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吴远来到旧货市场,买了一个折叠钢丝床。搬回家往地上一摆,上面铺一套被褥,这就算大功告成了。他躺在床上,看着黑糊糊的棚顶,心头别有一番滋味,啥叫“穷光蛋”?为了这个空壳的房子,钱财耗尽,捉襟见肘,真快穷光腚了。
“没关系。”吴远安慰自己,“困难是暂时的,只要机会出现,无论用何手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到那个时候,花花绿绿的钞票,金碧辉煌的豪宅,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都将是属于我的。”
想着,想着,肚子擂起鼓点。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却忙活了大半天,直到现在水米未进。先买一包方便面垫底,晚上去张磊那儿蹭饭。吴远打定主意,能省就省点,只好从朋友身上揩点油水了。
捱到晚上,方便面那点营养早已耗光。吴远估摸张磊该下班了,就拨通电话。张磊说,他今天也放假,正和刘艳逛夜市,准备在大排档吃饭,邀请吴远也过去聚聚。吴远撂下电话,直拍大腿,若知道张磊放假,早就联系他了,何苦熬到现在?
吴远迅速穿好衣服,直奔夜市而去。
夜市就在公园正门前的街道上。下午四点,南北两个路口一堵,小商贩在各自的区域摆起摊位。各种各样的商品,五花八门。小贩的吆喝在行人的欢声笑语中穿梭,一条夜市街,渐渐沸腾起来。
吴远转到大排档,一阵烤羊肉串的香味飘来,紧接着又是油炸臭豆腐的怪味。一家家排档前面摆着菜品原料,大勺劈里啪啦翻着炒菜,油锅刺啦刺啦炸着东西。热情的店家,无不满脸堆笑,抢着招徕顾客。吴远咽了一口唾沫,眼睛不停地扫视。
张磊和刘艳坐在最里面的一家,发现吴远走过来,向他招招手。
吴远笑呵呵地说:“你们小两口,可够潇洒的。看我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肚子也咕咕叫了。”
“别瞎白呼了。”张磊憨笑说,“去点菜吧,喜欢吃啥要啥。”
刘艳附和说:“把你的嘴巴堵上,你就不乱说了。”
吴远也不客气,要了羊肉串、炸鸡翅、拌鱼丝和麻辣小龙虾,外加三杯扎啤。
三个人一面吃喝,一面开心地聊着。
突然,吴远发现韩雪和一个女孩从大排档外经过。他挥了挥手,喊了一声。
刘艳问:“谁呀?”
“一个朋友。”吴远站起身,迎了上去。
刘艳一看,其中一个女孩不是王梅吗?
没等吴远开口,刘艳已经喊道:“梅子,快过来。”
王梅拉着韩雪走到刘艳跟前,说:“刘姐,真巧啊!在这碰见你了。”
吴远本想和韩雪聊几句,没想到话到嘴边,却被王梅抢先说了,他只好说:“原来都是熟人啊!”他用温顺的目光看了一眼韩雪。
刘艳对张磊说:“这就是强子的同学王梅。我跟你说过的小丫头同事。她可是你的粉丝,听说你有才,老崇拜你了。”
张磊腼腆一笑。
“姐夫啊!真帅啊!”王梅大眼睛忽闪忽闪,“果然一表人才,难怪我刘姐一提起你,可骄傲了。”
众人哈哈大笑。
刘艳见王梅身边站着的女孩,清纯可爱,便说:“梅子,给介绍一下,这是你的朋友?”
吴远抢着说:“她叫韩雪,是我的同事。我们在一个办公室上班。”
“噢!”刘艳说,“真巧!坐下一起吃吧!”
