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住气。瞄准!”负责宋军侧翼防御地王安节握紧手中令旗。掌心尽是汗水。直到蒙古骑兵即将冲进神臂弓射程之内。王安节才果断将红色令旗一挥。大喝道:“放!”
“——!”叠阵第三排地神臂弓万弩齐发。一排银光突闪。箭芒划过天际。穿透马蹄带起地滚滚黄尘。入狂风骤雨一般袭向蒙古骑兵。只在眨眼之间。金属箭头和铁甲地碰撞声、箭镞刺破皮甲钻入人体地沉闷声与蒙古骑兵中箭后地惨叫声便在冲锋地蒙古骑兵队伍中响起。无数蒙古骑兵摔下战马。被同伴马蹄踏成肉酱。鲜血迅速染红了大片黄土。
“放!继续放!”指挥弩兵地令旗不断挥舞。蒙古骑兵从二百七十步外冲到一百五十步这短短片刻之间。训练有素地四川宋军弩兵便射出三波箭雨。蒙古军可射一百五十步地角弓开始还击。宋军也开始有人倒下。但宋军刀枪兵是单膝跪在盾牌之后。从天而降地蒙古军羽箭对他们影响不大。而宋军弩兵即便中箭。也咬着牙忍疼将弩箭射出。继而退后装填。绞动弩弦重新蓄力。继而再次射击出去。
弩箭还在发射。敌人地骑兵也在不断逼近。直到蒙古骑兵冲进百步之内。宋军地令旗这才一变。第三派地弩兵退后换短刀。准备填补前排地空挡。单膝跪在第二排地弓箭队起立。将弓箭呈四十五度角抛射出去。一**地白色羽箭呼啸着飞到半空。到达力量最顶点后忽然向下。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美妙地弧线。铺天盖地地落到蒙古骑兵队伍头上。立时又响起无数中箭地蒙古士兵惨叫声。
敌人越来越近,最前方地蒙古骑兵距离宋军叠阵已经不到三十步,宋军第三种指挥令旗挥动,单膝跪于前排的宋军刀枪兵整齐起立,长达两丈的刺枪平端拒马兼对付马上骑兵,刀兵紧握刀盾,准备砍马头马脚——叠阵本来就是四川宋军发明了专门用来对付游牧骑兵地,这套战术自然是玩得滚瓜烂熟——当然了,这一招也只有在道路狭窄的四川境内有效,换成平原地区,游牧骑兵可以轻松迂回攻打叠阵侧翼和背后,一旦得手,叠阵立破
话扯远了,转入正题,付出惨重代价好不容易冲到宋军叠阵面前,蒙古骑兵自然不会打个晃就回家去睡老婆——宋蒙两军甫一相接,血肉飞溅,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立即在阵前相起,后面的宋军枪兵逼得战马不敢直冲抵消了骑兵地冲击惯性后,立即掉转枪头去刺马上骑士,前面的宋军刀盾兵则挥刀猛砍蒙古骑兵战马,马上蒙古骑兵则挥刀上格长枪、下砍宋兵。敌我双方都是完完全全的以命相搏,毫不退缩,搅结纠缠,互不相让,天空流矢如蝗,风声涕咽,地面杀声震天,黄土染血,端端又是一场血战。
……
侧翼的步兵以血肉之躯挡住了蒙古骑兵的钢铁洪流,为箭滩堡上的宋军步兵争取了宝贵地攻坚时间。亲自指挥此战的四川制置使王坚自然不会错过良机,仗着兵力上地优势,王坚又把五个营(宋军编制每营五百人)的兵力派到侧翼继续巩固防线,然后又亲临箭滩堡下,在最近距离指挥战场。而此刻地箭滩堡上,蒙古守军已经从掷弹队打击下回过神来,在夹谷龙古带和旦只儿等人的指挥下向已经冲上堡墙地宋军反动数次反扑,妄图把宋军赶下堡墙,靠着屯达和王立等人的英勇作战,宋军虽然没让蒙古军如愿,堡上战斗却陷入了僵局,蒙古军赶不走宋军,宋军也杀不进堡内。
天色已是黄昏,地面上的两处战场仍然是杀声震天,宋军虽然稍占优势,却苦于缺乏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一心想在史书留下大宋反击第一战光辉记录的王坚心中难免有些焦急,这时候,来自两淮的文天祥快步奔到王坚面前,抱拳说道:“王大人,我军局面迟迟难以打开,末将请令上堡,为我军打破僵局。”
