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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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四五月里，诺美服饰公司设在办公楼前的旗舰店生意总是格外地好。因为换季的缘故，店里总会在这时候推出各种优惠促销活动来清理库存。许多衣物都贴上了打折降价的标签，有时幅度之大令人咋舌。诺美在Z市也算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品牌，引来不少趁机淘货的顾客。
年轻的店长将几件胡乱搭在衣架上的外套拿下来，一件件重新整理挂好，有些不满地抱怨。
这帮做导购的女孩子，试衣服的客人稍多一点，就手忙脚乱了！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大门口又进来一位客人，竟然没人顾得上去招呼一声，她转头四下张望，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个闲着的。再看那位顾客，已经悠悠然走到了她旁边的一排衣物前面。
目光忽然不自觉地停顿——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从侧面看过去，脸部轮廓鲜明而俊朗。
他穿着一件很轻薄很柔软的棉质休闲白色衬衣，一条灰色棉质长裤，非常简单的装束，可是看起来却是说不出地舒服。
一方面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款式简洁而优雅，无论是质地还是做工，都极其精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个男人身材实在不错，宽肩细腰长腿，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先生，您好，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店长迎了上去，用最亲切温柔的语声招呼着，同时脸上立刻浮现起职业性的微笑，却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刻意的妩媚。
男人转过脸来，向她看了一眼。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额头左侧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从发际直到太阳穴。奇怪的是，这道伤疤并不让人觉得有多么丑陋，反倒使得这张俊美的脸多了几分邪异的魅力。
他的表情很温和，可是目光相触时，却让人心中一紧。
那双黑眸宛如看不到底的深潭，散发着冰一样的雾气，眼神中有种无形的沉沉气势仿佛能一直渗到人心里去。
一半魅惑，一半令人心头微颤。
“谢谢，我只是随便看看，不用招呼我。”他彬彬有礼地淡淡地回应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细看眼前的衣服。
“哦，那您请随意，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她微微地有些失落。
“这样？”男人低着头，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面前的衣架，接着很随意地说了一句：“那请乔毅出来见我吧。”
“啊——”店长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乔毅？那可是她们的老板！这个男人是什么人？
她狐疑地望着他，“您说的是我们乔总？先生，您是？”
“我叫乔墨青，”男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抬起头，看她仍是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透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就跟他说，小乔来了，让他出来见我，他会明白的。”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正是诺美服饰的老总乔毅。他四下一望，便看到店内一角那个熟悉的身影。
熟悉又陌生。
从高中到大学的同窗好友，曾经上下铺的兄弟，可是却足足有七年未曾见过。
“乔——墨——青——”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乔毅冲了过去，在转过身来的好友肩上重重地捶了一拳，“你这个臭小子，总算舍得回来了？！”
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的乔墨青，眉毛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却有笑意无法遏制地从他眼底升起来，蔓延到整张脸。
乔毅已经一把揽住了他，在他身上又是拍又是捏又是摇，笑着叫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去接你，臭小子，老是这么神秘兮兮地……”
乔墨青只是笑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任由好友蹂躏着自己的肩背。
这是老朋友久别重逢后发自内心的亲热和激动，令人温暖，温暖得想要流眼泪。他笑着笑着，眼眶有些湿湿的。
周围的人们纷纷投来好奇惊诧的目光，店里的几名员工更是在一旁偷笑，还从未见过她们的乔总这副样子呢，简直像个孩子似的。
乔毅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却仍然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不由分说，拉着乔墨青的臂膀，笑着说，“走走走，到我办公室去！”
两人并肩一起走着，乔毅眯起眼睛打量着身边的老同学，“六七年了啊，好像都没怎么变嘛，脸还是这么白，人还是这么瘦。呃……额头上的伤——怎么来的？都没听你说过。”
