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以来最激烈和血腥的近身肉搏战。
“杀!杀!杀!”潮水般涌上宋军旗舰的蒙古士兵喊杀声一声快过一声,刀枪捅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杀得宋军士兵血肉横飞,肢断膛破。宋军也已经退无可退,只能聚成一团苦苦支撑。人踏人,尸压尸,甲板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立足之地,可载近千人的宋军旗舰在双方的践踏下甲板吱吱乱响,船身几乎完全落入江中,鲜血顺着船舷的缺口流入江中,将江水染红殷然一片。而其他的宋军战船因为失去旗舰旗号指挥的缘故,只能与蒙古军战船各自为战,丝毫组织不起有效的攻击救援旗舰,更有不少大小战船见势不妙开溜,狼狈逃离战场。
“唉,丞相,末将尽力了。”大势将去,被宋军士兵挤在最中间的陈宜中也无可奈何,长叹一声后,陈宜中咬牙喝道:“投弹队,引爆所有手雷,炸沉旗舰,和鞑子同归于尽。”
“将军,你说什么?”嘈杂中,投弹队队长没有听清陈宜中的命令,又向陈宜中问了一句。陈宜中清清嗓子,红着眼睛嘶喊道:“引爆所有手雷,和鞑子同归于尽!咱们拦不住鞑子过江,起码拉上一些垫背的!”
“弟兄们,和鞑子拼了!”宋军投弹队在军官的严令下拉响手雷,奋力投入蒙古士兵最密集处,虽然宋军投弹队上下都明白此刻此地炸蒙古兵就等于炸自己的旗舰,但宋军旗舰已经被蒙古军完全包围,即便不炸沉旗舰,占着绝对数量优势的蒙古军迟早也要将宋军旗舰上的所有人赶尽杀绝。此刻,所有的宋军投弹队心里抱着一个念头,与其窝囊的死在蒙古军屠刀下,不如和蒙古人同归于尽,杀上一个够本,杀上一双赚一个……
“轰隆!轰隆!”爆炸声中,密密麻麻的蒙古士兵和宋兵血肉横飞,每一枚手雷爆炸的地方都是一片鲜艳的血花,早已不堪重负的宋军旗舰也在爆炸声中支解破碎,带着无数的宋军和蒙古军士兵沉入江底……
“王爷千岁!千千岁!”宋军旗舰完全沉入江底那一刹那,长江以北的蒙古军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而被伍隆起负在身上逃出沉船旋涡的陈宜中嚎啕大哭,“丞相,末将无能,辜负了你的期望!末将对不起你啊!”
“四王爷有令,全军横渡长江,增援浒黄州!”宋军旗舰沉没,其他战船群龙无首,立即被蒙古军战船杀散,忽必烈审时度势,立即下达渡江命令。号令一出,蒙古军全军上下又是一阵欢声雷动,大小战船争先恐后的向南飞航,后面又有大批的小船簇拥着二十条运兵船冲出沦河入江口,飞快向南航行。而宋军船队早已溃散,虽有几条战船上的指挥官悍不畏死,仍然在催使战船阻击,无奈却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第一批蒙古运兵船靠上南岸……
……
“四王爷,我们的运兵船成功靠岸了。”在云台上看到南岸情况,蒙古忠武王按嗔不由哈哈大笑,赶紧向正被大量将领簇拥着的忽必烈禀报喜信。其他蒙古大小将领闻言大笑,纷纷向忽必烈奉承起来,“王爷天威,宋人望风而逃,我军又胜矣。”“贾似道自不量力,蚍蜉撼树,王爷天军一至浒黄州,贾似道必然粉身碎骨。”
“先别高兴,张杰和阎旺能不能顶到援军赶到,现在还不知道呢?”忽必烈斜了一眼众将,冷冷的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旁边身着戎装的察必马上接口道:“四王爷多虑了,那贾似道不过是带三千多人偷袭浒黄州,打了张杰和阎旺两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浒黄州地势险要,兵力充足,贾似道又与鄂州援军配合不协调,张杰阎旺守上一个晚上绝对没问题。”
