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寒风开始变的湿润,原本一脸得色的棚长眉头紧皱起来。
空气中的湿气这么明显,身为一个务农超过二十年的淮地汉子,这个棚长明显的感觉到,一场冬雨怕就近在眼前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会战(22)
等龚鼎孳进入庭院,在仪门前见到孙传庭之后,一切有关于催促他赶路的疑虑就烟消云散了。事实很显然,孙传庭也是考虑到天气可能转为恶劣,不得不急催他这个大军的军需官赶上来,立刻处理军需事宜。
原本明朝是没有什么严格的军需管理的,一切军需费用都是主帅说了算。
一年三百多万的岁饷发到辽东,随便编一些理由就能用掉一大半。户部不清楚,兵部不知道,反正是一团乱账。
朱慈烺决定在任何一个军镇都杜绝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一个朝廷对军队的控制是否严密而严厉,军费和军需物资的控制发话,军资报销,就是一个最基本的体现。
孙传庭这里原本就有一个军需司派出来的副司正,配合徐州镇本身的军需官,彼此合作,制作账簿,报销费用。
战时就转为另外一种体制,也就是粮台体制。
一切费用,军需,都是由粮台这边负责,龚鼎孳不至,当然是一片混乱,也怪不得孙传庭催促了。
等看到仪门前是孙传庭亲自来迎时,龚鼎孳心里头隐藏的那一点点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急步上前,躬身到地,语气也很恭敬,只一迭声道:“怎么敢,怎么敢。学生怎么敢叫老前辈出迎,太惶恐了!”
孙传庭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科名除了一群老梆子之外实在是远在普通文官之上了。龚鼎孳不过是崇祯七年的进士,科名虽早,在孙老头面前,实在是还差的远。
科名超过三科以上,就得以老前辈相称。
明朝官员升公座,除了看官位之外,就是得排科名。
科名之重,也不是后人所能想象。
“孝升一路赶过来很辛苦了,老夫迎一迎,又如何呢?”
孙传庭实在不是一个会客套,会来事的人。他科名早,能力高,但官路并不是很顺,要不是自己老师洪承畴的提拔和举荐,恐怕连现在的成就也未必会有。
“哈哈,学生可没有什么辛苦。”龚鼎孳很坦诚的看着孙传庭,笑道:“将士们才是真辛苦了!”
“嗯。”孙传庭紧盯着龚鼎孳,看了半响之后,才点了点头,答道:“孝升能说出这样的话,老夫就放心的很了。老实说,此次大战,军事上老夫当仁不让,朱末老么,也只能当我的副手,他就在济南等着我们,山东、徐州,所有军需粮台,都要看孝升的了。”
“学生只能竭尽全力,军需就是这么多,一定全力以赴。如果是学生怠慢公事,老前辈只管请尚方剑斩了学生就是。”
孙传庭在此之前对龚鼎孳并不信任。
他先被杨嗣昌整过,就是因为自己在官僚集团里不会左右逢源,也没有党派。杨嗣昌摆明了欺负他,也没有人帮他出头。
结果千里勤王,固然当时也畏惧清兵不敢战,但守城还算有功,结果却被投入诏狱,吃了不小的苦头。
到现在他还是一耳失聪,听人说话只能是侧着耳朵听,所以在龚鼎孳说话的时候,孙传庭就只能歪着脑袋。
好在众人都知道他这个毛病,倒也没有人说他对人不恭。
听完之后,孙传庭才呵呵一笑,执住龚鼎孳的右手,一边向里走,一边笑道:“殿下这一次派孝升来,老夫也是放心了。这一次大战,所拨军资之多,实在叫老夫觉得吃惊。历次大战,就以南原之战来说,贺人龙是两千兵,加上左光先、曹变蛟、我的抚标,加一起一万余人,还有洪某人的部下,三四万人的大军,加上夫子,怕不要十万人?可军需怎么样?大约是现在的三成!总之,一切都由孝升来操办,我这里是要人给人,什么都没说的。要是有哪个敢在军需里伸手,你来报我,我来砍他的脑袋!”
