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李德辉的话音未落,城墙上忽然一炮响,无数士兵手拿弓箭出现在城墙之上,其中一名穿着蒙古千户服色的将军大声笑道:“李德辉小儿,李进将军请你喝的黄泥汤,味道如何?”
“糟!想不到李进那小子这么歹毒,竟挖开上游的堤坝水淹我军!还故意用计拖延时间,给士兵挖堤和洪水流淌包围我们争取时间!”李德辉心中叫苦。可城墙上那将军已经大叫道:“放箭!射死这帮杀害刘黑马大帅的叛徒!”
“快跑!”大渊大吼一声,拍马就第二个跑——第一个跑的当然是李德辉,他可不象杨大渊那么好心提醒同伴。但不管李德辉和杨大渊跑得再快,却始终没有弓箭飞行的速度快,一波乱箭下来,七八个亲兵当场被射成了蜂窝煤,李德辉和杨大渊也都各自中了两三箭,带着伤逃出弓箭射程。
李德辉等人好不易逃过弓箭追命,汹涌而来的洪水却没法逃脱,因为上游的龙安河北堤和水南堤同时被人挖开,这一波洪水来得极是凶猛。只见那浑水滔滔,铺天盖地,夹裹着树枝草叶、打着漩儿、四面八方一起涌至,只在转瞬之间,刚才还只淹没小腿的洪水便淹到了小腹,无数不识水性蒙古士兵被迅猛的水流冲倒,在无边无际的洪水之中随波逐浪,哭喊之声,不绝于耳。——也幸亏绵州西门的地形不是很低,否则李德辉这八千军队一个都休想跑掉。李德辉被逼无奈,只好大声叫喊道:“过桥!快过龙安河石桥!”
其实不用李德辉吩咐,聪明的蒙古士兵早就想到了过桥逃跑,可这波洪水来得实在太凶猛了,往石桥所在的位置逃跑,那是去找洪水冲走,至少上百名士兵就这么在逃跑途中被洪水冲倒,然后被水流卷走,生生淹死。还好出身于宋军的杨大渊和张大悦等人比较了解水势,及时命令道:“不能过桥,那边地势矮,过去是找死!上高处,上土山,上树顶,找水浅的地方躲!拉着旁边的人,千万不能松手!”
有了正确的指令,蒙古士兵赶紧一个个手拉着手,淌着齐胸深的洪水艰难前进,寻找山丘大树等地势高的地方躲避水势,至于带来绵州的粮草、辎重和攻城武器——谁他娘还有时间去理会?不时有士兵体力不支,经不住水流的冲击松开同伴的手,或是导致自己被洪水卷走,或是导致同伴被该死的洪水卷走,更有大树因为爬满蒙古士兵,承受不了重量而断折落水,数上的蒙古士兵也下饺子一般掉进水中。哭喊呼救之声,遍于原野。
……
蒙古士兵在洪水中哭喊呼救,贾老贼和子聪则领着宋军将士躲在城墙上奸笑大笑。本来蒙古士兵已经够惨了,贾老贼竟然还一拍大腿,懊悔大叫道:“笨!本官怎么忘了那招?——要是在挖开的堤坝出水口里多扔些绳子,效果就更好了!可惜!太可惜了!”
“太师,往水里扔绳子有什么用?”子聪莫名其妙的反问道。贾老贼解释道:“子聪大师你不懂水性,所以不知道往水里扔绳索的作用。绳子扔进水里,水流冲动的时候如果碰到敌人,水动绳动人也动,绳子就会自动捆住敌人的手脚,让他被没办法水游泳,就算会水也得活活淹死!如果绳子缠住脖子的话,甚至还可以把敌人活活勒死!”
