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时的李自成十分傲慢的否决了这两个建议,在他看来,明朝已经是虫蛀空的大树,轻轻一推,就能倒下。
这样的胜利果实自己不摘,难道等别人?
提这样建议的人,实在可恶,可疑。
至于说鞑子,胡人能有几分能耐?入关来,趁着官兵无能,抢点人和牛马,再搜刮点金银,无非也就是如此了。
等本朝慢慢缓过气来,百姓过几年太平曰子后,再带着几十万强兵,去荡平胡人建的国家,抢回明朝失去的土地。
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思,他对吴三桂不是很重视,也任由刘宗敏拷掠明朝官吏,将领。
反正天下事已经大定,怎么做都是不妨事了。
明太祖还大杀功臣,一次杀几万人,事后又如何?杀人这么多,他还不是太祖高皇帝,文臣嘴里称颂的开国帝君!
但事实打了李自成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片石那个战场上突然杀出来的鞑子兵,那种精良的骑术和一往直前的彪悍勇武,还有精妙绝伦的骑术,在战马上砍杀的技巧,还有那种天下无敌的狂暴气势,这都是顺军以前从来不曾见过的。
那一场战事后,他急急逃窜,也是实在是真的被吓住了。
打了十来年的仗,见过不知道多少支军队,官兵中弱的很多,也有强的。比如洪承畴的洪军,曹家叔侄带的关宁兵,卢象升的天雄军等等,这些都是难得的强兵,但无论是哪一支,都是远远不能和出现在一片石的清军相比。
现在这梦魇一般的军队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士卒们老练有经验,低层武官战死了,老卒们自己吆喝着,互相鼓动着,临时推举一个指挥的,继续奋战。
中低层的武官富有经验和威望,战场指挥决断十分灵活,随着帅旗的变化,随时调整着战法和队列。
前后交替,左右互换,兵种更迭,都是做的十分自然,灵便。
这是一支何等可怕的军队!
要战力有战力,要装备有装备,最要紧的是求胜的欲望和必胜的信念是十分强烈,根本叫人觉得眼前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只凶锰狂暴的野兽。
面对这样的强敌,就算表面上呼喝大叫,奋力拼杀,但心底的怯懦和畏惧,却是瞒骗不过自己的内心。
“皇上,我要带部下兵马,前去援助虎子他们。”
罗虎是闯军中青年将领最受拥戴和宠爱的,尽管平时对刘宗敏的命令多有违抗,甚至两人互相猜忌,张鼐平时也眼高于顶,除了罗虎之外,不大把别的将领放在眼中。
但此时不是计较旧怨的时候……要计较大家就得地府里再见了!
“好,捷轩,你去,如果不利,我会随后跟上!”
这个时候,李自成也顾不得什么,刘宗敏是军中第一流的大将,此时此刻,就是要派他出战才行!
此时东南西北好几个方向,到处都是传来轰隆隆的鼓声,到处都是厮杀的声响,绵延十余里的战场,在宋献策等人的计画下,顺军把战线拉的很开,到处都是步骑配合向前挤压,这是最大程度利用人数比清军多的优势,除了近二十万战兵外,辅兵,健壮的民夫,或是发弓箭,或是给刀枪,反正只要能挥舞的动,就一律跟在战兵身后,一齐冲上战场。
刘宗敏此时跨上战马,用右臂一挥,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叫喊!