话里还是有试探的意思,龚鼎孳想了想,知道眼前这老头也算个清官,历次练兵,经手的银子也不少,不过也没给自己捞上几个。
当然,完全不伸手是不可能的,孙传庭以前幕僚就有大几十人,当了大官,宗族里投奔他的也不少,门生故旧肯定也要照应,打秋风的同年也肯定免不了。
当了封疆大吏要是一清如水,不要说得罪外官,就是自己同年和宗族就能把他给骂死。
现在当然不同,太子是已经提了俸禄,象孙传庭这种加到太保的官,一年薪俸光是白银就是一万八千两,再加上薪炭布匹药草等额外的补贴,一年收入妥妥的三万以上。
相比那些家资百万的大富商地主当然是远远不如,不过这收入,也是足够叫一个高级官员挺直腰板,并且不再靠灰色收入来养活自己了。
孙传庭的话意,龚鼎孳一听便是明白。
当下只慨然道:“殿下派学生来,是给老前辈打下手,军需调拨,我在这里更方便一些。说句不恭敬的话,老前辈虽是太保,但军需上头还是学生更明白一些。倒是说防着贪污什么的,现在打仗是说打仗的话,有什么事也等仗打完了再说。”
孙传庭唯一的担心就是龚鼎孳有东林旧习,凡事喜欢先入为主,以为人皆恶。现在看来,这个东林复社的小辈确实是被太子调教出来了,句句务实,不但不盛气凌人,以为自己是太子近臣而志得意满,对军务指手划脚。相反,却是诚恳切实,并不会在军需上卡他的脖子,这么一来,自觉胜算又大了几分。
于是不再多说,携手而进,喝茶聊天,到起更时分,才又把龚鼎孳送到二堂,看着龚鼎孳出门而止。
“太保,此人怎么样?”
高杰此次升为平虏上将军,着实是得意了几天。除了摩擦把玩自己的将军印外,就是换上一身崭新的铠甲四处巡行,武官一品袍服他也不当好的,所以从来不穿。
原本是十分得意,岂料前几天看到三营平虏军上来,看着全营装备具甲,又见着张全斌等人的服饰衣着,回营之后就是自己把一身漂亮的山文给脱了下来。
自从后就闷闷不乐,现在平虏上将军不求别的,只求能打几场漂亮的战事出来,然后自请划入平虏军下。
他这一生,残暴,贪婪,为非作歹,双手欠了不少血债。老实说,现在自己也觉得后怕。
睢州兵变,是孙传庭一力要保他,后来得知,皇太子是给孙传庭自主权,可杀可放,由孙传庭自专。
到了现在这会子,固然是对孙传庭的救命大恩是感恩戴德,但对太子于自己的印象,高杰也是十分清楚。
这会子再不改弦更张,好生做一番事业出来,自己的下场,可真的不妙。
不容于顺,又不愿剃了辫子降清,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给大明效力了。
“此人是做事的人,你放心吧。”
孙传庭眉宇间也有点疲惫之色,不过还是很欣慰的向着高杰道:“此次大战,若果真能克敌致功,老夫会记得你的功劳,将来,我保你一个伯爵!”
对高杰这样加平虏上将军,左都督、太子太保、左柱国这样的总镇总兵来说,所希图的不过就是一个爵位罢了。
原本的时空中,他已经和四镇总兵一起封爵。
然后越发轻视明朝,对着来劝说他的史可法道:“旨旨旨,你可知道,现在皇极殿上有人在走马!”
骄横之态,令得当朝一品的督师辅臣哑口无言。
现在这时候,他却是老老实实的垂手在孙传庭面前,一副老实听教的模样。
听着孙传庭的话,高杰自是不胜欢喜,眉宇间怎么也掩不住欢喜之色。
在大明,能带兵,能打仗,又是文官一品,资历也够说话也响的,无非就是这孙太保一个人而已。
朝中什么内阁大学士,军务大臣,在孙传庭面前都挺不直腰杆。
要紧的是,太子对眼前这白发老者才是真正的支持。
孙传庭年纪并不很老,现在这副模样,也岂不是太操劳的原故?
