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陈那件事,贾老贼这么做非受万夫所指不可。”子聪为难的答道:“可现在已经有陈舍子换孤的例子在先,贾老贼这么做不但没有人指责,那些腐儒反而会认为贾老贼是在以身作则,号召天下汉人团结一致共抗蒙古了。”
“那现在怎么办?朕总不能白白掏钱替贾老贼养儿子吧?”忽必烈愁眉苦脸的说道:“朕现在才发现这个小杂种实在麻烦,养是替贾老贼白养,杀了有失王道,于朕地名声不利。”
“不如把他礼送回临安。”子聪建议道:“将贾老贼的儿子光明正大的送回临安,天下人必然赞叹大汗宽仁为怀,不以小儿要挟他人,有皇者风范。而贾似道老贼对大汗与阿里不哥之间一向是采取平衡策略,眼下大汗情况不利贾老贼也十分清楚,他必然会就势下台,重开宋人与蒙古地粮食贸易。”
“放屁!贾似道老贼与朕不共戴天,朕如何能释放他的儿子?”忽必烈大怒,一口拒绝。子聪又壮着胆子劝道:“大汗,如果你握着贾似道老贼的儿子不放,贾老贼即便有心放松对你的粮食控制也不方便,他是个注重名声的人,害怕担上为了一己私利而卖国求荣华的骂名啊。”
忽必烈不语,被子聪劝得有些心动。旁边的郝经却跳出来恶狠狠的说道:“大汗,子聪大师地话,你也能信吗?汉人最重传宗接代,香火传递,贾似道老贼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完全置之不理?而且丁大全已经送来消息,宋人皇帝也同意了贾老贼向大汗做出让步,贾老贼向大汗让步并没有说不过去地地方,为什么还要主动送还贾老贼的孽子?反倒让世人认为大汗是怕了贾老贼,所以把儿子双手送还。”
“郝大人,你这话太失偏颇了。”子聪不悦道:“贾老贼态度已决,长期将他儿子扣在手中已经毫无用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还可以借机从宋人捞一点粮食回来据小僧估计,送回贾老贼儿子后,宋人皇帝至少要回赠大汗粮食万石,以做礼尚往来。”
“子聪,你一直煽动大汗送回贾老贼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郝经大怒道:“上次丁大全已经送来准确消息,贾似道老贼身旁确实新招募了一个叫刘秉恕地幕僚!那个刘秉恕,究竟是不是你弟弟?”
“小僧已经再三声明,自出家后与家人再无往来,贾似道老贼身边那个叫刘秉恕的幕僚,小僧并不知道他是否我地弟弟!”子聪耍起了无赖,又说道:“如果他确实是小僧之弟更好,小僧还可以乘机从他那里弄到一些关于贾似道老贼的情报。”
“怕是子聪大师把大汗的绝密军情送给刘秉恕才对吧?这一次用一只假耳朵去糊弄贾似道老贼没有成功,只怕也是子聪大师的功劳吧?”郝经冷笑道。子聪伸出一只手,微笑道:“请郝大人出示证据,子聪倘若真有卖国之举,不消大汗动手,子聪当自刎谢罪。”郝经无语这段时间虽然无数人盯着子聪的一举一动,却没有拿到子聪与刘秉恕有勾结的一点蛛丝马迹,郝经还真拿不出什么证据。
