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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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帘的背后-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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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定得很死……如果他想要吃食谱之外的任何东西,负责皇上餐桌的御膳房必须事先进行商讨。”为了报复那单调乏味的日常食物,这孩子就把自己撑得饱饱的。当他吃得太饱的时候,两个太监就会抓住他的脚脖子,把他翻过来,面部朝下,将他的头猛磕地板,“为的是理顺他的胃。”后来,慈禧向一位御前女官谈到光绪刚刚被带到宫里来时的情形:“他是这样瘦小而虚弱。他的父母似乎不敢给他吃任何东西。”但在这段时期,她为这个孩子所操的心也实在太不够了。    
    慈安要忙于应付过多的繁文缛节,孩子的成长很多时候就完全交付给了太监们的仁慈。太监们在认为自己能够侥幸逃避惩罚时,总是格外地刻毒。他们向两宫皇太后隐瞒关于光绪身体情况(他的身体总是很虚弱)的信息,因此他的身体状况没能得到改善;他们恶意地给他穿上层层叠叠的衣服,这使他看上去像一个穿紧身衣的洋娃娃;他们用五花八门的小花招戏弄他、折腾他。一旦允许他们惩戒这孩子,他们就变本加厉,这导致了光绪皇帝终生对奴仆的畏惧。他曾经写过一篇短文,以说明太监是万恶之源,文中声称:“唐朝之败,皆由宦官(专权)所致。”成年之后,他让他们吃够了苦头,让他们为自己对天子的非礼承受了最沉重的责罚,直至处死。慈禧对别人的轻视(有些是真的,有些则是她的幻想)极其敏感,在这一点上光绪跟她很相像,成年的光绪不能容忍太监的无礼,哪怕是最细微的无礼。只要他们惹他生气,他就命人责打他们。对此,他们的回应就是散布关于他流言蜚语,这些传到了朝廷的那些死对头的耳朵里,他们就把这些故事传播到传教士和新闻记者们当中。太监们从皇帝家里偷来的并不仅仅是翡翠筷子,他们还能偷来面子。    
    不可避免地,关于紫禁城的绝密新闻,为那些愚蠢无聊的谣言增加了不少猛料。1878年6月11日,在光绪皇帝6岁的时候,两宫皇太后被迫发布了一篇谕旨,称“修德持静,以靖浮言。”在谕旨中,两位太后称:据言官所奏“民间因此传闻,讹言日兴。是朝廷整饬纪纲之举,专为群情骇惑之端,不可不明白晓喻,以安人心而释群疑。”5    
    有一则传言,发表在中文报纸《华洋通闻》上,声称光绪是个王位觊觎者,他每只眼睛都有双瞳。这份报纸暗示:两宫皇太后已经用另一个孩子取而代之,这是一个邪恶的满洲密谋的一部分。这个故事发表后,《华洋通闻》的出版人据说自杀了,至于是不是出于自愿,就不大清楚了。关于光绪皇帝李代桃僵的谣言流传了很多年,最后成了攻击慈禧的大量诽谤的一部分。对于那些试图挑战她的合法性进而挑战皇权合法性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件有用的装备。任何关于光绪不是真正皇裔的暗示,对于那些朝廷的敌对集团(尤其是铁帽子王们)来说,无疑是有利的,他们一直巴不得能让自己的儿孙登上皇位。根据1900年此类诽谤中的一个最流行的版本,慈禧在和荣禄的一次长夜风流之后,秘密地生下了一个孩子。起初,人们传说这个孩子是个闺女;后来,这个故事又被嫁接到那个李代桃僵的故事中,这个私生子成了一个男孩,他秘密地取代了光绪。    
    如果皇帝口吃的毛病在1870年代后期就广为人知的话,那么这样的谣言就不会得以流传。因为他的父亲醇亲王最终成了议政王,用另外的孩子取而代之的说法就显得很荒唐。他或许不是最聪明的满洲亲王,但自己的儿子还是认识的吧。


第三部分 新的铁帽子王第42节 礼教的人质(2)