“你忘了贾似道手里那种神秘的新式武器?”忽必烈轻飘飘一句话说得察必哑口无言,忽必烈又凝视着滔滔江水,缓缓说道:“宋人那种新式武器实在厉害,如果大量装备使用,后果势必不堪设想。本王这次率领全军折头杀回,为的就是要把宋人的神秘武器扼杀在摇篮中,不使它成为蒙古铁骑南下的绊脚石;如果能拿到这种新式武器的制造方法,那我军必可无敌于天下。”
“王爷远见,末将等望尘莫及。”蒙古诸将又异口同声的拍起马屁。忽必烈摇头一笑,又命令道:“传令伯颜,命令他在增援浒黄州的战斗中,要尽量设法拿到宋人的新式武器,以供我军工匠研究仿制。”
“得令。”一个传令兵答应一声,正要奔上快船,长江南岸却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嘈杂声,正在云台上的按嗔也大叫起来,“四王爷,长江以南出现大量军队,打着火把,从浒黄州那边过来的。”忽必烈大惊,赶紧手足并用爬上云台,一看果然,长江南岸的西面果然出现了大量火把,如同一条蜿蜒而庞大的火龙,正向青石矶渡口快速飞扑过来。见此情景,忽必烈忍不住跺脚长叹道:“浒黄州休矣。”
“那么快?宋人戌时开始攻击,现在才丑时刚过,张杰阎旺的军队那么快就被打跨了?”按嗔有些不敢相信。可就在这时候,长江东面忽然又传来号角呜鸣声,忽必烈和按嗔一同扭头,发现长江下游也是出现大量火把,密密麻麻几乎将长江江面掩盖,遮江逆水而来。而已经江面上已经被杀散的宋军船队欢呼四起,“援军来了!我们的主力来了!”
“糟了!想不到张杰和阎旺这么没用!”忽必烈面上变色,赶紧下令道:“让伯颜立即带兵回来,浒黄州已经丢了,别让他的军队也被宋人包围在南岸。”
忽必烈话音刚落,长江南岸上忽然响起整齐的号令声,“大宋贾丞相有令,杀鞑子,保家国!”
第一卷 鄂州鏖战
第二十三章 逆转(下)
“杀鞑子,保家国!”宋军主力船队和鄂州援军的到来,彻底逆转了整个青石矶战场的形势,已经渡过长江的蒙古骑兵不但失去了救援浒黄州的目标,反而被宋军船队和何康、高达包围在长江南岸,进退两难。见此情景,整个战场上的宋军欢声雷动,争先恐后的向渡口包抄,堵截正在登岸的蒙古军队。包括已经丢了旗舰的旗舰的陈宜中都趴在伍隆起肩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狗鞑子,自作自受,这回你们有得得消受了。”
“糟!糟!”爱将身陷江南,忽必烈急得直跺脚,连声问道:“还有多少战船?还有多少水军?还能调来多少船?赶快都派出去,一定要把伯颜救回来。”
“王爷,沦河水营已经没有战船了。”子聪合掌向忽必烈提醒道:“王爷,请冷静,刚才为了保护渡江骑兵的安全,这里的战船能派都派了出去,眼下除了太白湖的香炉山水营外,我军已经无船可派了。但太白湖相隔太远,已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说到这,子聪又安慰道:“王爷,请不要着急,宋人的主力起码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抵达,贾似道的军队全是陆军,从浒黄州急行军而来必然疲惫,伯颜将军撤回北岸时间还够。”
“你不知道伯颜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抛下自己的士兵不管的。”忽必烈阴着脸说道:“本王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伯颜,他如果还是不看抛下自己的部属,坚持要为所有部属垫后,那他就危险了。”
“王爷,岸边还有两条小船,让我带三十名怯薛过江去接应伯颜将军吧。”察必向前一步,单膝向忽必烈跪下恳求道:“臣女误中贾似道之计,致使我军兵摆浒黄州,请王爷给臣女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察必。”忽必烈凝视察必,见她美丽的双眼神采奕奕,意志坚定,知道劝她也没有作用,便点头道:“好吧,你自己也要小心。”说罢,忽必烈又补充一句,“如果伯颜坚持要为众军殿后,就把他打晕带过来。”
