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来了。吃着呢,二姐夫,咱妈呢?”左登峰走进正屋,扫了一眼饭桌,发现桌上是地瓜面儿窝头,几个外甥和外甥女手里拿着的窝头是玉米面儿的,很小,不会比鸡蛋大多少,一钵子蒸白菜放在桌子中央。
左登峰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立刻鸦雀无声,二姐和二姐夫的脸色变的很是难看,几个孩子也抓着没吃完的窝头惊怯的看着自己的舅舅。
“怎么了这是?”左登峰干笑开口,之前他每次过来众人都会热烈的欢迎他,几个外甥还会缠着自己要糖果零食,今天的气氛怎么这么怪。
“大宝,去把你大姨和姨夫喊过来,就说你舅回来了。”二姐夫放下手里的地瓜窝头冲坐在炕边的大儿子说道,后者闻言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孩他妈,把桌子拾掇下去吧。”二姐夫又冲左登峰的二姐开了口。
“二姐夫,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左登峰疑惑的问道。
“等你大姐他们来了再说吧。来,上炕吧。”二姐夫伸手试图拉左登峰上炕。
“二姐,咱妈呢?”二姐夫的神情令左登峰感到了强烈的不祥,探手拉住了正在收拾碗筷的二姐。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儿去。”二姐并没有回答左登峰的话,神情紧张,眼神飘忽。
“咱妈呢?!”左登峰拉过转身欲走的二姐并抬高了声调儿。
“咱妈走了。”二姐哆嗦着垂泪开口。
二姐的话犹如一记闷棍敲的左登峰天旋地转,巨大刺激令他眼前猛然发黑,立时便站立不稳,旁边的巫心语见状急忙扶住了他。
“什么时候的事儿?”左登峰无力的问道。自己上次回来母亲还给自己做过饭,那时候她也只是轻微的咳嗽,怎么会说走就走。
“登峰,上炕躺会儿。”二姐夫也过来搀扶左登峰。
“我妈什么时候走的?”左登峰转头怒视着他的二姐和姐夫。
“你上次走了没几天,妈就得了急病。”二姐闻言顿时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没通知我?”左登峰怒吼着甩开了二姐夫搀扶着他的手。他上次回来是三个多月以前,也就是说他被发配到清水观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三个月了,大姐和二姐竟然没通知他。
“小峰,二姐对不起你啊。”二姐闻言痛哭着跪了下来,三个孩子见此情景立时哭喊着过来拉扯自己的母亲。
就在此时大宝带着左登峰的大姐和大姐夫进了门,大姐见此情景也跟着跪了下来,大姐夫黑着个脸站在了一旁。
地下跪倒了一片,孩子的哭喊声连成了一片,左登峰没有动,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姐夫和二姐夫会亲自去县城从胖大海手里拿那三块大洋了。
“就算妈走了,该给你们的钱我还会给你们,这么大的事儿,你们怎么能瞒着我?”左登峰强忍着内心的悲伤开了口。他已然猜到了两家人隐瞒母亲的死讯是为了每个月的那几块钱。
左登峰这话一出口,他的大姐和二姐哭的越发大声,与此同时愤恨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在农村,妇女是没什么地位的,母亲死后,众人之所以不去清水观报丧,路途遥远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两个姐夫不想让他知道,他们担心左登峰的母亲死后,左登峰不再往家里送钱了。
“我早晚要回来的,你们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左登峰竭力支撑着使自己不至于晕倒,母亲的死讯已然令他无法接受,两家人的作法更是令他无法理解,母亲死了竟然不通知儿子,这简直不是人能做出的事情。
“兄弟,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二姐夫见状试图解释。
“我不是你兄弟。”左登峰嘶吼着打断了二姐夫的话。这个左登峰曾经喊姐夫的男人此刻在他眼里无比的丑恶。
“我就说我小弟不是那样的人,都是你这个死不要脸的,你这个死不要脸的……”二姐站起身哭喊着抓挠自己的男人。
“大姐,二姐,你们让我这当弟弟的说你什么好?”左登峰一直在落泪。
二姐闻言哭喊的越发厉害,大姐比较内向,羞愧之下竟然撞向了外间的灶台,幸亏大姐夫反应过来伸手拖住了她。左登峰这才发现大姐的肚子又隆起了,这已经是她第五次怀孕了。
“我去看看妈。”左登峰硬撑着从众人身旁走了出去。众人见状急忙一股脑的跟了出来。
“我自己去。”左登峰并未回头,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衣冠冢在什么地方,母亲死后自然也会埋在那里。
走出大门,赶车的车夫正一脸疑惑的向院里张望。
“你到村头等我。”左登峰抬手擦去眼泪冲车夫挥了挥手,本来雇车回来是要接走母亲的,现在竟然成了这种局面,想及此处,左登峰再度落泪发晕,此时巫心语已然跟了出来并再度搀住了他。
左登峰带着巫心语,巫心语搀着左登峰,二人缓步离开了二姐的家。
走了没多远,大姐和二姐从后面跟了上来,手里拿着几刀烧纸,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有这东西。由烧纸想到了过年,由过年想到了母亲包的饺子,想到母亲此时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下,左登峰抽泣的更厉害了。