这是一个身形长大的汉子,做过铁匠,身体强壮的不象是个人类,而是一个天上降下来的巨灵神一般,他又并不粗笨愚蠢,身手灵活快速,犹如闪电一般的迅捷。
在个人武力上,他是一个百人敌,手中只要有一柄宝剑在,在敌军从中杀入杀出,完全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
这一次顺军成功的把所有主力集结在一起行最后一搏,他这个被军中呢称为总哨刘爷的总制大将,必须得出现在最险恶的战场,要叫所有的将士都能看到他矫健的身影。
最关键的时刻,最关键的战场,刘宗敏发出一声声吼叫,跨下的健马不停的跳跃着,身上的刘宗敏却如同一只老虎,把战马压制的死死的,等所有的亲兵过来,麾下直属的将领们全部整队完毕,刘宗敏松开缰绳,战马就如同一支利箭,向着敌军阵前直刺而去。
轰然一声,李自成面前有数百骑也是随着刘宗敏一起冲过去,犹如一阵疾风暴雨,似乎大地都在抖动着,战栗着,而刘宗敏已经挥舞手中的宝剑,疾冲在大军的第一线了。
看到总哨刘爷冲了出来,那熟悉的枣红马如风似电,马身上的刘宗敏虽然瘦弱了,在一片石受的伤不曾痊愈,但看在闯营将士眼中,却仍然是那么的提气,那么的威武雄壮。
“杀啊,总哨刘爷也杀出来了!”
“兄弟们上啊,身后是自己家的乡党村庄,身前是总哨将爷,皇上也在看着咱们,这一仗打胜了,又能到燕京城里头去享福啦。”
“杀,杀杀杀!”
在这个关头,由于刘宗敏挥师而上,东南西北的闯军也在往张家桥这里的中心战场打过来,到处都是涌动着的人头和挥舞的刀枪,到处都是喊杀声和零星响起的火炮声响,硝烟味和血腥味在天空中弥散开来,被阵阵春风吹散开去,两边的将士犹如海边的潮生潮落,一边是狂潮浪花涌起,一边却似黑色的岩石,冰冷,坚实,面对如潮的浪花,却是纹丝不动,在这种淡然之下,是隐藏不住的骄傲与自信。
“喝!”
在刘宗敏出击的同时,罗虎和张鼐面前的数千清军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声,他们展开手中的长枪大戟,在低吼声中,这些眼神残酷而坚定,身形矮壮而显的特别有力,行动起来也特别矫健的满洲八旗的将士们,开始向着对面的闯营骑兵突进过来。
“事已至此,唯有血战到底了。”
身后和两边都是清军的阵营,骑兵绕道迂回战场都显的太狭窄了,这个时候,主帅不能有一点犹豫和心虚,罗虎跳下马来,在马屁股上重重一拍,回身吼道:“所有人下马,他们步战来,我们也步战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决胜(17)
“这些流贼,也是出尽全力了啊。”
在清军步阵与顺军骑兵接战之后,眼看着对方弃马而战,虽然遭遇的是清军最精锐的骁骑和护军、前锋三营组成的重甲长枪手步阵,但一接触的瞬间,顺军居然顶了下来,两军打的火花四溅,互不相让。
站在阵后数里的一片高岗上,在一座织金绣龙的王纛之下,大清英亲王阿济格也是骑在自己心爱的白驹之上,正饶有兴味的看着不远处的战场。
以南下之态迫敌决战,调遣老将叶臣率陈永福等降将渡黄河,直插关中,断顺军后路。
这些调派,都是阿济格和身边亲信们的计议。
奏本送到燕京后,他的那个骄横而又通晓战场机宜的摄政王兄弟十分欣慰,亲笔批复,叫他照着这个计划戮力而行。
虽然在批复中多尔衮还是有不少批评的话语,不过比起上次来是温和的多了。
“哼,他们知道什么!”
想起上次被摄政王痛批时,左右亲信吓的那个屁滚尿流的模样,阿济格就是一脸的不屑。
现在如何?
还不是按的计划在打!
这些人,不管是不是两白旗,是不是跟随他很久的亲信,有一层始终不曾明白,他和多铎加多尔衮这三兄弟是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尔衮对豪格那样的政敌不会留情,会杀掉豪格或是彻底剥夺对方的牛录,对他阿济格,却一定会高举轻落,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的惩罚的。
而且,多尔衮已经三十来岁,至今无子,虽然决定过继多铎的儿子多尼继承他的王位,但王位是一回事,政治权势的遗产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多铎体弱多病,多尔衮身体也不算好,而他阿济格体气素壮,这两个兄弟一去,他们的部曲牛录,除了归英亲王所有,还能是谁?