王梅一听有好吃的,马上就迈不动步了,连忙拉着韩雪坐下,“其实啊,不光我是强哥的同学,韩雪也是。我们都是一个班的。”
刘艳一听,更加仔细地打量韩雪,虽见她个子不高,稍显单薄,却有一种优雅的气质。以前曾听强子提起过她,言语之中流露出爱慕之情。今天见到他的意中人,确实超凡脱俗!刘艳心中暗喜,弟弟是个实在人,没想到搞起对象,还真有点眼光。
王梅抓起羊肉串,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而韩雪却端坐那里,一动不动。
“别那么拘束,转来转去,大家都是朋友,随便一点。”刘艳又对张磊说,“去,再添几个菜。”
韩雪说:“姐,别麻烦了,我还不饿呢。”
王梅口里嚼着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说:“忘了,忘了。刘姐,韩雪不吃肉,就吃素食。强哥最了解,每次我们出去吃饭,都是强哥点菜,保证没有一点肉。”
左一个“强子”,右一个“强哥”。吴远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奇怪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了,他站起来说:“磊子,你别动弹了,我去点菜。”说完,他走到摊前,点了几样什锦小菜,又加了两瓶饮料。
王梅吃得开心,聊兴愈浓,不停地与刘艳和张磊说笑。韩雪默然坐在一旁,象征性地吃了一口菜。吴远感觉很尴尬,这个叫王梅的丫头喋喋不休,而自己和韩雪似乎是多余的陪客。他鄙夷地看了王梅一眼,转而对韩雪笑着说:“多吃一点!不知道我点的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韩雪报以微笑,“挺好的。”
这时,刘艳也发觉冷落了韩雪,便说:“吃啊,别客气。看你,也够瘦的了。”说着,往韩雪的碟里夹了些菜。
“姐,不用了。我自己来。”
“听强子说,你是学企业管理的?现在,这个专业很吃香。尤其是白领丽人,很让人羡慕。最近听说有个名词,挺有意思的,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刘艳说。
韩雪嫣然一笑,“白骨精。”
刘艳大笑,“对,就是这个词,谁想出来的呢?真能琢磨。”
王梅一头雾水,“啥白骨精呀?那不是西游记里的妖怪吗?”
张磊解释说:“白骨精就是白领、骨干、精英的简称。这个词很流行。”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王梅啃着鸡翅膀,天真地说,“我还以为是骂人呢。”
吴远对刘艳很不满意,开始说的还像人话,怎么就拐到“白骨精”去了?这不是埋汰人吗?第一次见面就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没素质了。
韩雪说:“其实,我不算白领。只不过是在叔叔那里帮忙……”
“是啊!公司忙着认证。”没等韩雪说完,吴远插嘴道,“我们在一个办公室,整天就琢磨咋把软件弄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是把所有的材料都摞起来,估计比我都高。”
吴远的话配以夸张的表情,足见出人意料的效果,引来一阵惊叹声。韩雪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多亏吴远了。要不,千头万绪,我可弄不清楚。”
一句赞扬,让吴远倍感舒坦,他故作谦虚地一笑,端起酒杯,喝下一大口啤酒。
“吴远就是聪明。上学的时候,老师总是表扬他,夸他脑筋反应快。”当着大家的面,张磊说了很多吴远的好话。
吴远的心里像淋了春雨一样滋润——关键时刻还是张磊,这小子还真够哥们意思。
刘艳不以为然,冲着张磊说:“你呀!就是变相夸自己。谁不知道,以前所有的老师都喜欢你,都夸你是可造之材。”
“刘姐,我看你才是变相夸自己呢。姐夫越优秀,说明你越有眼光。”王梅笑嘻嘻地说,“连我这么笨的人都听出来了。”
“鬼丫头,你啥都知道。”刘艳笑说,“吃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韩雪跟着笑了起来,前几次有刘强在场的时候,也不见王梅如此顽皮,今天却这般天真可爱,就像《皇帝的新装》里,第一个说出实话的孩子。
吴远刚刚膨胀的快乐,被几个人的说笑冲淡了。王梅的古怪精灵,让韩雪显得很木讷,而张磊的优秀,又让自己相形见绌。最可气的就是刘艳,总是在关键时刻,说些扫兴的话。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吃完饭,张磊和刘艳继续逛夜市,王梅死皮赖脸混在其中。韩雪见时候不早,便打算直接回家。吴远主动提出与她同行,韩雪没有拒绝。
温柔的夜,如薄纱一般朦胧。
“以后,我们可以经常一起走了。”吴远说。
“你搬到新兴小区了?”