这一年来在徐州等处,孙传庭可是操碎了心,所为何来?
当下高杰也唯有深揖至地,诺诺连声,至于别的,却是无有可出声的了。
只是临行告辞之时,这个总镇大将仍是忍不住问:“太保,此次出兵,山东最少出五个营,末将的镇标有三个营,太保的督标有两个营,加上太子殿下的三个营,若是直捣燕京,恐怕也未尝不可?我听说,东虏在燕京所留实力有限,八旗精锐,一半随阿济格,一半随多铎,还有一小半在山东、河南,留守京师的实力,实在是有限的很了。”
这个问题,孙传庭也是问过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推枕而起,绕室徘徊,无非也是在考虑是不是能一战奏功。
出其不意,直伐燕京,河南有兵拖一下就可,燕京一下,东虏被截断粮饷和军政中心,非得自己大乱不可。
就算能退回关外,恐怕也元气大伤了。
但事情是否能真的这般顺利?北上之行,实在是变数太多了呀!
第二百八十七章会战(23)
大明崇祯十七年十二月初五。
在长达一个月的试探和小规模的哨探战,骑兵战,前哨战后,黄河两岸的明军和清军终于都大约知道了对方的战略需求。
对明军来说,越过黄河,打下德州,把清军彻底赶出山东,威胁天津和京师,这个战略目标就算完成。
对清军来说,山东战场暂且还没有进取之意,只要能把明军的势头打下去,维持现在的局面就算成功。
战略上,清军确实是保守了一些,但在战术上,却因为阿巴泰和岳乐等人的到来,产生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变化。
张全斌和曹庆带领的三营平虏军是在十一月十曰就率部赶到了徐州,在孙传庭接见嘉奖之后,张全斌的大名也就从平虏军中传扬到整个徐镇和山东。
到月底之前,整个北方战场都传扬着平虏军北上三营的营官姓名。
当然,他们三个全部是标统,因为要保密,防止被清军知道平虏军调动规模,在这一层上是被克刻压低了。
到达徐州,不曾停留两天,三营平虏军就是直接北上,在济南,朱大典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山东的官道比起淮徐一带就差的远了,原本当时的人北上也是从济宁到临清、德州,一路从运河上去,比较方便省事。
从泰安一路到济南的旱路,大约也就是本省近途的人才会选择这条线路。
年久失修,辎重也多,各营行进时都十分困难。
好在是冬季无雨,一路行进时虽尘土满天,弄的人灰头土脸,但并没有雨水,不会因为泥泞而阻碍行动,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出了徐州界,一路上就明显能感受到兵戈之气,到达济南府地界时,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到处都是受征调汇集到前线的将领和官兵,军旗和认旗简直是要看不过来,每走百里,感觉到的军人数量就越来越多,而战争的气息,也就越来越浓。
三营官兵,辅兵一千人,各营有一千五左右的战兵,加上营都有直属的军法官和宪兵,传令、勤务、哨探、卫队,还有直属的骑兵和炮队,所有的战兵数字在五千三百人左右,所有人都是穿着行军服饰,漂亮的铜纽扣在胸前排成两排,立领,马裤,黑色的长可及膝的皮靴,就算是在行军时,也是排着整齐的队例,等赶到济南府的营地时,这支看起来与普通远远不同的军队,立刻引发了围观的狂潮。
在一辆元戎车上,并没有穿着文官袍服,而是穿着甲胃的朱大典凝神看着三营平虏军缓缓进入营帐,在平虏军的四周,则是浪潮一般涌来涌去的人群,有各部明军,也有四周附近的少数百姓,更有搬扛物品的长夫民工。
在他身侧,则是其子朱万化按剑而立,也是与朱大典一起,凝神注视着昂然而入的平虏军将士们。