到时候,英亲王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谁又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就是怀着这种心思,王纛下的阿济格才是那么的骄横和目空一切,麾下是百战百胜的八旗精锐,身份是天命汗之子,大清国的亲王,这世间还有什么事,什么人,能叫他放在心上?
“叫平西王他们顶上去吧,也该叫他们出把子力气了!”
在清军两翼也是八旗和蒙古精锐,正顶着李友和袁宗第在打,腾不出身来,看到刘宗敏又带着大将兵马压上来,清军战线略微吃紧,阿济格便是决定叫汉军出战。
此时战场也是打的十分激烈,战况特别的紧张。
特别是右翼下方,是闯营一部主力所在,可以看到,精壮的劲卒很多,手持着刀枪,如蚁群一样,密密麻麻,步骑皆有,在几百面大旗的指引下,正是由南向北,向着沿线的清军进行着猛烈的攻击。
“这是哪一部的流贼,这么厉害?”
这样的问题对八旗将领十分困难,对于洪承畴来说却是十分容易,他在自己几个幕客的陪同下,仔细观察了一会,便是向阿济格回报道:“回禀王爷,这是流贼刘芳亮所部。”
“刘芳亮?是大将吗?”
“是的,是闯营大将。因为有一杆银枪,喜骑白马,所以十分出名。”
“哈哈,这倒是和本王志趣相同嘛。这么说来,老洪,他算是个好汉了?”
对这样的问题,洪承畴觉得十分狼狈,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不过亲王问话,他这个汉人降官哪里敢不答?
在盛京那几年,皇太极对他还算客气礼遇,但也只是礼遇,并不曾给他真实的实权和高官,而满洲贵族对他这样的汉人又十分警惕防备,经常在皇太极面前抱怨他太过礼遇优待汉人。而多尔衮掌权之后,胸襟气度明显不如皇太极,象阿济格这样的亲王更是对汉官十分傲慢,正因如此,洪承畴也是处处小心,根本不敢稍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回王爷,在流贼那边,他是好汉。所以就算是好汉,也是罪不容诛,十分该死。”
想了半天,洪承畴也只能这般回复。
听了他的话,阿济格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好汉,要是俘了他,就留下他的姓命。闯营之中,除了李自成和刘宗敏必杀不饶,别的将领要是能打仗的好汉,本王就饶了他的姓命,叫他替我效命也好,不降的放回去养老也算了。倒是老洪,你是明朝大官,地方有威望,打完这一仗,本王打算教你带本部兵,前去弹压晋北一带……晋北大军已经南下,地方空虚,万一出了事,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倒是真想不到,阿济格是这样的回答,一时间,洪承畴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见他如此,阿济格十分得意的笑了一笑。他倒未必是有什么良善之心,只是成心恶心一下这正儿八经的汉人官员,心里感觉十分痛快,舒服。对洪承畴,他一心的提防和戒备,十分的不欢喜,但在进军途中,洪某人对山川地理和顺军情形的了解又使他离不得此人,这种矛盾的心理,令得阿济格对洪承畴又是忌惮,又是防备,这一次决战过后,他就决定不继续带洪承畴西进南下了,按照计划,他会一直追击顺军,直下西安,甚至是荆襄一带。
那个地方是汉人多的地方,把洪承畴这样厉害的汉人带到那里,实在是不大妥当。阿济格已经决定,就把洪承畴留在山西一带领兵戒备,名义上好听,其实是准备投置闲散了。
上头亲贵们的忌惮洪承畴也是心知肚明,此时阿济格的防备和猜忌这么明显,洪承畴哪里还需多想?若是换了以前,他一定大为害怕,会忧思难解。因为他已经投降,清朝如果也容身不得,这一生一世难过就算了,将来再留下臭名,那就实在太不值得。
不过他现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有了办法。他已经看出来,满清颁剃发令后,加上西北战事陷入这般的苦战,山东的惨败等等,原本顺利得天下之势已经被破坏,而崇祯在南京,太子殿下在江淮已经经营出一片新天地,自己在山西一带勒兵待势,大势一成,重新反正,纵不能复得高官厚爵,但优游回乡,重新蓄发,到时候,自是比现在这样身着胡服,头顶四周剃的光光,只在中间留一小辫这样的丑态要强的多。
要强过百倍!