王坚瞟了文天祥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文将军,你指挥的是火器部队,训练不易,就不要去冒险了。”文天祥讪讪退下,忽然又说道:“王大人,可能四川的弟兄还不太适应火器作战,我们这次明明带得有手雷,为什么还不使用?我们的手雷杀伤力虽然不是很强,可四川的鞑子很少接触这种武器,肯定会被吓住,露出破绽。”
王坚楞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嫡系部队现在已经装备了手雷,苦笑着点点头,说道:“是本官疏忽,本官确实忘了。”说罢,王坚转向宋将先坤鹏吩咐道:“先将军,马上带着你的五百手雷兵派上,帮助屯达和王立。”先坤鹏答应,正要出阵时,王坚却又把他叫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才又让他离去。
片刻后,先坤鹏率领的五百手雷兵顶着箭雨冲上堡墙,二话不说先把一批手雷砸向正在源源不绝向上增兵的堡墙台阶——和文天祥估计的一样,几乎没接触过手雷的四川蒙古士兵被宋军的原始手雷一炸,立即三魂吓飞了六魄,好不容易重新稳住的阵脚又开始松乱。在第一次神臂城大战中的领教过衙内军手雷的夹谷龙古带虽然不断大叫,“不要怕!用盾护住要害就不用怕了!”可战场之上人声鼎沸,夹谷龙古带的呐喊又有几人能够听见?
“屯将军,屯将军。”乘着蒙古军慌乱的机会,先坤鹏冲到四川宋军的猛将屯达身边,大叫道:“屯将军,王大人让我问你——你到底行不行?如果你打不下箭滩堡,他就换两淮军上来!”
“什么?!”已经杀得满身是血的屯达狂吼一声,疯狂一鞭将身前的一名蒙古士兵脑袋砸得粉碎,转过身来冲先坤鹏大吼,“你再说一遍!”
“王大人原话——如果你不行,就换两淮军或者江西军!”先坤鹏毫无惧色,大声重复王坚的原话。屯达一听,虎目泪如泉涌,忽然一把扯去身上已经残破不堪的铠甲,光着上身冲向敌人最密集处,吼道:“不怕死的,跟老子上!怕死的龟儿子,滚回去!”见屯达如此疯狂怒骂,堡墙上的四川宋军个个狂吼,全然忘记奋战半天后的疲倦,不要命的跟着屯达杀上前去,挥刀猛砍猛杀蒙古士兵。先坤鹏乘机指挥手雷队集中投掷,炸断了屯达一侧的蒙古军上堡道路。
“大宋必胜!大宋必胜!”屯达的竹节双鞭舞得有如一团狂风,敢于拦在他面前的蒙古士兵无不化为鞭下亡魂,已经被手雷吓破了胆的蒙古士兵更惊更怕,丝毫不敢阻拦,被屯达率领的宋军一冲击溃。屯达杀得起,竟然率领百十名士兵顺着台阶直接杀入敌人密集的堡垒内部,先坤鹏在堡上叫也叫不住,只得拼命投掷手雷接应,不让蒙古军将屯达完全包围。还好屯达也不是完全有勇无谋,冲了几次没能再冲进去,便率领宋军转而杀向堡门。先坤鹏看出他的用意,忙在王立部队掩护下把手雷队调到堡门一侧,将数百枚抛下堡内,替屯达炸开道路。
“大宋——!”僵持的战局随着宋军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而完全打破,屯达率领的宋军敢死队砍断了堡门门闩,从内部打开了沉重而坚固的堡门,宋军踏着早已被砍落的吊桥蜂拥入堡,蒙古军的地形优势完全化为乌有。宋军的朱红大旗也插到了堡门城楼之上,代表宋军已经占据了堡墙,不偏不倚,西垂的夕阳最后一线阳光正好照耀到军旗上,散发出金红色的耀眼光芒。
“大宋!大宋!大宋!大宋!”震耳欲聋的宋军欢呼声中,已经退到堡垒内部的夹谷龙古带陷入两难——到底是巷战到底以身殉国?还是乘着机会从北面水门突围,从水路撤离?迅速盘算片刻,夹谷龙古带最终还是咬牙道:“撤!全军往北面撤!退守遂宁城!”