“都给朕闭嘴。”忽必烈故作大方的哼道:“按嗔那颜之兄在阿里不哥那边,塔察尔老王爷的侄子也在阿里不哥那边,张弘范的堂兄张世杰现在是宋人的临安侍卫步兵副都指挥,和韩震一起为贾老贼镇守临安,史天泽次子的外甥女也被贾老贼的亲兵副队长拐到了临安,朕是不是应该把这些家眷身在敌营的重将都杀得一干二净?子聪大师从二十年前就投入朕的幕府,朕相信他。”
“大汗英明,小僧粉身碎骨,难报大汗恩情之万一。”子聪微笑着拍了一句马屁。郝经却象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再不敢指责子聪有通敌之嫌,只是顽固道:“总之一句话,微臣坚决反对把贾似道老贼的孽子送回临安,留一个人质在手里,总比谈判中两手空空的好。”
“话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贾老贼如果抱定了舍子取义的打算,朕拿着这个儿子又有什么用?”忽必烈为难道。郝经眼珠子一转,凑到忽必烈耳边低声说道:“大汗,不如这样,我们可以通过丁大全与贾老贼秘密谈判,既给贾老贼留了面子,于大汗的颜面也可以丝毫无损。还有,我们可以让丁大全在贾老贼的家眷亲族中煽风点火,让那些人对贾老贼施加压力,逼迫贾老贼让步再用子聪的办法交还他的儿子,大汗还可以多捞回一些声望。”
“此计可行。”忽必烈琢磨了半晌,终于点头道:“你给丁大全写一封信,动作要快,马上就是正月新年,如果过年都不能让前线的将士吃饱,那对士气的打击就太大了。”
给丁大全的信很快送了出去,经过六百里加急驿站转送,没用多少时间就把信送到了临安,丁大全的回信却比这更快。丁大全在信中回禀忽必烈,贾老贼其实早就和丁大全暗下里沟通,忽必烈要想和大宋秘密谈判可以,但有前提条件先把皇甫少华的脑袋送去给贾老贼表示一下谈判诚意。
第三卷 襄阳血
第二十六章 又见南必
“少傅,忽必烈的使者已经到山阳了,按你的吩咐,他们带来了皇甫少华的脑袋。李庭芝大人请示,是否放他们入境?”廖莹中脸上带着奸笑,小心翼翼的向贾老贼说道。谁知贾老贼眼白一翻,冷哼道:“告诉李庭芝,把那些狗鞑子给我撵出去,叫他们滚蛋,不许他们踏入大宋境内半步!”
“少傅,你这是干嘛啊?”廖莹中一听急了,惊讶道:“忽必烈派人把皇甫少华的脑袋送来,证明他已经向你老服软了,诚心诚意想与你谈判,可你怎么还把鞑子的使者赶出大宋?难道你真不打算要儿子了?你老可就那么一个儿子啊。”
“别你老你老的乱叫,本官的心永远是十八岁,还年轻着呢。”贾老贼继续不知廉耻的冷哼。廖莹中吓了一跳,赶紧改口并道歉请罪,贾老贼却扭过头去不理他,倒是刘秉恕乘机拉好与廖莹中的关系,在廖莹中耳边低声说道:“廖先生,这你就犯糊涂了,少傅想要救回儿子又不想让世人使他为一己私利出卖大宋国家利益,怎么可能让鞑子的谈判使者光明正大的入境?更何况李庭芝和文天祥都是少傅的得意门生,是少傅大力扶持的爱徒,又怎么能让他们知道少傅和鞑子在暗底下做交易呢?”
“对呀!”廖莹中恍然大悟,又惊讶道:“奇怪?鞑子既然通过丁大全老狗与少傅提出暗中谈判,那为什么还要通过李庭芝提出求见?难道说鞑子是故意的,想让李庭芝知道这件事?”