“竟然还有这样作用?”子聪还真不知道这招,所以子聪也大为遗憾,合掌叹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真是可惜,下次如果再用洪水去淹敌人,小僧一定记得叫挖堤坝的人多带些绳子。”
“你别在前面加那句佛号好不好?”旁边的宋军众将一起心里嘀咕……
洪水足足肆虐了三四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大亮,雨水收住,绵州城外的洪水才渐渐退去。侥幸逃上一座矮山的李德辉怕绵州守军出城追杀,赶紧指挥部队淌着齐腰深的积水逃往龙安南岸——可敌人越怕的东西,咱们的老贼太师和慈悲为怀的子聪大师就越喜欢不是?又是两声炮响后,吊桥轰然落地,城门大开,一队队穿着蒙古军服的宋军打着李进军旗号冲出城来,杀气腾腾的扑向已经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又饥困不堪的蒙古军队……
“为刘黑马大帅报仇!阿拉——!”
第四卷 川中义
第三十九章 赌博
午过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李德辉终于很侥幸的、过了龙安河南岸,他带到绵州的八千军队,同样能湿漉漉逃到龙安河南岸的只有一半稍强,剩下的不是被洪水冲走,就是被出城的绵州守军歼灭或俘虏,至于李德辉带到绵州的辎重粮草和预防万一时用的攻城武器,则全部是泡了黄泥汤,连根马料的草叶都没剩下来。——更冤的是,打了这么一个大败仗,自称为小张良的李德辉却连对手究竟是谁都搞不清楚……
“想不到,想不到啊!”看看好不容易聚齐在龙安河南岸的残兵败将,李德辉差点没哭出来,愁眉苦脸的向身旁众将说道:“终日打雁,今天却被大雁啄了眼。想不到李进那小子这么奸猾,竟然会布置下这么一个陷阱坑害我军,老夫一时不慎,竟然被他所乘,折损了这么多兵马……。老夫愧对熊大帅,愧对诸位将士啊!”
说罢,李德辉连连唉声叹气,满脸懊悔沮丧之色。李德辉倒不是怕熊耳找他算帐,熊耳的老婆唐笑不仅是李德辉的亲表妹,关系还非常亲密—基本上是属于那种亲密到李德辉知道唐笑深浅、唐笑知道李德辉长短的地步,有了这层关系,李德辉才不怕熊耳会把怎么样。只是这场仗实在输得太窝囊,李德辉如果不拿出点内疚自省的态度,在手下人面前也就没办法抬起头来。
算盘打得虽好,可惜李德辉唉声叹气半天,身边的张大悦、官八春和步鲁合达等人全是默不作声,摆出一副随便你李德辉怎么演戏的架势。李德辉无奈,只得把牙一咬,向心腹亲兵使几个眼色,快步冲向龙安河,大声哭喊道:“绵州大败,皆因老夫之过夫当以死谢罪——!”
“大人,不可啊!”李德辉的亲兵们非常聪明,飞快上去死死拉住试图‘投水自尽以谢其罪’的李德辉。张大悦和官八春等人也没办法,只好也上去拉住大哭不止的李德辉,假惺惺的劝道:“李大人,不可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可因为一次小败就轻抛有用之身。”“是啊能想到李进那小子会这么奸诈,竟然把我们骗到城下放水淹。”“李大人你千万不能自尽,我们还有五千兵马,这里离成都也不远,还可以重整旗鼓再战。”
“怪我,怪我怪啊!”不管旁人如何劝解,咱们的李大人就是大哭不止什么都要寻死覓活。最后,李大人的一个亲兵忽然说道:“大人,其实这次大败真的不能怪你——要怪就怪杨大渊杨将军。大人你派他到绵州城下探察动静,他要是按你的命令行事,肯定能发现李进挖堤坝的动作,可他却硬说刘安凤那个小婊子没有进城误导大人你做出错误决策,他才应该对负首责。”
“对,都怪杨大渊那小子果不是他不肯侦察敌情,我们那会输么惨?”李德辉的几个亲兵都附和起来。李德辉心中暗喜夸自己的亲兵懂事会意,值得褒奖,表面上却收住哭泣摇头说道:“你们的话虽然有点道理,但也不能完全推到杨大渊将军身上……。”说到这,李德辉猛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对了,怎么没看到杨大渊?他那里去了?”