命令一下,蒙古军立即开始有次序的往北门撤离,或是乘船,或是在齐胸深的江水中洇水突围,旦只儿率部殿后。宋军虽全力追击,无奈旦只儿对忽必烈忠心耿耿,率军五百死战殿后,宋军虽然彻底全歼了旦只儿的这只殿后部队,也将重伤的旦只儿生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夹谷龙古带率领两千余人从水路撤到对岸和北方,未能获得全胜——也是夹谷龙古带的运气,战前蒙古军在水中植木建造了一道水栅,宋军水军无法追击,否则他的部队也很难跑得掉。
夹谷龙古带军败出箭滩堡,被宋军叠阵死死拦住的田雄骑兵也果断退却,到岸边接应夹谷龙古带撤回遂宁孤城,箭滩渡战役也正式宣告结束—宋军获得一场中等规模的胜利。如愿以偿的王坚先是笑得嘴都合不拢,继而又想起一事,忙吩咐道:“快,去找一个够资格的俘虏来,让他给我们带信——鞑子汉中会盟规定不许接待我们的使者,但没规定不许接受他们战俘带去的信件。
”
注:叠阵为南宋初时四川部队发明,并以此多次战胜游牧骑兵。
第四卷 川中义
第二十七章 老贼诡计
着败军从水陆两路狼狈不堪的逃回遂宁府城中,连气喘上一口,夹谷龙古带和田雄二人就赶紧指挥部队关闭城门,城中所有守军全部上城防御,预防宋军乘胜攻打遂宁城——还好,宋军显然没有这个打算,追到城外两里处就敲响了收兵铜锣,被追得已经丢盔卸甲又被关在城外的蒙古败军这才侥幸逃进城中,拣回一条小命。
看着远处列队收兵的宋军部队,夹谷龙古带和田雄双双松了口气,忙又开城接应败兵。直到此刻,田雄才喘着粗气向夹谷龙古带问道:“夹谷兄,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把箭滩堡修得比遂宁城还要坚固,怎么才大半天的时间就被宋蛮子攻破了?逼得我仓促出动骑兵和宋蛮子的叠阵硬碰,结果吃了大亏。”
“火器,宋蛮子又多了一种新火器。”夹谷龙古带张开嘴,让田雄看看自己被没良心炮震落的牙齿,又表情痛苦的把宋军攻堡的全过程大致说了一遍,并详细描述了宋军的壕沟攻坚战术。田雄闻言大惊,“这么说来,宋蛮子的这种新火器专门是用来对付我们的城池堡垒的了?而且远比火炮轻便,甚至有可能就是为了在四川的多山地形中搬运方便——专门给我们四川蒙古军量身定做的武器!我们得抓紧时间把消息送给刘黑马将军,否则我们的军对在战场上要吃大亏。”
“是得立即把消息传出去,我们的士兵从没见到过这种火器,在战场上就算没被炸死,也会被吓晕。”夹谷龙古带同意田雄地意见,又补充道:“顺便给驻扎在简州的刘元兴送封信,让他赶快来支援我们,否则我们守不住这遂宁城。”
“求援?”田雄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先看看脚下三丈高、夯土和青石混杂建成的遂宁城城墙,脸上尽是担忧神色。夹谷龙古带楞了一下后也明白过来——箭滩渡的堡墙是用全青石建造,砖缝处还用石灰和糯米浆黏接,那么坚固的堡垒都挡不住宋军的攻打,更何况这坚固程度还要稍逊的遂宁城?不过夹谷龙古带也是沙场老将了,稍一盘算就安慰田雄道:“别担心,今天在箭滩堡我军只是被宋蛮子的新式火器杀了个措手不及,现在知道他们的新式武器了,我们一定能琢磨出应对的办法。再说简州离遂宁并不远,刘元兴地骑兵最多两天时间就能从简州赶到遂宁。”
“希望如此吧。”田雄脸上地担忧神情没有丝毫放松,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按夹谷龙古带的法子,派出信使到简州去和刘黑马军取得联系。而此刻天色已是全黑,夹谷龙古带和田雄又布置了一番夜间防御,在城墙上加了双岗,这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住地,可他们俩屁股在椅子上还没坐热,城门就派来传令兵飞报:“启禀二位将军,旦只儿将军回来了,不过受了重伤。”
“旦只儿回来了?”认为得力助手已经在箭滩堡殉国的夹谷龙古带大喜过望,赶紧让士兵把旦只儿带到这里。不一刻,满身包着带血绷带的旦只儿便被蒙古士兵抬了进来,夹谷龙古带又是高兴又是惑,问道:“旦只儿,你伤成这样,是怎么逃出箭滩堡地?”