“除了这个目的还有什么?”刘秉恕冷笑道:“李庭芝为人正直不阿,若是知道这件事必然对少傅生出看法,可以起到离间效果,宣扬开候更能败坏少傅的形象,事后就算少傅责问也可以是使者失误或者是被大宋军队巡查抓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我那兄长为忽必烈出的主意,只有他能想出这样的馊点子。少傅就是看穿了这点,所以让你通知李庭芝将鞑子使者驱逐出境。以示大公无私。”
“原来是这样,多谢秉恕先生指点。”廖莹中嘴上客气,心里却在琢磨子聪和刘秉恕两兄弟小时候在家里该是多么热闹。稍一盘算后,廖莹中试探着问道:“那不如这样,小人通知李庭芝。让他以招摇撞骗罪将那些鞑子使者重责一百军棍,然后再驱逐出境,给鞑子一点小教训。”
贾老贼仍然不说话贾老贼现在正心烦着呢,刘长平通过吕文德兄弟送来准确情报,阿鲁忽给阿里不哥派去的援军其实不足两万。战略要地凤翔路的形势仍然不容乐观,阿里不哥还极需要大宋的支援。在如此紧张地局势下,贾老贼还有什么心情去关心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儿子?看出贾老贼心思的刘秉恕轻轻点了点头,等于是贾老贼秘书的廖莹中赶紧下去给李庭芝写信,安排快马送出。新近升级为狗头军师的刘秉恕则凑到贾老贼耳边。又在贾老贼耳旁嘀咕起一些生个孩子没屁眼地馊主意来……忽必烈派来那些使者还真被他以招摇撞骗罪打了一百军棍驱逐出境。不过就在同一天下午,丁大全也厚着脸皮跑到半闲堂来了,用的借口是孙子满月。请贾老贼去喝满月酒你说丁大全这老小子有多坏,来请贾老贼去喝要送礼的酒席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他的几个年幼的孙子都带到了葛岭,做出一副儿孙满堂尽享天伦地模样。弄得贾老贼的几个老婆触景生情,都是泪汪汪的埋怨贾老贼对儿子不够意思。贾老贼看出丁大全玩的小花招也不揭破,只是在书房中单独接见了丁大全。
“少傅,山阳的事本相已经听说了。”丁大全笑眯眯地向贾老贼解释道:“鞑子那边也向本相通报了事情的经过,是使者带着皇甫少华人头入境时不小心被两淮的军队发现。所以事情暴露。鞑子使者请本相向你表达十二万分的歉意。希望你能原谅他们的无心之失,不要为了这件小事造成误会。耽误了对你和对忽必烈都有好处地谈判。对了,他们的使者已经化名潜入了大宋境内。这次绝对没惊动任何人。”
“我说丁大全,你马上也有七十三了吧?”贾老贼冷笑,冷电一般的目光盯住丁大全双眼,“都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还不想着怎么给子孙后代积点德?还和忽必烈勾勾搭搭?这一次皇上嘱托后事,先后传唤了我、赵葵、马光祖、谢叔方和你原来的死对头程元凤等人,却惟独没有传唤你这个名誉上的右丞相,对你的态度已经十分明了。你怎么还不幡然醒悟,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一条活路?还要为忽必烈卖命呢?你还能活多久啊?难道你还指望忽必烈打下临安,封你做傀儡宋王吗?”
在贾老贼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下,丁大全蓝脸上地微笑凝固,逐渐露出死灰之色,贾老贼又冷笑道:“你这个人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年轻地时候在宁德当主薄,做了不少好事,深得当地百姓爱戴,如果你能够以天下民生为己任,一如既往的兢兢业业,也会扬名后世可你怎么年纪越大越糊涂了?勾结鞑子卖国求荣,玩弄权术陷害忠良,横征暴敛鱼肉百姓,贪财好色与子争媳,做了多少缺德事?你怎么就不想想报应到时你怎么办?”
贾老贼说一句,丁大全地蓝脸上就难看一分,到得后来时,丁大全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人色,低着头半晌才慢腾腾的说道:“我……我也是被逼无奈,以前走错了路,没法回头了。我也知道,你现在留着我,不过是想让我替你推行公田法,但现在公田法地反对声越来越大,你随时可以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给天下人泄愤。但我真的没办法,我有把柄在忽必烈那里,不得不听他使唤。”
“再说了。我这一次也是为了救你独生儿子地性命。”丁大全可怜巴巴地向贾老贼哀求道:“你就不能看在这点情份上。将来放我一马吗?太子对你言听计从。你只要在他面前为我说几句好话。我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啊。”
“放心。不到万不得以。本官不会随便杀一个汉人。”贾老贼先安慰丁大全一句。又盯着丁大全缓缓说道:“现在你就有一个立功赎罪地机会。本官收到消息。忽必烈已经知道阿里不哥地察哈台援军其实不多。准备利用阿鲁忽军队立足未稳和今年秋粮尚未用尽地最后机会。从南京路抽调张弘范和郭侃地兵力进入凤翔路。与阿里不哥做拼死一搏。忽必烈此举如果成功。战略主动权立即归于他手。对大宋极为不利。但大宋国内地情况你也知道。本官实在无力在这个时候出动主力军队牵制忽必烈。你如果与本官配合演一场戏。迫使忽必烈收回这个决定。让凤翔路地战略局势保持现状。那你就算为大宋立下了一次大功。”
丁大全迟疑不答。贾老贼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不愿意。本官也没什么办法。反正现在前途难卜。就算张弘范和郭侃西进南京路也未必一定成功。本官只是为了稳妥起见。才煞费苦心安排这么一招。愿不愿意。你自己考虑吧。”
丁大全踌躇半晌。终于咬牙答道:“妈地。老子豁出去了!就算为下辈子积德。这次我听你地!说吧。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这才象句人话。”贾老贼微笑。凑着丁大全耳边嘀咕了一通。丁大全先是连连点头。最后才惊讶道:“等等。你这么安排。那你地儿子怎么办?你就不怕忽必烈拿他出气?”
