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战术保守的宋军竟。然主动发起进攻,这可大大出乎刘太平的预料,让对宋军战斗力无比鄙视的刘太平忍不住收起了轻敌心思;同时也大大出乎刘整的预料——因为反对打这场会战的刘整一直认为宋军将一触击溃,诈败诱敌,把阿里不哥军诱入事先布置的埋伏圈,而宋军采取主动攻势,反倒让刘整产生一种感觉,“难道阿术真的不是诈降?”
抱着这两种不同的心思,刘太平。和刘整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首先交手的蒙古军右翼战场,屏息静气的小心观察。而在杀声震天的右翼战场上,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宋军田万部和蒙古军火儿忽答孙部共计数千人挥舞着雪亮的钢刀生死相搏,血刃交加间响起一阵又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碰撞声和令人胆寒的吼叫惨叫声,有的被砍去手脚,有的被削去天灵盖,也有的胸腹肚皮被敌人划开,滚烫的鲜血和冒着热气的内脏洒在白血皑皑的河滩上,染红了石滩,也染红了白龙江的滔滔江水。宋军老将田万在渡河冲锋时肩上就中了一箭,可这员曾经爬雪山过大渡河生擒蒙古军大将秃懑的老将却毫无惧色,拔掉带血的箭头舞刀冲在最前方,杀得满身沾满粘稠鲜血仍然吼声如雷,一把钢刀劈刺砍剁当者披靡,如入无人之境。受他感染,三千宋军罗氏鬼兵也个个奋勇,不顾生死的与敌人疯狂对砍,那怕杀得满身血染,那怕倒下也要抱住敌人滚倒,掐脖子扣眼睛咬咽喉,拣起石头往敌人头上猛砸,火儿忽答孙的部下也算是阿里不哥军的一线军队了,也被这支悍不畏死的宋军杀得节节败退,阵脚不稳。看到这一切,刘太平自然是对宋军的战斗力刮目相看,前几天无比蔑视宋军的川北四万户更是目瞪口呆,这才明白田雄和夹谷龙古带等老朋友为什么会选择向宋军投降。
又战片刻,火儿忽答孙军难以。抵挡宋军罗氏鬼兵的疯狂冲击,开始向后溃散,田万率领的宋军乘机逼近蒙古军右翼方阵,刘太平怕右翼被自军败军和宋军冲溃,忙命奥屯世英出兵接应,不使宋军的敢死队搅乱他的右翼。刘太平又放缓口气,向刘整叹道:“刘整,你说得对,这样的军队才象是贾似道老贼的精锐。想不到贾似道老贼能把罗氏鬼兵用成这样,幸亏这样的军队他应该不多。”
“不见得。”刘整断然摇头,答道:“罗氏鬼兵骁勇善战,确。实是自古闻名,但贾似道老贼手里这样的精兵数不胜数,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话音未落,宋军阵中又是一通鼓起,一队轻装步兵快步冲出,也是上前接应田万,刘整瞟见那队宋军士兵身上悬挂大量手雷,忙叫道:“大将军,快叫骑射手准备,不要让他们投手雷!”
令旗挥动,一起蒙古骑射手斜刺里冲出,抛洒箭雨。袭向宋军手雷投掷手,宋军士兵则一手举盾,一手握手雷快步急冲,直到冲到距离敌人十步之内才用牙齿咬下拉环,将手雷抛掷到敌人头上,炸得蒙古军队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期间也少不有宋军手雷投掷手被弓箭射中而倒地,导致手雷在自军队伍炸开,但擅长汲取经验的宋军手雷投掷队队形拉得很开,每一名士兵之间都保持有相当大的距离,所以误伤远没有以前的那么严重。而很少接触宋军火器的蒙古军队阵形大乱,田万率领的罗氏鬼兵乘势杀入蒙古军右翼,和密集的敌人搅在了一起,尽管为此而伤亡惨重,却也成功完成了先声夺人扰乱敌人阵脚的任务。
堂堂的蒙古铁骑竟然被出名善守不善攻的宋。军杀乱阵脚,刘太平惊讶之余,颜面也有些挂不住了,大吼道:“传令下去,全军总攻,给蛮子一点颜色看看!”那边刘整赶紧提醒道:“大将军,难道你忘了我们和阿术的约定?他没有动手烧蛮子的粮仓,我们就绝不过白龙江!”
