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国他乡，在午夜梦回，甚至在车祸的那一刻他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闪现的都是这张脸……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一时间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脑中一片混乱。
染染，染染，染染……
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混不知自己是喜还是悲。
第三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乔墨青？！
是他？
真的是他！
丹染染的心跳骤然加快，有那么一刻，大脑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她几乎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
恍惚着被何晓璐拉着坐了下来，正在乔墨青的对面。
这么多年他都在哪里？他过得好不好？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额头上怎么会多了一道伤疤？他怎么会受伤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那么帅气逼人，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
他的眼神一如从前地深邃，却隐去了些年少时的尖锐锋芒，多了不少成熟男人的平和稳重。但是依然让她恍如初见时那般心生涟漪又微微地有些无措。
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一家餐厅的包间里。
那是染染大一刚进校不久的时候，K大Z市同乡会举行欢迎新同乡的活动，把全校一帮Z市的同乡聚在一起吃顿饭，借此见个面认识认识。
刚进大学的她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对什么都觉得好奇。当时的同乡会会长是乔毅，找上门来邀请她，她便去了。
当时在场的人有十好几个，乔毅一一给她介绍。面对初来乍到的美女小师妹，所有的男生都无一例外地热情有加。
除了乔墨青。
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笑容都没给她一个。
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他的话始终很少。不过当她眼角的余光偶尔扫过他时，她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在看她。
但是，只要她的目光移过来，他就会把视线转向别处，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继续吃饭。
那天聚餐结束，一群人余兴未尽，约着一起去唱卡拉OK，只有乔墨青拒绝了，“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与他原本相识的人显然都很了解他，没有人觉得意外，自然也没有人多加挽留。
另外一个和染染一样刚进校的叫孔莹的女孩子却好奇地追问：“你有什么事啊，干嘛不去？我还想听你唱歌呢！”
“我不会唱歌。”乔墨青简单而冷硬地回答。
乔毅在一旁笑着说：“喂喂，你们就别勉强他了，小乔可是要去忙着赚钱的。”
他这话本是一半打趣乔墨青一半替他开脱的，可是孔莹却撒着娇带着笑瞧着乔墨青说，“你一晚上能挣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嘛，现在跟我们去唱歌好了。”
听到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乔墨青说出这样的话来，染染有些吃惊。
虽然听起来也许是开玩笑，但是也还是太直露而且无礼了，难道她不怕会伤别人自尊吗？
她这样想着，有些担心地去看乔墨青。
乔墨青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仿佛压根儿没听见孔莹在对他说话似的。但是，细心的染染注意到，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还是闪过了一丝冷冷的不屑。
“我先走了。”说完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被彻底无视的孔莹看着乔墨青离去的身影，有些尴尬地噘了噘嘴，“他架子还真大！”
乔毅笑嘻嘻地出来打圆场，“小乔一向都是这么酷的，以后你们就知道了，人称冰山美人的，哈哈。”
现在这座冰山就在染染面前。
当那双黑亮幽深的眼眸向她望过来时，她便不自觉地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寒气。
耳边传来晓璐连说带笑的声音，正在把她介绍给乔墨青，“墨青，这我表妹，丹染染。墨青，你就自我介绍一下好了。”
“丹小姐——”乔墨青注视着她，微微欠身，“幸会。鄙人姓乔，乔墨青。”
面对这俨然是对待陌生人的客套和一本正经，染染有些愕然了，之后便是觉得有些可笑。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下意识地点头示意，机械性地礼貌微笑。
“墨青刚从美国回来不久，是大名鼎鼎的服装设计师，”看乔墨青只说了一个姓名就闭口不言，何晓璐忍不住帮他补充，“他可是得过国际大奖的，而且还是拿绿卡的……他这次回来……”
染染默默地听着，有些心不在焉。一丝淡淡的苦涩从她心底升起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他们现在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了是吗？
他们分开多久了？快八年了吧？哪怕再熟悉也会陌生的啊。
更何况曾经彼此那样地伤害过对方，他们可以说得上早就“恩断义绝”了……
这几年，包括晓璐在内的各路亲戚朋友，拉她相亲无数。虽然她完全没有再结婚的兴趣，可是架不住周围一圈人盛情难却，而她向来心软不愿太驳别人面子，实在要她去便去了。
相亲于她不过是借着亲戚朋友的关系和陌生人普通吃顿饭而已，对方的林林总总她都没什么兴趣去探究。
今天晓璐约她一起吃晚饭，只说是要介绍个老公的朋友给她认识，别的什么也没说，她也懒得去问。
却没想到，这次的相亲对象竟然是他。
她和乔墨青之间的关系，晓璐不知道是有可能的，毕竟八年前她们不在一个城市上学，当时也没什么交往。
但是她老公乔毅，却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怎么会安排他和她相亲？