“本官如果为了自己地儿子。出卖大宋地利益。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陈?”贾老贼淡淡地答道:“忽必烈如果认为抓住了本官地儿子。就等于抓到了本官地命根子。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张德辉悄悄抵达临安。立即便到丁大全府中求见。要求丁大全替他引见贾老贼展开谈判。谁曾想张德辉到得丁大全府时。丁府下人却告诉张德辉说丁大全去了户部。张德辉无奈。只好坐着丁大全家大厅里用茶等候。并要求丁府地家人赶快去给丁大全送信叫丁大全赶快回来给上国天使磕头请安。可信使派出去一波又一波。丁大全却愣是到二更天色全黑才溜溜达达地进到客厅。向张德辉抱拳行礼。
“丁丞相,你好大的架子啊。”饿得前心贴后心、渴得嗓子直冒烟的张德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张德辉虽然只是一个五品郎中,却也是忽必烈大汗派来地使者,请了你七八次你不但磨蹭到半夜才回来,就连茶都不让上一杯,要是让大汗知道了你如此善待他派来的使者,他一定会万分欣赏你丁丞相的!”
“张大人,张大人见谅啊。”满脸疲倦的丁大全连连拱手,“都怪小相御下不严,家里仆人太没长眼色,张大人一定饿了、渴了吧?快来人,给张大人上茶,再准备晚饭!一群蠢货,竟然这么慢待上国天使!张大人都发火了!”
说着,丁大全转过头又向张德辉道歉,“张大人,切莫动怒,切莫动怒,这都怪贾似道那个老匹夫,今天大清早就把小相叫到户部调拨钱粮,一调就调六万石粮食和上千万贯的缗钱(会子宋时俗称),又是对帐又是核帐,还计算从那些府库里调粮拨粮,所以才忙到现在……茶!张大人地茶怎么还没上来?一群蠢货,还想不想在本相府里当差了?”
“慢,等等。丁丞相,茶先不慌。”张德辉忽然忘记了饥渴,拦住丁大全问道:“贾似道老贼为什么调动如此数目巨大的钱粮?他准备往那里送钱送粮?贾似道老贼想干什么?”
“当然是往襄阳调钱调粮了。”丁大全漫不经心的随口答道:“至于贾老贼想干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枢密院差不多是他一手遮天,估计他那帮走狗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往襄阳调钱调粮?”张德辉出了一身冷汗,惊讶道:“今年两湖稻米不是大收吗?当地粮食价格跌到铜钱每石十八贯,贾似道老贼怎么还往襄阳送粮?”
“这事小相也奇怪着呢。”丁大全摊手说道:“自景定初年以来,贾似道老贼就横着挡着不许朝廷发行新会子,缗钱兑换铜钱的价格已经慢慢变成了一贯兑三百多文,一次性动用上千万贯的缗钱,这还是开庆年以后的第一次。不过朝廷里现在反正是贾老贼又拿钥匙又当家,小相也懒得去管那么多了。随他去折腾吧。”
“那大宋军队有没有异常调动?”张德辉厉声问道。丁大全摇头,“这个小相也不知道,自从陈大方被下狱后,小相对军队就两眼一抹黑了。”
“你还真是个废物。”张德辉气得大骂,“赶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