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每当他带队跑过来的时候,所有的新军队伍不管哨官们怎么训斥,总会翻起一朵朵小浪花来,虽然不敢议论,但所有新军将士的眼光也是随着朱慈烺跑动的身影而转动,而激动,愉悦,开心起来。
这些天来,就算是再能吃苦的农家子弟也是有受不住的感觉,暗中抱怨的人,也实在是不少,不过,每天吃的那么好,鱼肉和大米白面,一顿不缺,还经常给大伙儿加餐,营里的军医也很不少,有头疼脑热,伤风感冒,或是练的伤了的,准定有上好的跌打医生赶紧治疗,绝不会耽搁。
而太子更是每天亲临,总会有一哨人第二天头昂起老高,就是因为头天太子亲临,要么和大伙说笑话,拉家常,或是关心训练的情形,要么就是和一哨兄弟一起吃饭,也不用自己的家伙什,就是和众人一样,都用一样的餐具。
头一回有这样的事情,全军上下都跟过节一样。皇太子是什么人?那是未来的真龙天子,天下共主,现在就和大伙儿一样,每天也是来回的跑,回来还不歇着,每天各哨之间巡视,说笑,问心事,陪着吃饭,对情绪不高的也不斥责,总是温言勉励,如此这般,全军上下,还有什么话可说?
吃的比在家好,穿的比在家好,虽吃辛苦,可也有皇太子这样的龙种天天陪着,搁以前,漫说是皇太子,就是一个知县,你敢在他路过的时候抬头看一眼,就很可能被衙差们逮到打的臭死!
人心,也就是被朱慈烺这样一点一点的收拢起来。
这等事,说是没有用的,只有一点一滴的做下来,和练兵一样,欲速则不达。这支新军,距离成为一个坚强的整体,并且可以上阵迎敌的时间,还真的是早的很呢。
因为军政司和军令司联手制定的军训计划,其实就是在朱慈烺和魏岳等人的主持之下,每天不停的观察,判断,只要这些新军子弟还有一点体能,感觉有那么一点舒服,第二天准会加码,不是半夜加训,就是跑圈的时候给每人腿上加那么一个几斤重的袋子,准保就叫你累的七死八活,回到营房,连抬根手指头的劲也没有。
至于半夜突然训练,更是常有之事,除此之外,每天也是有大量的体能课程,什么单双杠,引体向上,俯卧撑之类的体能训练法子,把这些农家子弟操的连叫唤的劲也没有了!
按朱慈烺的训练计划,前一个月,什么也不练,每天大块肉大碗鱼给这些新军补身子,同时练的就是队列和体能!
这些原本就做惯农活的青年农民都是体能充沛,不过距离朱慈烺想要的标准可还真是差的远,二十天下来,这些人也就是刚摸着及格线罢了。至于队列,倒是有点样子出来,不过,距离标准可就是差的更远了。
“殿下,臣跑完了。”同样也是一身军服,军政司的副司正郑元勋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好歹是坚持到了终点,整个清江一带,军营的东南向是运河和沿河的清江民居,西北一带,方圆几近二十里,原本就是地广人稀,现在几乎也是迁光居民,大力改造,和军营以及大元帅府连成一片……每天光是跑操就有好几万人,没有这么大地盘,还真是不够使。
“很好,不坏。”
同样也是十里跑下来,朱慈烺虽然也是全身大汗,不过面色几乎没变,声调语气也是和走路时一样,看看面色如土的郑元勋,朱慈烺笑道:“不过,超宗啊,你还要再加练才成啊。”
“是,臣一定会继续练下去。”
要说文官也一起随同操练,开始时恐怕谁都抵触。那个候方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天又是请了病假,说是拉肚子。其余诸人,也是怨声载道,不过,只要坚持下来的,现在说归说,要是一天不跑不练,反而是全身都不得劲了。
郑元勋先答应了,然后才笑道:“臣跑了十天后才知道,自己以前身子有多弱。还自诩文武双全,骑马弓箭都来得……想来真是笑话。”
“知耻后勇,”朱慈烺笑道:“这样练下去,我身边能多一大将否?”