“不知道,从天后我们就没看到他。”李德辉的亲兵和大部分蒙古众将一起摇头。都说没看到杨大渊。只有张大悦说道:“开始撤退的时候,我倒看到杨大渊带着一些人殿后,和追杀我们的李进狗贼交手。现在既然他不在龙安河南岸,说不定他已经战死或者被俘了。”
“战死了?那样最好。如果俘,那就麻烦了。”李德辉拉长了脸,心说杨大渊战死最后,这次惨败的责任就可以全部推到他身上,可他要是被李进俘虏,那麻烦可就大了,那小子不但知道成都兵变的前后经过,还知道阿里不哥大汗军队南下入川的时间和路线啊……
……
大概活该李德辉倒霉。杨大渊还真没战死。而是在与宋军骑兵交手中负伤。力竭后被宋军生擒。因为杨大渊身上穿着蒙古汉军下万户地服色。所以宋军骑兵并没有按惯例把他宰了节约药材。而是把他押进了绵州城里。交给贾老贼和子聪邀功。——不过和李德辉一样。因为宋军是打着蒙古旗号追杀李德辉军。杨大渊也不知道这支‘蒙古’军队地真正身份。还以为自己是被李进地军队俘虏。
刚开始。杨渊被押到正在绵州城楼督战地贾老贼面前时。贾老贼开始也没有怎么把他放在心上。仅是抽空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成都官居何职?”杨大渊直立不跪。大声答道:“我乃蒙古汉军下万户、领兵部侍郎衔。杨大渊是也!李进在那里。叫他来见我!”
“老实。给老子跪下!”龚丹等贾老贼亲兵见杨大渊态度傲慢。不由各自大怒。纷纷上前来踢杨大渊膝弯。逼杨大渊向贾老贼跪下。
贾老贼却稍微楞了一下。挥手赶开亲兵。向杨大渊问道:“你就是杨大渊?大宋宝佑六年在中大获城投降蒙哥地那个杨大渊?”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我杨大渊!”杨大渊豪气万丈地
贾老贼一听大笑。嘲讽道:“卖国求荣地狗汉奸。自称大丈夫?”
杨大渊脸一红,吼道:“就凭你们也配骂老子是汉奸?老子是投降了蒙古不假,可老子为什么投降蒙古,在四川是个人都知道!老子就算是投降,也比你们光荣。”
“杨大渊,你不要骄傲,你投降蒙古的原因,我当然知道。”贾老贼冷笑道:“宝佑六年,蒙哥提兵入川,在你前面镇守剑阁天险的王仲不战而降,导致你的大获城被蒙哥四面包围,蒙哥派王仲招降于你,被你斩杀。后来蒙哥挥军攻城,你率军死守多日,却因为力量不足无法抵挡只好突围,可你好不容易杀出重围逃走后,却突然想起你杀了蒙古使者,蒙古按惯例是要屠城报复,为保满城百姓活命,你又毅然返回大获城向蒙哥投降,愿意用你的性命换满城百姓性命。蒙哥爱你忠勇,这才饶你不死同时收回了屠城命令,你也就投降了蒙古——我说得对吗?”
“一点不差。”杨大渊颇有些得意的答道。贾老贼却拉长了脸喝道:“无耻小人,你以为救了大获城(今苍溪县)满城百姓的性命,就可以洗刷你向鞑子投降的卖国罪行?若大宋将领人人学你,那大宋军队也别抵抗鞑子入侵了,直接打开城门迎接鞑子入城、给鞑子当牛做马为奴隶算了。大宋就是因为有了太多你这样的汉奸卖国贼会被金狗蒙古鞑子轮流欺负,险些沦入万劫不复之地!可笑你竟然不以投降屈膝为耻而以小功为变节借口,以此为傲!忘大节而居小功,舍大义而取小利,还以此沾沾自喜,你这样人人得而诛之的狗贼,比那些直接投降鞑子的汉奸还要可恶百倍!”
贾老贼骂一句大渊的脸就白一分,好不容易等到贾老贼骂完杨大渊才不服气的说道:“那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扔下大获城满城百姓不管,让他们被鞑子屠杀吧?”贾老贼大怒吼道:“那你不会在投降之后再行反正?大宋军队入川不但不乘机反正,反而又帮着鞑子对抗大宋错再错,我看你分明是给鞑子当惯了奴才,忘记了自己的祖宗姓甚名谁!”