“遵命。”察必抱拳一行礼,站起来呼喝命令几句,忽必烈背后立即奔出三十名步伐统一的蒙古士兵,这些士兵全都扎着环耳双辫,清一色的短柄弯刀,如果不是他们头上统一戴着虎皮镶金的笠子帽,看上去与其他蒙古士兵简直一般无二。一起向忽必烈行礼后,这些人立即随着察必直接奔上停靠在岸边的两条小船,摇桨直往南岸冲去。不过他们刚冲过江心,一条落单的宋军小型车船就扑了过来,船上的宋军大叫道:“弟兄们,把这两条小船的鞑子干掉,抓活的去献给贾丞相。”
“杀!”小型车船上的宋军欺察必等人的船小,嚣张的叫嚣着直接冲了过来,意图将察必等人的船撞翻以便生擒。可是他们的车船刚接近第一条蒙古小船的时候,那条船上的十几名被称为‘怯薛’的蒙古士兵其中四人纵身一跃,竟然一起跳到宋军车船上,不等宋军士兵做出反应,那四个怯薛的弯刀已经斜劈而下,刀法虽然简单却快捷无比,刀光一闪面前宋军咽喉处就鲜血飞溅;其他宋军士兵大惊,赶紧去抓武器时,那四个怯薛的弯刀又已经快如闪电的劈到,宋军士兵只能发出几声惨叫便也被砍倒四人;那四个怯薛脚步不歇,并肩上前弯刀上下翻飞,刀光所到之处宋军士兵鲜血横飞,象割麦子一样依次倒下,刀速快得看都无法看清。吓得剩下的宋军士兵长声惨叫起来,“妖怪啊!”但那些剩下的几名宋兵也只能叫上这一句话,那四名怯薛的弯刀就已经割断他们的咽喉。那四名怯薛这才一言不发的跳回自己的小船,随着察必继续渡江。
……
与此同时的青石矶渡口处,何康和高达率领的宋军先锋已经和伯颜率领的蒙古军交上了手,因为要向心目中伟大无比的贾丞相谢罪的缘故,宋军先锋大将邛应一马当先,带着一身的杀气和血腥顶着蒙古军的箭雨第一个冲入蒙古军队伍中,一柄钢枪舞成团团旋风,枪尖化为点点寒光,寒光碰到那个蒙古军士兵,那个倒霉蛋的脸上、咽喉和胸口必然多出一个血窟窿,当者披靡。后面的宋军轻装步兵紧紧跟上,潮水一般涌向渡口上那些不知道该进攻还是该撤退的蒙古部队,厮杀声顿时响彻云霄。而渡口蒙古军此刻则陷入一片混乱,运兵船上的士兵还没有全数登岸,下了船的士兵又在往船上逃,混乱拥塞,那还能组织起部队阻击这支行军神速的宋军?
“稳住,稳住。”伯颜大声呼喊道:“运兵船停止下船,船上骑兵返回位置,第一千人队随本将断后,其他人依次返回运兵船。”蒙古军军纪森严,经伯颜组织后还快从混乱中调整过来,一支千人队在伯颜组织下很快在渡口前布下防线,全力阻击邛应部队,其他的蒙古军骑兵则依次登船。
“弟兄们,杀鞑子,保家国!”邛应又高呼起来,宋军群起呼应,冲杀间更加奋不顾身。那边伯颜则高呼,“白鹿苍狼的子孙,用你们的刀剑证明,你们才是真正的勇士!”蒙古军群起怒吼,在伯颜率领下顽强抵抗。两支士气高昂的部队在渡口前刀对刀、肉碰肉的展开硬碰硬短刃战,一边冲锋一边坚守,你砍下我的脑袋,我劈开你的肚子,肢断骨折都不肯后退一步。这两支部队的人数规模虽然都不甚大,战斗间的惨烈却丝毫不比刚才的水面阻击战逊色。
“杀杀杀!”混战中,邛应的战马被一个蒙古兵捅破马腹——那个蒙古兵被砍破的肚子里肠子虽然已经拖出两丈长,但他临死前却将卷刃的单刀刺入邛应战马的腹部。邛应只得跳下即将摔倒的战马,顺手将不利近战的长枪掷出,扎穿一个提刀冲上来的蒙古士兵,复又抽出腰刀疯狂劈砍,每喊一声‘杀’就是一刀劈下,接连砍倒三四名周围的蒙古士兵。虽然期间他也两次险些被蒙古兵铁刀劈中,可跟在他身边的宋兵却都及时替他砍去攻势。不过邛应准备砍倒第五个已经被他劈去大片头皮的蒙古士兵时,一柄势大力沉的钢刀却挡住了他的刀,执刀那名年轻英俊的蒙古将军沉声说道:“宋人勇士,我叫伯颜,让我来和你打。”