“问题是我们不。过,宋蛮子就要杀过来了。”刘太平恼怒的骂道:“一群蠢猪,竟然被宋蛮子打成这样?要是右翼乱了,那里不就变成了宋蛮子的突破口了?”
“不急,不急。”刘整摇头,狞笑道:“贾似道老贼派这支敢死队冲锋,目的就是为了扰乱我们,诱使我们全军进攻,他好发动陷阱。我们不能上当,只能继续据阵坚守,反正这支敢死队人数也不多,咱们拼着多损失点兵力,照样可以把这支宋蛮子精锐吃掉。”
“那宋蛮子如果继续向我们的右翼猛攻呢?那我们不是伤亡更大?”刘太平没好气的反问道。刘整冷笑得更加狰狞,得意答道:“末将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可能!贾似道老贼派阿术到利州诈降,目的就是为了诱使我军出战,把我们引入包围圈,所以他的佯攻绝对不会持久,要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要开始佯败诱敌……。”
“呜——!”刘整的话还没有说完,宋军中军大队中便又是号角长鸣,令旗挥舞间,宋军大将伍隆起率军五千列队而出,呐喊着冲向蒙古军混乱的右翼,同时宋军中军中又奔出一队骑兵和步兵,填补伍隆起留下的空挡,并摆出随时可能冲锋的进攻阵型。见此情景,刘整自然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刘太平则阴笑着向刘整问道:“刘将军,刚才你用什么担保宋蛮子是佯攻的?”
可能是贾老贼故意想给阿里不哥军智囊刘整难堪吧,接下来的战斗中,宋军针对蒙古军右翼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不仅田万和伍隆起两员猛将率军疯狂冲杀,被贾老贼视为命根子的大宋骑兵也派上用场,绕了一个半弧攻打奥屯世英的侧翼。三支精锐盯着奥屯世英的一支军队打,奥屯世英自然是叫苦不迭,连连向刘太平发出求援信号,要求刘太平从中军派军增援。见此情景,刘太平自是恼怒万分,一边向右翼增援一边向刘整怒吼,“这就是贾老贼的佯攻?这就是贾老贼的诈败?你去给我打一场这样的诈败看看?”
“奇怪,难道贾老贼真的不打算诈败?阿术也是真的打算投降?”刘整也被眼前的情景弄糊涂了——按道理说,贾老贼如果打算诈败的话,是绝对不会把重兵投入战场的,因为这么一来,宋军一旦临阵撤退必然仓促,势必伤亡惨重,而现在的情况则是与刘整事前的预料完全相反,一向以精明自诩的刘整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蒙古军右翼的血战足足打了两个时辰,宋军的各支精锐部队轮流冲锋,直打得战斗力稍逊的奥屯世英部队哭爹喊娘,求援的旗号和传令兵从头到尾都没有断过,而往日里无比歧视宋军的张札古带、纪袤和耶律重机等川北四万户见识到宋军的真正战斗力,也赶紧全部闭上嘴巴,躲在安全的中军和左翼不敢说话兼保存实力。这下可苦了实际兵力并不雄厚的阿里不哥军,为了挽救濒临崩溃的右翼,刘太平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从中军抽调兵力增援右翼,蒙古军的中军兵力也越来越稀薄。
“混帐,你不是说贾老贼是在用诈降计诱敌吗?”又一次派出两支千人队增援已经打得血流成河的右翼后,刘太平再以无法抑制心中的怒气,冲着刘整愤怒咆哮,“如果不是你的鬼话,把老子的精锐部队留在利州城里守城,老子的军队就不会捉襟见肘了!你倒是说说,贾老贼这个样子象不象佯攻?”
刘整低头无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过于多疑谨慎。那边刘太平却越说越气,“娘的,还有那个阿术,说是烧蛮子粮仓帮老子破敌,怎么到现在还不动手?再这么打下去,今天的情况恐怕不妙啊。”
言犹未毕,左翼的张札古带快马冲到刘太平面前,向刘太平叫道:“大将军,奥屯世英那边情况不妙,我们的中军是不是动一下,让骑兵去冲宋蛮子的中军,给奥屯世英那边减轻点压力?”刘太平早有这个打算,正要点头下令时,刘整却抢着说道:“大将军,万万不可!小心中了贾似道老贼的诡计……。”
“去你母亲的诡计!”刘太平粗暴的打断刘整,吼道:“阿忽铁木儿,给老子带五千骑兵过河,冲贾老贼的中军!”