山东这里,在建制上还是以前的明军旧制,朱大典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对改编什么的兴趣缺缺,而为了稳定山东情形,朱慈烺也只得由他,至于平虏军将士,朱大典也是头一回见到,济南的情形说起来是和徐州睢州等地大有不同了。
去年浙江东阳许都聚众叛乱,浙东无兵,朱大典被弹劾落职居乡,为了地方平靖,派出自己这个儿子募兵击贼。
朱家在当地也是望族,家资虽不富,募兵亦不多,但朱万化虎父无犬子,短短时间就平息匪乱。
但朱大典得罪东林党太深,平叛不久,朱万化被污蔑是逆党,东林巡按立刻报上,结果朝中立刻就把朱家抄家,朱万化也被逮入狱中。
若不是朱慈烺,恐怕他前景不妙,朱家也是十分落魄了。
朱家父子在山东的努力,绝对与他们对朱慈烺个人的忠诚有关。
“他们穿这个样子,如何束甲啊?不过,父亲,这样衣饰模样,还真的是威武雄壮。”
“这个是常服,还有训练和作战的军服,打仗时外束甲胃就是了。”
“原来如此。”
朱万化微笑道:“太子殿下在这平虏军上花费了极大的心血,父亲,光是从行军之速,着装、队列、士气来看,应该是一支精兵。”
朱大典缓缓摇头道:“还要看上阵的表现,精兵是打出来的,太子殿下的平虏军,十有九成都是新军,能不能打,不是看训练。”
朱万化好歹是带过兵的,在山东这里剿匪打土贼也积累了不少的经验,父亲的话十分有理,他默默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说。
“走吧,为父要去迎接太保大人,他也是带标营亲兵和平虏军一起赶来了。”朱大典也不再多说,只简捷明快的道:“召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一起在辕门迎接太保。”
“是,儿子这就去办。”
朱万化也是按明军的传统,中军都是用亲信心腹,他能带兵,自然就是朱大典在山东任上的中军官。
当下便是下车上马,分派旗牌官四处传令,一时间整齐有序的大营内,到处都是飞骑传令的中军旗牌,而各营之中,够资格的将领们也是在纷纷准备,随着徐镇主力和平虏军的到来,一场大的军事行动的帷幕,终于缓缓拉开。
……在朱大典观察平虏军的同时,三个营的平虏军也缓缓进入预先准备好的营地之中,开始按五十人一排的站队队形排列开来。
曹庆和张全斌,金千里三人,身边簇拥着大量的参谋军官,也是在等候大营中军安排地方,这么多兵肯定不可能住在房屋里了,只能用帐篷扎营。
好在一路行军,对士兵们扎营的能力也是一种很好的锻炼,最少,在现在这个时候,所有平虏军的将士都是整整齐齐的站着,每个排,每个哨,再到每个队,一个队就是一个小型方阵,六个队组成了一个营方阵,三个营方阵中间预先留下传令通信的通道,两翼也是有与骑兵衔接的空地。
每阵中间是长矛兵和铁戟兵,虽然没有披甲,手中的兵器却是锐利无比,散发着寒光。
相形之下,那些披着铁甲的大明士兵也是在气势上弱了几分。
毕竟在气场细节上,平虏军的装饰饰物和整体已经是超过这个时代多矣。
方阵四角则是携带着轻重火铳的火铳兵,每个队都有几辆大车,炮组成员护卫在大车四周,车身里头是口径不一的火炮,炮子和火药都随车携带,不少好奇的明军将士涌过来,一边看车队上装的火炮,一边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他们原本是要称赞这些兄弟部队的军纪严明和超强的装备,不过这些大兵不善言辞,勉强说出些什么时,却又被炮组成员的眼神给逼退了开去。
在大量山东镇的将士跑来围观的同时,张全斌等人也是打量着大营的情形。
大营是沿着济南东南角的地方呈半坡型的地势上建造的,山东本部的兵马,加上源源不断赶上来的徐镇兵马,还有征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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