“我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没有你的帮助,这套房子就买不成了。现在股市低迷,我的股票一时难以解套。”
韩雪说:“不要那么客气。如果要说‘谢谢’,应该是我。没有你的帮助,叔叔交给我的重担,非把我压垮不可。”
吴远试探地说:“你不觉得,我们不仅是公平弄工作上配合默契的搭档,有时候别的想法也是不谋而合?”
“呵呵,是啊!”
见韩雪欣然赞同,吴远心里有底了,可见她对自己还是有好感的。
“这次认证结束以后,你还会留在公司吗?”吴远进一步问。
“恐怕不会了。这次只是暂时帮忙。等认证结束了,我就回龙翔那里。其实,这麻烦的工作,我根本不喜欢,可是没办法。”
“真希望这次验证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吴远叹了一口气说:“以后你走了,我也走。公司里没有你,我也没信心做下去了。”
韩雪奇怪地看了吴远一眼,笑说:“你怎么这样想?能在公司认识你,还有其他的同事,我也很高兴。以后,我还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你应该留下来,公司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吴远暗自盘算,认证工作终究会结束,如何在有限时间内,博取韩雪的芳心?如果不能与她迅速确定恋爱关系,只怕她一旦走开,再也难觅接近的机会。可是,要想韩雪心甘情愿接受爱情,谈何容易?况且,刘强这个劲敌心有牵挂,势必将很快归来。良机只在朝夕,稍纵即逝,不容错过。
韩雪见吴远沉默不语,以为他黯然伤感,便安慰道:“每个人都珍惜友谊,我也一样。以后,我回了龙翔,会和你联系的。朋友哪能失去联系呢?比如说,刘强和王梅,我们都是同学,虽然毕业很多年了,还是经常走动,关系处得很融洽。我多么希望,你也加入我们这个朋友圈啊!”
吴远对所谓的友谊丝毫不感兴趣,哪怕是爱情,如果不能带来物质上的利益,也会弃之如敝屐。
走到小区的广场,韩雪没让吴远继续送她回家。吴远没有坚持,尽管他很想知道韩雪家究竟住在哪里,但是既然带着绅士的面具,就不能流露出任何勉强或乞求的意思。吴远假装告别,转身走出不远后又绕了过来,慢慢跟在韩雪后面,直到韩雪走进了一幢小楼里。
吴远暗暗记下楼号,这才回到家。躺在钢丝床上,脑海里不断闪现幻想的画面——一男一女,手拉着手,高高兴兴走进那座豪华的小楼……
第十七章
夏天昼长,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张磊逛完夜市,回到家时,他发现母亲不在。开春以来,母亲迷恋上扭秧歌,几乎每天晚饭后,都要去扭上一个小时。说来也怪,母亲一直虚弱,自从扭上秧歌,体质好了很多。大概是运动健身,心情舒畅的缘故吧。可是,母亲从没在外面待这么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磊连忙关上门,跑到外面的小广场上。平时,母亲就在这里扭秧歌。现在人已散去,只有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聊天,并没有母亲的身影。张磊心想,是不是和母亲走岔道了?他立刻跑回家,仍不见母亲。张磊焦急万分,又一次来到外面。
刚走到巷口,母亲手拿秧歌扇子,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张磊松了口气,说:“妈,你去哪儿了?这么半天不回来,急死我了。”
“傻儿子,你急啥呀?妈这么大的人,丢也丢不了。”张母见儿子一头汗水,赶紧用手绢给他擦了擦。
张磊发现母亲一直笑着,便问:“妈,啥事啊?这么高兴?”
“没啥。走回家去。”
不管因为什么,只要母亲快乐就好。她终于走出了单调与枯燥,找到了精神寄托。听母亲说,她在秧歌队认识了很多朋友,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张磊忽然冒出一个怪想法,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最近两三个月,母亲的心情已非一般的愉悦,是不是搞黄昏恋了?