除非是他们夫妻俩故意的！
她想到的问题，乔墨青自然也想到了。
可是架不住乔毅浑然天成的厚脸皮造就的无敌钝感，对来自两边的探究质询的目光竟然恍若不觉，口中只是嚷嚷，“人齐了，可以点菜了，服务员，点菜——”
这顿饭大概是丹染染的相亲史上最为沉闷的一次了，也是她吃得最多的一次——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好努力地吃东西，让自己的嘴巴看起来似乎很忙而顾不上说话。
虽然，其实，她的胃口真的不怎么样。
偶尔的几句言语，对象也仅止于乔毅和晓璐。
乔墨青也一样。
时间和空间上长久的远离，似乎给他们两个人都造成了难以克服的沟通障碍，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对方。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滤网，自动将对方过滤。
与染染不一样的是，乔墨青吃得少，喝得多。
他和乔毅两个人要了几瓶冰啤酒，你一杯我一杯，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乔毅忽然问，“染染，你今天上课很辛苦吗？”
“啊？还好——”染染有些迷惑地望向他，不是太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
“看你好像很饿的样子，只顾着吃，也不说说话。”乔毅不怀好意地笑，“还是见了墨青不好意思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这么说了才让人不好意思呢？
染染恨恨地心想，微微一笑，回答说：“是有点饿了，跳舞嘛，毕竟是体力活儿，哪儿比得上你们干脑力活儿的斯文呢？”
“哟，瞧瞧——啧啧啧，”乔毅夸张地咂嘴，“行啊，丹染染，学会挖苦人了啊。”
“挖苦你算是便宜你了，要不是看在晓璐姐的面子上——”染染斜了他一眼。
乔毅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向何晓璐说道：“你这妹妹怎么这么凶的？你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管管！”
何晓璐眨了眨眼睛，回了一句：“她的温柔又不给你看！”
她嘴里向老公说着话，一双眼睛却是有意无意地向乔墨青瞟了过去，抿着嘴只是笑。
乔毅一拍桌子，以十分夸张的语气长长地哦了一声，“只有某人才看得到，我明白了。”
染染眼看着这对夫妻在那里一唱一和，简直哭笑不得。
很明显敌众我寡，第三方态度不明而且也绝非良人，看来我方只好作战略性撤退。
她低下头，把脸埋在食物后面继续猛吃，这个时候装傻充愣胡吃海喝对得起自己的肚子才是上策。
乔毅笑嘻嘻地向乔墨青说道，“染染在XX健身中心当拉丁舞教练，就在这附近，那里可是Z市最好的健身中心，有空可以去玩一下，锻炼锻炼也不错。”
乔墨青默然不语，低头拿起桌下酒瓶，将剩余的酒全部倒入杯中，微微一笑，说：“我快喝完了，你还多少？”
乔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啊呀，不好意思啊，两位，”乔毅一边飞速地摁着手机上的按键回着短信，一边以貌似十二万分抱歉的语气说道，“我和我老婆要先走一步了，要去老丈人家接我女儿。小家伙在那边正闹腾着呢，他们吃不消，丈母娘在催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我先去结帐，你们慢慢吃。”
染染正在对付一碗拌了剁椒鱼头汤的捞面条，这是她很喜欢的一种吃法。听到这话后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作势起身，“那——我们也走吧。”
晓璐一把将她按回椅中，“你急什么，吃完再走好了。这不，这还有道菜才刚上桌，别浪费了！”
染染默然，半晌无语。
如果现在坚持要走，倒显得自己太小心眼太矫情了。虽然说这会儿跟乔墨青之间有点僵挺尴尬的，但是，其实，如果他愿意和她说话的话——
旁边何晓璐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乔墨青说道，“墨青，你等一下送一下我表妹，她住得有点远，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拜托了。”
乔墨青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听起来他答应得还挺爽快的，倒让染染有些意外了，她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乔墨青一眼。
只见那张俊脸上仍然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平淡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是情愿还是不情愿。
出了长湘聚，何晓璐忍不住对自己老公嘀咕，“你那兄弟还真是个人才，今天晚上我愣是没看出来，我们这么安排，他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乔毅哈哈一笑，“不管，这小子就喜欢死撑。反正我做哥哥的算是尽了心了，结果怎么样，就看他们自己了。”
第四章 她恨他
包间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染染觉得有点儿冷。
——难道是因为自己穿得太少？
身上这条裙子是下午陪晓璐在美莎百货闲逛的时候买的。
如果不是晓璐一定要说这条裙子她穿起来很好看非买下来要她当场穿上，她才不会穿成这个样子呢。
应该也不算太少吧，除了领口低了点……后背露得多了点……
还是因为空调开太大的缘故？
乔墨青在干什么呢？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她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明明是平时挺喜欢吃的东西，这会儿嚼在嘴里全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你是不是觉得冷？”乔墨青低沉醇厚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
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坐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近在咫尺。