    光绪的师傅翁同龢是个忠臣,这一点大概没什么疑问,但他对光绪的错误引导至今没有被充分认识。在自己的孩提时代他就遭过不少罪,因为那时候他的父亲6受到了八大臣的迫害和羞辱。1861年,当恭亲王的政治联盟揽得大权之后,翁同龢的父亲被恩诏复职,翁同龢自己则获殿试状元,诏为两宫皇太后讲授典籍。在两个女人面前,他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为的是保住并提升自己在朝廷里的位置。由于他不断地对两个女人巴结讨好,还总是促使别的大臣也去向她们献殷勤,再加上又向她们大送其礼,翁同龢深受两位太后的赏识,慷慨地给予他特权,最后爬到了军机处的最高职位。慈安死后,翁同龢就成了慈禧太后最坦率的支持者,总是冒冒失失地充当他的辩护士。有一回,脾气暴躁的惇亲王指责慈禧在处理一桩高级官员行贿事件时过于宽纵,翁同龢当即便驳斥他。“惇王此言差矣,诸事皆处置妥当,合理公平,何来宽纵之说。”像这样肉麻的阿谀奉承,或许颇能表明慈禧的判断力,她纵容大臣们在自己面前奴颜婢膝。不管怎么说,是宫廷礼仪造就了这样一种辞令风格。大臣们竞相表演他们的谦恭有礼,争先恐后地表达他们对统治者钦敬赞美。这全是儒教游戏的组成部分,和欧洲宫廷里巴洛克式的谄媚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一般来说,在跟人打交道的时候,慈禧还是显示了她良好的判断力,只要她能够认清当时的情势。然而很不幸,她渴望得到人们的喜爱,而这种喜好奉承的弱点,使她不可能看透那些弄权朝臣的心。    
    对于儒家的礼仪和规矩,翁同龢有着相当透彻的领会,这使得他在自己的官位上能够立于不败之地,而他对两宫皇太后的谄媚逢迎,也让他在私人生活方面受到绝对的保护。    
    他不知疲倦地努力让光绪皇帝对慈安和慈禧更加谦恭和孝顺,在这方面,他做得太过火了。在和其他大臣商议政务的期间,他会暂停训导年轻皇帝的职责,把所有这方面的事情都交给两位太后,并叮嘱皇帝要尽量表现得诚实。    
    翁同龢给皇帝洗脑的结果,就是使得光绪在两位太后面前总是呆若木鸡。在进入青春期以后,光绪和姨母之间的关系表面上似乎也还友善而融洽,但在心底里,他在慈禧面前(也包括在其他普通女性面前)总是非常紧张,以至于承受了长时间的遗精之苦。这自然给他的自尊带来了破坏性的结果。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极度紧张是一种先天性的缺陷所带来的后果。1898年以后的医学报告显示,正是他的这种极度紧张使他变得阳萎,他既无法做爱也没能生下一个孩子。一位给他检查过身体的法国医生断言:这起因于一种肾病,这种病并未被宫廷御医所认识,因而也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最终因为他的极度紧张而更加恶化。    
    就这样,一个饱受虐待的孩子突然之间被立为中国的皇帝,尽管这经过了种种华而不实的典礼仪式和矫揉造作的繁文缛节,到头来人们还是发现在他长大成人后竟有一种医学缺陷、一种使他阳萎和遗精的疾病。所有见到过光绪和他姨妈在一起的人都认为:她对待他还是很和善的;即使是最近法国医生在给他做体检的时候,她也是如此。当时,光绪坦率地将自己的身体问题和盘托出,包括他无意识的性兴奋,如果他真的非常怕她的话,像这样的事情恐怕就做不到了。地位显赫的夫人所带给他的怯畏和其他所有女人并无不同,是的,只是胆怯,而不是恐惧。只有当他能够入睡的时候,才能让他稍稍感到放松。    
    在他忍受磨难的那些年,也有积极的一面。一位中国皇帝最初所受的教育,已经有所拓展,其内容不仅仅是儒家经典。在同治皇帝小的时候,他的师傅倭仁阻断了恭亲王试图介绍西方观念的所有努力,直到他去世。光绪的是师傅们虽说毛病也不少,但也教给了他不少西方学科,向他介绍了不少西方观点,正如田贝所报告的:“皇帝在接受过精心细致的中国传统教育之后,也有一些翻译好了的外国书籍供他学习。”后来,“人们认为他的智力还不错。”于是,“皇帝开始着手学习英文。两位同文馆的学生是他的老师。他们每天中午一点去见他……据说他的记忆力很不平常,所以学得很快。”同文馆是一家翻译学校,是作为总理衙门的一个附属机构而设立的。罗伯特·赫德曾经安排他的朋友、传教士语言学家丁韪良去那里担任总教习。    