“呜——呜——!”从开战后就一直按兵不动的蒙古军中军终于出动,五千铁骑吹着骨哨呐喊过河,直冲宋军中军。而宋军中军则按兵不动,原地坚守,直到蒙古铁骑进三百步之内,宋军阵中才射出一排一排整齐的神臂弓弩箭,手里拿着射程仅有一百五十步圆弓的蒙古骑兵许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放箭,就先被神臂弓强劲的弩箭连人带马射倒,一时间,宋军中军阵前人仰马翻,惨叫悲嘶不绝。训练有素的宋军步兵则不断装弩填箭,轮流发射,丝毫不给蒙古骑兵任何杀入中军的机会。
随着蒙古军中军加入战斗,整个白龙江战场局势也随之发生了微妙变化,在西面战场,宋军攻蒙古军守,在中部战场则是蒙古军攻宋军守,两条线都打得热火朝天,只有东面还是一片寂静,宋蒙两军都按兵不动,静侯总攻命令,但总的来说,还是兵力和武器都占据优势的宋军略占上风。关于这点,蒙古军里的几个头目都心中一清二楚,知道继续耗下去今天输的可能性较大——当然,损失不会大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阿术怎么还不动手?”眼见形势不利,刘太平不由急得简直象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期盼阿术赶紧动手扭转战局。焦急之下,刘太平多次对刘整破口大骂,“混帐东西!就是因为你!如果老子不听你的鬼话,不对阿术的主动投降百般刁难,阿术说不定早就动手了!老子真是瞎了眼睛,怎么会相信你的鬼话?诈降?诈你母亲个头!”
刘太平是阿里不哥的怯薛长出身,是阿里不哥的宠臣兼唯一信任的汉人,所以刘太平尽管对刘整百般辱骂,习惯了给人当狗的刘整还是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盘算对策。良久后,刘整忽然一拍大腿,惊叫道:“明白了!阿术果然是在诈降!他知道我们不会对他完全放心,所以故意让我们觉得他有可能会烧粮仓,诱使我们采取保守战术,让贾老贼先发制人,抢占所有先机!”
“放你母亲的狗屁!”刘太平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吼道:“一会说阿术是诈降诱我们出战,把我们引进埋伏!一会又说阿术是诈降,骗我们采取保守战术,让贾老贼抢占先机!你到底那一句话是真的?”
刘整干笑,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分析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刘整很快又定下心来,斩钉截铁的说道:“阿术把我们骗出城来,究竟想干什么,末将现在还无法断定——但末将敢用脑袋担保的是,阿术绝对是诈降,绝对不会真的去烧宋蛮子的粮仓……。”
“烟!黑烟!”刘整的担保还没说完,他头顶了望台的士兵忽然惊叫起来,“大将军,南面有黑烟!是宋蛮子粮仓的方向!”刘太平和刘整一个喜一个惊,赶紧一起扭头去看南面——果不其然,宋军阵后的长宁山方向果然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烟,而且越来越浓——很明显,有人在那里点燃了大火!
“哇哈哈哈哈哈——!”刘太平疯狂大笑,狂叫道:“动手了!阿术终于动手了!”蒙古军阵中也是一片欢声雷动,士气大振。这会刘太平也顾不得去追究刘整是用什么担保阿术不会烧粮了,只是狂叫道:“全军听令……!”
“慢着!”刘整迅速打断刘太平的总攻命令,大叫道:“大将军,还是等我们监视宋蛮子粮仓动静的斥候传来消息再说,要不然的话,贾老贼如果让阿术在那边烧一堆茅草树木,那我们可就上大当了!”