想到将来,洪承畴简直是心花怒放,乐不可支。
现在清方对他的排挤简直就是将来的护身符……瞧吧,鞑子从来没有把我当自己人,当曰也是迫不得已,只是等机会罢了!
与他相同心思的降官,也是越来越多。他洪某人永远是弄潮儿,一定是站在最正确最容易得到胜利的那一方!
“是,下官听从王爷吩咐!”
洪承畴微笑,躬身,长揖,潇洒起身,一点看不出沮丧的模样。这种反应,倒是教一心要瞧热闹的阿济格十分意外。
当然,他也无心深究洪承畴,抬望眼,看的就是战场上的变化。
两白旗的一些精锐南下了,他们和原本的几支兵马会合后,把刘芳亮打的节节后退。那个白马银枪的身影,在溃败的人群中特别的显眼,有好几次,阿济格都看到部下把刘芳亮和他的亲军团团围住了,但对方一杆银枪却是特别的犀利毒辣,一枪出去,就是一条人命,银枪翻飞,清军根本挡不住他的去路,围的再密,最终也是被突破。
看到刘芳亮带着部下慢慢收拢,徐徐而退,而且又重新掌旗,击鼓,激励军心预备再战,饶是阿济格十分骄横傲慢,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闯军中有善战的将军,而且论起坚韧战意来,也是超过他以往的所有对手。
南边的战场是如此,北边的李友和袁宗第等人也不好对付,大股大股的闯军数千人为一阵,或过万人为一阵,旗帜如海,刀枪如林,呐喊声如海啸一般,如果北边不是鳌拜和谭泰等猛将率兵,连连射箭,把顺军杀伤的厉害,使得对方不能迫的太近的话,恐怕北边的战线就危急了。
阿济格所在的地方,地势很高,视野十分宽广。
在他的眼下,是超过三十万人的主力大会战,到处都是一群一群的士兵在搏杀着,在这一片黄土高原的地貌之上,到处都是鲜艳的各色旗帜,到处都是奔驰的战马。
青色,白色、黑色、黄色,最多的还是红色。
眼前是各色异彩集结成的最绚丽的图景,对一个从小射猎,没有成年就已经杀过人,三十来岁,倒有一多半的人生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人来说,已经没有比眼前这一幕的场景更加的动人,更加的叫其心驰神摇。
阿济格的脸上,没有急迫,没有紧张,有的只是淡然从容,还有掩不住的凶戾之气和一脸的骄横傲慢!
他对自己的部下有绝对的信心,对那些将领有绝对的信心,战斗不管怎么进行下去,最终获得胜利的,一定是自己的部下,这一点,毫无疑问,毋庸置疑!
第三百四十三章决胜(18)
天色微明的时候,李岩率领着自己的部下渡过一条小河。
三千来人,却有一千多匹骡马。
闯营的辎重,特别是金银细软一类的要紧军需,大半在李岩军中了。还有大量的粮食,更是行军作战少不得的。
金银再怎么要紧,也不及粮食是一天也离不得。
顺军和清军的大决战,最终是败北了!
无他,实力差距太大了!
顺军已经竭尽全力!
在罗虎率部和清军对决的同时,先是刘宗敏,然后是李自成率最后的御营亲军,没有丝毫畏怯,全师压上。
东西南北二十万顺军全部压上,被打退了再上,不论死伤,不统计战果,只是与清军犬牙交错,拼死力战。
从早晨杀至黄昏,中心战场附近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隔着二十里外的米脂和绥德城的居民,一天之中都是十分紧张,时时侧耳倾听,听着从东边传来的声响和消息。
可是,李闯王,大顺军,叫他们失望了!
事后有人统算,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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