走出村子,左登峰放慢了速度,等着身后的两个姐姐跟上来。
“咱妈是怎么死的?”左登峰看向自己的大姐。
“吃晌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过晌睡着了就没起来,急病儿,没遭罪。”大姐抬起棉袄的袖子擦泪。
“用什么葬的?”左登峰垂泪点头再度发问。
“咱妈走的时候还留下两块大洋,现买的棺材,好木头。”二姐接口回答。
“小弟,你别生姐的气,我是想告诉你的,可是你姐夫不让,为这事儿都动手了,那次胖子来送钱我本想让他给你捎信,你姐夫在旁边瞅着,我也没敢说。你二姐也想去找你,可是一打听你那地儿离咱这儿一百多里,我们女人家也走不了那么远哪。”大姐泣不成声。
“大姐别哭了,我不怪你们。”左登峰闻言擦泪长叹,大姐说的是实话,农村人没文化,也不尊重妇女,打老婆的事儿时有发生,再者自己离家一百五十里地,姐姐也走不了那么远,这件事情不能怪自己的姐姐,要怪也只能怪自己那两个无良的姐夫。
“这几年咱村哪一年不饿死几个人,就咱家没有,我和你大姐生的娃还都活了下来,这都幸亏了你。那两个没良心的死汉子还不领你的好儿。”二姐哭着搀住了有孕在身的大姐。
“二姐,别说这些了。”左登峰伤心过度,太阳照在雪地上反射的白光令他很是头晕。
“你这些年的工钱要是不救济我们,你早在县城买下房子讨上媳妇儿了,何至于这么大岁数了还打着光棍。”二姐哭的越发伤心了。
“这是我媳妇儿。”左登峰无力的冲两个姐姐介绍巫心语。
巫心语闻言急忙冲两个大姑姐问好。
“多好的媳妇儿啊,可惜咱妈看不到了。”两个姐姐再度哭了起来。
左登峰闻言再也忍耐不住,抽泣变成了哽咽,片刻之后见到了母亲的坟,哽咽变成了嚎啕。
父亲早亡,母亲一人拉扯大了两个姐姐和自己,遭了多少罪只有她老人家自己清楚,世间最大的恩情莫过于养育之恩,母亲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临终的时候自己竟然还没能守在她的身旁……
无尽的遗憾和极度的哀伤令左登峰几度哭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左登峰和巫心语一起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既是祭拜,也算拜堂。
“日本人快要打过来了,文化所解散了,以后我不能再接济你们了,这两块大洋你们收好,不要告诉他们,你们留着保命用。”回村的途中左登峰从怀里拿出了四块大洋分送给了自己的两个姐姐,虽然有着他的接济,两个姐姐过的还是很艰难,因为人口太多,都得张嘴吃饭。
两个姐姐虽然面带羞愧,却仍然接过了那两块大洋。
左登峰没有再说什么,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姐姐就是别人的女人,在她们心中自己的男人才是第一位的,尽管他们时常会打她。
回村之后左登峰并未停留,和巫心语走到村头坐上骡车回返,来时是回家的欢喜,走时是满腔的悲伤,巨大的落差令左登峰欲哭无泪。
一路颠簸,晚上八点二人来到了山外,夜半时分才回到了清水观。
巫心语将左登峰扶上了炕,转而开始生火烧炕,房间的温度很快就升了上来,与此同时巫心语也为他端来了热水。
“母亲去世了,文化所也解散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左登峰起身接过热水放到了一旁,探手抱住了巫心语。
“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十四章 古墓老猫
文化所的那份工作一直以来都令左登峰引以为傲,母亲也一直是他最大的牵挂,丢掉了工作,失去了母亲,这双重打击令左登峰痛苦而失落,加上往返途中受了风寒,回来之后左登峰就病倒了,病的很重,接连几天都没下炕。
在此期间巫心语一直在细心的照顾他,虽然巫心语经常将米饭做成稀饭,将玉米饼子烙的半熟,左登峰仍然感受到了她那份贴心的关怀。男人在伤病期间总是很失落,谁在这段时间照顾了他会令他感念至深,因此等到左登峰三天之后从炕上爬起来的时候对巫心语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层,这是一种相濡以沫的感情,平和而厚重。
下炕之后左登峰发现巫心语正坐着**在灶下烧水,锅灶旁的地上放着一只母野鸡。
“起来啦?”巫心语抬头微笑。
巫心语甜美的笑容令左登峰心神一荡,这几天的卧床休息令左登峰休养了过来,再次有了亲近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一经浮现便被心中的丧母之痛压制住了,虽然母亲已经去世很久,但他是近日才得知的,按理应该守上三七以尽孝道。所以左登峰打定主意,三七之内不会碰巫心语,不然会在自己心中留下无名的阴影。
“哪儿来的?”左登峰抬脚踢了踢那只野鸡,发现野鸡还没有完全僵硬,这说明它死去的时间并不长。
“十三叼回来的,它会打猎了。”巫心语伸手指着猫窝里的十三。
左登峰转头看向十三,发现十三正安静的趴在窝里看着巫心语,十三感受到左登峰的眼神,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又移向了巫心语。
左登峰疑惑的盯着十三,十三的体型很大,这种体型完全可以捕杀野兔甚至是狍子,可是野鸡是会飞的,十三是如何逮到它的呢?