“狗鞑子,受死!”邛应压根没想到他面前的年青人就是忽必烈麾下的第一爱将,虎吼一声就是一刀劈下。伯颜沉着气,架刀一是挡,两刀相撞撞出一连串火星,执刀双方都是虎口剧疼,但两人都没有吭声,而是收起轻视之心与对方疯狂对砍起来,一连串金交加声响彻战场。可双方的其他士兵可不象他们这样棋逢对手的打铁,全都是实打实的硬拼硬撞,全都是奋不顾身的冲锋坚守,战局为之僵持。不过这样的僵持对蒙古军来说绝非好事,因为宋军主力船队即将抵达的缘故,这支被困在南岸的蒙古军随时有可能被合围,拖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偏偏身先士卒的伯颜却禀承一贯的理念,坚持要为全军殿后最后一个撤退,急得那些与伯颜一同殿后的蒙古军将士大喊,“伯颜将军,快上船,这里交给我们。”
“你们先上船,我最后一个走。”伯颜一边小心应付邛应的狂攻,一边语气答道。其他蒙古士兵那敢答应,再催促时,伯颜发怒道:“少说废话,本将命令你们自己上船,这是命令,不得违抗!”
“伯颜将军,四王爷命令你立即上船撤离,这也是命令,不得违抗。”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传来,话音未落,一身戎装的察必已然带着三十名头戴虎皮笠子帽的怯薛过来,其中两名怯薛脚步不停,双双冲到邛应面前双刀斩落,快似闪电,亏是久经沙场的邛应反应迅速,及时向后一步并架开一刀,另一刀却仍然划在他的脸颊之上,在他脸上留下又长又深的血痕,吓得邛应惊叫着连退几步,“好快的刀!”
“邛将军,小心!”十几名宋兵赶紧掩护到邛应身边,其中一个阵长叫道:“这些戴虎皮笠子帽的鞑子叫怯薛,是鞑子大汗的亲卫士兵,从三岁开始就接受杀人训练,统一由博、木、搏、木(注1)鞑子四大将后人统领,厉害无比,张胜将军就是被他们在乱军之中刺杀的。”
“管他什么狗屁怯薛,全杀了!”邛应是越挫越勇的人,挥刀又冲了上去,但那两名怯薛又是双刀一闪,简简单单的直劈邛应胸膛,速度却快捷无比,逼得邛应只能向后跃开。后面又冲上来十名怯薛,一言不发的挥刀砍和劈,招数简单却快得不可思议,迅如闪电,只见刀光翻非,邛应身边的十几个宋兵就全数倒在血泊中,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见次情景,包括天不怕地不怕的邛应都为之胆寒,竟再没有一丝勇气上去和他们厮杀,其他的怯薛也乘机叫伯颜簇拥保护。
“伯颜将军,四王爷有令,命令你马上渡江。”察必又一次向伯颜命令道。伯颜却将刀一指那些来不及撤回战船的士兵,大声说道:“不行,还有其他弟兄没有上船。”伯颜话音未落,察必已经狠狠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将他打晕过去。察必将伯颜推给其他的怯薛,命令道:“把他带上船,立即渡江。”其他二十名怯薛还是一言不发,抗起伯颜就奔上小船,直接往长江以北飞速航去——不过那些怯薛和察必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当伯颜被抬上小船的那一刹那,伯颜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大宋——!”载着伯颜的小船刚驶到江心,宋军后方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一面血迹斑斑长两丈、宽一丈的精忠报国大旗迎风飘展,南宋右丞相贾似道精赤着包裹着染血白布的上半身,亲自抗着精忠报国大旗策马弛来,在他的身后,是无数杀气腾腾的宋军将士。当冲到战场之前,贾似道将精忠报国旗一举,大喝道:“大宋!”
“大宋!”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宋军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