些小官儿被羞辱什么的,不这么严刑正法,恐怕众人心气也是难平。
这个时候,原本是该百官上朝了,但不仅百姓人踪难见,就是平时坐轿骑马上朝的官员们,也是一个不见。
朱慈烺适才的那种闲适心思,一眨眼就荡然无存了。
南京这一次兵变,对他来说当然是不小的机会,整合麾下,考察将士,肃清异已等等。不过后遗症想来也不小,最少,对他从出北京下来的赫赫威名,是一个不小的损坏。
在知情人眼里,此事非他之过,而对一些有意者来说,应当是一个可以抓住的机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它去吧。”
这个时候,也就是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十分合适了。
好在,经过此事,朱慈烺也是明白,他未来的路还真的很长……很多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啊……
不过,又能如何?
原本他走的,就是一条十分难走的道路,现在的情形,也无非是多那么一点点的波折罢了。丈夫处世,又岂能畏惧艰难?
一点小挫,只合一笑便罢!
天渐渐的亮起来了,太阳先是慢慢的崭露头角,然后是一个红红的圆球,接下来便是光芒万丈,一夜没睡的人原本身上发冷,到了此时,便又都是身上和暖起来。
四月底的南京,已经是入夏了,江南的天气,在此时是最舒服不过的。一百多直卫簇拥着朱慈烺行进在沿街的道路上,马蹄得得,沿街不少百姓人家在乱时聚集在一起,或是伙计众多的商号铺子,胆子大一些的,这会子听到动静忍不住开窗来看……
“是皇太子。”
“没错儿,进城的时候我亲眼见来着……”
“他上街了,准定是没有事了吧?”
“当然没事了……闹事的淮安兵就是太子带进城来的,他出面了,那些人还敢闹什么闹,找死不是?”
“瞎,带这些兵进来做什么。遭难的岂不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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