“末将无能,没能逃出箭滩堡,还被宋蛮子俘虏了。”旦只儿呻吟着艰难答道。夹谷龙古带和田雄都是一惊,异口同声问道:“你被俘了?那你怎么逃出来的?”旦只儿伤得太重,呻吟着半天难以说出话来,倒是抬他进来地士兵答道:“是宋蛮子把旦只儿将军抬来的,旦只儿身上的伤也是宋蛮子包扎的。宋蛮子还说旦只儿将军身上有两封信,一封是王坚给夹谷将军,一封是贾似道给刘黑马大元帅的信。”
“快找找。”夹谷龙没做多想,直接就在旦只儿身上搜寻,还真从旦只儿怀里找出了两封书信。夹谷龙古带先挥手让士兵把旦只儿抬下去医治,然后才与田雄共同打开那封署有自己名字的书信,信是王坚亲笔,内容也不复杂,除了复述蒙古忽必烈部已经归降大宋一事外,王坚还告诉夹谷龙古带和田雄,说是二人虽然至今不肯归降大宋,但大宋却仍然承认他们是大宋地臣子,所以释放了夹谷龙古带的助手旦只儿,并且再给夹谷龙古带和田雄两人一个机会,要夹谷龙和田雄立即率部投降大宋,否则大宋天军攻打遂宁必将二人新帐老帐一起算之类地云云——和普通的招降文书没什么两样。
“呸,狗蛮子!”夹谷龙古带几把将王坚地书信撕得粉碎,又要去撕贾老贼给刘黑马那封还没有开封的书信,田雄忙拦住他,说道:“夹谷兄且慢,此乃敌酋写给大元帅地书信,按军中法典,我等应该上呈刘黑马将军,不能私自销毁。”
“我们约定了盟约。不得和蛮子军队使者接触。撕了也没什么事吧?”夹谷龙古带没好气地说道。
田雄摇摇头。说道:“没错——可旦只儿将军并不是宋蛮子军队地使者。他也没投降宋蛮子。是宋蛮子主动释放他。让他替我们带信——这条盟约里可没说不许接受。”夹谷龙古带楞了一下。这才发现宋军此举确实钻了蒙古军汉中会盟地空子。夹谷龙古带身为刘黑马部下。非得把这封信转交给刘黑马不可。
“那怎么办?给大元帅送过去吗?”夹谷龙古带为难问道。田雄眼睛转了转。接过贾老贼那封密封得严严实实地书信左右翻看。忽然撕去封口。夹谷龙古带又是一惊。颤声问道:“你怎么敢偷看大元帅地信?如果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怕什么?反正大元帅不知道。如果只是贾老贼地招降信。大元帅也不会理会。咱们看看也没什么。”田雄低声回答一句。展开书信与夹谷龙古带共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夹谷龙古带和田雄就目瞪口呆了——信上。贾老贼劈头盖脸地质问刘黑马为什么要暗中投降阿里不哥!并且严厉斥责刘黑马企图把已经并入大宋地忽必烈四川控制区献给阿里不哥、换取刘黑马个人荣华富贵地卖国行为!贾老贼还威胁刘黑马说。如果他敢把成都府路献给阿里不哥地话。那么大宋将把刘黑马全家列为不赦之人。不再接受刘黑马及其党羽投降。一经俘虏立即
最后贾老贼还得意洋洋地向刘黑马炫耀说。自己已里不哥军地入川部队骗到了汉中东面地金州。刘黑马想要在阿里不哥军南下后献出成都、还有想借宋军之手消灭忠于忽必烈地四川万户地计划都已经流产。刘黑马唯一地选择就是乘早放弃投降阿里不哥地打算。早些把成都府路献给大宋。大宋还可饶他一家不死。
“给你地面子。本官暂时不公开你和阿里不哥暗中勾结地卖国行径。你如果够聪明地话。就赶快投降过来。否则你不但难逃活命。死了以后也会身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