带着满心的疑惑,左登峰拿过那只野鸡,检查过后发现野鸡的颈部一直到下腹有着几道深深的伤口,这一发现令左登峰很是吃惊,野鸡致命的伤口在下腹就说明十三并不是趁野鸡没起飞时捕捉的,而是在野鸡起飞之后自下而上发起攻击的,母野鸡体重较轻,飞行速度和飞行高度都优于公野鸡,十三能捕捉到它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十三反应速度很快,在野鸡没有飞高之前将其抓了下来。另一种可能就是野鸡是在飞行的过程中被十三抓下来的,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野鸡的飞行高度大约在三到四米,十三体重不轻,应该蹿不了那么高。
这个问题令左登峰很感疑惑,不过随之又有一个新的疑惑泛上了他的心头,那就是一般的动物在抓到猎物之后都会当场进食,十三怎么会将猎物带回来?
“十三,这是你抓的吗?”左登峰拿着野鸡冲十三开了口。
十三闻言抬头看了看左登峰,随即将视线移开了。十三跟寻常的猫很不一样,它很安静,很少发出喵喵的叫声,它从不乞食,也不愿运动,沉默而安静。
“它又不会说话,你让它怎么回答?”巫心语舀出热水从左登峰手中拿走了野鸡。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左登峰疑惑的盯着十三,十三并未与之对视,而是安静的盯着巫心语手里的野鸡。
“你看你,一只猫能有什么来头。”巫心语摇头微笑。
左登峰闻言不再说什么,撸起袖子接替了巫心语的工作。在热水之中将野鸡羽毛扒光之后,左登峰发现野鸡腹下的骨头已经断了,断裂的位置恰好在那几道伤口的内侧。本来将野鸡剖腹需要用刀的,此刻直接用手就能撑开胸腔。
“你来收拾,我看看十三的爪子。”左登峰将那只还没有处理完的野鸡递给巫心语,转而走向猫窝抬起了十三的前爪,十三见状微微用力想要收回前爪,左登峰强行抓住了没让它缩回去,十三抬头看了左登峰一眼不再试图挣脱,任凭左登峰仔细端详它的爪子。
十三的爪子也有爪鞘,这是猫科动物的特征,但是十三的爪鞘和缩于爪鞘里的爪子都是红色的,这与寻常家猫的灰白色迥然不同。左登峰以拇指和食指捏出了十三爪鞘里的爪子,发现它的爪子弯曲的幅度比家猫要小,但长度要长很多。此外,爪子的色泽很娇艳,这说明这些爪子是近期才长出来的。
“它以前的爪子被磨光了,这些是近期才长出来的。”左登峰放下了十三的前爪。
“十三的爪子这么硬,怎么会磨光呢?”巫心语掏出了野鸡的下水放在十三的食盘里,十三见状离开猫窝过去进食。
左登峰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脑海里整理先前的一些细节和今天的发现。刚开始发现十三的时候,它身上附着了厚厚的灰土,这说明它先前在某个密闭的环境中呆了很久。那时候它的身上还没有御寒的绒毛,通过这一点可以得知它所处的那个环境相对温暖。还有就是发现它的时候它极其瘦弱,这就说明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进食。此外它脖子上的项圈上刻着的十三阴阳四个字,阴阳一般与玄学挂钩,有生死之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十三本身,左登峰从未见过它这样的动物,这就说明十三这个物种在现代已经灭绝了,综合所有线索,左登峰得出了一个令他寒毛直竖的结论。
“十三是从一座古代的坟墓里爬出来的。”左登峰冲着巫心语正色开口。
“为什么这么说?”巫心语闻言大感意外。
“它在坟里待了很久,所以身上才会有大量的灰土。坟墓里温度较高,所以它的身上才没有过冬的绒毛。咱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很虚弱,那时候它应该刚从坟墓里钻出来。它红色的爪子异常锋利,甚至能抓断坚硬的野鸡骨头,这么锋利坚硬的爪子都被磨光了,说明它先前挖掘了很长时间的硬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它挖洞离开古墓的时候磨光的。”左登峰出言解释“十三好可怜。”巫心语女孩儿心性,听完左登峰的解释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同情。
“我先前说过埋怨它的话,它立刻就离开了,咱们把它找回来之后我喂它兔子头它都没吃,这说明它生气了。咱们一直照顾它,它感激咱们,所以在我生病的时候才会外出抓捕猎物。这些都说明十三很聪明。”左登峰虽然在跟巫心语说话,但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正在进食的十三。且不管十三是从哪里来的,单凭它带回野鸡这件事情,左登峰就能判断出它本性不坏,因为它懂得报恩。
“你看你,说的它都不吃了,快吃吧。”巫心语抚摸着十三的脑袋。
“十三,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我如果说对了,你就冲我点点头。”左登峰看着十三正色开口。
左登峰说完之后,十三并没有反应,而是低头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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