“我也想反正,可机会……。”杨大渊低下头,垂头丧气的答道。但话说到半截,杨大渊猛然想起一事,抬头向贾老贼惊叫道:“等等!你不是李进的部将吗?怎么反倒劝我反正,重回大宋?你到底是谁?还有这些军队,到底是谁的军队?”
“娘希匹,被你气得忘记脸有化装了。”贾老贼骂了一句,叫人拿来一块湿棉帕擦脸,将脸上涂抹的蜡黄颜料大力掉,露出了刺在脸上的两行金字。杨大渊识得文墨,也听说过贾老贼在脸上刺字的事情,立即吓得张大了嘴,指着贾老贼颤抖问道:“你……你……你莫非是贾……贾平章?”
“杨大渊,见到平章,为何不跪?”贾老贼摆足架子,拖长声音问道。话音未落,杨大渊已经扑通一声双膝跪在贾老贼面前,抱住贾老贼的脚嚎啕大哭,“末将杨大渊,见过贾太师,贾平章。末将罪该万死,请太师治罪。”
“起来吧。”贾老贼拍拍杨渊的肩膀,沉声说道:“看在你还有一点良心的份上,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在战场上给本官多杀一些鞑子,用鞑子的血,把你投降变节的耻辱洗刷干净。”
“末将命,一定多杀鞑子。
”杨大渊大,连连磕头答应。贾老贼见杨大渊态度甚是诚恳,又考虑到将来还要招降更多的宋军降将,有心想立杨大渊这个榜样,便弯腰亲自去搀杨大渊,不想杨大渊忽然又叫道:“对了!贾平章你要小心,阿里不哥和熊耳勾结,要从阴平古道入川和熊耳联手对抗大宋,末将这次和李德辉来绵州,就是想要拿下绵州给阿里不哥打开道路。”
“雕虫技,早在本官预料之中。”贾老贼冷哼一声,随口问道:“那你可知道阿里不哥的入川日期,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江油摩天岭?”
“就在这一两天内。”杨大渊的回答让贾老贼大吃一惊,杨大渊答道:“末将前天晚上从成都出发的时候,熊耳说阿里不哥的军队半个多月以前已经从文州出发,走阴平古道南下绵州,算日程就在这一两天内抵达江油摩天岭。所以熊耳才急着派李德辉来取绵州城,就算取不下绵州城,也要把李进的军队困在绵州城中,不给李进在摩天岭阻拦阿里不哥军队的机会。”
“这么快?”贾老贼脸上有些变色,心说糟了,张世杰的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绵州,李德辉输了仗肯定会向成都求援,我手里这三千骑兵和几千新降军既要守住江油摩天岭,又要拦住熊耳叛军的反扑,这难度未免太高了……
……
孤军陷入重围,援军又不知何时才能抵达,换成一般的将领早就撒腿扯呼了贾老贼是什么人?宋军还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贾老贼就召来了智囊子聪,将杨大渊的口供转告,末了贾老贼向子聪说道:“子聪大师,现在我军的情况你也知道了,你给本官想个办法,让我军既能守住
,也能守住绵州城。”
“太师这太强人所难了吧?小僧又不是神仙,那有那么大本事?”子聪苦笑答道:“刚才斥候已经来报李德辉的败军并没有撤退,而是在龙安河扎下了一个简易营寨,证明他们还是想夺取绵州城,还肯定向成都求援了。我们手里这点兵力,如果只是守绵州城着绵州城的城防和地形,也许问题不大;或者是如果只守摩天岭着九道拐天险全力阻截,拦住阿里不哥也有希望。再或者时间充足,咱们可以挑拨刘元兴和兀良哈台攻打成都,施展围魏救赵之策。可你既要守摩天岭,又要守绵州城,兵力不足时间也来不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有怎么办法?”
“绵州城一定得守。”贾老贼一挥手,武断的说道:“没有了绵州城这道屏障们就算在摩天岭拦截阿里不哥,也会在野外被两面夹击我们十分不利。所以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得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这个……。”子聪沉吟了片刻出一个要求,“太师,那请让小僧先和杨大渊谈上一谈,了解成都叛军的具体情况,然后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