    为了他永恒的荣耀,光绪开始表现得已经长大成人,愿意成为一个甘心奉献、勇于担当、必能使两宫皇太后感到满意的皇帝。在他10岁以后,就显示出要做一个苦行者的天性倾向,愿意过一种克己和独处的禁欲生活。和同治皇帝不同,他并不愿意和太监们嬉笑打闹,对于偷偷溜出紫禁城之类的勾当,也毫无兴致。在人群当中,他从来就没感到过自在;他独自进餐,在这个扭曲的礼仪世界里,他是一个作茧自缚的囚徒,一个礼教的人质。    
    和哈姆雷特一样,面对任何事情,他总是犹豫迟疑。他渴望坚定果敢,但又优柔寡断。他希望仿效过去那些冲锋陷阵的国王,却总是等待有人给他指明前进的道路。虽然他身材瘦小、优雅,有一副精巧的面庞,而且从来就没有一副强健的身体,但他既不胆怯,也不畏缩。他曾经勇敢地面对恶劣的天气,长时间地在雪地里漫步,拒绝随侍太监的任何遮挡和保护。他曾经私下地谈到,自己和慈禧一样,认为下雪能使他逃出周围人的视线,这些人总是环绕在他左右,并仔细观察他。像所有满洲王子一样,他也有研习技击的日常功课,这当中包括武术(西方人错误地称作“功夫”)、剑和棍、猎鹰训练和骑马射箭。他也有几桩小小的政绩记录:在他长大成人的时候,他开始细心地注意到皇家预算的滥用,最后将这一预算裁减了三分之一。这可是个不小的壮举。    
    从1875年到1881年间,慈安皇太后一天也没病过。1881年4月初,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她突然病倒了。一篇上谕诏告天下:“慈躬偶尔违和,当进汤药调治,以为即可就安。不意初十日病势陡重,痰涌气塞,遂至大渐,遽于戌时仙驭升遐。呼抢哀号,曷其有极。”7她死的时候只有45岁。    
    不可避免地,无精打采的北京城这下子又来了精神,嘁嘁喳喳的闲言碎语到处流传,不外乎是些谋杀呀、阴谋呀之类的陈词滥调。美国公使馆的报告称:“关于宫廷密谋的含糊暧昧的流言在城里四处流传,但到目前为止,这些还仅仅只是谣言,不值得在此复述。”由于两位太后中地位较高的慈安现在死了,而慈禧又长期卧病,对于宫廷政变来说,这的确是个天赐良机。尽管流言四起,但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到了1910年,传记作者濮兰德和巴克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谣言,他们简单地写道:“慈安生了一场突如其来而又神秘莫测的疾病。”又说:“在当时,人们普遍相信并坦言直陈……正是慈禧造成了她的同僚的死亡。”    
    并没有任何记录支持这种观点。在1914年,也就是大清王朝垮台的4年之后,同样是这两位作者,发现了“慈禧决意要除掉(慈安)”的“证据”。据他们所说,这一肮脏的勾当是通过下过毒的糕饼来完成的。慈禧之所以这么干(这是他们说的),是因为慈安发现了慈禧和一个男演员在床上。这种说法实在荒唐可笑,不仅仅是因为它气味难闻,更主要的是,慈禧当时还是个病人。直到两年多之后,她才开始慢慢恢复。    
    尽管如此,时隔6年之后,在《清代名人传略》中,作者恒慕义在“慈安”条下注云:“谣传她是被慈禧毒死的。”他忘了指出:这些不同寻常的谣言是到慈安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后才开始流传的。徐中约则在《中国近代史》一书中告诉我们:慈安是“被慈禧毒死的。”这都是跟着巴克斯鹦鹉学舌。事实是:她死于病毒型流感。    
    慈安之死让慈禧成了孤家寡人,独一无二的皇太后。皇帝家族及其千秋大业第一次成了她独自承担的职责。她现在成了这个古老帝国的女主人。这使得她忙于弥缝朝廷上水火不容的亲王们和小团体之间无休止的争吵。    