……
与此同时的宋军中军阵中,贾老贼脸色阴郁的看一眼后方粮仓方向的黑烟,冷哼一声,向高达问道:“高达将军,确定杨亮节和阿术是点燃了粮仓没有?他们两个要是舍不得那点粮食,只点了一堆茅树木,那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太师放心,末将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他们不敢不听!”高达沉声答道。贾老贼点点头,又转头去看前方战场,高达则又小声说道:“太师,我们自己烧自己的粮仓,是不是太冒险了?如果鞑子不上当,那我们可就亏大了。”
“放心,鞑子见识了我们主力的真正战斗力,为了不让我们卷土重来,肯定会全力追杀!”贾老贼平静的答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舍不得小妾抓不了流氓——刘整比狐狸还滑,肯定派得有暗哨监视我们的粮仓动静,如果不真的烧粮诱敌,鞑子就不会上当!”
第四卷 川中义 第八十三章 十面埋伏
“咚咚咚咚咚……!”白龙江战场上的宋蒙两军的数百面牛皮大鼓敲得山崩地裂一般响,掩盖了战场上的喊杀声、马嘶声、爆炸声和金铁交加声,却无法掩盖宋蒙两军统帅心中的紧张。贾老贼还好点,宋军在白龙江战场上还略占优势,贾老贼还可以基本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贾老贼可以很从容的装出一种气急败坏的垂死挣扎模样,下令全军发动总攻,猛攻蒙古军濒临崩溃的右翼。刘太平则是想要总攻反击却被刘整死死拉住,坚持要等监视长宁山宋军粮仓的斥候传来准确消息。
“大将军,千万不要冲动!不要冲动!”虽说长宁山方向的黑烟越来越浓,几乎是个傻子都能知道那边烧起了大火,可刘整还是象一个新郎官在婚礼当天拉住准备逃婚的新娘一样拉住刘太平,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道:“大将军,请再等一等,等一等!贾似道老贼实在太奸诈了,在没有确定真是阿术烧了蛮子粮仓之前,我们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有致命危险!白龙江这里的军队已经是我们在四川最后的本钱了,要是再赔了,我们就连川北都守不住了。”
好说歹说,刘整总算拉住热血上头的刘太平,并说服刘太平派纪袤的军队过去增援已经被打得节节败退的奥屯世英,还好纪袤看到长宁山方向火起,知道自军获胜基本上已经是铁板上订钉,所以二话不说就带了军队冲过去,从侧面分担奥屯世英承受的压力。而刘太平则是急着直拍大腿和揪战马鬓毛,口中念念有辞,“怎么还不来?消息怎么还不来?娘的,一群蠢货,确认是不是宋蛮子粮仓起火都这么慢!”
“将军,快看!信号来了!”终于,就在刘太平即将失去耐心的那一刻,头顶了望台上终于响起旗号手惊喜万分的叫喊声。刘太平和刘整下意识扭头,一起去看白龙江战场附近的至高点牛头山——牛头山山顶,一堆报喜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添加了马粪的篝火冒出一道笔直的黑烟直指天空——这正是宋军粮仓确实遭袭的报捷信号!
“哇哈哈哈哈!阿术果然没骗我!”刘太平疯狂大笑,一挥大手喝道:“擂鼓吹号,全军总攻!”这一次,刘整不再阻拦,因为这个信号是刘整亲自布置传达的,只有在暗中监视宋军粮仓动静的暗哨发出信号,附近的几座山头上才会陆续点燃狼烟,直至把信号传到牛头山上。现在刘整心中只有深深的懊悔,“看来我还是太多疑了,以后我一定得改正这个毛病,只要团结更多的蒙古战士,才有可能杀光宋蛮子给我自己报仇啊!”
旗号打出,命令总攻的鼓角。齐鸣,从将军口中得知宋军粮仓被焚的蒙古军士气大振,三军一起催动,狂吼着“阿拉”口号蜂拥上前,扑向白龙江南面的宋军大队。而对面的宋军看到自军粮仓所在的方向升起火焰,士气早泄了一半,见蒙古军**,宋军阵中立即响起收兵的鸣金声音,当宋军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迅速开始向后方撤退,同时已经和蒙古军右翼纠缠在一起的宋军队伍也迅速撤离战场,开始向南方逃跑,一直被压着打的奥屯世英军虽然乘势反击,却因为在先前的战斗中打散了编制,取得的战果并不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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