一时众人都是大笑,这会子,这些原本放不开的江北江南生员才子们也是都性格大变,以郑元勋为首,底下戴建一群,一半是东林复社,一半是江北一带的生员,最弱的底子也得是个秀才,大元帅府军政等诸司,用的就是这些二十到四十之间的青年士子。
和那些老迈的士大夫们相比,他们更有活力一些,明末时节,清人的那种只能在故纸堆中求学问的今古学派还不是主流,虽然士风颓败,士子嫖妓不是新闻,士子穿着女装,招摇过市,也早就不是新闻,可毕竟在当时,仍然是有不少青年士子心忧国事,愿意为国效力,而朱慈烺身边,也就是优中选优,也是把当时南京江淮一带,所有成名士子中能用者,全部招致麾下了。
至于更多的合适的人才,也是要在流民和普通的百姓中,源源不断的选拔出来!
第176章 变化(2)
“超宗,一会叫人去把候方域那厮押到营里,今日叫他给将士们讲课,课本就用我前几日下发的那个小册子……这个混蛋,老是想偷懒?今天不忙他个臭死,也就太便宜他了。”
一队人簇拥着朱慈烺向大元帅府行进着,道路两边不停的有新军将士跑过去,每一哨,一队,一营的新军过去,所有人将士都是向着朱慈烺行注目礼,眼神中的那种爱戴与崇拜之情,眼睛不瞎的,都是能瞧的出来。
这样的情形,当然也是教在场的文官幕僚们十分感慨。
明末时节,亡国的原因很多,军队尾大不掉,将领受制于文官太监,后来跋扈自专,维持军纪不是靠军律和军饷,而是靠抢劫的许诺和无限制的纵容,军队的核心不是全体士兵,也谈不上士气,维持一支军队的内核,就是将领身边的心腹将领,还有他养育的家丁。
常常一个镇将调动,朝廷要给他一定的名额,叫他带走自己的心腹将领,参议幕僚,还有大量的家丁部下。
兵为将有,到这种程度,对军队的控制,当然也就非朝廷所能干涉的了。
这种情形,当然非士大夫所乐见,而在皇太子这里,却是另外一番景像,这些年轻士子,心中那种感慨与敬佩,自然也就不必多提了。
“是,殿下。”提起这个,郑元勋等人也是想笑。
不知怎地,皇太子对新军的文化教育十分看重,原本招兵时,就强调最好是识字的。江北这里,文气自然远不及江南,不过比起别的地方又强过不少,普通百姓家里,不拘给先生几钱碎银,再买一些纸笔什么的,好歹读几年书,识得几百个字,能有出息的就继续念,不成的也就继续务农,也不耽搁什么。至不济的,也是学一点文字,还能当个学徒,学着记账写写招幌菜单什么的。
这三万多新军,也是按一字不识,几十字,上百字,数百字来分等,军政司下,打杂的都是个秀才,教育这些新军识字的重任,自然也是落在了他们身上。
这等事,对满肚学识的候方域等文学才子来说,不是苦差是什么?
太子所授的课本,无非是做人做事的道理,包括了不少生字,道理浅显,文字干脆,就是叫兵士识字,将来再讲三皇五帝,华夷之辩,历史得失之非,军人责任等等,这些教养,都是与体能训练一样,循序渐进,相辅相成。
候方域等人不明其理,现在这会子去教授新军,理所当然的视为苦差,一次几个时辰,学生问的问题也是叫他们跳脚,一说叫候某人今天加班去授课,众人一想起候方域的脸色,当然就是立时爆笑起来。
朱慈烺自己也是忍住笑,板着脸道:“学生不争气,学而不识,记不住的,只管打军棍。叫候方域也不要客气,该打就打。他自己要是敢玩忽职守,你和他说,看我怎么治他?”