张磊想问问母亲,可这样的话怎么说出口?父亲去世这八年以来,母亲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那孤寂的煎熬与思念的痛苦,也许只有她本人才最清楚。张磊作为儿子,竭尽所能为母亲创造好的物质生活。但他明白,有的事情,他永远无能为力。母亲真正需要的是倾诉的对象,是相依为命的老伴。
如果母亲真的找到意中人,那就顺其自然,做儿子的绝不会阻挠,唯有衷心地祝福。张磊搀着母亲的胳膊,就像一个撒娇的小孩。
第二天早晨,张磊起床去晨练。走出门才发现地上泥泞,原来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看样子雨势还真不小哩。不过,这算不了什么,除非大雨倾盆,否则不能耽搁锻炼。记得去年秋天,黄叶飘零,寒雨缠绵,凉彻天地,张磊一大早穿着薄衣出门晨练,结果着了凉,持续高烧,害得母亲好一阵心疼。可第二天,他还是照例出去晨练,母亲拿他也没有办法。
张磊将自行车锁在公园门口,径直跑到湖心小岛。潮润的空气裹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水泥路上湿乎乎的,零零星星粘着泥土足迹,看来已经有人在这里晨练了。跑了小半圈,只见赵春雨就在前面,慢慢地跑着。
“来这么早啊。”张磊追了上去说。
“是啊!你终于来了。”赵春雨兴奋地说,“昨晚下了一场暴雨,早上有点凉,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还好,不是早晨下雨。”张磊说:“现在已经入夏了,下一点雨,空气更清新。”
两人围着小岛跑了几圈,张磊发现赵春雨有些累了,便停下来与她散步休息。
“问你个事呗?”赵春雨走到岸边,望着粼粼湖水,轻轻地说,“你女朋友的爸爸是不是叫刘大鹏?”
张磊一听,坏了!莫非赵春雨已经……?也难怪,都在一个小区里,有些事情她迟早会知道。想瞒是瞒不住的。
“昨天,我听老杨说,刘艳就是刘大鹏的女儿。”赵春雨不解地问,“那天你去我家,见到刘叔叔,为什么没和他说话?”
张磊一时语塞。
“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像刘叔叔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家庭?那为什么他要骗我和妈妈,说自己是独身呢?怕我们会扰乱他的家庭?怕我们会制造麻烦?我真不理解。”赵春雨越说越激动。
果然被她猜中了,张磊只好说:“也许他是有苦衷的。”
赵春雨收敛情绪,说:“昨天晚上,刘叔叔到我家来了。他已经为我联系好了一家新公司,工作清闲,薪水很高。可是,我喜欢物业,喜欢园艺,舍不得现在的同事。我觉得,刘叔叔劝我换工作,一定是另有原因。所以,我没有同意。妈妈为此还跟我赌气呢。”
张磊担心地问:“你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了?”
“没有,我不能那么冒然。刘叔叔有女儿,有美满的家,这本身是好事。我很感激刘叔叔,当然也希望他幸福。但是,妈妈的性格我很了解,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就意味着妈妈现在充当第三者的角色,她怎么能够接受这样的现实?”
张磊不禁暗暗佩服,赵春雨能够设身处地为两位老人着想,实属难能可贵。她已经猜透大半,与其继续隐瞒,不如诉以实情,让她消除对刘大鹏的误会。可是,已经答应刘大鹏保守秘密,做人要言而有信,到底说还是不说呢?
想了想,张磊说:“长辈之间的事,我们不便参与。在没有弄清真相之前,还是维持现状为好,毕竟刘叔叔真心真意地帮你们,你妈妈也感到很舒心。或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赵春雨点点头,赞同地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知道,刘叔叔是个好人。可能是我把事情看得太复杂了。大概刘叔叔对妈妈的感情很单纯,只是朋友之间的友谊。他的热心帮助,说明他的善良。他隐瞒家庭背景,就是不想让妈妈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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