“呃……有点，”她有些不知所措，傻傻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看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淡淡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讽，“吃个饭而已，不用穿得这么少布的。”
他说着已经站了起来，“我帮你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不是——”她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分辩。
“呵，我倒忘了，”乔墨青一边按着空调的控制面板调整温度，一边冷笑，“你是来相亲的。”
“没有，”染染着急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没想相亲……”
“噢？”他走回桌边坐下，双手在胸前交叉，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又笑了，冷笑，“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只是借着相亲来吃吃喝喝？你不会告诉我说，是因为你很想我，想见我吧？！”
她怔怔地望着他，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不断地呐喊：是的，我想你，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但是，面对他一脸的不屑和满是讥讽的话语，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悲哀和可笑。
他是年轻有为英俊多金拿美国绿卡的国际知名设计师，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
她是什么？一个家道中落默默无闻经历了失败婚姻后离异的大龄女人……
她能对他说什么？
心中的声音渐渐沉了，升上来的只是悲哀和无边的失落……
心灰意冷。
她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挑着碗里的面条，小声说：“我不知道是你。”
“如果事先知道是我，你还会来吗？”乔墨青毫不客气地追问。
此时此刻，如果染染抬起头来的话，她应该会看到，在问这句话时，那双黑眸中闪现着的正在被竭力遏制的急切和渴求。
然而她没有，在她已经开始混乱的大脑中清楚闪现的只有他淡漠的表情和眼中冷利的讥诮……
沉默，难堪地沉默……
他是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羞辱她，说她不配么……
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突突地跳，脸颊火烧火燎的，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堵得她难受至极。
“那你呢，如果事先知道是我，你也不会来的，不是吗？！”带着羞愤和怨怒，她抬起头，赌气的话脱口而出。
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尽管尖利，却仍然带着无法掩饰的脆弱，眼睛开始有些湿了……有没有这么丢人，这样就要哭了么？
乔墨青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目光狠得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已经承认了：如果知道是他的话她不会来。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想见他。
自作多情，他轻轻阖上眼帘，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字眼。
这么多年对她的想念，这么多年始终的无法放下，为了她丢下国外的大好前途回到国内，原来都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吗？！
心痛如绞，那种感觉一如当初眼睁睁地看她离去，却伸不出挽留的手。
良久，乔墨青平静地作答：“我的确不知道。”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望向窗外沉沉的黑夜。他的脸隐藏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什么表情。
半晌，他接着说，“你说得很对，如果我事先知道是你，我是不会来的。”
语声里一片漠然，冷得就像冰刀，将人的心脏一点点斩碎。
染染坐不住了，她知道自己再坐下去，眼泪就会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蹦出来。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我吃好了，”她低着头，努力控制着即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把抓起自己的手袋起身，“我走了。”
乔墨青紧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染染自顾自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咬着牙说，“不用麻烦你了。”
“我答应了你表姐。”
依旧是冷静的，冷漠的，冷酷的，让人无从辩驳的语气。
乔墨青，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不管她的情绪多么翻江倒海，他都似乎可以无动于衷。
她恨他。
走出长湘聚，一阵女声吟唱的英文歌曲突然响了起来，是从染染的包里发出来的。
那是她的手机铃声。
染染不得不停了下来，打开手袋找她的手机。
乔墨青面无表情，沉默地站在一旁。
马路上光线有点暗，包里还装着她原本穿着后来换下的裙子，还有今天刚买的两盘教学用的VCD，乱糟糟的。她走了几步走到路灯底下。电子书。，费了点劲才找到响个不停的手机。
突如其来的电话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有些失控的情绪。
是晓璐打来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接起来。
“染染，怎么样？饭吃好了吗？”
“嗯，吃好了，刚出来。”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墨青呢？”晓璐关切地问，“他是不是送你？”
“呃……他现在在我旁边。”染染含糊地回答。
乔墨青在距离她大约三四米远的地方，正在默默地抽烟。
“很不错的男人，你要好好把握啊，不要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