皇太子和这些近臣说话,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过,话虽然近于玩笑,不过大元帅府里上下人等,谁都知道皇太子言出必行,所以当下也无人敢再笑了,一想到轮班迟早是自己去授课,各人都是一脸苦色。
郑元勋想了一想,终道:“殿下,营里每天多则过百,少也几十,多是打的几天都动弹不得了,臣想,这样打法,是不是过份了些?”
“是啊,”另有一人插话道:“殿下可能有所不知,被打的人过多,难免会有怨言。”
“有怨言?”朱慈烺问道:“军心可有不稳么?”
一句话问的众人哑然。
军心当然不会不稳。
皇太子住在附近,每天披星戴月的和新军将士一起训练,吃的一样,睡的也不比将士们好,对所有将士关心备至,嘘寒问暖……这样军心若还不稳,世间人也就全无心肝了。
况且,训练虽苦,每天两干一稀,大米饭馒头随便造,吃的比在家过年还好,肉菜也是一直不断……这样还不满意,哪里找这样的地方去?
最要紧的,当然就是现在每人一两五的月饷。马军四两五,炮军五两,步军三两,这个饷暂时是拿不到的,训练期间,伙食全包,每人一两五,这个收入比起普通的营兵也不差了,比起一般百姓还强上一些。
一户淮安农民,全家老小一起上,一年净落十两左右的银子,一个屠夫,一年也就是十几二十两的收入。
魏岳等人,短短时间招到三万多人,一则是预先就有刘孔和等人早就做了准备工作,二来就是待遇实在惊人,转为正兵就能拿几十两一年,就算是厢军和辅兵长夫,也是有相当高的收入了。
“军心不会不稳。”朱慈烺扫视众人,眼睛也是亮的吓人,对军中之事,他是十分放在心上,也是万分的自信,他缓缓道:“以往营中,多用斩刑,其实斩刑多了吓不到人,军棍皮鞭,是是带兵的好法子。好比孩童,犯了错你不打他,只是说上两句,时间久了,长大成人,犯下不赦大错,那时你是斩他,还是饶他?或者说,以往的斩刑好比是孩童随地便溺,你一刀就砍了他,这样管教,对还是错?”
朱慈烺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顶尖的人精?当下各个都是默然点头,只有郑元勋喃喃道:“臣一时心软,殿下这么说,当然是臣见的错了。”
“嗯,你是军政司,诸司之首,有什么话,当然直言不讳的好。”朱慈烺点一点头,又是笑道:“都还有劲没有?这一点子路不要走回去,跟着我跑回去得了。”
当下也不等人答应,自己便是一路向前跑去,清晨之时,朝阳初升,眼前是一片金黄色的麦浪,加上一队队龙精虎猛的新军不停的跑过,口号声喊的惊天动动……当是此时,就算是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是猛然提神,一个个跟在朱慈烺身边左右,就这么一路跑了过去。
……
军政司的事是又多又杂,几乎每个司都和这个司有关联,军需军法军情军令等诸司,几乎每天都有公事过来,不能耽搁,也绝不能马虎。
司正陈名夏正在扬州,似乎在勾当极要紧的差事,所以这些大小事情,都是压在了郑元勋一个人的肩膀上。
好在他是淮扬巨室之后,从小就是在一个无比复杂的家庭中长大,勾心斗角彼此争斗,未入官场,就是练就的七巧玲珑心,中进士后,又热心国事公益,更是复社主盟,练就了一身常人难及的本事。
虽未临民裂土当亲民官,不过郑元勋无论是见识,手腕,胸襟,处理复杂事物的能力,都实在是远在常人之上。
他的复社兄弟社友们,能比他强的,也无非就一个陈名夏。而陈名夏,还有一份过份的傲气,有时候,难免会刺伤人!