“开车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乔墨青轻描淡写地回答。
“啧啧，原本多好的一个帅哥，可惜了。”乔毅戏谑地咂嘴，“现在哥哥我可是毫无争议地比你帅了。”
他们都是Z市人，高中时就是同学，之后又同在S市的K大就读服装设计专业。K大的服装设计在全国众多高校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那时，两个人被并称为服装学院的二美，大乔是乔毅，小乔是乔墨青。大乔和小乔哪一个更帅，是当年不少女生寝室里经常的话题。
乔墨青微笑，“你胖了。”
“发福咯，没办法，老婆烧菜手艺太好，不过——我胖了也还是比你小子帅，”乔毅哈哈一笑。
“我一直都没你帅的，”乔墨青也笑了，“当然，脸皮也没你厚。”
“嘿嘿，那是，所以你泡的妞也没我多。”乔毅大笑起来。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你那美国老婆怎么样？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怎么不带来让我见见？”
“没老婆。”
“没有？！”乔毅诧异地望向他，“你那会儿在MSN上面不是还说你要结婚了吗？”
“本来是要结的，后来又没结了。”
“为什么？”
“忽然两个人都不想结了而已，”乔墨青自嘲地笑笑，“就分了。”
乔毅皱眉，鄙视地瞧了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这样瞎胡闹！”
“人家不肯嫁给我了，我有什么办法。”乔墨青苦笑。
乔毅隐约想到了些什么，却一时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穿过开放式的管理办公区，吸引了一干员工的目光。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一个阳刚英武，一个俊秀魅惑，实在是相当地惹眼。尤其是女员工，对乔墨青这位陌生来客更是看了又看。
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秘书端上茶来，乔毅吩咐：“帮我把今天所有的工作安排先暂时压后，电话也暂时不要接进来。”
秘书应声去了。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乔毅递给乔墨青一支香烟，点上火，“老实交待，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
乔墨青郝然笑了笑，“回来了差不多一个月吧。”
“他奶奶的，就知道，”乔毅瞪了他一眼，“没把我当兄弟！”
“既然要回来跟你混，总得先做做功课啊。”乔墨青意味深长地微笑。
乔毅愣了愣，眼睛亮了，乔墨青回国前确实有跟他提过合作的意向，看来并非只是随便说说。他嘴里却笑骂着说道：“你小子故意寒碜我是吧？CFDA（注：CouncilofFashionDesignersofAmerica）最佳女装奖，堂堂的新锐华裔设计师，MartinChiao，跟我混？！我跟你混还差不多！”
“你跟我混，我跟你混，都是自己人，不都一样嘛。”乔墨青淡淡地笑着接口。
乔毅大笑，“这还像句人话，混不混的先不说，晚上我请吃饭，算是替你接风。把几个老同学都叫上。曹明德，邱志你见过了没？他们都在Z市。”
“我谁也没见，”乔墨青低头弹了弹烟灰。
“没关系，”乔毅不以为意地说，“联系方式我都有，包括……”他促狭地冲乔墨青眨了眨眼睛，“你最想见的那个人，她——”
“大乔——”乔墨青突然打断了他，低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心烦意乱。
他深深地抽了一口烟，“你误会了，”身体懒洋洋地靠上沙发靠背，缓缓吐出一团烟雾，“我暂时还不想见她。”
烟雾中，那双深沉的眼睛显得有些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乔毅迷惑不解地望着他，又试探着继续说：“墨青，我跟你说，她现在还是一个人——”
“与我无关。”乔墨青淡淡地打断了他。
乔毅无可奈何地笑笑，“好吧，你不想见就不见吧。那别的人，一起吃个饭聚一聚，你总不会介意吧。既然回来了，以后少不了要碰个头，帮个忙什么的……”
“你安排就好，我无所谓，大学里的几个熟人就免了。”
“好好好，给你接风，当然你说了算。”乔毅笑着答应。
“我这次回来是做事的，无关紧要的人当然能免则免。”乔墨青补充说。
“明白，”乔毅笑起来，“你小子在学校的时候就从不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现在拿绿卡了就更不一样了，美国效率嘛。”他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暗暗念叨：乔墨青啊乔墨青，看来你还是没放下啊。
第二章 相亲对象是她？！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乔毅算是真正见识了乔墨青的“美国效率”。
“说实话，我刚接手老头子的公司的时候，也没这么拼命过。”他半开玩笑地笑着跟乔墨青抱怨。
“我这几年都是这么过的。”乔墨青说，“已经习惯了。”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很平淡，可是却让乔毅的心里不仅有些感慨。
一个中国人，在纽约那种地方打拼，而且是在强手如林的时尚圈闯荡，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光有天份是远远不够的，得付出更多勤奋和努力。在乔墨青成功的光环背后，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艰辛和困苦。
这两个月里，他们的辛苦付出也是有回报的。在S市的新公司已经成立，开始运作乔墨青名下的两个美国品牌。乔墨青负责设计，而成衣加工和市场推广则由乔毅主要负责，乔墨青协助。毕竟乔毅有诺美服饰的基础在，做起来可谓轻车熟路。
S市是国内的时尚之都，乔毅一直有意进驻，只是苦于没有更好的机会和实力。现在有了乔墨青的加盟，一切也就变得更加容易了。【。 ﹕。电子书】
饶是如此，与一向注重效率并且要求完美的乔墨青一起工作，还是让他倍感压力。
这一天是周六，两人却都在诺美服饰公司这边加班。