    争取拉拢这位独一无二的皇太后就成了宫廷政治的生死攸关之所在。主要的决定仍然是由朝廷大臣们做出的,然后再报呈她正式批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批准就具有了其自身的意义。这使她成了一个特殊人物。    
    这时候她45岁,光绪9岁。人们连篇累牍地暗示:这段时期,在慈禧和他的侄子之间一直存在着严重的分歧,但在罗伯特·赫德和田贝那里,显然并非如此。田贝写道(没有确认他的材料来源):人们都知道,光绪把自己都“奉献给了她,”事实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罗伯特·赫德在1886年的一封信里这样评论:“皇上昨天去了天坛,今天早上回宫。据说他是个聪明、英俊的年轻人,这一次的行动使得他离自己当家作主的那一天更近了。太后对此所提供的支持多么令人惊叹,而且她所做的一切(两次临朝听政)又是多么出色啊。”    
    光绪成年之前,在外界看来,慈禧就是中国真正的统治者,究其实,正是恭亲王一直将这一政治联盟绑在一起,并在李鸿章等人的支持下维持它的运转。    
    到1884年,恭亲王已经有效地统治中国23年。只有3位满清皇帝的统治时间比这要长(在登基的头10年,嘉庆皇帝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傀儡),而且,没有哪位摄政王或者议政王享受过如此长的控制时期。    
    在慈禧的身体康复仅仅一年之后(那会儿光绪还躺在他的黄绸茧壳里喘着粗气),满清朝廷就陷入了一场新的权力争夺,这使得恭亲王稳稳当当的统治突然终止了。无论是1861年的热河政变,还是1875年的继位危机,其实都是恭亲王的实用主义政治联盟和满清头号保守主义铁帽子集团之间的一场拔河比赛。到了1884年,新一代性情火爆的铁帽子们在那些同样仇视外国人的汉人官僚的支持之下,纷纷攀上了权势位置。光绪和慈禧则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有几个为首的反动分子在整肃八大臣的时候漏了网,他们是:五王爷惇亲王,七王爷(亦即光绪的父亲)醇亲王,阿鲁特皇后的父亲承恩公崇绮。因为醇亲王在朝廷上的地位随着他儿子的成长发育而不断提升,他的追随者的队伍也就成倍增加,对顽固派的壮大起到了杠杆作用。    
    嗅到了胜利的气味,他们开始一点一点地蚕食恭亲王的权利,单等恰当的时机,再一举将他轰下台。他们担心自己走得太快了。他们虽然妒嫉恭亲王,但并不怕他。让他们憎恶并害怕的,是恭亲王的支持者李鸿章。


第三部分 新的铁帽子王第43节 礼教的人质(3)

    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李鸿章对于到底让谁坐到那把龙椅上当皇帝并不是很在乎,对于恭亲王能否保住首席大臣的位置,他倒是更感兴趣,这个位置能保护李鸿章许多赚钱的大买卖。作为对李鸿章多年来大力支持的回报,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亲王给了总督大人种种独一无二的特权。到了1878年,在李鸿章出任直隶总督(大清帝国最好的职位)6年之后,法律上的任职期限已过,按规定该轮职到另外的地方去。幸亏有恭亲王的出面干涉,李鸿章得以继续呆在直隶总督的位置上,直到1895年——连续23年,这给了他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增加自己的财富和权势。对于铁帽子们来说,他始终是个危险的对手,在1879年挡住了他们攫取权力步伐的也是这个李鸿章。然而,纵使狡猾如李鸿章者,也难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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