只有郑元勋,能力十足,而心忧天下,待人接物,湛然有仁人君子之风,犹为难得的就是坦诚直率,从不隐瞒自己的想法,而也不固执,从善如流,只要被人说服,就会立刻接受。
人才难得,所以朱慈烺相见之后,没有几天就对此人委之重任,郑元勋的公务赞画,有一些不要紧的事务,略看一眼,就直接画行了。
这一天,照例还是忙到天黑,大元帅府行营各司都有值班留守人员,等交班的人都又忙了一会儿,郑元勋才从公文堆里抬起头来,此时此刻,他已经是好几个时辰没有抬过头了。
“三爷,您这也是太劳累了……”
家里老仆人郑福一见他起身,也是松了口气,一边提着灯笼引在前头,带郑元勋出来,一边也是絮絮叨叨的道:“咱们家里有那么大家业,何必在这里做这个官,这么辛苦?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叫三爷应考无非是想有个出身,不要被人盐狗子盐狗子的叫……哪里是叫三爷你当真当差了?”
“老福,你不懂。”
忙了一天,头晕目眩,屋子里也闷热,大元帅府行营草草交用,根本谈不上舒服,此时出来,清凉的晚风一吹,郑元勋只觉全身轻爽,扶着郑福的肩膀,笑道:“我出来做事,可不是为了当官啊……”
“那究竟是为个啥?”
“说了你不懂了。”郑元勋微微一笑,道:“可有什么吃的没有?忙到这会儿,我可真是饿的前心贴后心,再不吃,就得晕翻过去。”
“有,怎么能没有?这不是带来的食盒?里头小菜都是老马烧的,全对三爷的胃口来着……”郑福唠叨几句,不过心里也是清楚,家里这位打小就十分聪明的三少爷忙的是国家大事,是正经,这些天来,郑元勋偶尔也会轮值讲课,什么华夏的由来,什么是华,什么是夏,三皇五帝之下,秦皇汉武,一统天下,才有汉人汉土,然后从仪式,服装,礼教,皇太子编的那本小书里,深入浅出,也是给众人说清楚了,什么是天下,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华夏一族。
如今天下大乱,流贼只是小患,那些叫东虏的蛮夷,才是心腹大祸,闹不好,就是金兀术一样的乱子!
少爷忙这样的大事,家下人还有什么可说?老头子早就备了一食盒的饭,就憋着献宝呢……
第177章 变化(3)
不过这一番苦心,显然是白废。看着家厨精心弄出来的小菜,还有腾腾冒起的香气……郑元勋只是摇头。
淮扬菜系,发于明,大成于清,扬名于后世的共和国。八大菜系之一,国宴标准菜谱都是淮扬菜系里的名菜,郑元勋又是盐商巨富家的公子哥儿,家中的厨子手艺岂是白给的?一食盒四样小菜,荤菜各半,外加一小壶上等的南酒……这样的酒菜都直摇头,郑福自然是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不是说不想吃,是说,想喝酒来着。今儿说来也是怪,”郑元勋也是自嘲一笑,道:“心里十分轻快,你看这月这星,还有徐徐晚风……”
他虽然是复社中最为务实的一个,不过毕竟是有点儿名士气,此时月白风清,晚间又很凉快,自然是雅兴大发,不过,和家中老奴说这些也是毫无意义,看到郑福懵懂模样,郑元勋摇头一笑,感慨道:“可惜,今晚颇有酒兴,不曾想连一个喝酒的伴也没有。”
“谁说没有?”
话犹未落,就是有人大笑道:“超宗,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我一路赶来,饥肠辘辘,你这里现在有酒有菜,还缺伴酒的人,岂不是叫我赶上了?”
“是龚孝升吧?”郑元勋也是爽朗一笑,亲手提着灯笼迎上前去,照亮一看,不是龚鼎孳还是谁?
此人二十多天前就自请到大元帅府效力,不过因为罪臣身份,南京颇有几个要为难他的人,后来是钱谦益作好作歹,把此人保了下来,而且,正好借着效力的名头,把龚鼎孳给送过江来。
这是几天前的事了,算算公文往还和龚鼎孳赶路的时间,差不离也是该今天到了。
“你来的很好!”一见果然是旧友,郑元勋大笑道:“今天忙了一天,这会子想喝几杯,一会好睡觉,如此一来,不必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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