乔毅从生产区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回到办公区，看见乔墨青正对着电脑，埋首在一堆资料中。
“怎么样了？”乔毅问。
“还有几个就差不多了。”乔墨青头也不抬，随口问：“生产环节没问题吧？”
“放心好了，”乔毅笑，“我知道你一向最看重细节的，特意检查了一下。对生产部经理我也是嘱咐又嘱咐。”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伸展了两条长腿，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样衣没问题，生产流程也没问题了，现在就等最后出成衣，也差不多了……我看，墨青啊，我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吧，我刚想起来，今天可是星期六。”
乔墨青抬起头，微微皱眉，有些不相信又有些不太情愿地反问：“今天星期六？”目光审视着面前的台历。
“是的，明天星期天。”乔毅用确定肯定以及一定的语气回答。
乔墨青沉吟，“那明天休息一天吧，我今晚也不回S市了，后天一早再去。”
自从他回国之后，还没有跟父母在一起好好呆过。总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好多天都不在Z市。明天周日，正好可以好好陪陪他们。
“那今天晚上一起吃饭？”乔毅询问，“我老婆念叨好几次了，就上次在公司门口看见过你一次，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乔墨青低下头去继续看面前的资料，口中回应了一个字：“好。”
“湘菜怎么样？听我老婆说有一家叫什么长相聚的湘菜馆，好像还不错。”
“好。”
“那我先回我办公室，跟我老婆联系一下，让她订好位子，等一下五点左右我过来找你，我们一起走。”
这回乔墨青连好字都懒得回答了。
乔毅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走了出去。
五点钟的时候，乔毅过来找乔墨青，看到他还在纸上写写画画。
“还在忙？”乔毅含笑问。
“呵，没有，已经好了。忽然想到一个新款，随便画两笔，”乔墨青说着，却扔下笔站了起来，“——还没完全想好，算了，我们走吧。”
两人一起走出办公楼，上了乔毅的车。
乔毅发动车子驶出公司大门，忽然露出一丝神秘兮兮的坏笑，“我老婆想给你做媒。”
乔墨青一头黑线，“——那我还是不去了。”
“不行！”乔毅斩钉截铁地，“上了我的车，哪有那么容易就放你下去！”
他瞧了乔墨青几眼，“现在对女人没兴趣了？你小子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跟老外混多了……”
乔墨青哭笑不得，“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八卦的。”
乔毅嘿嘿一笑，“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跟哥哥说，就算你说你其实暗恋的人是我，我也不会介意的。”
乔墨青强忍着笑，嘴角却无法遏制地微微上挑，“我暗恋你很多年了，你才知道？”
“别告诉我老婆就行。”乔毅哈哈大笑起来。
看到这家湘菜馆的店招时，乔墨青才知道原来它的名字是长湘聚。
长相聚长湘聚，改动了一个字，既点出了湘菜的意思，也有希望长来这里相聚的含义。
长相聚，莫相离……乔墨青忍不住想起这句话来。
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两下，乔毅怪笑着对他说，“这店名字好，正是相亲的好地方。”
相亲？倘若连自己都在相亲，她只怕也不能免俗吧。
想到这里，心不禁一阵隐隐地痛，而脸上却不自觉地微笑。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用微笑来祭奠悲哀。
订好的包间里还是空的。
乔毅坐了下来，掏出手机给老婆何晓璐打电话，“我和墨青都已经到了，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到？”
那边回答：“在旁边的美莎百货呢，早到了，看着还早，就过来逛逛。”
乔毅看了一眼乔墨青，后者正百无聊赖地一边抽烟，一边摆弄着手机好像在上网。
“你一个人在逛？”他对着电话问了一句。
何晓璐听出了老公话里的弦外之音，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两个人呢，你放心吧。”
乔毅会意地笑，“好了好了，赶紧过来吧，我都饿了。”
挂断电话，对乔墨青说：“她们在旁边逛商场呢，马上就过来了。”
乔墨青抬起眼眸，略带诧异地，“她们？”
“嗯，我老婆和她一个姐妹，”乔毅喝了口茶，笑笑，“好像就是她想给你说媒的那个。”
乔墨青啼笑皆非，“原来你早就安排好的？！”
乔毅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你就当是普通吃饭不就好了，看看再说呗。”
包间的门开了，走在前面的正是乔毅的老婆何晓璐。
何晓璐长得不算漂亮，身材也有些过于健硕丰满，但是皮肤却是好得令女人们嫉妒，又白又嫩又光滑。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总是微微地带着三分笑意，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
乔毅当年也算是个招蜂引蝶的人物，前前后后交往过的女友双手加上双脚都数不过来，而且个个都是让人眼热的美女。最后他却心甘情愿地娶了姿色平平的何晓璐，而且结婚之后乔毅收心转性，夫妻二人感情甚笃，让人不得不想到这个女人必有她出色过人的一面。
紧跟在何晓璐后面进来的还有一个人，一走进来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她穿着一件橙色的V领吊脖连衣裙，身材的美好展露无遗，精致优美的锁骨、圆润平滑的肩膀、还有柔嫩丰润的胸部……
她的脸是这美好身材的绝配，让人入目难忘。
是的，这张脸乔墨青永远也忘不了。
在异国他乡，在午夜梦回，甚至在车祸的那一刻他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闪现的都是这张脸……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一时间